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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 草莓西瓜 105417 字 3個月前

第61章 榜眼長青

送走了長青,許杏抓緊時間投入到作坊的擴大事業當中,畢竟董家已經下?了萬斤級的大單,得能?完成才?行。

賣了這麼久的紅薯製品,除了單家和董家,也有彆的商販上門來進些貨,比如賀大郎家的糧食兌換生意裡就有拿糧食或者紅薯換粉條粉皮的業務,另外比較常見的就是幾個鄰村鄰鎮的貨郎。儘管這些人的出貨量不大,但是?對於擴大紅薯製品的影響力還是很有益處的,這些許杏都交給長山處理,生意做得挺平穩。

也不是?沒有人跟風,畢竟這些東西都不算複雜,許杏作坊裡往來的人也不少,又沒有嚴格保密,傳出去些也是?正?常。

長山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許杏並不著急:“我做得最早,對工藝要?求也最嚴格,單家和董家都隻認我的貨,這就足夠了。咱們不可能掙儘這個?行當的錢,咱還?能?把天下?的紅薯全都收來不成?”

因為工作量太大,長山做主多招了好幾個?人,這後院就越發?熱鬨了。有人為了多掙幾文錢,舍不得回?家吃飯耽誤工夫,便帶些饃饃餅子之類的來吃,也有那頭腦活泛的,專門瞅著吃飯的時候過來賣乾糧鹹菜,賺個?幾文零錢。

對此,作坊主人許杏一概不加乾預,隻要?沒人做什麼不法的事情,大家夥各憑本事掙錢,沒什麼不好的,她管不著,也不會管。

範家的菜園也有短工給?種?了。畢竟趙氏也是?舉人老爺的娘,不願意再下?地乾活也算正?常。起初她是?想讓同貴幾個?給?她把活乾完的,隻是?沒成功。讓她們搭把手是?給?她麵子,可要?是?去種?範家的地,對不起,她們是?許杏的丫鬟,吃家裡的菜那也是?花了銀子的,總不能?花了銀子還?得再出力吧?

趙氏不滿,鬨起來,老太太也沒向?著她,大約是?怕丟人,乾脆拿了一點兒錢給?她:“去雇個?短工,把菜園料理了,你就是?狀元他娘,也得吃菜!”

對於這些,許杏聽丫鬟們說過就算了,完全不做反應,因為她實在是?太忙了。

從正?月忙到五月,剛給?作坊的夥計們發?完端午節的福利,她們就得到了長青高中、不日就能?到家的消息。

“一甲第二名?那不是?榜眼?”許杏讓同喜趕緊取了紅包給?送信的差役,“正?好作坊裡還?有些紅棗糯米,都是?應節的東西,給?兩位大人也帶些。”

“可不敢當,多謝夫人賞賜!”差役笑嗬嗬的接了,入手一摸,沉甸甸的一塊銀子,更是?高興,好話連連,“咱們就是?衙役,算不得官,你家範大人才?是?大人物哩!正?正?經經的一甲進士,皇上他老人家都誇他啦!將?來必要?當大官的!”

這是?真正?說進金氏心裡的話。麵對著一句句“老封君”、“老誥命”的恭維,明明長青還?沒正?式做官給?她請封,她也已經嘗到了人生巔峰的滋味,便連錢財上都不那麼計較了。

“老太太給?您銀子?”同貴沒想到許杏被老太太叫去,不是?要?錢,而是?給?錢。

“是?啊,把打賞的銀子還?給?了我,還?另外給?了二三十?兩,讓操辦範大哥回?來祭祖和請族人吃酒的事情。”許杏把銀子放下?,歎口氣,“咱們這兒都這樣熱鬨了,卻不知範大哥什麼時候回?來。在外頭那麼久,也不知道生活得怎麼樣,受沒受委屈。”

“您很惦記大人?”官差說了,長青是?一甲第二名,不用參加朝考,直接授翰林院編修之職,正?七品的官,回?來祭祖之後秋天就正?式上任了,所以大家都以“大人”相稱,這可跟歲數無關。

許杏點頭:“那肯定的啊,任他是?誰,離家那麼久,也沒有個?消息回?來,能?不擔心嗎?”

她一臉關切,坦坦蕩蕩,讓同貴放棄了探問。她年紀大些,原來在老家的時候也聽說過些事情,她觀察著,隻覺得長青跟許杏兩個?感情很好的樣子,可現在看來,終究是?年紀太小了,大概是?互相扶持的家人情分吧。

長青到家的時候,天氣已經很熱了,正?好趕上麥收。家家戶戶都在地裡忙碌,也就是?範家家裡才?有人。因為多數作坊的工人都告假在家,許杏隻好帶著幾個?丫鬟趕工。她們在後院作坊裡,直到同文過來給?許杏請安,她才?知道長青回?來了。

迅速的扒下?大圍裙,她連忙去端水洗手,跑得太快了,心跳得通通的。

長青正?坐在堂屋裡跟金氏和趙氏說話,許杏進來,他回?頭朝許杏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

許杏隻覺得心裡的撲騰躁動一下?子就平複了下?來。她臉上掛了笑,也不出聲,自己在角落裡坐下?,聽他們說話。

“這回?真是?七品官了?那不是?跟縣太爺一樣?”金氏還?在確認。

“是?,都是?正?七品,不過我在翰林院修書,就是?讀書寫文章的,縣令大人主政一縣,有實權。”長青儘量解釋得直白易懂。

“都是?七品官就行。”金氏擺擺手,“你才?多大個?人,當縣太爺也不一定能?支使動底下?的人,讀書做文章就很好!”

“那你在家讀書做文章就行了,非得那麼遠,上京城去乾啥?”趙氏皺著臉,“你才?多大個?人?”

她倒是?出於關心,長青還?沒說話,金氏就道:“你知道個?甚!長青在京城做官,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光窩在這個?村裡有啥本事?”

“那不行,我跟著你去,我給?你做飯!”趙氏很快就想到了辦法,“正?好我也看看那京城是?個?啥樣子。”

長青耐著性子道:“我年紀小,又是?頭一年考上,衙門裡允許我住在值房裡,不用交房租,衙門裡也有夥房,管飯,不然就憑我一個?月五兩銀子的俸祿,根本生活不下?去的。但是?不能?帶家眷,不然就隻能?自己租房,京城裡的房租極貴,負擔不起。”

“那這破京城也沒啥好的。”趙氏撇撇嘴。

“不會說話你就閉上嘴!”範守業從外頭進來,手裡領著範長平,一推門聽見了這句話,人還?沒進來,就先斥責了一句,“那京城是?天子腳下?,皇上他老人家住的地方,你一個?無知的鄉下?婦人,怎敢胡亂編排!”

兒子高中,這事兒隨著官府的公文傳遍天下?,以前?要?掏銀子孝敬的府衙的官差如今全都對範守業點頭哈腰的,甚至知府大人都抽空見了他一麵,稱他一句“老弟”,這是?什麼樣的光彩體麵!他一介鄉下?出來的小商人,如今也成了人上人了!再聽到結發?妻子這種?無知之言,他頓感格外丟人。

罷了,畢竟那出息的兒子是?她生的。

“長平啊,那就是?你大哥,你不是?認得嗎?快去找他吧。”範守業把小兒子的手往長青的方向?送,笑容滿麵,一副慈父之態,“聽說大哥考了榜眼,這孩子就要?來看大哥,聽大哥說學問呢。”

大半年沒見,長平長大了不少,可能?也讀了書,瞧著懂事了,不過麵對這個?大哥,他臉上有著明顯的生疏和畏懼,顯然父親的說法是?有水分的。

他這樣抗拒,長青也懶得表演兄友弟恭——反正?也是?不可能?的,他跟金氏道:“奶奶,我曉得您想好好操辦操辦慶賀之事,隻是?如今陛下?倡導節儉,咱們也彆太過了。祭祖是?應當的,酒席之類的就免了吧。”

“那怎麼行?這又不是?擺什麼大排場,咱花自家的銀子,讓鄉親們沾沾你的福氣,如何能?免?銀子我都給?了許杏了。”金氏不同意。

範守業也不同意:“我在府城也定好了酒席,就等著你過幾日和我一起去宴請我外頭的朋友們呢。”

“父親的朋友父親宴請吧,畢竟官商有彆,我就不去了。”長青語氣冷淡,“家裡的鄉親,不如這樣,祭祖之後,奶奶把剩下?的銀子給?裡正?,咱們在村裡修個?學堂,請個?先生來教孩子們讀書。日後若有人再得功名,或者識了字日子過好了,都是?咱們家的功德。”

許杏聽著覺得很好,隻是?不方便表態。範守業和金氏都有些不快,趙氏先說了:“那也不能?不請酒啊,你舅舅他們都盼著你呢。”

長青就閉了嘴不再說話。

好半晌,金氏才?歎口氣道:“你想得長遠,也是?有好名聲的事,家裡自當支持,隻是?這學堂可是?個?燒錢的營生,長年累月的,咱家可支撐不起。”

長青就道:“我已經想過了,咱們就在祠堂那邊跟村裡劃塊地,出錢修起房舍和桌椅之類。先生的束脩就叫各家自己出便是?,如今有了這紅薯,每家拿個?百十?文錢想來也不難。”

“這事可行,我去找裡正?商議。”範守業開口,接著看向?許杏。

許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回?屋去找銀子送回?來:“這是?奶奶給?我的,我一點也沒動呢。”交出去甚好,她正?好不想管這事。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範家人就忙碌起來,為祭祖的事兒做準備,也是?這個?時候,許杏才?見識了,這種?開祠堂祭祖的隆重程度,跟清明節上墳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祭完祖,長青就要?準備上京城去了,不出意外的話,這三年期間?,他不能?回?來。

第62章 分彆在即

長青高中榜眼,回鄉祭祖,是範家的大事,也是範家村的大事。儘管現在是麥收時節,一年當中最忙的時候之?一,村民們也會一邊割著麥子一邊議論這事。

“裡正說了,今回範家不請客了,人家要拿出銀子來給村裡的娃娃修學堂哩!”有消息靈通的人家已經知道了最新的進展。

“真的假的?收麥子這麼累,我還等著到時候去好好吃上一頓有油水的,這就沒了?”有人很失望。

“你瞅瞅你那?點兒出息,就記著你那?張嘴!”不過接著就被人訓了,“往後咱村裡要是有了學堂,讓娃娃都能去念個書,那?才是長遠的好處哩!”

“念書?咱家能有那?塊料?長青人家打小就跟旁的小孩不一樣,老實,能坐得下,就咱家那?皮猴子,能行?”這人並?不抱什麼希望。

“你們這幫眼皮子淺的慫貨!”裡正的老娘正好從這裡經過,便笑罵了他們一句,“想跟人家長青比,你們是做夢呢!人長青說了,就算是沒有資質的孩子,啊,就是你們說的不是那?塊料的,好歹讀了書識了字,將來不拘是學個手藝還是出去找個活乾,都是個出路。我就問?你們,都上?地主家去乾活,你願意當賬房還是願意去扛包?”

嬉笑的年輕人們都正了神色,連連應是。

範守業因?為不常在家,跟村裡人的關係並?不算熟絡,但是因?為他做生意有錢,大家也都給他幾分臉麵,當然是麵子情,可是現在呢,他走在村裡,人人都對?他客氣?敬畏,讓他大感得意。當然了,得了這樣大的臉麵,自然要把事情辦好,因?此他最近一直留在村裡,籌備學堂的相關事宜。

雖然說是不請客了,可是自己家的親戚還是要一起吃頓飯的。範守業大手一揮,到鎮上?劉老板家的酒樓裡包了整層,請範家本家、趙家和金家、羅家的親戚們吃酒。

“怎麼連他們也請了?”金氏聽他說了安排,頓時不滿。

範守業道:“娘啊,這都多少?年了,您怎麼還彆扭著?平常不來往就罷了,這是長青祭祖的大事!那?邊畢竟是我親哥,長青的親大伯,都是我爹的兒孫,外人看著呢!再叫人傳出些?不好的話,連長青臉上?都不好看!”

“那?範守成可沒當我是他娘!那?是仇家哩!”金氏當然明白道理,也知道即使出於利益,也得請老頭子的長子一家來,可心裡很不滿意。

“咱請不請是咱的事,他來不來是他的事!”範守業可不是好脾氣?的,對?著老娘,他的耐性也有限,“他為啥當您是仇家,您心裡還不明白嗎?我不說,可我也知道!”

金氏臉色大變。

“往後就是看著長青的麵子,估摸著也沒人敢說三道四了。”範守業道,“咱們何苦來不做得好看些??”

金氏默然。

這些?事情都是範家人的,許杏不參與,尤其是把銀子也交出來了,更是隻忙她自己的事情。她在縣城邊上?買的地也收完了,她不要那?麼多麥子,換成了銀子,隻得了六兩,畢竟麥子產量不高,她也不強求,反正她買地隻是為了有個退路,銀子還是要靠作坊來賺的。

長青抽空來找許杏說話:“誥命的事兒,我沒打算給你請封。等我去翰林院入了職,我準備給奶奶和娘上?折子請封,你的話,畢竟你我也沒有成禮,有些?說不過去,而且,一旦請封了,你就走不了了。”

“我明白。”許杏笑笑,“我不用這個的。你的名?頭能給我用,讓我安安穩穩的賺銀子就很好了。”

長青勾勾唇角:“那?如今在咱們這個小地方,我的名?頭應當足夠你用的了。”

“那?是自然。我還真沒想到,祭祖那?天,縣太爺都來了啊。”許杏想起之?前見識到的大場麵,竟有些?與有榮焉,“縣太爺可是大官,都那?麼大歲數了,過來管你叫‘老弟’,想想還怪有趣的。”

“他叫的不是我,是我頭上?的七品編修頭銜。”長青很清醒,“不管怎麼說,這事情了了,學堂的事情有我爹,我也不用管,該準備啟程進京了。”

“這麼快嗎?”許杏很意外,“不是秋天才上?任?”

“八月初一開始上?差,七月底就得去報到,領值房、鑰匙、官服這些?東西,還要熟悉一下環境,現在都七月初了,確實該走了。”長青道。

許杏想想,知道他說得對?,便道:“不知不覺你就回來快兩個月了,忙忙碌碌的,時間過得可真快啊。那?你這次怎麼走?得要提前打點行裝吧?”

“我有官憑,可以走官道住驛站,都不用花什麼銀子。”長青道,“也不用找董家幫忙了。”

“可說呢,得了你高中的消息,董家還專門給我送了一份禮,有一百兩白銀,我沒敢收,給退回去了。”許杏一拍腦袋,“應該跟你說一聲的,一忙起來忘了。”

“你做得很對?,若是普通的生意往來,你們該如何便如何,隻是這給我的銀子可千萬不能收。”長青正色道。

許杏也認真說:“放心吧範大哥,我不會?那?麼眼皮子淺的。”

說到這兒,長青擰了眉頭:“還是得勸勸爹和奶奶,不能太貪了。”

“其實我覺得吧,範大叔是有分寸的人。”許杏字斟句酌的說,“奶奶也是聰明人,想必一些?道理也是明白的。你看祭祖的時候,不就挺好的嘛。”

祭祖的時候範守成一家到底還是來了,雖然跟金氏沒什麼互動?,但是跟範守業還算是相談甚歡,兩家人看上?去也還算和睦。

“嗯。”長青歎口氣?,“我臨走再勸一回吧。隻是我娘不好勸,真是怕她招禍。”

“也沒那?麼嚴重吧。”許杏寬慰他,“畢竟她一般也不出門,也就是在家裡隨便說說,現在有二?姨在呢,還是能勸導一些?的。”

“二?姨……我上?京時她還給了我一兩銀子。你說她還沒攢夠蓋房子的錢,我等下給她送些?去。”長青道。

許杏不讚成:“她給你自然是她對?你的一片愛護之?意,如今你高中了,就是對?她的報答。她不會?要你的銀錢的,就連預支工錢都不肯,隻說要攢多少?花多少?,踏踏實實的,也很好。你若真想表示,我聽說過幾日是棗花表妹生日,你給她個大紅封或者買些?好物件兒都使得。”

長青點點頭:“既如此,我就不給二?姨了,隻是她小姑娘的東西我如何懂得?就給個紅封吧,你提醒我些?。”

“說起表妹,你對?舅舅們都不客氣?,那?樣行嗎?”許杏想起之?前宴客時的情形,有些?頭疼。

“放心吧,隻有不客氣?,往後的是非才少?。”長青並?不在意,“你也看到了,舅舅家一會?兒讓我娶表妹,一會?兒又讓我帶著表弟進京,我若稍微客氣?一下,就該甩不脫了。我孝順母親的,她願意拿去給娘家,我也不管,隻是我自己卻不能再朝他們伸出手了。”

“其實我有的時候也覺得,你走得遠些?,真的是件好事。”許杏歎息,“雖說都是家人,可是對?你的消耗太大了。”

“你這說法倒也彆致。”長青微微笑著,“隻是你還得留在這裡,看來你是去是留,得等我三年這一任滿的時候再決定了。”

“留在這裡也不壞。”許杏現在並?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一心想走了,“有你的名?頭在,外頭的人沒人能欺負我,家裡頭……我用銀子砸,也能砸出笑臉來,再不濟還有同貴她們幾個呢,都能保護我的。”

“那?以後呢?”長青忽然問?,“我給你的婚書是在縣衙過了檔的,有官府的大印,休書卻是我隨便寫的,可要我再給你寫一份?”

“不用不用。”許杏馬上?道。

話音落下,她才意識到自己拒絕的是什麼,連忙找補:“不是,我就是覺得太麻煩了,不用了。”

長青笑了笑:“那?行,我就先不寫了。反正你年紀還小,這幾年你就踏踏實實的攢銀子吧,想來三年之?後,你也該是頗有身家了。”

“那?是那?是,我的作坊現如今,一個月淨利就要七十多兩呢!哦對?了,你自己那?二?十畝地,往後租子就直接交給奶奶吧,我不要了。”對?長青,許杏並?不藏著掖著。

“果然說起這些?,你就精神了,你既然有錢,那?就依你。”長青打趣了一句。

許杏剛才也是有些?彆扭,幸好長青馬上?轉移了話題,便也就自然了:“有錢好辦事嘛!不過範大哥,你要不要多帶些?錢,官場上?打點打點什麼的?”

長青搖頭:“你知道得倒多,不必了。我才這般年紀,好好當差便是了。我歲數小,想必格外容易讓人關注,這麼小就懂得那?些?,反倒要惹人不喜。”

“範大哥,我經常就覺得,你不是十來歲的人,好像當了很多年的官了一樣。”許杏感歎,“想事情可真是周全?。”

其實你猜得也沒錯,長青心中暗想。

在趙氏的哭聲中,長青離家的日子還是來了。在長青答應到了京城安頓下來就往家寫信之?後,趙氏才稍微安靜了一點。

“奶奶,家裡頭還要您老人家掌著,請您務必保重身子。”長青肅然道。

金氏抹了抹眼睛:“你放心,我好得很,家也能管好,你去了好好當差就是。”

長青又深深看了許杏一眼,卻沒說什麼告彆的話。

第63章 三年之後

長?青這一次踏上去京城的路,一走就?是三年,中?間雖然時常會有書信來往,人卻是沒有回來過。

這三年裡,許杏的?生意穩定下來,一年怎麼都有八、九百兩的淨收入,遠遠超過了她當初小富即安的預想。生活不錯,吃好睡好,三個丫鬟和她一起?,都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周圍的人們有的一切照舊,有的?也有了許多變化,當然整體來說,因為有了許杏的?紅薯加工的?生意和長?青捐資修建的?學堂,村裡的大部分人家都得到了實惠,日?子都過得?有了起?色。

金氏這兩年越發精神起?來,管著二十畝地的?佃戶,還料理著家裡的?日?常事?宜,頂著個七品孺人的?誥命,村裡族裡有什麼大事?小情的也要請她出來坐鎮,委實是遠近聞名獨一份的?老太太。

本朝規矩,七品以上的?官員可以為母親和正?妻請封誥命。長?青年幼,並沒有正?式成親,因此上折子的?時候就?是給金氏和趙氏請封的?。同是七品孺人,金氏是婆婆,自然壓著趙氏一頭。趙氏也不服,可一來她是媳婦,是晚輩,二來個人能力不行,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翻不了金氏這條大船,反而被穩穩的?壓在腳下,身邊也沒人支持她,便是親妹子也是勸阻的?時候多。

說到?小趙氏,她這幾年的?煩心事?也不少?。自己娘倆的?日?子確實是越過越好,棗花都十一二了,跟著自己在作坊裡上工,娘倆自己掙自己花,小小的?院子陸續蓋起?了三間磚石正?房,另外庫房灶房一應俱全,家裡養著雞,貼著牆邊也種些菜,便是買糧食吃,母女倆人也花不了多少?。可是娘家的?人卻是一點兒也不省心,一個大姐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天?天?出幺蛾子,兩個兄弟就?更彆提了,人家範家人還沒怎麼著呢,他們先當上了大官家的?舅老爺,整日?家跟著什麼朋友兄弟吃酒,動不動就?是等以後他們去?了京城如何,也不看看自己家都窮得?快斷氣了!

作坊裡頭,長?山虛歲都二十了,去?年娶了媳婦,很?快就?要當爹,整個人越發穩重?圓滑起?來。小秀卻離開?了作坊,她比長?青還大半歲,如今也十七了,說好了人家,馬上就?要出門?子。

他們家的?事?情也有些波折,岔子卻是出在他們的?母親範三嬸身上。她一心想把娘家侄女說給長?山做媳婦,可是長?山自有主張,因為經常去?鎮上,相中?了酒樓劉老板家的?大女兒。那姑娘相貌不算突出,可是識字,會算賬,為人爽利,嫁妝也多,自然比範三嬸的?侄女這種普通村姑強。這事?不成了,她又瞄上了長?女,先是拖著不給她說親,好多給家裡掙幾年錢,長?山發了話之後她就?要把女兒嫁回娘家。

這些事?兒小秀都沒瞞著許杏,一邊說一邊氣得?直哭:“那可是我的?親娘啊!她怎麼變成如今這樣?當年我爹去?得?早,她一個人拉扯我們五個,五弟還是遺腹子,那個時候多難呢,我娘對我們真的?好!如今我家新屋也蓋了,飯也吃飽了,弟弟們還上了你們修的?學堂,她倒開?始坑我們了!”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能共苦不能同甘的?人,即使是母子之間也是一樣。許杏沒說出來,隻開?解道:“好在長?青大哥心疼你這個妹子,等你以後成了家,也不常回來了,慢慢興許就?好了。”

“唉,都說娘是最疼孩子的?,怎麼咱們這麼些人,誰都沒有一個好娘呢?”小秀十分傷感。

許杏指指不遠處,道:“你看,棗花不就?是個有福的??二姨多疼她?”

小秀看著小趙氏帶女兒一起?乾活的?情景,滿臉豔羨。

長?山打?算親自替妹子說親,他的?妻子劉氏給他提了個人,竟也是熟人,雜貨棧單老板家的?小兒子。這門?親事?實在是好,範三嬸挑不出理來,隻是對不住侄兒侄女對自己的?孝順,很?是鬱悶了一陣子。

她要找人傾訴,彆人沒空,便時常來找趙氏,很?快倆人就?好得?不分彼此。

對此,許杏專門?囑咐幾個丫鬟不要議論:“隻要不惹到?咱們頭上,都當看不見聽不見。”

畢竟現在她心裡壓著比這些口舌是非更重?要的?事?情——長?青在最近的?一封信裡挑明了心意,坦誠了對自己的?情意,並且說希望能在幾個月之後見麵時聽到?她的?答複。

這三年裡,長?青每隔幾個月都會有家書回來,問候一下親長?,介紹一下自己的?近況,再說一下對家裡事?情的?一些看法或要求。因為金氏和趙氏不識字,這些來信都是許杏念的?,但並沒有什麼單獨寫給許杏的?話,而給許杏的?信卻是通過董家的?渠道直接送到?許杏手裡,並不讓家裡人知道。

一開?始趙氏還會問問,長?青給許杏寫的?是什麼,可是每次許杏把信全部讀完了也沒什麼特彆的?,她也就?不問了,隻是背後嘀咕,長?青跟他媳婦怎麼都沒有話說呢——可是彆說許杏了,就?連同貴幾個都知道,若是長?青單獨跟許杏說什麼,趙氏還不知道要折騰出什麼來呢。

金氏倒並不多問,她如今對許杏的?態度是放任不管,長?青喜歡就?留著,長?青不喜就?打?發了,反正?如今她的?風光都是長?青掙來的?,她自然要順著長?青。而且跟自己的?兒媳婦比,這個沒有娘家的?孫媳婦也有她的?好處,雖然不能幫襯範家,可畢竟不會拖後腿不是,這一點就?比趙家強。

長?青給許杏的?信也不算頻繁,隻是每一封都很?長?,會說些京城的?風土人情、軼聞趣事?,也會對許杏回信中?提到?的?事?情提提意見建議,問問她作坊和田地的?出產情況,就?像他從前說的?做的?一樣。可是打?從今年開?始,他的?畫風就?悄悄的?變了,雖然還是這些內容,可行文中?多了幾分繾綣思念之意,經常會有“若你在必然如何”或“頓時就?想起?你來,也不知你如今是否繁忙,可安好”這樣的?話。

許杏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些變化。

她悚然而驚。

這幾年來,她終日?忙碌,居然已經很?久沒想過離開?的?事?情了,更彆說為離開?做準備。除了長?青中?舉那年自己置辦的?二十畝地,她再沒籌謀過任何事?情!

是她懶了、整日?得?過且過,還是下意識已經不想離開?了?

她好幾天?都沒得?出結論。

然後長?青的?最後一封書信就?來了。

書信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麥收時節,長?青在信裡道,他三年任期馬上就?滿了,等最後的?考核結果出來,他也可能會留館繼續原職,也可能被派往六部或地方。不管哪一種,他都不能再住值房了,因此他打?算在京城租處宅子,讓家人也來京城暫聚團圓。

給許杏的?信裡除了這些內容之外,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表明心跡,然而最後卻把選擇權交給了許杏:“你若覺得?我還不算太差,可堪依靠,我自然不勝歡喜,必許你今生安穩。若你心有不甘,我私以為京城之大,或更適合你,到?時你來,我必安排你周全。盼你來,聽你答複。”

直接導致許杏好幾天?都沒睡好覺。

隻是因為要上京城去?,範家就?沒人不興奮,所以她這點兒異常也不顯眼。

“得?趕緊去?裁身新衣裳,上京城可得?穿得?好一些。”趙氏連範三嬸來找她說話都懶得?應付了,忙著準備出門?。

金氏難得?的?沒有訓斥她:“那個叫同樂的?丫頭不是會做衣裳嗎,叫她給家裡人都趕兩身,你自己去?看著扯布。”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也就?是在鄉下糊弄人還行,要上京城,怎麼不得?正?經找裁縫給做兩身好的??得?要緞子的?,還得?繡花!”趙氏一擺手,對同樂十分不屑。

許杏都笑了。不用更好,她還不願意讓同樂白受累不討好呢。

金氏看懂了許杏的?神情,便道:“你既這麼能,這事?交給你辦吧,家裡一人兩身新衣裳,是緞子是繡花你做主,找哪的?好裁縫也隨你。”

趙氏頓時苦了臉:“那我哪有那麼多銀子啊?”

許杏微笑:“我就?不用了,穿舊衣裳就?很?好,同樂的?針線我挺喜歡的?。”

她不應承出錢的?事?兒,趙氏沒得?法子,隻好道:“娘啊,長?青他爹如今根本不給我一文錢,我手裡沒有銀子。”

這是實話,金氏涼涼一笑:“既知道你吃的?用的?都不是你自己掙的?,就?消停些!到?了京城更得?小心,彆給長?青惹麻煩!”

最後還是讓範氏來做的?衣裳,金氏說了,這裡再好的?裁縫,跟人家京城的?比,也都是鄉下人,不必多花那個冤枉錢,乾淨整齊就?是了。

這話倒是正?理。

金氏也給範守業去?了信,他也應了要一同上京,邱氏母子就?不帶了,畢竟長?青不怎麼待見他們。

許杏作坊這邊的?事?情就?全部托付給了長?山,她倒也沒什麼信不過的?。兵荒馬亂的?收拾了一通,一家人終於踏上了進京的?旅程。

離京城越近,許杏越有些忐忑,三年了,終於要見到?長?青了。

第64章 意外任命

範家這一行人,一共四個主子,三個丫鬟,浩浩蕩蕩的,先是擠著賀大郎的牛車到了縣城,住一晚, 第?二天一早坐上?馬車去省城,到省城之後再雇上京的馬車進京。

去京城的路很遙遠,她們雖然算得上是官眷了,但是?長青本人不在,她們也不能住官府的驛站,還?是?要自己雇車、自己住客棧。第一段路並不算特彆遠,趕車的賀大郎又是?一個村的熟人,大家都沒覺得如?何特彆,就是?在縣城住客棧,除了趙氏覺得什麼都新?鮮之外,就連同喜同貴都沒流露出很稀罕的神情。

在縣城簡單休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她們就等到了提前約好的兩輛馬車。範守業自己騎馬,沒有跟女眷們在一起。本來許杏想和自己的丫鬟們坐在一起,金氏卻說她和?趙氏都不識字,不知道外頭的事兒,讓許杏給講講,於是?她隻?好和金氏趙氏坐進了一輛車。

從縣城去省城要六七百裡路,要走兩?天,一開始大家都覺得新?鮮,挑開車簾看外頭的光景。可是上了官道之後,大路兩?側都是?一望無際的農田,走上?多少裡地都沒有變化,反而馬車顛簸,讓人越來越吃不消,彆說滿臉失望的趙氏了,就連金氏都沒了精神。

“奶奶,您是?覺得哪裡不舒服嗎?”許杏問。

“倒也還?好,就是?顛得慌,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金氏聲音懨懨的,有些有氣無力。

趙氏更是?滿嘴抱怨:“這是?啥破車啊,咋這麼顛!都要吐了!”

“嬸子莫要大聲,仔細外頭師傅聽見了。”許杏頭疼得很,“人家心裡不舒服了,趕車再快些,或者故意朝那石頭上?走,咱們可就真?的都顛散架了。”

“閉上?你的嘴!我?看你是?還?有力氣,再嫌東嫌西的你就自己下去走!”金氏皺著臉,還?是?訓了趙氏一頓。畢竟這馬車是?許杏找的,錢也是?人家出的,這蠢婦嘴上?沒個把門的,不把人得罪死她是?不算完呢。

許杏不想理會金氏的心思?百出,更懶得跟趙氏一般見識。畢竟她以後要在這個朝代生活,能有這麼個出門的經曆很難得。這趟車錢她出得起,出門旅遊長見識怎麼也得出個路費吧,這錢花得倒也不冤枉。

到了省城,他們一行人也住進了董掌櫃娘子的酒樓。董掌櫃夫妻倆一起來迎接了他們。

跟範守業比,董氏夫妻明顯要更有格局,生意做得也更大。不光他們二人,就是?酒樓裡的夥計們,對他們這麼一幫沒出過遠門的鄉下人也毫無輕慢之意,招待得十分周全?。

金氏聽了一陣子他們說話,再看許杏,眼光中就多了幾分鄭重?。這些年她知道許杏折騰的生意掙到錢了,可是?現在看來,不是?幾百兩?銀子的事兒,許杏掙得隻?怕更多,超過了她的想象。更重?要的是?,看她跟人家董老板夫妻說話的從容隨意勁兒,顯然她本人就不是?個簡單角色,在家裡頭怕是?沒都表現出來。

許杏跟董氏夫妻是?正常的寒暄,談生意,並沒有刻意做給金氏看,能夠震懾住她,也是?意外的收獲。

趙氏是?一肚子的不滿意,這趟遠門出的,跟她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好在她歇了一晚上?之後終於想起了妹妹囑咐的話,壓住了到嘴邊的抱怨,沒有為難許杏。

再換了馬車,又走了兩?天,經過了好幾個州府,總算到了京城地界。

他們剛一進城,就遇上?了在城門口蹲守的同文:“大人還?沒有下值,囑咐小的來迎接老太太、太太和?老爺、少奶奶,您幾位遠來辛苦,快先回?去歇歇。”

許杏這時候也顧不得金氏會不會看著自己了,掀了車簾看著窗外的京城,思?考著留下來生活的可能性。

可是?他們最?終停在了一座客棧門前,並不是?之前說的租好的宅子。

範守業下了馬,把馬韁繩交給迎上?來的夥計,交代他們幫著刷刷馬,這才?來迎老太太下車。顯然老太太也發現了問題,便沉著臉問同文:“怎麼,你主子這是?不讓咱們進家門嗎?”

同文連忙作揖解釋:“老太太,大人最?是?孝順您的,您還?不知道?這回?啊實在是?出了些意外。大人宅子都看好了,可是?任命也下來了,要外放,過幾日就要離京了,因此大人才?特意找的客棧。”

“離京?啥意思??不在京城待著了?那上?哪?”趙氏一疊聲的問。

其他人也是?滿腹疑問,不過客棧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範守業就道:“你先領我?們進去再說。”

許杏踏著狹窄的木製樓梯上?了二樓,心中卻有種不大好的感覺,總覺得長青的這個外放可能並不是?什麼好差事,因為擔憂,連即將見到長青的興奮忐忑和?一絲絲旖旎心事都顧不得了。

這個客棧不算大,裝修也不十分豪華,長青已經訂好了三間中等?客房,分彆給老太太、範守業夫婦和?許杏帶著丫鬟住。大家到了各自的房間裡,簡單安頓一下,就回?到老太太房裡,等?著長青過來,順便聽同文說說這任命的事兒。

“這任命下得甚是?突然,比慣例早了不少,大人也沒想到。”同文顯然知道大家最?關心的是?什麼,並不賣關子,而是?站在堂中,直入主題,“是?要去南越司,南龍府安龍縣當縣令,說是?要儘快出發,九月底以前就要上?任。”

“那是?個什麼地方啊?”

“當縣令?那不就是?縣太爺?”

許杏和?趙氏同時出聲。

“那地方可不好,離京城得有七八千裡路,快到蘭詔國了,聽說也窮得很。怎麼去了這麼個地方,莫不是?打點不周?要不便是?得罪了什麼人?”範守業常年在外頭行走,聽說的事情還?是?多些,聽了這話就皺了眉猜測起來,並不像趙氏那樣喜上?眉梢。

許杏的心就是?一咯噔。

“我?還?想著當上?縣太爺就成了大官了,怎麼還?不好?”趙氏心裡一直覺得在翰林院修書就跟在學堂裡上?學似的,不算做官,聽到兒子當了縣太爺,她隻?覺得十分威風,沒想到在座的人都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同文臉上?也沒什麼笑容了:“大人年紀雖小,為人處事卻是?極好,在翰林院從不曾與任何人生過口角,實在不知為何會如?此。”

“那地方……可有什麼書介紹嗎?書局裡該有縣誌什麼的吧?”許杏問,“京城裡有那邊來的人嗎?能不能打聽情況?你家大人怎麼說?”現在想那些緣故是?沒有什麼用的,八成連是?什麼人動的手腳都不知道,位高權重?的人想擺布一個小小的翰林,簡直易如?反掌。他們倒不如?做些有價值的事情。

“剛得了這個消息,大人也是?意外得很,不過沒說什麼。”同文道,“據說翰林院的書庫裡有些縣誌、風物誌,大人便日日研究。那個縣來的人沒找到,大人就去了幾次南越會館,跟那裡的人敘談過。依小的看,大人心裡應該是?有譜的。”

這才?是?範長青的做派,理智,務實。許杏想著,又盤算怎麼才?能跟長青單獨說會兒話,總覺得這事兒還?不算完,千裡迢迢的去赴任,誰知道前麵等?著長青的是?什麼……

客棧裡送來的洗漱的熱水和?簡單的茶水點心,同文道:“大人這幾年一直省吃儉用的,俸祿都攢著呢。這些日子客棧裡的吃用他都付了銀子,各位儘可以放心。”

等?到大家洗漱過,吃了點心墊過肚子,長青終於來了。

許杏一眼就看出他笑容底下的疲憊,心中頓時就十分不舒服,再不記得之前設想的各種重?逢的場景了。

“長青回?來啦?兒子啊,長高了,越發好看啦!”不等?許杏說什麼,趙氏就先大步過來,一把拉住長青的胳膊,不住的打量。

許杏便咽下了到嘴的問話,關切的看著他。

三年不見,長青確實長高了許多,十六歲的少年已經比他的父親還?要高出半個頭了,隻?是?身?形有些單薄,大約是?隻?顧著長個子了。

他的視線快速的掠過屋內眾人,看到許杏的時候明顯雙眼一亮,露出個笑來。恭恭敬敬的給金氏和?父母磕了個頭,長青才?站起來,走到許杏旁邊,坐下說話。

“本來想著讓奶奶來京城多待些時日的,不想任命下得這樣急,倒讓奶奶白折騰了。”長青一開口,許杏就聽出來,他的聲音中變聲期的粗啞已經,現在是?略有幾分低沉的成年男子的聲線了。

“那是?朝廷的大事,我?一下鄉下老婆子有什麼要緊的?倒是?你自己,心裡真?的有章程?”金氏一開始是?車馬勞頓,沒什麼精神,後來聽明白了情況,知道長青這個差事不好,也有幾分擔心,並不像趙氏那樣看見長青就高興了。

長青道:“還?好。這些天我?都在做準備,等?官印文書下了,咱們就一起出京。這幾日您跟爹娘都不要想太多,白日讓同文帶你們在京城裡逛逛。”

前路未知,可在座的人也幫不上?忙,而且長青終究是?去當一縣父母,是?做官,因此雖然有些擔心,眾人還?是?很快就放下,轉而說些家中近況和?路上?見聞。

“我?晚上?還?住值房,明天下了衙我?再過來。”長青臨走的時候對金氏說,“叫許杏送我?幾步吧,我?有些銀錢上?的事情要問她。”

第65章 許杏決定

許杏跟在長?青身後,慢慢的走到了樓梯口,同?喜跟在她身後,想要過來扶她。長青就像沒有看到同喜這個人一樣,轉身問:“樓梯有些陡,要我?扶你嗎?”

似乎很平常的一句話,卻讓許杏耳朵有些發燒。她連忙道:“不用不用,我?又不是那從來不活動的大小姐,這麼幾步摔不到,再說還有同喜呢!”

長?青並不勉強,率先走了下去,站在樓梯口處往上瞧著,道:“這就對了,出門在外一定要讓她跟著你。”

到了樓下,長?青伸手示意,帶著許杏主仆徑直出了客棧,沿著街道慢慢的走著。

暮色四合,街道兩側的商鋪陸續點起了燈籠燭火,漸漸深濃的夜色因為這些光亮也帶上了些暖意。許杏隨意的看著,隻覺得?這京城的初秋和老家的有許多不同?。

“在看什麼?”長?青停住腳步,站在許杏身邊,低頭問她。

“呀!範大哥,你這幾年真的長?高了好多啊!”許杏仰頭看著他?,下意識的說。

長?青微笑,眉眼在有些迷蒙的夜色中格外溫柔:“你也一樣,長?高了,是大人了。”

許杏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臉,想起剛才他?問的話,便說:“我?剛才在看這京城的夜景,都是秋天,可?是跟老家的完全不一樣。”

“是嗎?如何?不一樣?”長?青看著她的發頂,很有耐心的問。

“就是一種感?覺吧。”許杏抬眼看向遠處,“這裡好像街道更?寬,房子?更?高,燈火更?亮,人更?多,讓人莫名覺得?有種安全感?,其實也挺沒道理?的。”

“你一定很不喜歡老家的生活吧?”長?青問,“不要說你過習慣了就還好,我?知道,你該是更?習慣這樣的日子?。”他?說著,也抬手指指街邊的燈火。

“我?……”許杏長?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長?青歎口氣,有些遺憾的道:“本來我?想著,能在京城站穩腳跟,就讓你來,可?是現在,卻是不成了,還是我?無能。”

“這怎麼能怪你呢?你已經很優秀了啊!我?在哪裡都能生活得?很好的!”許杏聽出他?話音中的歉疚之意,連忙擺手,“啊對了,你剛才跟奶奶說,要問我?銀子?的事情,你是不是缺銀子?使?”

長?青搖搖頭:“我?並不缺。這三年我?吃住都在衙門,隻給同?文一點子?飯錢,他?的月錢還都是你提前支好的呢。雖說我?一個月隻有五兩銀子?的俸祿,可?是連上冰炭銀子?並年節封賞,三年我?也攢下了有二百兩。家裡頭有爹,有那二十畝地,還有你往家交的那些你們主仆根本就用不了的夥食銀子?,足夠花用,因此我?一文錢也沒給,都在我?自?己這裡。”

許杏點頭:“那也還好,隻是你這一走,也不好買房子?置地啥的,這銀子?就是死錢了,花一個少一個。”

“買房子?置地,在這京城可?不容易了,二百兩根本不夠。”長?青道,“我?是不敢奢想的。”

“你要是要買,我?給你呀!範大哥,我?告訴你啊,”許杏左右看看,周圍並沒有人,便踮起腳尖,壓低聲音在長?青耳邊說話,“我?手裡有三千多兩現銀呢!夠不夠你用?”

長?青隻覺得?她的氣息拂過耳邊,撩得?他?的心思都亂了,趕緊側了側頭,離她遠些,讓微涼的夜風吹在耳朵上,才笑著問:“你都給我?了,拿什麼出去自?立門戶?”

許杏住了口。

“你已經十五了。”長?青看著她的眼睛道,“我?該說的話都在信裡說過了,咱們當初約定的時間已到,你……你打算好了嗎?”

許杏抿了抿唇,深吸口氣,低下頭從腰間彆著的荷包裡拿出一張疊得?小小的紙,遞給長?青:“這個還給你吧,我?不想要。”

長?青臉上的笑容繃不住了。他?緩緩的伸出手來,不知是不是因為冷,他?的指尖泛著青白?的顏色,有些顫抖。

指尖觸到許杏的指甲,他?像觸電一樣猛地一縮手,又伸出來,快速的捏住了那張紙,用力的捏在手裡,像要把它捏成紙漿似的。

許杏低著頭,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去了,又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去了,她的心跳已經平複,臉頰不再發熱,卻還沒有等到長?青出聲。她抬起頭來,卻發現長?青並沒看她,而是盯著遠處深藍到發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在夜色中,他?整個人透著一股傷心絕望的氣息。

這不對啊……

許杏再次上下打量長?青,輕聲問:“範大哥,你不看看我?給你的是什麼嗎?”

長?青仿佛忽然回魂一般,機械的低下頭,展開手中的紙。才將將打開一半,他?就猛地抬頭,臉上乍紅乍白?的,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的盯著許杏,眼中迸射出異樣的神采,聲音都有些嘶啞:“你這是……”

“我?覺得?吧,你當初專門跑了一趟衙門去過檔蓋印,也怪不容易的,就這樣吧。”許杏是想好了就不扭捏的人,“那,我?留下了婚書,這個休書就沒什麼用了,還給你吧。”

長?青仿佛是溺水的人被從水中撈起,又像乾渴到極致的旅人得?到了一壺沁涼的泉水,從痛苦之極轉眼間就變成了舒適熨帖之極。大喜之下,他?竟有些手足無措,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那麼滿眼放光的看著許杏。

這樣的長?青倒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了。

許杏並沒躲開他?的視線,大大方方的迎上去,道:“我?這幾年,說實在話,並沒怎麼想過這件事,後來我?想想,就覺得?可?能是範大哥你給我?的感?覺太安穩了,讓我?下意識的就不想離開你。隻是你說這情分吧,範大哥,我?必須要老實告訴你,我?也不知道那些情情愛愛的。你在信裡說得?那些,我?也很喜歡,可?是你要讓我?說些什麼,我?著實說不出來。”

長?青並不失望,反而越發歡喜:“我?知道你,不需你如何?。你能說出這些,於我?已經足夠了。”

“你在信裡問我?如何?選擇,這就是我?的選擇。我?不願離開你,想要和你在一起。”許杏說完了,隻覺得?輕鬆許多。

她不想欺騙自?己,更?不願意欺瞞長?青。來京城以前,她就是這樣想的,要是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對長?青有了感?情,卻分不太清是親情友情愛情還是所謂的第四種感?情,她在家裡反複思量,總覺得?是因為他?們一起長?大,一起麵對過不少事情,互相幫襯,互相寬慰,才有了深厚的情意。可?是剛才,聽說了長?青的任命以後,心頭的茫然和擔憂讓她驚覺,也許,她對長?青的感?情遠不止如此。

沁涼似水的夜風吹過臉頰,她卻還覺得?熱,覺得?心跳,這難道不是心動的滋味?

“那,那我?們拜堂成禮好不好?過幾日就辦。”過了一會兒,長?青忽然問。

兩步之外的同?喜猛地吸了口氣。

今天聽到的話給她的震驚太大了。原來少奶奶手裡又有休書又有婚書呢,這位家主大人對自?己的童養媳妻子?可?真是好,哪條路都給想好了!當然,少奶奶又能乾又好看,對人還好,自?然是配得?上這份好的!要是少奶奶真的要走,她肯定覺得?這麼好的姻緣散了可?惜,現在剛覺得?放了心,還沒露出姨母笑呢,這就要拜堂成禮?

她的這一聲抽氣有點兒大,許杏和長?青都聽見了。

許杏就道:“你看,連同?喜都覺得?太突然了。範大哥,你這也太快了吧?”

長?青搖頭,伸手握住她有些發涼的指尖,道:“是有些委屈你。可?是我?沒有時間了,我?想帶你走。我?們隻是拜堂,不,不圓房,行?不行??”

許杏顧不得?嬌羞,瞪大了眼睛問:“帶我?走?範大哥,你要帶我?去上任?”

長?青點頭:“我?,說句自?私涼薄的話,我?自?覺已經對得?起父母親長?了,如今卻是不願你還留在那裡。當然,你有作坊有生意,千頭萬緒的,我?也不會勉強於你。”

“我?願意的!”許杏搖搖手,帶著長?青的手也晃了晃,“家裡的生意我?來的時候就托付給長?山大哥了,你不也說他?十分可?靠嗎?如果,如果你真的要帶我?走,我?給他?寫封信,交代一下就好了,收益銀子?讓他?通過董家給我?就好,反正董家的商行?這兩年壯大許多,也快開遍咱們大武朝了。”

“不過,家裡能同?意嗎?”許杏想了想,又有些發愁。

長?青微笑:“他?們會同?意的。隻要你答應,我?立刻就準備。”

許杏佯裝抱怨:“範大哥,你這求婚,我?是說提親,也太省事了。”一點兒也不浪漫,剛剛才表明?了心跡,這馬上就琢磨婚後生活了。

長?青正色道:“我?知道委屈你了,也隻好日後加倍補償於你。範長?青今日立誓,此生必然愛你護你,讓你一生喜樂無憂。”

夜色中,已經有些青年人輪廓的少年眼睛明?亮,神色鄭重?,是許杏一生都無法忘懷的記憶。

她心中升起暖意,翹起嘴角,認真道:“我?相信你,範大哥。”

第66章 婚禮從簡

看著許杏和同喜走進了客棧,長青才慢慢的轉身離開。

同喜小聲問:“少?奶奶,你們打算在這客棧裡辦婚事啊?”

許杏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道:“先不要說,看範大哥怎麼安排吧。”

同喜點頭,雖然好像還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但是因為已經到了房間門口,她還是什麼都沒說。

一路上車馬勞頓,大家也都累了,好好休息了一晚,才在同文的陪伴下?上街去轉轉。

因為有長青即將出京這件事壓在心裡,金氏並沒有很多閒情到處看,而?範守業則是問了花石市的位置,自己去考察市場了解行情去了。許杏想得?更?多,一會兒想著要辦婚禮的話自己得?做什麼準備,一會兒想著長青如?果真的帶自己一起赴任,他們得?帶些什麼走。唯一有心思東張西?望大開眼界的就是趙氏了,同文很快就看出來,也隻好主要跟在她身側,替她講解介紹,省得?她大呼小叫引人圍觀。

下?午長青從衙門回來,在飯桌上就扔下?了一個大雷:“奶奶,爹,娘,我問了不少?人,特?彆是對那邊了解的人,他們都建議我帶著家眷去上任。那邊女子拋頭露麵的多,許多事情男人不方便?處理,都是縣令夫人出麵,所以我打算和?許杏正式把婚事辦了,然?後帶她同去。許杏,你可有異議?”

許杏眨眨眼睛,這人還挺會裝的,借口也找得?冠冕堂皇,果然?讀書多了心眼兒就多了。她“啊”了一聲,沒有回答。毫無心理準備的話,這樣的反應實屬正常,在座的幾人倒沒人驚訝。

這種明著耍花槍的感?覺還真有趣啊,許杏心裡暗想。

趙氏第一個不同意:“那怎麼行?就在這兒?也沒地方請客啊?”

金氏難得?的表態支持兒媳婦:“是啊,哪有這樣辦婚事的呢。”她如?今也不敢奢求什麼千金小姐孫媳婦了,一個許杏都讓她拿捏不住,更?彆說高門大戶的人家了。她這會兒是真的覺得?此事草率,太過?簡陋。

範守業倒是一副兒子前?程為重的姿態:“你說得?也有理,隻是終歸不大妥當,家裡的人都不齊,三書六禮也不全,這如?何能辦人生大事?這傳出去,知道的是你急著上任,不知道的,還當我們做親長的不慈呢。”這些話本就應該趙氏這個當娘的說,可是她根本上不去台麵,隻好自己這個當老子的來說了。

長青微笑,可是若是仔細看,就能看出幾絲嘲諷:“家裡的人?祖母爹娘都在,我娘隻生了我一個,哪裡還有什麼不齊的家人?若是族人鄉親或是親戚什麼的,爹爹和?奶奶大可回鄉之後再請酒宴客,畢竟是朝廷的差事,大家夥也不會不滿的。至於?三書六禮,確實是有些倉促了,不過?找個官媒來操持,我再請翰林院的王大學士來做個主婚人,也就夠了。”

“那這……許杏是童養媳,就不用下?聘禮了吧。”金氏又道,“這要在咱們鄉下?,哪有那許多講究,請幾桌酒席,拜個堂就是了。”

許杏安靜的低著頭。這種場合沒有她說話的資格,要不說這時代女子地位低下?呢,尤其她還是個冥婚抬進來的童養媳。

長青看一眼許杏的發頂,麵容嚴肅起來:“有官媒和?王大學士在,若是沒有聘禮,須不好看。就算他們都知道咱們是鄉下?人家,不會苛求,可不拘多少?,總是要出些的。我知道家裡的情況,我自己的俸祿總共攢下?來二百兩,就當聘禮吧。左右成了婚就走,田宅之類一概不用置辦了。”

“你有二百兩銀子?”趙氏拔高了聲調,“都給許杏?”

金氏擰起了眉毛,好一會兒才道:“要這麼說,許杏也得?有嫁妝才是,可是她當初可是淨人一個來的咱家。”

“奶奶莫不是忘了,她有作坊呢,那可是她自己一手一腳建起來的,不是咱們範家的東西?!家裡的田地宅院也是她置辦得?多,範家可沒出銀子!那時候咱們可也沒說不要!這些年來,許杏沒吃範家的,身價銀子也給了,她給咱家的隻有多的,沒有少?的,這可跟一般的童養媳不一樣,咱們沒‘養’她!”長青這話像無形的耳光抽過?來,讓金氏無比氣?惱,卻又發作不出來。

趙氏還在問:“兒子啊,你啥時候攢出來那麼多銀子的?不是說俸祿不高嗎?”

這時候誰還有心思算計這個呢,範守業就道:“那個作坊是她的,咱們沒人打它主意,再說就算弄過?來也乾不了。許杏,你這就一兩天就算算自己能拿出多少?錢,好歹跟媒人要說明白。長青啊,等會你上我屋來一趟,拿五十?兩銀子。我沒尋思你要辦婚事,沒帶多少?錢,這些湊合著辦桌酒,給媒人包個紅封吧。”

依範守業的財力,做了官的嫡長子成婚這樣的大事,他拿出幾百兩也是應當,但是他隻肯出五十?兩。長青心中冷笑,麵上卻道:“謝謝爹,大約是夠了。”

“哎呀那咱這來前?做的衣裳還行不行?夠不夠喜慶,是不得?再做兩身紅的?”趙氏盤算起來,“那喜糖喜餅也得?買,京城哪家的好吃?”

長青卻不願再說了,直接叫許杏:“你來一下?,我有事交代你。”

許杏跟著長青出來,卻發現他臉色並不好看,似乎帶著些怒氣?,便?問:“你怎麼了?”

長青深吸一口氣?,又吸口氣?,才放柔了聲音道:“我家裡的人是什麼樣,你早也清楚了,這些……還望你擔待,左右成了婚就走得?遠遠的。”

許杏搖頭:“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我沒介意,反正就像你說的,再忍幾天就走了。”

“委屈你了。”長青滿臉歉疚。

“沒事沒事,你說有什麼事要交代我?”許杏轉移了話題。

“是嫁妝的事。”長青道,“你上次跟我說你有幾千兩銀子,我希望你不要如?實說,畢竟現在奶奶他們不知道你的作坊一年能有多少?出息,若是太多了,難保他們不會動心。”

“範大哥,你……”許杏不知道說什麼合適,那些人畢竟是他的家人。

長青搖搖頭:“作為子孫,我的所做所為已經足夠報答養育之恩了。他們是什麼人,我比你更?清楚,你沒有義務去滿足他們,便?是你覺得?我自私涼薄,我也要這麼做,畢竟除了親情,這世?上還有‘道理’二字。”

許杏便?握住了他的衣袖,道:“我不是覺得?你涼薄,相反我很高興你能拎得?清楚。隻是畢竟是父母親長,難為你了。那我就說我有六百兩銀子吧,畢竟一年攢下?二百兩也很多了。”

長青搖了搖頭:“三百兩吧,一年一百兩就足夠他們看重的了。”

許杏明白,長青的意思是讓範家人因為銀子而?對她有足夠的尊重,但同時又不能引起他們的覬覦之心。她自然?是答應的:“好,那就這麼辦。對了,那個,縣城外那塊地,是不是需要交給家裡?”

畢竟當時買地的時候許杏是想著為以後自立門戶留個後手,可現在她不打算離開長青了,那地對她來說就沒什麼用了,而?且若是她走遠了,那些地也不好管理。

長青想了想,問:“這幾年你都是如?何收租的?”

“我自己去,也有時候是長山大哥幫忙的,他經常往返縣城送貨。”許杏道,“這三四年,我也收了八十?多兩的租子了。”

“那就和?作坊一並都托付給長山大哥吧,我早說過?了,他是可信之人。”長青思索片刻,補充了一句,“那地是你的,到什麼時候都是你的。”

果然?,許杏說自己這些年的積蓄有三百兩的時候,金氏母子倆都不怎麼意外,隻有趙氏大呼小叫的:“你比長青還有錢?那這嫁妝竟比聘禮還多?”

“這是現銀,另外我還有三個丫鬟,和?我的作坊。”許杏說完,也不接趙氏的話茬,隻看著金氏。

金氏就道:“聘禮兩百兩,嫁妝三百兩,要是在咱們鄉下?,可是著實不錯了,這京城裡都是大戶人家,咱們攀比不得?,長青啊,就這麼樣吧。”

許杏心下?有些替長青不值,這位好祖母,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一毛不拔,也真是算計到家了。

長青顯然?並不意外,便?道:“是,奶奶。”

多年後,官媒都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太,還對自己操持的那場最為簡陋的婚禮記憶猶新,提起來就道:“日子能不能過?好,還是得?看自己,範大人跟夫人當年成婚的時候那可是什麼都沒有,可是你看看人家現在!”

當然?,眼下?的她還是忍不住腹誹:這小翰林的爹娘也忒不上心了!

客棧臨時布置的喜房裡,許杏跟長青相對而?坐。

“累了吧,要不要叫人送點吃的來?”長青看著一身紅衣的許杏,關心的問。

許杏搖搖頭:“我也沒打啥首飾,這頭上也不沉,又沒什麼賓客,一點兒也沒累著。”

長青看了她一會兒,剛想說些什麼,許杏就倒了杯茶遞給他:“咱們這個事兒也辦完了,接下?來該準備啟程了吧?家裡你打算怎麼交代?要赴任還得?做哪些準備?”

長青到嘴的話都咽回了肚子裡。

第67章 遠行準備

長青跟許杏介紹了一下情況:“我這幾日婚假歇完,就要回翰林院正式辦手?續了,據說官服、印信已經?備好,這邊辦好了就可以去吏部領出來,然後?就是上任。安龍縣是南越布政使司轄下南龍府內的一個?縣,是個?下縣,上一年交上來的賦稅不過八千石米。”

“八千石米?”許杏不是很清楚這個?算法,“那大約是多少銀子?”

“一兩?銀子兩?石米,所以也就是四千兩銀子左右。”長青道,“南龍府一共有十個?縣,這安龍縣是最小也最窮的一個?,當然其他的縣也甚是貧窮,並沒什麼富庶之地。”

這麼說許杏就明白了,堂堂一個?縣,一年的財政收入才四千兩銀子,確實是窮困得很了。

“那這一任縣令是何?許人?”許杏有些好奇。

長青道:“是一個?老?大人,沒甚背景的寒門,同進士出身,五十多歲才考中,去這裡為官,也是因為沒人願意去。據說他的兒?子今科高?中,得了二甲進士,沒有考上庶吉士,而是外放也做了知縣。他索性就上了折子告老?,陪伴兒?子上任去了。”

“也是個?聰明人。”許杏感慨,“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他是寒門出身,走到今天已是不易,兒?子畢竟年輕,仕途開始得早,有他幫襯著,將來走得高?些,這一門也就起來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嗎?”長青搖頭,半開玩笑?的看?著她問,“你信不信,我一定能走他們兩?代人才能走完的路?”

許杏卻滿臉認真的點頭:“信啊,範大哥,你才多大,已經?走到這世上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走到的地方了,以後?你隻會走得更?遠!我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是說絕大多數人的,可你不是‘絕大多數人’,真的。”

長青心中熱意翻湧,好一會兒?沒說話。

等他喝完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水,才接著說:“過幾天咱們就出發,爹娘奶奶他們回家,咱們往南走,去赴任,往後?隻要有書信往來就好。”

“那不是要同路一段?”許杏問,“我不是很清楚路線,你可有輿圖什麼的?”習慣了導航的人一想到要走那麼幾千裡路,就覺得發愁得很。

長青搖頭:“那種東西隻有軍中和內閣才有,我哪裡能弄來?不過我帶著官憑印信,沿路可以使用驛站和馬車,咱們可以一邊問路一邊走,且不需花費銀錢。雖然都?要南下,但是並不是完全一個?方向,咱們走東路,他們要往西南方向,出了京城就可以分開了。”

許杏點頭表示明白,又問:“那家裡你怎麼交代?”

長青早就想好了:“你的作坊和你那二十畝地儘可以托付給長山大哥,他本就是守信之人,再?有他妹子的事兒?在,你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他那裡絕對不會有問題。剩下的家裡也不過是二十畝地並個?宅子,奶奶為人精明,打理這些不在話下。爹的生意原本就與我無關,娘麼,衣食無憂,也算是安穩了。”

許杏覺得他有點過於樂觀,果然第二天說起幾日後?就要離京的事,趙氏立刻就道:“你不是說往南走嗎?咱們一起走,不行我跟你們一起去上任,能帶著你媳婦,自然也能帶著你老?娘。我也去瞧瞧,那地方到底怎麼樣。”

長青直接搖頭:“娘,您一不識字,二不懂刑律經?濟,去了什麼忙都?幫不上。那邊縣衙據說十分窄小,且冬日十分濕冷,您還是在自己家裡舒服。”

“那,同貴還跟著我回去不?家裡沒人做飯啊。”趙氏倒不堅持跟著,而是想到了實際的問題。她好幾年沒做過飯了,要是回去了還得洗衣做飯伺候婆婆,那日子可不好過了。

“娘,家裡一共就您跟奶奶兩?人,想來飯也好做,畢竟現在家裡日子好過,食材現有的是。”長青沉了臉,“若您實在不願意,就出些錢雇人來做便是。許杏的丫鬟自然要跟著許杏的。”

“你個?又蠢又懶的玩意兒?!燒了什麼高?香才有了這麼好的兒?子!雇什麼人,自己家去做飯去!有米有麵,肉都?管夠,你還連動動手?都?懶了!”金氏沒給兒?媳婦留麵子,訓斥了她,才問長青,“那你們一走這麼遠,家裡的產業怎麼打算的?”

長青就道:“作坊跟許杏花銀子買的那些地都?讓長山大哥幫著照管就是,得了出息通過董家把銀錢給我們捎過來就好。畢竟我那幾個?俸祿連吃喝都?不一定夠,還得靠許杏補貼。之前我置辦的那十八畝地,連上咱家原來的兩?畝,一年總有二三十兩?銀子的出息,足夠您跟我娘生活得舒舒服服的,而且我爹孝順,還給您不少銀子,想來家中是不缺什麼的。您老?人家老?當益壯,打理這些也是一把好手?,我並沒什麼不放心的。”

要不是場合不對,許杏都?要笑?出聲來。好家夥,長青這話,是一點兒?麵子沒給奶奶和他爹留啊。地是他買的,現在用來供養祖母和母親,他很孝順了,他爹這下子呢,怎麼也得給家裡些吧,得孝順老?娘啊,至於他自己,窮縣的窮縣令,得靠媳婦貼補才能吃飽飯,可拿不出啥了。媳婦的嫁妝?沒聽說得貼補他嘛!彆人好意思打主意?

想想又替他心酸,那麼好的人,若不是被父母親長傷透了心,怎麼會這麼做?

屋子裡靜默了一陣子,還是範守業先開了口:“家裡就按你說的辦,你隻管放心就是。到了那邊離家遠了,咱們都?幫襯不上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好好乾,早點升官或者調任,離了那地方就好了。”

兒?子認可了,金氏也沒法再?反駁,便也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不再?提家裡的產業。

接下來就是出發前的準備工作了。那麼千裡迢迢的,許杏覺得,吃的這些沒法子帶,用的又沒必要,再?窮困再?簡陋那也是個?縣衙,基本的生活需求肯定是能保證的,所以不如準備些保暖的衣物?。

“那邊若是濕冷,少奶奶,不如準備些皮子衣裳,尤其是皮子的棉鞋棉靴,更?扛潮氣?些。”同樂這幾年一直針線不輟,手?藝練得十分熟練,到了京城又得了許杏的許可,到處去逛繡坊和成衣鋪子,揣摩許久,頗有些心得,更?專業了。

許杏想想,深以為然,便叫同文帶路,去置辦這些。同文一笑?:“少奶奶有所不知,城南的那家皮貨行正是董家的產業,他們掌櫃的還來給咱家大人問過安呢!不如就去他家?”

許杏猶豫了一瞬,道:“那就去他家吧,他家做生意公道。想來我正常給銀子,不會給大人惹來什麼麻煩的。”成了親,她也改了口,不再?叫“範大哥”了,隻是實在叫不出“夫君”這樣的詞兒?,便改稱“大人”。

許杏並不小氣?,因為時間緊迫,來不及現做,就給長青和自己一人買了一件羊皮襖,幾個?下人也是一人一件兔子皮的,靴子可以慢慢做,便買了些皮子備著。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想了想,又買了兩?大塊兔子皮。

“總得給的,不然不好看?,左右就這一回了。”聽說那兩?塊兔子皮要給金氏和趙氏,幾個?丫鬟都?有些心疼。

隻是也知道許杏說得有道理,隻能無奈的閉嘴。

一把花了三十兩?銀子,許杏也有些肉疼,可是這是必需品,這錢省不了,總比去了那邊挨凍強。

回來的路上經?過人市,有賣人的,也有些不賣身單純找活乾的人,在等著買家或雇主挑選。許杏忽然就明白自己最近老?覺得缺點什麼的感覺是怎麼來的了。缺人!

伺候起居的人不缺,可這幾個?人沒一個?能打的!此去幾千裡,說是有官道,可也不見得萬無一失,而且那邊是個?什麼情?況也不好說,萬一窮山惡水出刁民呢?她這麼一念叨,同文就說:“可是呢,翰林院裡一位老?大人就說過,那邊路上怕是不大太平,讓大人最好雇或買幾個?護院呢。”

許杏腳下一轉,就拐了過去。她一邊看?一邊道:“咱們先看?看?,等下次大人來了再?決定。”萬一挑了彆有用心的人,再?會功夫,那才是引狼入室呢。

倒也很巧,她剛回到家,長青就領了兩?個?人回來。是兄弟兩?個?,一個?叫張彪,一個?叫張順,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他們原來開過武館,也當過鏢師,因為老?娘重病回了家,後?來老?娘沒了,原來的東家又關了張,這才出來找活做。因為那鏢局原是翰林院王大學士夫人的陪嫁,因此聽說此事後?,王學士就把他們引薦給了長青。

“那倒是比我不知深淺去買的人可靠多了。”許杏沒有意見,“不願意簽賣身契就不簽,咱們給工錢,像門客似的,隻要他們能保護好咱們的安全就成。”

幽深的竹林裡,身形高?大的上位者喝了口茶,不經?意的問:“人送過去了?”

身側站著的幕僚拱手?:“是,借王正英的手?送的,範大人沒懷疑,帶走了。”

“唔,他救我一次,我也保他三年平安。”那人道,“隻是他能有什麼前程,就看?他自己了。”

“範大人此去……”幕僚欲言又止。

“老?四做的手?腳。用紅薯害我沒成,倒報複在出言提醒的人身上,哼。”茶杯不輕不重的磕在小幾上。

第68章 千裡赴任

對於長青帶回來的張氏兄弟,許杏心?中還是頗有幾分顧慮。

“既是王大學士引薦的?,應當可靠。”長青看出她的疑慮,便寬慰她?,“王大學士為人正派,不會做什麼陰損之事。”前世,這位王大人因?為反對陛下立四皇子為太子憤而辭官,可是四皇子登基之後,安王造反打到他原籍之時,他卻不願臣服,義正辭嚴的?斥責了亂臣賊子後決然自儘殉節,是個有原則有底線的?人。

“我也?不認得他們,反正隻要你信他我就信他。”在這方麵?,許杏對長青有一種無腦的?信任,畢竟之前他做的每一次判斷都沒有錯過,就好像能預知未來一樣。

“衣裳不需要置辦許多,我有官服,而且你從前給我買的兔子皮襖也還沒壞,足夠穿了。”長青道,“就算如今你我夫妻一體,我也?不想你為我花費太多,我能給你的實在是太少了。”

也?許是沒有圓房的?關係,許杏一點?兒也?不臉紅,大方道:“你能帶我走出來,已經是很?好很?好啦!我最想要的?就是這個!銀子嘛,賺了就是為了花的?,再說我也?沒有花很?多,還有三千一百兩現銀在身上呢!”

“帶著這麼多銀子上路,怕是不大安全?。”長青凝眉想了想,“我記得四海錢莊有全?天下通存通兌的?票據,不若存進去吧,到了那邊再取便是。”

“還用你說?我早就打聽好了,安龍縣確實是沒有,但是南龍府的?府城還是有一家四海錢莊的?,而且董家在南越的?省城也?有鋪子,這樣家裡捎來銀錢的?話,我去省城就能取來,也?不很?麻煩。”涉及到銀子,許杏自然是早早就確認好了信息。

長青微笑:“你一向是精明妥當的?。”

對於又?多了兩個人的?事兒,範家人沒人有什麼意見,反正是長青小夫妻倆出錢供養著。倒是趙氏收到了皮子有些?不大滿意:“要是顏色好看些?就好了,能縫個皮襖,這樣隻能當個毯子使了。”

許杏全?當聽不見,買了些?禮物讓他們帶著,另外給他們一行人雇好馬車,就準備一起離開京城,分道揚鑣了。

京城外的?官道邊,長青和許杏恭敬的?站在馬車外,等著金氏和趙氏先後上了馬車。趙氏剛進去,金氏就掀了簾子道:“往後你在外頭做官,要想著些?家裡人,念著你爹你娘和你弟弟,還有我這個老婆子,有空了就捎個信回來。家裡頭你不用擔心?,隻管好好的?做官,跟上峰打好關係,許杏手?裡有銀子,你們該活動的?就活動,彆太死板了,爭取早些?升官。”

許杏低著頭,沒讓他們看到自己忍不住翻的?白眼,這位老太太實在是精明過剩了。

長青便道:“奶奶放心?,我一定好好當官,不負皇恩。”說完還朝城內方向拱了拱手?,並不接她?那些?話茬。

趙氏也?說:“你到了那邊,你就是最大的?官了,等你們安頓好了就來個信,我去看你們。”

長青搖頭:“您照顧好自己便是,遇到什麼事情?多聽聽二姨和奶奶說的?話。”

“行了,到了時辰了,咱們走吧,家裡還有多少事呢。”範守業策馬過來,催促了一句,又?囑咐長青,“得閒了就多讀讀書練練字,也?把那酒量練練。你弟弟如今就已經開始喝那麼一點?兒了,男人嘛,不能不喝酒。”

長青乾脆一句話都不說,側了側身子,躬身讓他們先行。

車夫揚起了鞭子,馬車發出“磔磔”的?聲音,一車一馬漸漸走遠了。長青這才直起身子,拉起許杏的?手?腕,笑道:“咱們也?上車吧。”

不知道是不是許杏的?錯覺,她?總覺得長青的?話音都透著一股輕鬆之意。不知道是離開了威嚴的?京城的?緣故,還是遠離了那些?親人的?緣故。

他們主?仆人數不少,因?此雇了兩輛馬車,張氏兄弟各自騎馬,兩車兩馬,瞧著也?是中等人家出門的?樣子。丫鬟們坐在後麵?的?馬車上,許杏和長青坐前麵?的?一輛,大家各自坐穩之後,馬車就緩緩的?上路了。

“怎麼不掀簾子朝外看?”長青覺得許杏應該會對外麵?很?感興趣才是,卻不想許杏隻是老老實實的?坐在馬車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許杏搖頭:“來的?時候好奇得很?,淨朝外頭看了,可是這官道兩邊都是田地,現下又?已經秋收完了,地裡什麼都沒有,走多少裡地都是一個光景,著實無趣。到了鎮店的?時候我再看。”

“這幾年,委屈你了。”沉默了一會兒,長青道,“範家不是個讓人舒心?的?地方。”

許杏搖頭:“說來你可能不信,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就是剛到你家的?時候,這幾年我都沒生過氣什麼的?了。我畢竟一直存著要走的?心?,就,就沒當她?們是家人,我自己也?沒有付出多少,所以?也?不傷心?。”

長青看著她?似乎有些?尷尬但還是實話實說的?表情?,微笑道:“你不傷心?不生氣就是最好的?了。不必怕我為難,我其實……我很?高興能有一個離家那麼遠的?差事。”傷心??前世已經傷夠了,如今隻做表麵?功夫,就像許杏說的?那樣,自己不付出真?心?,也?就不傷心?了。

“那就不說這些?了。”許杏覺得他的?表情?又?開始有些?奇怪了,便開解他,“你看,就連改口的?紅封我都沒收到,我不也?不生氣?因?為我也?不改口啊!心?裡覺得爽快了就好了嘛!咱們這都往你做官的?地方走了,不如趁現在有空,你給我說說做官的?事情?,還有那邊的?事情?,越詳細越好,我多知道一些?,才能不給你拖後腿啊。”

長青一時也?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想了一會兒,忽然道:“有一事,我一直沒跟你說過,當時覺得大約不是什麼大事,現在想想,也?許不是我想多了。”

許杏專注的?看著他:“你說說看。”

長青就把他鄉試的?時候遇到那位“二公?子”的?全?過程說了一遍:“因?為你跟我說過那紅薯的?禁忌,我便記得十分清楚。我想著也?許那些?人生於高門大戶,從不吃這賤物,說不定不知道,便提醒了他一句,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過後也?沒什麼人找我,我便沒多想。中進士以?後,金殿謝恩的?時候,我才發現,陛下最疼愛的?兒子、先皇後嫡子二皇子殿下,和那位二公?子極像。”

他嘴裡說的?是“極像”,但是許杏知道,他應該是能斷定那人的?身份了,便有些?不確定的?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對你應該不是壞事吧?難不成,他會因?為你知道了這件事要滅你的?口?”

“不會。”長青笑了,搖頭道,“你想太多了。這位殿下風評甚好,外頭一直都傳他身子不大好,也?是公?開的?秘密。而且他從來沒有找過我,應該是不會對我如何?的?。”前世的?此時他還沒有中舉,等他進京會試的?時候,這位二殿下已經離世,後來是呼聲最高的?四殿下得封太子的?,對於這位二殿下,他並不了解。

“那從這件事裡麵?,我看不出有什麼隱患啊。”許杏皺眉。古代的?官場,尤其是跟這些?皇親國戚們沾上邊,那可不是那麼好玩的?,她?這種技術員的?腦子實在不夠用。

長青伸手?過來,撫平了許杏眉間的?褶皺:“就是怕你擔心?,我才沒跟你說,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自然是無事的?。再說咱們去了南越,真?正是天高皇帝遠,不會有人費心?思把手?伸到那邊的?。”

就在剛剛,跟許杏說話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二殿下沒有理由坑害他,那麼當時以?紅薯設局害二殿下的?人呢?畢竟前世的?記憶裡,二殿下是早逝的?,會不會就是這次遭了算計才讓人有機可乘?如今二殿下無事,幕後的?人被壞了計劃,會不會報複?

他悚然而驚。

可是看著許杏擔憂的?神情?,他壓下了心?頭的?猜測,安慰她?道:“其實安龍縣也?有它的?好處,一個下縣,一年賦稅不過三四千兩銀子,若是能到五千兩,我就算是政績卓著了。”

“這是真?的??”許杏半信半疑。

長青點?頭:“自然是的?。”

接下來的?許多天,他們都是這樣在路上度過,好在官驛可以?提供免費食宿,還能給飲馬喂馬,他們倒是沒花什麼銀子。天一天天冷下來,同喜給大家縫的?皮子棉鞋都陸續完工了,他們也?終於到了南越地界。

時間已經到了九月下旬,這裡的?天氣並不算寒冷,但是潮濕很?多,他們接連數日都沒見到過太陽了。

“睜眼就是下雨,心?裡都不得勁兒了。”同貴端了驛站夥計送來的?早飯,放在圓桌上。

長青和許杏都不用人伺候梳洗,整理好後就坐下來吃飯。許杏咽下一口米湯,問長青:“咱們接下來怎麼走?”

長青道:“今天先歇息一日,咱們在省城逛逛,明日啟程去府城報到。”

出了門,許杏就知道,長青確實是不打無準備的?仗,他可不是隨便逛逛,是在提前考察本地出產和物價情?況呢。

看來,他是要大乾一場了。

第69章 新官上任(上)

許杏發現長青是在有目的的了解本地的經濟民生之?後,也收起了看熱鬨的心思,開始考察起這裡?的物產來。

她已?經問過長青了,本朝官員不得?從商,但是並不禁止官員家眷經商,商人子孫都?可?以考科舉,所以範守業外頭做著買賣,也不影響長青入仕。當然,這一切都在皇帝親掌的烏衣使的監察之?下,一旦有貪腐之?行,是要?加倍懲治的。

許杏手裡?隻有三千一百兩現銀,雖然和當初的一窮二白不可同日而語,可?畢竟是死錢,花一個少一個,家裡?的作坊約定的又是一年送一次銀子過來,所以她在這邊還是要有個穩定的收入來源才好。

讓自己手裡?始終有積蓄和一定數量的正向現金流,一直是許杏的理財原則。除了剛穿越過來的那?些時日之?外,她從折騰起紅薯以來就沒再缺過小錢了,到了這邊也得?想法子靠山吃山才是。

長青是有俸祿,彆說她不願意伸手要?錢,就是她願意,長青那?一個月不到十?兩的收入也不夠乾什?麼的。

“本朝的官員實?在是太窮了。”許杏剛聽說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都?說翰林窮,我還以為外放了俸祿該多些呢,怎麼還是這麼少?那?要?是家裡?人口多的,怕是生活都?成問題。”

長青笑笑:“咱們高祖開國之?時就立了規矩,朝廷不收百姓重稅,官員自然也就沒得?高俸祿,是以到了高宗時期才允許官眷從商,好貼補家用。”

“可?這還要?受烏衣使嚴查,我總覺得?十?年?寒窗出來當官有點虧啊。”許杏玩笑道?。

“讀書人總是有些抱負的,家國天下也未必是空話。”長青說著,又笑了,“當然,總會有些不能宣之?於口的進項,就看你願不願意拿了。”

許杏連忙擺手:“範大哥你這麼聰明的人,可?彆在這方麵犯糊塗,毀了前程可?不值當!我有銀子,能養活你!”

長青失笑,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不會做犯法的事,隻是銀子若不湊手了,還請夫人賞些。”

他開了個玩笑,許杏卻聽得?心頭砰砰直跳,不知?道?怎麼回?答。

好在長青也沒繼續說什?麼曖昧的話,而是說道?:“我這兩日看過了,至少省城這邊,沒有任何安龍出產之?物,甚至有些年?輕些的百姓連安龍這個地方都?沒聽說過,可?見其閉塞貧瘠,並非虛言。”

許杏有些發愁:“我去這邊的董記商行了,因為有董三爺的親筆信,他們倒是對我十?分客氣,隻是聽說咱們要?去安龍縣,也是說那?地方不好,交通十?分不便,也很窮。”

“是,據縣誌上記載,安龍縣內多山,山下有青沙江流過,江麵甚寬,形成了天然屏障,故此山民鮮少外出,外頭的人也極少進山。”長青倒是做足了功課。

“那?官府的人也不進山嗎?賦稅怎麼收?老百姓要?是遇上事情?要?報官怎麼辦?”許杏總覺得?這種所謂閉塞的地方不可?能真的完全與世隔絕。

“也有船家在青沙江上往返,衙役們一年?會進山兩次,收取賦稅,偶爾會有山民出山,不過山路難行,船資對山民來說也不是小數目,自然出山之?人極少。”長青道?,“那?些地方多靠族長鄉老之?流管理。官府也就隻管江這邊平緩之?地和縣城一帶。”

這些話不但沒打消許杏的疑慮,反而讓她更擔憂了,這樣?的地方,可?不就是窮山惡水嗎?

隻是擔憂也沒有用,等到第?三日,外頭雨勢漸停,張彪來請示長青:“大人,咱們何時啟程?此地長年?多雨,怕晴不了多久。”

長青就道?:“今日就走,夫人已?經吩咐人準備了飯食帶著。”

說完,他又問了一句:“你們兄弟從前可?曾到過此地?”張氏兄弟一路上存在感並不高,除了安排行程保護安全,向來不多言,好像真的隻是一對武師而已?。

“回?大人,小人來過此地一次,隻在省城盤桓過幾日,彆處卻不曾去過。”張彪回?答得?很簡短,見長青沒有彆的話要?問,便抱了抱拳出去了。

果然上路不久就又飄起了細雨,好在雨勢不大,張氏兄弟披著蓑衣,跑馬自如。

到了府城,在驛站安頓好後,長青立刻換了官府,去拜見上官,辦理到任的文書手續。許杏看看無事,就帶著幾個丫鬟上街走動。

“少奶奶,這裡?的人穿的衣裳好生奇怪啊,在省城奴婢就覺得?有趣,可?是人少,還當是他們有人心思巧妙,怎的這裡?穿著這樣?奇怪衣裳的人這樣?多呢?”同樂特?彆關注街上行人的衣著打扮。

許杏笑笑:“這裡?是咱們大武朝最南邊兒,住的不光有咱們漢人,還有些彆的族人,自然衣著裝飾都?跟咱們不一樣?,不過你瞧,也很好看,是不是?”

“那?倒是。不過奴婢瞧著,那?些人的衣裳料子差彆可?大,一樣?的奇怪花樣?,有人穿的是綢緞,有人穿的卻是粗布,而且穿粗布的人明顯要?多許多。”同樂觀察得?很細致。

許杏歎口氣:“那?就說明還是窮人多唄。對了,你們幾個想著,咱們到了那?邊,一定不要?對人家當地的習俗講究指指點點,覺得?新鮮或者不喜歡的也要?關起門來再說,莫讓人家覺得?咱們欺負人。”

這裡?的街上倒是有安龍來的人,也有人在售賣安龍特?產的茶葉大米等物,隻是本地到處都?有些零散的茶園,而且大米乃是主食,農戶家家都?種的,掛著個“安龍特?產”的招牌,也沒甚作用。

許杏買了一斤茶葉,回?到驛站裡?沏上了一點,剩下的裝在了罐子裡?,長青就回?來了。

“都?還順利吧?嘗嘗這茶,說是安龍特?產。”許杏讓長青坐下,端了熱茶給他。

長青便接過來,先深深的吸了一口茶水氤氳出來的熱氣:“這個倒好,聞著也有些香氣。這樣?天氣,有熱茶真好。”

他淺淺的抿了一口茶,才道?:“段知?府親自見了我,言談之?間倒也沒甚架子,對我頗多勉勵,隻是也沒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這些事了了,咱們明天一早就出發,早些上任吧,聽聞前任知?縣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那?縣裡?是縣丞、捕頭和教諭幾人在主事。”

從府城到安龍縣城,他們坐馬車騎馬,居然還走了兩天,實?在是出人意料,即使是來過南越的張氏兄弟也沒想到:“大人,此地多山,地勢甚是崎嶇,有些道?路更是取自兩山之?間,十?分狹窄,下雨之?後土壤鬆動,路麵積水,車馬難行。”

長青倒沒有怪責之?意,隻是麵色嚴肅:“從府城來的官道?尚且如此,這安龍縣內的道?路可?想而知?。”

“難怪一提起這裡?就說交通閉塞呢。”許杏有些明白了,不由十?分發愁,“交通不暢,如何能富裕得?起來啊?”要?想富,先修路啊!可?是窮地方沒銀子,修不起,越閉塞越窮,越窮越修不起路,就越閉塞,整個一個惡性循環。

第?二天天色發黑的時候,他們這一行人總算到了。

因為冬日天短,雖說已?經暮色四合,但是還沒到關城門的時辰,他們順利的到了城下。等著查驗文書的時候,他們便掀了車簾朝外觀看。不知?道?是不是天光太暗的關係,許杏覺得?這裡?的城牆好像不高,城門也透著一股破敗感,城牆上頭的“安龍”二字都?看不清楚,大約是油漆脫落了的緣故。就連守門的官兵似乎身量都?比彆處的矮,穿戴得?也不好。

不等許杏跟長青說什?麼,那?名士兵合上文書,叫來了一個同伴,說了一句什?麼,那?人就朝馬車這邊看了一眼,連忙跑掉了。這名士兵走到馬車前,把文書還給在馬車下站著的同文,對著馬車抱拳行了一個粗糙的軍禮,用很不標準的官話問安:“卑職唐五參見範大人!卑職已?經叫人去知?會縣丞大人迎接了,大人入城吧!”

這麼說來,這人還是這裡?的城門官,並不是普通士兵,許杏眨眨眼睛,這裝備這體格……行吧,這裡?是下縣,是窮地方,她知?道?。

長青倒是挺有官威的,完全挑開了車簾,露出臉去,道?:“唐大人辛苦了。今日天色已?晚,來日請你去縣衙說話。”

唐五似乎受寵若驚,都?有些結巴了,鄉音越發濃重:“賽,啊,謝大人!大人好走!”

馬車走在縣城的主道?上,許杏朝外看著,就知?道?這裡?的情?況真的不容樂觀。道?路不寬不說,還坑坑窪窪的,兩邊的民房頗為低矮,有的窗裡?透出幾分昏黃的燈光,大多數人家都?是黑漆漆一片。等到終於看到有人家門口掛著燈籠的時候,張順在外頭稟報:“大人,縣衙到了。”

原來是衙門門口才掛著燈,許杏跟長青對視一眼,沒說話。

長青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笑了笑,提高聲音道?:“那?就進去吧。”

“不是說已?經報了信嗎?怎麼沒人迎出來?”許杏瞧瞧的問。

縣衙門口有人守著,聽說是新任的知?縣來了,在門口磕了個頭就開了大門,可?是縣衙的屬官小吏們卻一個都?沒見到。

第70章 新官上任(下)

長青千裡迢迢的來到安龍縣上任,光路上就花了?一個多?月,早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差事,可是到了?之後,彆說他了?,就是許杏也感覺出來,這裡不光是窮,恐怕還有彆的問題。

縣衙門口守門的雜役倒是老實?,可是除了?他以外,不論是前堂還是後衙,都沒什麼人出來,而據說已經得了?消息的縣丞教諭等人也不見蹤影。

長青下了?馬車,回身扶著許杏下了?車,一行人就站在縣衙前堂和後院相接的地方,竟無人招呼。

長青從剛才就不大好看的臉色越發陰沉了。他固然不需要什麼大排場,可是下屬拜見上官、仆役拜見主人乃是基本的規矩,現在這樣,不是縣衙規矩懈怠到極點,就是有人要給?他下馬威。

同文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他們雖不是從小就學?規矩的世仆,可是當了?好幾年下人,再沒聽說主人到了?家裡,下人卻不見蹤影的事兒。

許杏也不知道長青想怎麼辦,可這麼站在門?口總也不是個辦法,天色太晚了?,空氣中?隱隱有些濕意?,又要下雨了?,她便拉了?拉長青的衣袖。

長青抿著嘴角道:“咱們自己?先進去,等著他們。便是沒有人來,咱們今天也不會挨餓受凍。”

他一發話,許杏就連忙擺手,讓幾個丫鬟趕緊動手,把車上不多?的行李拿進後堂的正?房。

這縣衙也不大,前後也就三進院子,再帶上東西跨院和車馬棚等等,比他們一路走?來見到的許多?大戶人家的房子都不如,但是跟這所縣城裡見到的宅子相比,已經算得上十分氣派了?。

他們身上就帶著火折子,同貴先點著了?行李裡帶著的蠟燭,推開了?正?房的門?。

就著昏黃的燭光,同貴倒是首先找到了?燭台,不出所料,房間裡不算亂,畢竟除了?桌子之類的幾樣大家具也沒什麼彆的東西了?,但是到處都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很明顯前任知縣離開後的這一個月裡根本沒人來打掃過。

幾個丫鬟不用人吩咐就四處尋找掃把等物,準備打掃衛生。許杏剛想跟長青說句話,就有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中?年婦人跑進了?院子,嘴裡說著和唐五一般的方言味道濃重的官話:“可是不得了?,沒想到大人這麼快就來了?,小的這就打掃!”

她倒是知道灑掃之物都在哪,很快的開了?跨院雜物房的門?,取了?掃把抹布這些東西,分給?同貴等人,風風火火的乾起活來。

知道是大人來了?,竟然也不行禮問好,真?不知道這人是沒規矩還是膽大包天,總不至於呆傻吧?許杏皺起了?眉頭,她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一路車馬勞頓,下晌的時候大家都是在馬車上吃點心墊的肚子,撐到現在早就餓了?,許杏便叫同文和同喜一起出去看看,買些東西回來吃。

他們還沒走?到大門?口,一個穿綠色公?服的人帶著一個下人跌跌撞撞的跑進了?院子,一口氣躥到長青麵?前,雙膝跪倒,五體投地,氣喘籲籲的大聲道:“安龍縣縣丞楊建新拜見縣尊大人!下官來遲,請大人懲治!”

總算來了?個管事兒的人,官話說得還挺好,許杏看一眼長青,這種場合下,她當然要嚴守這個時代的規矩,不會多?言。

“你是本縣縣丞?”長青沒讓人起來,而是又問了?一遍,“你家住何方?”

楊縣丞不敢抬頭,小心回答道:“回大人,學?生家住城南,離此地有三裡路程。”

許杏一行是從縣城的北門?入的城,縣衙位於縣城中?央,這麼算來,這楊縣丞應當是得到消息就立刻往這裡趕了?——如果?他沒有什麼交通工具的話。一縣縣丞,會沒車也沒馬嗎?

長青目光沉沉,落在他彎著的後背上,停頓了?片刻,才道:“楊縣丞趕夜路辛苦了?,起來說話。”

“多?謝大人。”楊縣丞十分誠懇的道了?謝,又磕了?個頭,才顫顫巍巍的爬起來,似乎剛才跑得太累了?,還沒緩過來,又跪得久了?,腿腳都不靈便。

楊縣丞略抬了?抬頭,又連忙低下來,朝許杏方向拱了?拱手,正?色見禮:“見過夫人。”

許杏屈膝還禮,並沒說話。

楊縣丞雖然一來就是請罪磕頭,可沒耽誤他看清了?院裡的情形,他連忙又拱手請罪:“此地窮困,縣衙裡人手也少,又因為此地路途難行,學?生等都以為大人要在路上耽擱些時日,就沒著急灑掃,不想大人如此勤謹,來得這樣快,怠慢大人了?,請大人降罪。”

既請了?罪,又儘可能把錯處推到地方窮上,還拍了?長青的馬屁,這位縣丞大人倒是個人才。他一口一個“學?生”自稱,果?然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楊縣丞自稱‘學?生’,是有功名在身?”長青沒有馬上說縣衙裡的情況,而是問了?一句閒話。

楊縣丞又拱了?拱手:“回大人,學?生考過生員,隻是一直沒有中?舉,這才謀了?個縣丞的差事。也是咱們這裡落後,讀書人太少,學?生才能以生員之身擔縣丞之職。”

長青便問:“平日縣衙中?大小事務都是你做主?包括後院?”

楊縣丞答道:“縣衙中?公?事這邊是學?生處理瑣事,大事請縣尊大人明斷,後院隻有兩個雜役仆婦和一個廚娘是衙門?雇的,歸學?生管,其他的事情自有縣尊大人自己?的家人來做,學?生自然無權過問。哦,對了?,大人,廚娘前日告假,明日才能來上工,因此學?生準備了?些許粗糙吃食,還請大人和夫人姑且充饑。”

他身後的下人就把手裡提的大食盒呈了?上來。

難怪他這麼匆忙,原來還做了?準備工作。許杏眉頭一挑,她的感覺沒錯,這位縣丞可不是簡單角色。

“楊縣丞真?是思慮周全,多?謝了?。”長青叫了?同文回來,接下了?食盒。

同文和同喜趕緊端著東西進正?房去擺桌子,好在這會兒正?房已經徹底打掃乾淨,可以開飯了?。

“這裡打掃好咯,外院老吳頭也打掃好啦。”負責灑掃的中?年婦人這時候跟楊縣丞說了?一句。

楊縣丞連忙小聲斥責她:“怎麼這麼沒規矩,快給?大人磕頭!”

那婦人連忙跪下來,對著長青方向“砰砰”磕了?三個頭,卻也不說話。

楊縣丞對長青介紹了?一下:“縣衙外頭看門?的小廝叫小陳,做雜役的雜工一個是個老漢,姓吳,都叫他老吳頭,這個婦人是學?生的本家嬸娘,都稱她一聲楊氏。”

長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模樣:“是你家親戚?你倒甚是誠實?。”

“此事並不是秘密。”楊縣丞道,“學?生幼時曾受過叔父頗多?照拂,後來叔父去世,也沒有子嗣留下,嬸娘生計艱難,學?生得了?縣丞的職位後就把她安排在縣衙做個雜役,畢竟她一個婦人,出入後宅比老吳頭方便些。隻是嬸娘畢竟是鄉下婦人,沒得眼力,還望大人和夫人不要與她計較。”

長青點頭:“你知恩圖報,甚好。後院如此,公?事呢?縣衙的日常事務,都是你一個人做主?”

“學?生不敢擅專。”楊縣丞道,“縣衙裡的錢糧人丁之類的事情由學?生處理,縣學?、縣試、教化之事由教諭秦遠大人負責,另外刑名訴訟之事是捕頭丁雲山主管。”

“他二人如今身在何處?”長青問。

楊縣丞躊躇了?一瞬,道:“秦大人據說是臥病在家,白日學?生就沒有見過他了?。丁捕頭也許是有案子要查,並不在縣城,應當是進山去了?。”

許杏看著丫鬟們擺完了?桌子,這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大人,不然先用飯吧?還有楊縣丞,一起吃些吧?飯菜極是豐盛,您有心了?。”

楊縣丞連道不敢:“大人和夫人用餐,學?生在旁等候便是。”

長青便道:“今日已經很晚了?。楊縣丞辛苦,先回去歇息吧,我?叫人送你。”

“不敢勞煩。”楊縣丞道,“這段路學?生是走?熟了?的,也有個下人陪伴,無事的。”

“去吧,正?好也叫我?的人認認你府上的路,以後免不了?要有事尋你,總要知道路才好。”長青便叫張氏兄弟一起去。

他這麼說,楊縣丞就拒絕不了?了?,又躬身施禮道謝之後才在張氏兄弟的陪伴下帶著下人離開。

許杏讓同貴幾個拿了?飯自去吃,這才跟長青坐下來道:“這個楊縣丞可真?是周到,連下人的飯都準備了?。”

桌子上擺著的菜式並不十分多?,但是分量十足,炒菜有辣子雞,炸魚,紅燒肉,炒青菜,煎豆腐,木耳炒雞蛋幾樣,主食是米飯和炒麵?條,看著都是家常菜,可是想想這是個據說幾乎赤貧的下縣,這些東西也很了?不得了?。

許杏想著,就這麼說了?,長青卻笑道:“可是這裡頭可有什麼山珍海味、貴重食材?不過是他的一片歡迎之心罷了?。”

“聽你的話,似乎也是覺得這個縣丞很有心思?”許杏問。

長青卻不再說這些,而是道:“味道確實?不錯,多?吃些。”

第71章 縣衙中人(上)

平心而論,楊縣丞給準備的晚餐非常不錯,至少許杏吃得?就還挺滿足的。隻不過他們千裡迢迢的來到這裡,自然不是?來吃小吃的,彆說許杏了,就是?幾個丫鬟也都沒人談笑,迅速的吃完了晚飯,快手快腳的把餐具撤了下去。

許杏看長青拿手帕擦了嘴,喝了茶,就說:“你明天要去衙門了吧?我打算帶著他們出?去轉轉,買些日常用品,也瞧瞧這個縣城。”

長青點頭:“我這個?當?縣令的,該比不上?你這沒官職的人對這裡了解了。”

“互相補充嘛。”許杏笑笑,“你我身?份不同,了解到的東西必然不一樣,多看幾個?角度是?好事。你說,我要不要微服什麼的?”

“這你可就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此?地閉塞,很少有外人來,你們這麼多生麵孔,還都是?說官話的,彆人如何能不知道?你是?信任知縣的家眷?”長青笑了。

“那……那我就說我是?你的丫鬟吧,反正我這歲數也像。”雖然沒圓房,可是?正經的拜堂成禮了,許杏一直是?挽著頭發的。

長青不大在意這些細節,點頭同意:“明天等廚娘來了,你見?見?,問問情況再出?門?,不知此?地是?否太平。”

“那是?當?然了,我還得?問問去哪裡買菜買布什麼的呢。”許杏說著話,同喜就進來問他們要不要洗漱安歇。

許杏問了一句:“旁的房間都收拾妥當?了?熱水呢?”

“楊大嬸嘴皮子不行,乾活倒還快當?,灶房、耳房、廂房各處都收拾完了。據說前一任知縣隻帶走了細軟,一應家具並工具之類都在呢。奴婢們把正房裡收拾乾淨,已經鋪上?了咱們自己帶來的被褥,房裡有個?火盆,柴房裡有炭,奴婢們也生了火,廚房沒人,奴婢和同貴燒的水。”同喜一口氣說清楚了。

“那咱們趕緊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各人都有事呢。”許杏就站起來去洗漱。

長青又?等了一會兒,張氏兄弟回來,報告了楊家的位置和他們所見?之後,他讓人趕緊下去休息,自己也才洗漱回房。許杏早就裹著棉布睡著了。他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回頭吹了蠟燭,拉過自己的被子躺了下來。

縣衙雖簡陋,幾件大家具卻不錯,大床很寬大,兩個?人各睡一邊,互不乾擾。走了一個?多月的路,精神體?力都很疲勞,所以儘管還沒有完全?安頓好,他們也都睡得?很香甜。

城南的楊府裡,楊縣丞卻沒那麼舒服了。他皺著眉頭問下人:“你到底把今天的情形一個?字不少的告訴秦教?諭了沒?”

“告訴了的。”下人也苦著臉,“老?爺,奴才真的話都帶到了,可是?秦家那邊一會兒說秦教?諭是?手腕扭傷,一會兒又?說犯了頭疼,反正就是?不出?麵。奴才話帶到了,隻好就回來了。”

楊縣丞“砰”的一拍書案,怒道?:“他想拿捏上?官,倒叫我先?出?頭當?孫子!”

第二天又?下了雨,許杏這一路行來,已經習慣了這種陰冷的天氣,找出?厚實的棉襖穿上?,又?看著長青也在寬大的官服裡麵加了一件夾衣才出?門?。

同喜同貴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熱水,早飯也端了進來。

“好香啊,哪來的早飯?”聽說廚娘今天來上?工,這也來得?太早了些,許杏有些驚訝。

同喜一邊擺桌子一邊回話:“廚娘沒來,一大早縣丞府上?的下人就送了早飯過來,說是?知道?咱們不熟悉環境,便是?買飯也不方便,這是?他們自家做的,讓大人先?用,等廚娘來上?工了就好了。”

他們一路走來,已經吃過不少和他們熟悉的北方口味截然不同的吃食,此?時倒也適應良好。許杏洗漱過後就坐下來吃飯,無意中抬頭,瞧見?的是?長青心事重重的臉。

知道?他在想什麼,許杏道?:“今天見?了人摸了底你再發愁也不遲啊,實在不行,這兩餐飯我付銀子,總不至於叫你低了那楊縣丞一頭吧。”

長青確實是?在思考安龍縣的問題。前世他在西北也是?做一個?窮縣的縣令,隻是?那地方除了窮還是?窮,並沒什麼刺兒頭地頭蛇什麼的,以至於他接了現在的任命之後就一直琢磨創收、改善民生的事兒,忽略了其他的困難。還是?自己太天真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