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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 草莓西瓜 105417 字 3個月前

許杏不懂官場上?的這些彎彎繞繞,想得?簡單,他也沒多說,隻道?:“你說得?是?,他身?為縣丞,本就應當?負責好縣衙的運作,兩餐飯而已,我還不至於欠他什麼人情。”

“過會兒廚娘就要來上?工了,等你見?了楊縣丞,跟他說中午開始就不用送飯了哈。”許杏看他開始正經吃飯,便笑著補充了一句。

低頭吃飯的長青停了停,笑了一下。

吃過飯,長青就帶著同文?和張氏兄弟去了前頭衙門?,許杏這邊和幾個?丫鬟收拾他們帶過來的行李用品,並等著廚娘過來。

老?吳頭說是?在後院打雜,但是?因為怕衝撞女眷,並不進院子,主要就是?做收垃圾、倒夜香一類的活計,院子裡的灑掃、挑水什麼的都是?楊氏在做。

許杏觀察了一早上?,就發現這楊氏有些陀螺性子,撥一下動一下,雖說乾活也很快很利索,但是?能不乾就不乾,不支使不動彈,這麼看來,楊縣丞說她的話就不是?客氣話,甚至還是?替她美化了些的。隻是?她拿著縣衙的工錢,不是?自己的下人,許杏也不好多說什麼,隻跟同貴說了一句,讓她經常督促著楊氏一些。

辰時末,廚娘木氏來了,聽說新縣令到了,連忙跑到正房來磕頭,也不敢看許杏:“小人木氏給夫人請安,昨日請了假,現在剛回來,還請夫人恕罪。”

木氏個?子不高,聲音倒是?挺亮,聽著脆生生的,也會說官話。她跪在地上?低著頭,許杏看不見?她的臉,隻能看見?她梳得?十分齊整的圓髻和漿洗得?乾乾淨淨的粗布衣裳。

“不妨事,你告假在先?,又?不知道?我們昨日會到,無論如何也追究不到你頭上?。”許杏道?,“木娘子快請起吧,我剛來,也沒個?認識的人,正好你跟我說幾句話。”

木氏道?了謝,站起來朝許杏處瞟了一眼,頓時瞪圓了眼睛:“夫人怎的這般年輕?”

同喜就道?:“莫要瞎想,等你見?到大人就知道?了,咱們大人也年輕得?很,夫人和大人才剛完婚。”

“大人可真厲害!”木氏感歎了一句,才想起許杏剛才的話,連忙問:“夫人想問什麼?”

“也沒什麼要緊的,就是?想去廚房看看,你跟我說說菜蔬都什麼價錢,我初來乍到的,心裡也沒數。”許杏道?。

木氏一點兒也不推脫,馬上?就起來帶路:“夫人跟小人來。縣衙這廚房雖不大,但是?還算乾淨的。糧食菜蔬這些都是?衙門?裡出?銀子采買,小人不知道?。如果大人和夫人想要另外采買什麼,按規矩是?要自己出?銀子的,隻是?從前的大人都讓從衙門?裡走,這些楊縣丞更清楚些。”

“我知道?你是?掌勺的,廚房裡除了你還有幾個?人?”許杏邊走邊問。

“還有一個?年輕些的媳婦,夫家姓楚,平日裡給小人打下手,洗菜切菜、刷鍋洗碗什麼的,聽說孩子從樹上?摔下來了,這幾日都沒來。”木氏說著,又?解釋了一下自己:“小人的夫君身?子不好,這幾日病了一場,小人才告了假。”

許杏點頭,表示知道?了。

廚房看過,確實十分整潔,井井有條,她就誇讚了一句。

木氏卻道?:“可不敢當?夫人讚。咱們這些人都是?得?了丁捕頭的照拂才有這份工,可不得?好好乾嘛!”

“丁捕頭?”許杏問,“捕頭不是?管抓壞人的嗎?怎麼還管著衙門?裡做工的事?”

木氏就道?:“您說的是?這個?理,不過咱們幾個?人都是?有緣故的。大門?上?的小陳他爹原是?捕快,因為進山抓人的時候掉下山去沒了,丁捕頭可憐他小小年紀沒有爹就給他找了個?看門?的差事。楚娘子和小人的夫君都是?捕快,也是?抓人的時候受了傷,楚娘子的夫君沒了,小人的夫君斷了腿,家裡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也是?丁捕頭可憐咱們,讓咱們當?這個?廚娘,也好養活家裡人。老?吳自家就是?捕快,也是?又?老?又?有傷,也沒兒女,這才在衙門?裡打雜的。”

許杏沒想到這縣衙裡的人員配置還有這麼多隱情,這麼聽來,除了楊氏是?楊縣丞塞進來的,其他人竟然都是?丁捕頭安排的,還是?出?於照顧的目的。

“這樣啊,那楊縣丞可有異議?”許杏問,“畢竟這些事情歸縣丞管吧。”

木氏的表情有一瞬間變得?不屑,但是?很快她就說:“楊縣丞跟丁捕頭好得?很,沒有意見?的,反正咱們這些人都是?小老?百姓,做個?雜役也不是?什麼大事。”

許杏沒有錯過她的表情變化,問了一句:“他倆關係很好?”

“哦,他們是?親戚哩。”木氏道?,“楊縣丞的妹子給丁捕頭當?姨娘,可不是?親戚?”

第72章 縣衙中人(下)

木氏說話很利落,但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心裡非常有分寸,告訴許杏的都是人?儘皆知的事情。儘管這樣,也足夠許杏對?縣衙裡的人情關係有了初步的認識。

顯然,所謂的“楊縣丞跟丁捕頭關係好”,大概率是楊縣丞單方?麵攀附丁捕頭,至少丁捕頭屬於?更強勢的一方?,這就有些意思了,許杏把這個細節記在心裡,準備回頭跟長青說說。

“這樣,既然你來了,就做兩樣你拿手的小吃吧,畢竟還沒到飯時,什麼快做什麼,咱們嘗過了好上街。”許杏沒繼續追問,而是說回了做飯的事。

木氏應了,一邊去端水洗手,一邊道:“今天天要放晴呢,等會兒夫人?出門正好。”

許杏也不像監工似的杵在那裡盯著,留下同?貴在廚房裡打下手,也瞧新鮮,自己帶著同?喜回了房間。

同?樂正在整理他?們帶來的行李衣裳,見了許杏就有些發愁的道:“少奶奶,這些日?子太潮濕了,衣裳被褥怕是都要用?爐子烘烘才行。”雖然外頭人?都稱許杏“夫人?”,但是因為?沒有正式的誥命下來,他?們自己人?都沒有改口,以防落人?口實。

許杏並不在意那一句稱呼,自然是按規矩辦事。她伸手摸了摸床單,也皺眉:“還真?是,正好咱們一會兒出去轉轉,買個大熏籠一類的家什,再買幾個湯婆子。”

她們說著話,商議著一會兒要買的東西,同?貴托著個托盤進來,笑著說:“木娘子確實挺麻利的,您吩咐的讓做道小食,她一會兒的功夫就做了這麼多。”

許杏一看,也笑了:“這還叫小食?”

同?貴一邊把?托盤裡的碗盤端出來一邊說:“她說了,這個琵琶肉因為?肉是現成的,隻要炒炒就得,味道很好,讓您一定嘗嘗,這個羊肉米粉因為?米粉是現成的,也快,還有這個,就是餅卷菜絲,倒有個好名兒,叫什麼‘絲娃娃’。”

許杏便拿了筷子來挨個嘗了嘗,確實彆具風味,感覺很像雲貴一帶的菜品,又?並不完全一樣。她招呼幾個丫鬟也來嘗嘗,自己端了水來漱口。

同?貴吃了兩口,又?道:“少奶奶,奴婢剛才問了,木娘子說這縣城裡就一條街上有商鋪,叫‘通寶街’,讓咱們出了衙門往東去,見著一個酒坊的旗子就是了,那一片兒什麼都有。”

“她沒說安全嗎?”同?喜問。

“她說那條街走到北頭,往東一條巷子,一大片宅子都是丁捕頭家的,有他?鎮著的,沒人?敢生事。”同?貴道,“奴婢覺得,她一說起?丁捕頭,就跟說起?土地廟裡的神仙似的。”

“莫要胡說。”許杏嗔怪了一句,“快吃完收拾了咱們走。”

正如木氏所說,天?氣果?然放了晴,許杏幾個人?穿著防水的皮子鞋,出門完全沒有問題。因為?縣衙正門是辦公事的地方?,她們便從東跨院的小門上出去。

在門口遇上正在清理積水的老吳頭,還沒等許杏說什麼,他?就連忙跑過來,恭敬的彎腰作揖:“小人?見過夫人?,夫人?可是要出門?”

許杏打了個眼色,同?喜就替她答道:“夫人?要去‘通寶街’瞧瞧,買些家什,從這邊走可是近些?”

老吳就點頭:“是近些。出了這個門往右轉,走到衙門正門口那條街上就正直朝東走,很快就到了。”

“咱們衙門不是在城中嗎,那西邊兒都是什麼人?家住著?”同?喜又?問。

老吳指了指西邊的方?向:“主街北邊跟縣衙挨著的是縣學,好大一片地方?,往西都連著西城牆啦!南邊倒是一排鋪子,都是些書鋪、紙鋪什麼的,靠西城牆邊上的角裡有紙紮鋪和棺材鋪,咱們一般不去那裡,晦氣。往東就熱鬨些,也有個醫館,藥鋪,等轉到通寶街,鋪子就多了,再要一直走,就到城門嘍。”

“我們昨日?入城的時候從北城門而來,這麼說,似乎就是走的通寶街吧。”許杏回想著,覺得並沒什麼出奇的。

“通寶街兩邊都是普通鋪子,白天?熱鬨,晚上就不怎麼樣了。往西隔過一條巷子就是秦府,那可是咱們縣裡最大的大戶,縣學裡的秦教?諭就是他?們家的二孫子,那宅子氣派著呢,得有五進院子!隻是隔了一條巷子,等閒也沒人?進去看。”老吳顯然對?這些很是熟悉,方?位路線說得十分清楚。

“這城北了不起?呢,一邊住著秦府,一邊住著丁捕頭。”許杏道。

“那是,大戶人?家都住在那邊!除了這兩家,還有幾戶,也都是富裕人?家,城南才是咱老百姓住的地方?。”老吳道。

“可是楊縣丞不也住在城南?”許杏問,“他?家難道不算大戶人?家?”

老吳卻搖頭:“楊縣丞不是縣城本地人?,他?老家是山裡的,考了秀才當了縣丞才把?家搬到城裡來,城北自然沒有地方?咯!其實現在他?的爹娘兄弟也還在山裡,他?府上隻有他?的妻兒。”

“原來是這樣。”許杏明白了。彆人?都是富若乾代,家族在縣城一帶根深蒂固的,隻有楊縣丞是鳳凰男,剛發跡的。

“不是說安龍是下縣嗎,還有這麼多大戶?”同?樂有些不解。

老吳頭搖搖頭,有幾分高深莫測的道:“再富的地方?也有窮人?,再窮的地方?也有富人?哪。”

“是這麼個理,咱們走吧。”許杏看他?不願意多說,也不勉強,畢竟人?家沒有義務把?老底都交出來,能跟她這個初來乍到的人?說些人?儘皆知的事實就已經不錯了。

出了側門,按照老吳說的,她們先遠遠的看了看縣學,又?打量了一下近處的鋪子,這才拐去通寶街。

作為?一個下縣的縣城,這裡並不大,商鋪也都帶著幾分破舊之感,但是畢竟是一座縣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些鋪子賣什麼的都有,也很熱鬨。

許杏她們買了湯婆子等之前說好要買的東西,又?去南城的菜市逛了一圈。

同?貴就道:“少奶奶,奴婢覺得這裡的東西雖說和咱們那裡很不一樣,可是也沒看出什麼特彆的啊。”

“你也感覺到了?”許杏擰著眉毛,都說靠山吃山,她想考察一下市場,看看本地都有什麼特產,沒想到一圈看下來,愣是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還有這裡好像不種紅薯。”同?樂觀察得很細致,“奴婢連一樣紅薯做的東西都沒見到。”

她們一邊走,一邊小聲說著話,就聽見有婦人?在哭訴:“明明是我家婆婆傳下來的米粉手藝,怎的就成了他?家的?逼迫我們交出了方?子,他?們做去了,我們找誰說理?就在街上擺個攤也不行,這不是往死路上逼我們嗎?”

旁邊的人?似乎很同?情她,也陪著歎氣,勸解道:“那是秦家人?,就算不是主家那一枝,人?家也姓秦,誰能惹得起?啊?多少年的財大氣粗,如今又?有了在衙門裡當官的,惹不起?惹不起?啊!”

許杏站住腳,拿起?路旁攤子上的菜乾,一邊看一邊聽著。

那婦人?顯然是受到了極大的損失,生計都無法維持了,便頗有點兒豁出去的意思,大聲哭道:“他?們自家開著那樣大的酒樓,多少錢掙不到?竟看上了我家一碗米粉?使?那樣下作手段,說我家的米粉裡頭有不乾淨的東西,把?我當家的抓進牢裡!都說丁捕頭最是公正不過,咱們就去打官司,誰成想連丁捕頭的麵都見不著!隻給了一句話,說把?方?子拿出來讓郎中瞧瞧不就行了,這不就是幫著那姓秦的嗎?”

“可不敢亂說!姓秦的害你們,可莫要攀扯旁人?!”提到丁捕頭,勸她的人?頓時緊張起?來,連提名字都不敢。

“我有什麼不敢!謀了我家的方?子,就連我們在街上擺個攤子都不許!姓秦的帶著捕快去轟我們,難道還是我造謠不成!”那婦人?顯然是毫不在意後果?了,“奪了我們生計,不給我們活路了啊!”

來了這一天?,許杏聽來聽去都是丁捕頭的好話,可是這樣看來,這位一直沒露麵、據說連日?在山裡辦差的丁捕頭,也未必是什麼善茬。

還有那秦家的秦教?諭,昨晚托病不到,這一文一武的,都不簡單啊。

下午長青回來,先問了許杏今天?如何?,待聽到後來這段見聞的時候,問:“你可說了什麼?”

許杏搖頭:“我什麼都沒說。我覺得貿然出頭暴露身份並不是好選擇,說不定反而會壞事。”

“你做得對?。”長青道,“那人?經曆雖可憐,卻是她一麵之詞,便是她說的是真?的,我也要厘清案情再做決斷。”

“更何?況他?二人?都有官職在身,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們不法之前絕不可輕舉妄動。那婦人?哭訴之語不能如何?,但若鬨大了,先治她一個汙蔑官差,卻是她自己吃虧。”長青補充道,“我知道你向來周全,隻是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莫怪我羅嗦。”

“不會的,我知道輕重。”許杏道,“可是大人?你要麵對?的情形可比當初想的要複雜許多啊。”

第73章 夫妻出遊(上)

明知許杏不會熱血上頭就?去仗義執言,長?青還是十分嚴肅的囑咐了她一句。許杏並不覺得這是不信任她,反而?替長?青擔憂:“我曉得女子不得乾預政事的規矩,不會多說多做,可是這?幾家勢力看著根深蒂固的,你打算如何?”

“在我這?裡?並沒有這樣的規矩。”長青先說道,“我向來視你如良師益友,並沒有避著你的意思,相反,我很感激和重視你的消息和看法,我也不會瞞你什麼。”

“至於這?幾家勢力,”長?青笑了笑,“我也未必非要跟他們做對的,若無?不法,他們自去做他們的百年大族,也無?不可。”

“若確實有不法之行呢?”許杏還是很發愁,“本以為這?裡?主要的問題是窮,咱們想法子?努力奮鬥就?是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多事兒。哦對了,你今天?頭一天?上任,狀況如何?”

“不算壞。”長?青說得?挺輕鬆的,“楊縣丞看得?出來十分周到勤勉,處理庶務也還過關,我問了些土地人丁之類的問題,他勉強算言之有物。秦遠露麵了,當然我看不出他‘大病初愈’的樣子?,客氣是有的,不過看不出多少誠意,我隨口?考了幾句學問,倒是迂腐得?很。”

“啊?那還考上了秀才?我記得?你當初文章學問很好很好的!”許杏擰著眉毛,“莫不是花錢買的秀才?”

長?青搖頭:“那倒不至於。此地窮困,能讀書的人少,縣試年年有,總是要點幾個生員的,不然空有個縣學,裡?麵都沒有學生,也是辜負了朝廷鼓勵讀書的好意。他家豪富,從小?就?出錢出力的供著,這?麼多年下來,考一個生員身份也不意外,隻是也僅限於此了,鄉試他就?考不過去。”

“那……”許杏還想問,就?被長?青打斷了,他笑著說:“我今天?見了他們二人,把?縣衙事務繼續交代給他們,我打算出門一趟,你跟我同去?”

“去哪?”許杏十分驚訝,“你不是無?令不得?離開任上嗎?”

“不離開安龍縣。相反,我打算微服在整個縣裡?走一走。”長?青道,“你可願意同行?”

許杏又驚又喜:“那我當然是願意的了!正愁著沒找出個新營生呢,能到處看一看可是太好了!”

“那就?這?樣,明日準備一下,後天?一早就?走,讓張氏兄弟跟著,你隻帶一個丫鬟吧,人多了反倒不便宜。”長?青提議道。

許杏搖頭:“我覺得?吧,你還是彆純微服了,真出什麼問題可不堪設想。你還是再在衙門裡?找一個捕快帶上,都穿便服便是。我不帶丫鬟了,我就?扮成你的丫鬟。”

長?青略想了想,笑道:“你說得?是,是我草率了。既如此,我就?說我是新任縣令的同窗,來此地遊學,這?樣有個捕快在身邊保護也說得?過去。”

晚飯就?是木氏做的了。其實中午的時候,長?青在衙門那邊已經吃上了木氏做的飯菜,他不比許杏,會格外注意飲食,草草填飽了肚子?,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他也沒放在心上,現在看許杏對這?個廚娘也沒有不滿,便不再考慮此節。

飯後說起要出行的事情,彆人倒好,隻是同喜有點不讚成:“少奶奶,您還是帶著奴婢吧,好歹奴婢會那麼幾下子?,能保護您的安全。”

長?青雖然答應了許杏不帶丫鬟,可是聽?了這?話?也是同意的。

許杏就?搖頭,玩笑道:“我們可是出去遊山玩水,看看本地風物,帶你們這?麼多人,多累贅啊。”

張氏兄弟聽?了這?個安排,對視一眼,並沒有表示異議,而?是馬上就?出去做準備了。隻是從衙門裡?找誰就?成了個問題,長?青剛來,人都沒認全,更彆說挑哪個人跟著了,捕頭丁雲山又不在,他也沒處問去。

“就?找個功夫最好的便是。”許杏的辦法很直接,“不管他彆的,反正咱們說什麼做什麼也不怕他盯梢。”

“你說得?是。”長?青一笑,“還真是不需要那麼複雜。”

第?二天?在衙門裡?一說,幾個捕快一致推選出一個姓武的年輕人:“小?武功夫最好了,還會水性,且他外祖家就?是山裡?的,路也熟。”

長?青從善如流,點了小?武跟隨。

等捕快們都散去了,楊縣丞才踱到長?青身邊,小?心的問:“大人,您這?是何意啊?”

長?青搖搖頭,臉上是符合他年紀的喜樂:“沒什麼意思啊。我剛來,想著要勤奮辦差,可是昨兒我也看了,楊縣丞你十分能乾,那我離開幾日也不妨事。你有所不知,出京之前我跟拙荊剛剛拜堂成親,一路奔波到了此地,也不曾一起遊玩,我便想帶她出去散散心。”

原來是新婚小?夫妻想出去玩,楊縣丞鬆了一口?氣,不過並不敢大意:“大人和夫人想去何處散心?學生畢竟是本地人,知道得?多些。”

長?青有些不大在意的道:“就?隨便走走吧,在縣城轉轉,然後就?出城去,看看城外,再坐一回?船,也進山裡?去瞧瞧。”

楊縣丞就?道:“城裡?這?邊倒是安全的,山裡?……大人務必讓小?武帶路,這?山太大了,許多地方都不能走,不然遇上什麼野獸可是要命的。”

“我知道了。”長?青忽然想起來,“對了,我知道你老家就?是山裡?的,如今家裡?人可還在?”

楊縣丞一拱手:“除了賤內和幾個孩子?,學生的父母兄弟都住在山裡?,家裡?長?輩都健在,山裡?日子?簡單,都不願意離開。”

這?話?頗多水分,隻是長?青並不深究,接著問:“楊縣丞出來多少年了?當縣丞都很久了吧。”

“學生十年前考中生員,先是在縣學讀書,後來機緣巧合的認識了丁捕頭,還結了個郎舅親戚。從前的縣丞老邁之後,得?了縣學裡?先生推薦,學生就?做了這?個縣丞。把?家眷接進城裡?,也就?是六七年前的事兒。”楊縣丞似乎毫無?隱瞞,還解釋了一下,“學生是寒門出身,家裡?隻有幾畝山地,是父親兄長?進山打獵換錢供學生讀書的,因此一次鄉試不過就?再不考了,尋得?這?個差事也好有個進項,再貼補家裡?。”

“寒門出貴子?,楊縣丞如今必然能幫襯家裡?了。”長?青又道,“我能走到今天?,也是全靠娘子?。她自小?就?來了我家,極是聰明能乾,小?小?年紀不辭辛苦的賺取銀錢,供我讀書考試,還置辦了田地供養母親祖母,替我儘孝。所以來了這?裡?,我就?想讓她鬆散鬆散,不必那麼辛苦。”

楊縣丞仔細聽?著,聽?說縣令夫人居然是童養媳的時候挑了挑眉,聽?完之後臉上也有動容之色:“夫人是孝義之人,令人欽佩。”

長?青的話?句句屬實,隻是卻不單是表心跡,而?是另有用意,看著楊縣丞離開時輕快了許多的步伐,他勾了勾唇角。

許杏和長?青都穿了厚衣裳,每人又背了個小?包袱,裝著幾件換洗衣物,就?帶著張氏兄弟和小?武出發了。

小?武今年十九,是本地人,父母住在縣城外,外祖家卻是山裡?的,又加上經常出外辦案,地頭很熟,身兼向導和護衛兩職,跑前跑後極為用心。

因為縣城不大,而?且出城後到了青沙江要坐船,車馬不便,他們一行人就?步行出發了。縣城裡?麵許杏已經草草的逛過,這?一次主要是帶著長?青再看看。當然,他們沒再遇上之前那個哭訴的婦人,也不知道她家的米粉攤子?是不是真的沒了。

出了城也還有大片地方,不過都是普通村落,和一路走來見到的南方鄉下沒有太大的差彆,他們就?按小?武說的,走了去江邊最近的一條路。

“咱們安龍縣啊,三分之二的地盤都在山裡?,其實山裡?也很好,隻是出來進去的太不方便咯。”小?武說。

等到了江邊,許杏看著遙遠的對岸,感覺到濕潤沁涼的水汽打在臉上,震驚道:“這?是一條江?是海吧,這?麼寬?”

小?武道:“這?裡?是最寬的地方,因為水流平緩,上岸之後去縣城也近,船家愛在這?邊停著,那邊就?有船過來了。”

等船家過來的時候,長?青道:“我看縣誌上說,青沙江綿延三百裡?,在安龍縣內有七十裡?,水麵最寬處有二裡?,最窄處三十丈,這?裡?大約就?是那寬處了。”

“大人好生博學!”小?武笑讚,“這?裡?確實有二裡?寬,不過水麵平穩,過江不費多少功夫。”

“要這?麼說,也不該出入這?般艱難才是。”許杏有些不解。

小?武便道:“夫人有所不知,水上討生活極是艱難,遇上下雨洪水之時翻了船丟了性命的不在少數,能賃上幾畝田地糊口?的都不願做這?船夫。船資因此也就?貴起來,山外的人不屑進山,山裡?的人就?算想出來,也很少有人出得?起,特彆是多次往返的,時間久了山裡?就?越發閉塞起來。每年大約隻有收賦稅拉糧食的時候江麵上熱鬨些。”

許杏點點頭,沒再多問。等上了船,船家說他們五個人一共要二百五十文錢,許杏一邊給錢一邊道:“一來一回?,一個人光船錢就?花一百文,確實是不便宜。”若是能解決這?個交通問題就?好了。

第74章 夫妻出遊(中)

船家是本地人,不會說官話,因此隻偶爾和小武說幾句,小武便翻譯給長?青他們聽:“船家說咱們到對岸在江沿鎮下船,今天正好有集,很熱鬨的。”

長青卻道:“你也是本地人,聽?聞你外祖家就在山裡,怎麼?倒像不熟悉這裡一樣?”

許杏心裡也是一咯噔,不知道這個小武有什麼居心。

小武卻一臉坦蕩:“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每次進山並不走這邊,都是到?下遊走窄處,上了岸直接上山看看外祖和舅舅,並不在江沿鎮。”

“那怎麼?領咱們走這條路呢?”許杏問?,“走你熟悉的路不好嗎?”

“小人外祖家是真正?的鄉民,窮得很,大家都住在山上,去他們家光爬山就要爬一個時辰,也沒有什麼?鎮子景致什麼?的。”小武道,“而且就算是來?了貴客,家裡也拿不出?什麼?好菜來?招待。”

“江沿鎮離你外祖家遠嗎?”長?青問?。

小武就點頭:“遠倒是沒有很遠,隻是山路難走得很,要翻過?三座大的山,中間再穿過?兩?道溝,怎麼?也要走一兩?天。”

“這還叫不遠?”許杏看著長?青,“那咱們怎麼?走?”

長?青沒有馬上拿主意,而是問?:“這一路可有歇腳之處?”

小武有些為難:“歇腳嘛,隨便哪裡,累了就坐下來?咯!反正?一般人也不出?門,走得遠的人都背著乾糧,實在不行就找戶人家借宿唄,村子寨子的互相?一說也都曉得誰是誰,沒啥子怕的。公子,您不是要去吧?那可使?不得!”

張彪這時候也開口了:“公子,山路都很狹窄,走不了車馬,您還是在鎮上轉轉吧。”

長?青看向許杏:“咱們走走?”

許杏就笑了:“倒是想起當初和你一起去鎮上的時候了,那就走走唄。”

今天雖然很涼,但是水麵上的風並不很大,船行得十分平穩,說話間就到?了江沿鎮外的小碼頭。說是碼頭,就是一個停船的淺灘,他們到?的時候,有一艘船正?停在那裡。船家停下來?,從船尾處拿了塊木板搭在船邊,讓長?青等人下船。

長?青站起來?看了一眼,便指著停在不遠處的船問?了一句:“船家可知道那船是做什麼?的?倒不像是一般的載客船。”

船家通過?小武回答道:“那是鎮上大戶龍家的船,從外頭拉東西進山,也收山裡人的東西賣到?外頭去。他家在鎮上開著酒樓、糧鋪、雜貨鋪,還有醫館,有錢著嘞!”

許杏剛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太天真了,就閉上了嘴。果?然,長?青問?:“這龍家可是有什麼?背景?”

船家隻說了一句“他家女婿在縣衙裡當縣丞哩”就不再說了。

原來?是這樣。

長?青看了小武一眼,眼光中頗有些意味深長?。

小武卻好像完全?沒覺出?其中的異樣,等大家都下了船,他也跳下來?,還接著說呢:“楊縣丞就是江沿鎮的人,不過?他家不是鎮上的,是鎮外山裡的,據說是到?鎮上讀書的時候被龍家的小姐看上了。當初龍家就挺富的,反正?楊家是根本沒辦法跟人家比,當然是高高興興的做親咯!他經常說早些年龍家供他讀書、如今他就格外敬重娘子什麼?的話,衙門裡都曉得他懼內哩!”

話說出?口,他才?想起來?許杏也在,頓時又懊惱又尷尬,耷拉著頭閉了嘴。

許杏不是古代女子,倒沒覺得如何,隻是思索著他說的關於楊縣丞的話。她倒不覺得小武會騙人,因為這些事情一打聽?就知道了,隻是不清楚其中會不會還有些彆的什麼?。

長?青卻好像完全?沒往彆處想似的,接著問?:“他的嶽家都沾了光,他自己家呢?”

小武道:“他老爹不願意出?來?,還在山裡,不過?聽?說也買了好些地,當上了村老,反正?也蠻體麵。他妹子不是還送給丁捕頭當妾嘛,生了兒子的!丁捕頭那也是要照應他家的!”

已經走進了江沿鎮,他們也就停下了話頭,四下打量起這個鎮子來?。撇開和北方地區明顯不同?的建築服飾風格,單純的看街道屋舍的大小新舊情況和行人的衣著神情,許杏覺得這江沿鎮的繁華富足程度還比不上老家太興鎮。

儘管心裡有所預期,但是等她發現不少鄉民攤販根本就不用銀錢交易的時候,還是有點驚訝:“這裡規矩是以物易物?”

長?青搖頭,指指另一側,道:“你看那人,他是用錢袋的,想來?隻有從不出?山的鄉民才?會以物易物吧。”

小武就沒這麼?文縐縐的了。他介紹說:“公子說得對,許多山民一輩子都不出?山,要銀子也無用,都是換東西的。”

看了一會兒,長?青就指指酒樓的幡子,說:“看過?了鎮子,咱們就吃飯吧。吃完再打包些乾糧,咱們進山去看看。”

他們進的就是龍家的酒樓。夥計頗有眼力,看出?他們是外鄉人,便說起了官話,雖不甚標準,卻足夠交流。等看見跟在最後?麵的小武,他連忙問?好,對長?青這個“新縣令的同?窗”越發恭敬。

吃飯的時候許杏特彆留意了一下菜品和來?吃飯的食客,結果?還真讓她有所發現。長?青看她的神色,便叫了夥計過?來?問?話。

“你家這肉菜味道都很好,敢是有什麼?秘方不成?”許杏問?。

夥計就笑著道:“姑娘是識貨的人,咱們這兒燒菜用的可是老板親自到?山裡去收的雞和豬,都在山頂上跑著長?大的,肉就格外香!”

“難怪呢。”許杏了然,“山裡家家都養這些吧?”

夥計搖頭:“養雞的人家多些,養豬的就少了。山上不好搞,豬放在家裡要打豬草喂它,放出?來?又要有人跟著,上山下山的麻煩得很。”

許杏點點頭,一扭臉看到?長?青神色專注,也是在認真聽?的樣子,便接著問?:“你們這裡的酒都是哪裡釀的?”

他們因為要趕路,並沒有要酒,但是夥計並沒有不耐煩,而是笑著道:“我們家的酒都是外頭拉過?來?的,便宜的有縣城的酒坊造的,好一些的蜀中的江南的酒都有!”

“本地沒有酒坊嗎?”許杏問?。

“嗐!咱們鎮上也有釀酒的,那酒就粗了,像小人這樣的人買些解解饞就好,酒樓裡自然是要賣好酒給貴客的!”夥計擺擺手,“村子裡就沒有人弄那個了,窮人家飯都吃不上,哪裡有那些米來?糟踐?”

許杏點頭表示明白。長?青看她沒有什麼?要問?的了,就叫他給打包些麵餅菜卷之類的飯食,然後?掏銀子會了賬。

再去鎮上的幾家鋪子轉了轉,甚至還在小小的學堂外頭站了站,長?青才?讓小武帶路,去他外祖家。

小武皺著臉,麵有難色:“公子,真的要去嗎?”

“放心吧,食宿我們會給錢的。”一向不大說話的張順拍拍小武的肩膀,“公子就是到?處轉轉,你隻管放心帶路便是。”

“翻三座山,過?兩?道溝,再爬到?半山去民宅看看,也就差不多了。”許杏笑著說。

“你還忘了說,咱們還要從下遊坐船回去,應當又是一番光景。”長?青道,“其實我看過?縣衙裡粗略的輿圖,單從南北上來?說,咱們這麼?走其實就已經走了大半路程。我原也沒打算這一次就能把全?縣走遍,能看到?這些已經不錯了。”

說是翻山,大家也不是真的爬到?一座山頂再下來?,那樣的話一座山也要爬好幾天,他們是沿著狹窄崎嶇的山路穿山而過?,饒是這樣,他們也走得很慢,根本提不上速度。

看著山路兩?側的景致,許杏小聲對長?青說:“如果?我是來?這裡遊玩的路人,一定會說一句這地方真是風景如畫。”

“那你現在心裡真實想的是什麼?呢?”長?青微笑著問?。

“路太難走了,人太少了,在這裡當官太不容易了。”許杏說著,也笑了。

長?青就問?:“你剛才?在酒樓裡是問?出?了什麼??”

許杏說:“我不曉得你有什麼?想法,我是在想,如果?我本人生活在這裡,我該怎麼?賺銀子,還有就是我現在能在這裡做些什麼?生意。不瞞你說,我還真有些想法,不過?要在山上看看再說。”

山間濕氣頗重,很有些陰冷,他們好不容易走過?了一座山之後?就坐下來?休息。幾個人一邊吃著酒樓打包來?的東西,一邊看著周圍的山路。

山路上偶爾也有穿著粗布衣裳的鄉民經過?,許杏隻見到?了一個趕著一口豬的人,其餘的人多是用背簍背些東西而已,一輛馬車牛車也見不到?。

在地上坐得久了就覺得冷氣侵人,吃完東西,他們就又開始趕路。

“那是什麼??”許杏一邊走著上坡路,一邊仰頭看。

小武順著她指的方向瞧了瞧,就笑了:“那是稻田,想來?你們都是北方人,不認得這個。”

許杏當然認得稻田了,她有些興奮,是因為那是梯田,想想從前看到?的梯田的航拍圖,不要太壯觀!可是,這裡的梯田……“怎麼?隻有這麼?多?高處怎麼?沒了?”

長?青也道:“還說此地稻米產量低,多開些地種不行嗎?”

小武搖頭:“要是能種,誰不想啊,實在是太高了,人上去太費勁,泉眼的水都順著河溝流下去嘍,挖了地也沒得水,還要挑水上去澆。”

山裡有泉眼,這就好辦啦!許杏看一眼長?青:“這可就需要你出?手啦!”

第75章 夫妻出遊(下)

長青有?些無奈的看著許杏:“等回去了你與我詳說吧。”他就知道,許杏的腦袋裡裝著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從前的紅薯加工什麼的,隻怕連個零頭都不到。

許杏點?頭:“行吧,等回去了我彙總彙總,好好跟你說說,而且我還要開我自己的買賣呢!”

晚上他們是借宿在另一座山腳下的一戶人家的。也並不是普通的人家,而是那個小村子的裡正家。小武生怕長青有?什?麼差池,並不敢讓他去什?麼不知底細的人家,他畢竟是衙門的捕快,跟這些村子的裡正族長之類的人物也都打過照麵,便?引著他們去了這戶白裡正的家裡。

對此長青和許杏也都同意,他們才不是那種必須要“微服私訪”的天真少年,小武此舉固然是為了他自己少擔責任,但是也確實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

他們跟著走,小武也鬆口氣,還真?怕他們執意去敲彆人家的門。

白裡正是個頭發胡子都白了的小老頭,聽小武說他們是貴客,連忙開了門,讓兒子孫子孫媳婦來迎客。

一邊把他們往屋裡讓,一邊說:“前幾日丁捕頭剛剛來過,帶了幾個人去山裡打獵了,收獲得挺不錯,沒跟你們遇上?”

長青跟許杏對視一眼,縣衙裡的說辭可是丁捕頭進山查案抓人了。

小武有?些尷尬,不敢看長青,隻含糊道:“沒有?啊。”

長青仿佛沒發現他的窘迫,語氣十分平常的道:“我終日聽到丁捕頭的大名,卻一直也沒見上麵。”

“哦呦,丁捕頭可是個厲害人物!”白裡正讓他們坐,又看著孫媳婦給他們倒了茶,才接著說話,“他家打從他太爺爺那輩兒起就是捕頭,這說起來都是前朝的事兒了。丁家有?家傳的功夫,還有?查案子找人的學問?,反正就是頂頂適合吃捕頭這碗飯的!他又是個仗義人,當了捕頭,對手下的捕快都照顧得很,在江湖上也有?朋友,反正啊就是個能人!”

許杏沒忍住笑了:“還有?江湖上的人呢?那不是話本?子裡編的嗎?”

白裡正在桌子角上磕磕自己的水煙袋,道:“小姑娘沒見過了吧,其實是有?的。一些大財主、鏢局什?麼的,家裡都有?不少會?武的,也有?門派爭鬥,不就是江湖了嗎?”

這話題又扯遠了。

長青就道:“丁捕頭跟大戶人家關係都很好?”

“好,好幾個員外都是他的好朋友。”白裡正說。

他們正說著話,就聽到外頭有?人哭鬨,還有?人拍院子的門。白裡正咳嗽了一聲,問?了一句:“老大,誰在外頭呢?”

“爹,是三叔公家的小嬸嬸,她家敏丫頭被鎮上幾個混混調戲了,回來鬨著上吊呢,她說來求您給做主。”白裡正的大兒子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了。

白裡正沒想到是這樣的事,煙都不抽了。

長青便?道:“老人家有?事要辦,您請自便?,我們幾個做客的自己歇息就好。”天色已經黑了,如果不是出了天大的事兒,是沒人出來的。

白裡正歎口氣,站起來,也走到門口,對著院子裡的人說:“弟妹啊,回去好好勸勸敏丫頭,莫要鬨了,也不是真?的讓人家睡了,又不耽誤以?後?說人家,不要認這個死?理。”

“大哥,您可是裡正啊,彆說敏丫頭是您侄女,就是村裡旁人家的孩子,遇上這種事,不得去討個公道嗎?您不能不管哦!”來人大聲哭道。

他們說的都是本?地?的方言,但是有?小武翻譯,許杏他們也都聽懂了,頓時都皺了眉。

“管?怎麼管?我不是說了嘛,敏丫頭也沒真?壞了身子,讓人家摸兩下不疼不癢的就算了。咱們村裡去一幫人,不是把事情鬨大了嗎?那時候壞的還是敏丫頭的名聲啊!”白裡正有?點?兒不耐煩,但是可能是想到家中還有?客人,語氣又軟和了些,頗有?幾分苦口婆心的意味。

“那……那些天殺的就沒事了?”敏丫頭的娘不甘心,“不去整治他們,讓他們接著調戲好人家女娃娃?敏丫頭讓我勸住了,可她要是什?麼時候又尋了短見,我可怎麼活哦!那些人都是殺人凶手!”

“行了!彆胡說!”白裡正臉一板,“沒見過當娘的這麼咒自己孩子的。你快家去,好好守著敏丫頭,等她過了這個坎,再好好給她說門親事,這事兒不就過去了?彆老想著那幾個人,天天在鎮上晃悠的,家裡都有?些本?事,不是你們惹得起的。”

對方還要再說,他便?一擺手:“你彆說了,今天我家裡有?貴客,等明日我去鎮上一趟,跟那幾個鄉老打個招呼,讓他們提點?提點?那幾個人,你們自己可不要去,彆怪我沒提醒你們。”

等人走了,白裡正才進屋,有?些歉意的道:“山溝裡的婦人沒有?見識,叫貴客見笑了。”

“這裡不屬於江沿鎮了吧?”長青問?,“怎的不太平嗎?”

白裡正搖頭:“這裡屬於金枝鎮,不屬於江沿。唉,也沒甚大事,總有?那麼幾個混混,收些個過路費攤子費什?麼的,犯不著真?跟他們對上,他們也是替人辦事的。”

“替人辦事?”長青臉色肅然,“替人收錢?”

“是衙門收的擺攤銀子,那幾個就是負責收錢罷了,他們還算不上搶錢。”白裡正道,“小武也知道,每個鎮子上都有?的。”

小武耷拉著腦袋,確認道:“是有?這麼回事。可是調戲婦女可不是丁捕頭讓他們乾的!”

長青已經粗略的翻過了縣衙裡上一年的錢糧簿子,並不記得有?這項收入,楊縣丞也沒提過,他的神色就冷了下來。

已經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他們說了一會?兒話,吃了白裡正的孫媳婦做的晚飯,就各自洗漱睡覺了。當然,睡得好不好是因人而異的。

毫不意外地?,長青並沒追究他們見到的這件事,而是第二?天一早就跟著小武繼續往他的外祖家走。

許杏沒有?追問?,而是在經過金枝鎮的時候買了五斤大米和一大塊肉,讓小武幫忙提著。小武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便?道:“不要這樣破費,有?貴客上門是榮耀,家家都會?儘力?招待的。”

長青便?道:“老人家不容易,莫要推辭。”

小武道了謝,之後?卻有?些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

緊趕慢趕地?,中午時分他們總算是到了小武外祖家的山下。

小武朝上指了指,道:“那就是我外祖家的村子了,看著近,爬起來也還遠呢。”

“走吧,能看到總是近了的。”長青道。

等他們終於坐在小武外祖家院子裡的時候,太陽都開始要往西斜了。

小武的外祖母是個乾瘦的小老太太,見了小武很驚喜,連忙給大家倒茶喝。小武便?對長青等人道:“我外祖母說家裡很少來這麼多貴客,她要出門去叫舅舅他們回來。”

許杏連忙道:“老人家,我們帶了米和肉,您千萬不要破費。”

小武也跟老人說了句什?麼,老太太又看看長青和許杏,說了句話出去了。

小武的外祖父和舅舅一家都是老實巴交的山民?,聽小武說了這是京城來的貴客,都有?些拘謹,在自己家裡反而不敢說話。

許杏見狀,就道:“這茶水味道倒是挺好的,有?些像我上回買的那種茶葉。”

長青頗有?默契的問?:“老人家,這茶葉是你們下山買的嗎?”

小武指指粗瓷茶杯翻譯了一下,他的外祖父就道:“哪裡舍得下山去買這樣金貴的東西,山上就有?茶園,雖說小,咱們也不懂得這些,不過年年摘些葉子胡亂炒炒也能喝。”

長青聞言就扭頭看許杏,果然看見她眼睛放光,不由微笑:“那我們一會?兒能不能去看看那茶園?”

老人自然應允:“就那麼幾棵,貴客隨便?看。”

因為天黑得早了,山路難行,還要坐船過江,他們一行人晚上便?住在了小武的外祖家,第二?天簡單用過飯後?,他們才踏上了規程。

臨走的時候,許杏在她睡的小木床上放了兩百文錢,直到走出了村子,她還時不時的回頭看看。

“怎麼了?”長青問?。

許杏搖頭:“沒事。”

長青雖當下沒問?,卻記在了心裡,打算回去再跟她詳談。

這次他們坐的就是小武平常往來時坐的船,走水流急但水麵窄的河道。

雖說江麵狹窄不少,可是水流湍急,橫渡江麵很費勁,時間用得並不少,至少許杏覺得不比來的時候快。

一番跋涉之後?,再次站在縣城的地?麵上的時候,長青和許杏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跟著的幾個人誰也不敢出聲打擾,直到到了縣衙門口,長青才道:“小武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叫你師父來見我。”

小武抱拳應了,等他離開,張氏兄弟也回跨院去了,許杏和長青才一起往後?院去。

“你這一路似乎頗有?些心得,能與我說說嗎?”長青先問?。

“是有?些想法,我要開始我的生意了。”許杏道,“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更難,但是我無能為力?,做好我的生意,既是經營我自己的事業,也是我能幫到你的唯一方法。”

第76章 火腿香腸

“夫人這樣的貴人,怎麼?還要出?去開作坊?還是去山裡開?”縣衙的廚房裡,兩個廚娘一邊忙碌,一邊說著八卦。

“聽說縣太爺沒考上以前,夫人在老家就是開作坊的,現在來?了這兒,要接著開呢。”木氏跟同貴幾個相處了幾天,知道了一些長青和許杏的舊事,當然?,這是允許她們知道的,同貴她們的嘴還是很嚴的。

她們不了解具體的情形,同喜同貴卻是知道的。同喜有些憂心的問同貴:“大人和少奶奶打從山裡回來就這樣,大人吧一直待在衙門裡,少奶奶也悶在屋裡寫?寫?畫畫,這都兩天了,也沒見坐在一起說句話什?麼?的,他們不是出門的時候吵架了吧?”

同貴卻不擔心:“你可彆瞎操心了,大人對少奶奶向來?百依百順的,哪能?吵架呢?你看少奶奶在乾嘛?算賬呢!倆人都有大事要忙,顧不得旁的了,咱們隻管伺候好就行了,說不定少奶奶還有差事讓咱們做呢。”

果然?, 第?二天晚飯的時候,許杏特意讓晚些擺飯,就等著長青回來?,跟他商量事情。

長青這兩天處理衙門的公務,顯然?並不順利,每天回來?得都很晚,而且臉上帶著疲憊之?色,許杏問過,他也隻說還沒有頭緒,等他理一理再跟她說。因?為許杏讓人去前麵帶了話,同文特意稟報過,說少奶奶請他早些回去吃飯,他才特意在掌燈之?前回到?了家裡。

“你的計劃做好了?”長青非常了解許杏,一邊洗手一邊問。

許杏讓他趕緊洗完過來?坐下,才說:“是有點兒眉目了。我問了木娘子,她也說山裡的肉確實好吃,隻是要進?山去買著實不劃算,我就想著這個生意做得。我打算在山裡開個作坊,專做火腿和香腸、熏肉這些肉食。”

“火腿?不是茶葉嗎?我看你對茶葉評價很高。”長青不意外?許杏提出?這個想法,隻是沒想到?她要做的不是茶葉而是肉製品,而且還不僅是香腸,“你說的可?是江浙一帶極富盛名的那種火腿?”

許杏把筷子遞給?他,道:“就是那種火腿,不過我不確定能?不能?做得像江浙一帶那些火腿那樣好。茶葉我也要做,隻是現在不是時候。”

長青對她卻很有信心:“你做的火腿便是不能?和那些名品相比,也差不到?哪裡去。你可?想好了在哪裡開這個作坊了嗎?”

“我想就在山裡開,回頭我再找小武問問,能?不能?在他外?祖父山下的村子裡租個地方。”許杏說完,挾了一筷子雞塊放在自己的小碟子裡,“咱們在他家借宿的時候,我發現有好幾戶人家都養豬,也確實是會把豬趕到?山上去放,畢竟他們的村子就已經在半山上了。不過山上的氣候似乎和山下還有不同,山下更適合晾曬醃製火腿香腸這些東西。”

“也可?行,隻是進?出?確實頗有些不便。”長青道。

許杏笑了:“我打聽了這邊的氣候,往後就算是枯水期了,雖然?也會下雨下雪,但是相對來?說雨水不多,行船還算方便,我在那邊乾幾個月,若是賺了銀子,我就捐出?來?修架橋。”

“修橋?”長青雖然?眉眼間帶著些愁緒,卻也被她逗笑了,“那有那樣容易?”

“我可?以一段一段的修啊,請工匠設計好,說來?說去都是銀子的事兒,你說是不是?”許杏並不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

“這是官府要做的事。”長青搖頭,“哪裡能?讓你一個人出?錢?許杏,你不用幫我到?這種地步。”

許杏想了想,明白他的意思,也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欠考慮,便道:“那這個事兒你先籌劃著,我的作坊要是開了賺了銀子,也能?多交些稅給?你不是?我也可?以捐些銀兩出?來?,這樣總可?以吧?”

長青頷首:“那我等著你的稅銀。”

“你那邊進?展怎麼?樣?衙門裡有很多公務嗎?”說完了這件事,許杏問起彆?的。

長青喝了口湯,忍不住歎氣:“我翻了最近幾年的人口、賦稅冊子,還有案子的卷宗,確實都有不少問題。我讓人把縣內各個鎮子上收什?麼?攤位費之?類的詳細情形報上來?,根本沒有人動。”

“小武的師父怎麼?說?”許杏想著出?行時候的見聞,推測道,“我是覺得,即使咱們沒有在白裡正家借宿,小武可?能?也會領咱們看到?鎮上收保護費的情形。”他是故意的,但是以他的年紀城府,並不像是他自己的主意。

“他說了一些,但顯然?還是有所保留。”長青無奈道,“我不完全信他,他又何嘗完全信任我?不過從他的隻言片語裡,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對丁雲山是不滿的。”

“丁捕頭?他不是對手下很好嗎?”許杏對這個至今還沒有露麵的丁捕頭已經有了一些猜想,比如腳踩黑白兩道之?類的。

“魏大河,就是小武的師父,言談間提到?過,丁雲山此人行事霸道張揚,所謂的‘仗義’,頗有些山大王之?感,對捕快衙役的照顧也是慷官府之?慨,更像是收買人心之?舉。而且他和縣裡的一些所謂‘江湖人士’頗有來?往,若說是沒有什?麼?不法之?事,我是不信的。”長青抿緊了嘴,“這幾日我查攤位費之?事毫無進?展就是明證。”

“這位‘外?出?公乾’的捕頭也該回來?了吧?”許杏皺眉問。

“快了。”長青道,“據說之?前的縣令十天裡有一天去衙門就不錯,所以他經常不來?也是正常的。”

“不說這些了,沒得讓你跟著煩心。”長青率先結束了話題,“明天我讓小武把他娘帶來?,你再問問,畢竟她是那邊山村長大的,情形更熟悉些。”

不同於?小武的麵目平凡,他的母親是個很漂亮的婦人,即使如今已經年過四十,日子過得不算富足,臉上帶了風霜,也還是很有魅力。許杏見了人,並不吝惜誇獎:“武大娘可?真是好相貌。”

武畢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夫人過獎咯,您才是好模樣,好年紀哩!不怕您笑話,民婦年輕的時候倒也敢厚著臉皮領這句誇,要不然?一個山裡丫頭,如何能?嫁到?外?頭來??這外?頭就算是種地的,那也比大山溝溝裡強哦!”也許因?為兒子是公門中人的緣故,她雖然?有幾分拘謹,卻也還算言談自然?。

“原來?是這樣。”許杏並沒追問她當年是如何成就姻緣的,而是問起了自己關心的問題,“我們之?前去山裡遊玩,還去您的娘家借宿過一晚。我看村裡也有些人家養著豬、雞什?麼?的,不能?多少貼補些家用嗎?”

“唉,難嘞!一頭豬養到?大,費多少工夫哩!還賣不到?多少錢。家家都窮得很,都想多換點糧食吃,誰要肉呢?隻好賣給?鎮子上的大戶,價錢都壓得低哦!”武畢氏如今也不過是個尋常農婦,可?是想到?大山裡的生活,還是不願提起的樣子。

“我若想在你們那個村子的山下村裡租幾間屋子,能?行嗎?”許杏問。

武畢氏有些不解,問道:“到?那裡租房子作甚?這衙門裡住得多好!夫人您可?莫要聽那些人說什?麼?山裡風景好的話,去玩耍玩耍便是了,過日子還是城裡好哩!”

“我想做買賣,倒不是我自己住。”許杏看得出?,她是個實在人,也就沒故弄玄虛,“想在村裡雇幾個人,加工些東西。”

“這樣啊,那肯定是行的。山下村人口比我們多些,勞力儘有,地皮也便宜,就是他們那個村長有些貪財,喜歡要個禮什?麼?的。不過若是夫人你出?麵,他應該也不敢。”武畢氏擺擺手。

許杏點點頭,表示明白:“多謝您提點。”

武畢氏連忙道:“可?不敢當夫人的謝!夫人問話,民婦本就應該照實回答。那個,夫人,民婦想問問,您是要雇什?麼?樣的人啊?”

“我想雇幾個女?子,做些切肉之?類的活計,因?為我和丫鬟們要經常過去,太多男子也不方便。”這個沒什?麼?可?隱瞞的,許杏就直說了。

“那……那夫人能?不能?用山上村的人?保證都是老實能?乾的!”武畢氏眼神熱切的看著許杏。

許杏沒有馬上答應,隻道:“等我把作坊先建起來?再說,到?時候必是要多招些人來?做工的。”

武畢氏也就是聽兒子說新?來?的小縣令夫妻倆都很和氣,這才壯著膽子說了那麼?多話,也不敢再提什?麼?彆?的要求,等許杏問完,連忙告退了。

許杏坐在桌邊,一邊慢慢的喝著茶,一邊想著這個小作坊的事。跟自己的第?一次創業相比,她有經驗,有資金,有權勢,甚至有銷路,至少可?以拉到?省城去賣到?董家,可?是她偏偏沒有得用的人。

她把目光轉向同貴。

“咱們明日準備一下,後天再進?山一趟,住個幾日。”許杏打算好了就立刻開始行動,“你們幾個都跟著我去。”

長青事先就說過了,她要出?門的話帶著小武去就好,畢竟她是縣令的夫人,這點特權還是有的。許杏也不推辭,她可?是去投資的呢,要想招商引資,地方政府就是得熱情點兒不是?

第77章 公開審案

許杏緊鑼密鼓的籌劃作坊,馬上準備進山。長青自然是知道的,也跟小武說了,讓他隨時待命,負責保護許杏幾個人?,也幫著做些溝通協調的工作。

上官有令,小武自然是必須遵從,可是他畢竟是捕快,成了女眷的保鏢,私底下就有些不樂意。

魏大河見了,把他拉到一邊說話:“你個傻小子,讓你乾啥你就乾啥!還挑三揀四的!你是捕快怎麼了?了不起啊?街麵上那幫龜孫子你能抓嗎?誰不聽話就去收拾誰,跟個打手一樣,那就是捕快該乾的事兒了?那夫人再怎麼說也是往你們村子裡?送銀子的,總歸是你自己鄉親得好處的事!你想想吧!”

小武聽進去了,卻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猶豫道:“可是師父,您不是說公家人不能占公家便宜嗎?我再怎麼說也不是他家下人啊!這些事兒,帶兩個下人?不就行了?”

魏大河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恨鐵不成鋼的道:“要不是你爹救過我的命,我能這麼費勁巴力的把你弄進來?當這個捕快?好?在你小子功夫不錯,也對得起這點子俸祿,不過你這腦子就不能轉轉彎?左右在衙門裡?也沒?有正經?差事,要不你彆乾了?”

小武啞口無言。

“行了,彆廢話了,好?好?聽夫人?吩咐。”魏大河歎著氣?說,“好?歹人?家是往你們村子送銀子,成了就是長久的營生,不成也能讓大夥得幾個錢,山裡?人?日子多苦你還不知道?有總比沒?有強!”

小武低著頭道:“知道了師父,我一定儘力。”

“去吧去吧,萬一夫人?真是個能人?呢?”魏大河擺擺手,算是給他鼓勁。

敲定了進山的事兒,許杏便叫同貴去廚房要些耐放的乾糧醬菜,準備帶著路上或者到了村裡?吃,畢竟村裡?糧食有限。

同貴很快就腳下生風的回來?了。她一進屋就說:“少奶奶,都交代好?了,木娘子說下晌就做些酥餅餡餅,另外炒些辣醬什?麼的,您要的生大米她也會裝好?,不耽誤咱們明早出發。”

“嗯,這就夠了。”許杏應了一聲,一抬頭看見同貴還有話要說的樣子,便笑?了,“怎的你倒拘束起來?了?有事?”

同貴就道:“方才奴婢出去的時候聽著前頭有響聲,木娘子說是有人?敲了衙門的鼓,要告狀哩!奴婢沒?見過這個,就想去瞧個熱鬨。”

她這麼一說,許杏也好?奇起來?,這可是活生生的擊鼓鳴冤啊!她想了想,說:“我也沒?見過這個,要不咱們都去看看好?了。”

同喜要保護許杏,自然是跟著,同樂卻不感興趣,便攬下了收拾行李的任務。

許杏帶著兩個丫鬟,從跨院繞到前頭去看長青審案。原本以?為隻有她和幾個丫鬟好?奇,沒?想到後院的幾個人?也挺好?奇,老吳頭和楊氏都要過去看,遠遠的看見許杏,倒還記得先行禮。

“不用多禮了,你們也想去看大人?審案?”許杏邊走邊問。

“是啊,小人?許多年沒?見過這場麵?了。”老吳頭說著,好?像想起了什?麼,神色很有些複雜。

楊氏就直接了:“夫人?不知道,前頭那個大人?在的時候從來?不升堂,連前頭衙門都去得少,有事就叫丁捕頭去處理,民婦在這裡?乾了三年,從來?沒?見過升堂問案什?麼樣。”

啊這……雖然長青說得不多,可許杏也知道他接手的是個爛攤子、糊塗賬,卻沒?想到這位前任縣令是這樣糊弄差事的。大概也就是他這樣糊弄,刑獄之事上丁捕頭才能一手遮天吧。

出了大院門,一走到主街上,同喜先驚歎了一句:“這麼多人?!”

看來?果然是許久沒?人?擊鼓鳴冤了,圍觀群眾熱情高漲,人?也越聚越多,其中還有旁邊縣學的先生和學子。

人?群中心處跪著一名身穿白布麻衣的婦人?和兩個同樣披麻戴孝的孩子。婦人?麵?色冷硬,似乎已經?豁出去了似的擊鼓鳴冤,兩個孩子一個看上去六七歲,一個似乎三四歲模樣,不知是不是嚇得,一直在啼哭。

衙門的中門已經?大開,長青身著官服端坐在堂上,已然準備升堂問案了。

許杏遠遠的看著,忽然覺得這樣的長青和她熟悉的那個一起長大的少年完全不同了,威嚴成熟,氣?勢十足。

不等她有更多的感慨,長青那邊已經?吩咐衙役們升堂了。

不同於?電視劇裡?看到的略帶喜感的“威——武——”的儀式感,真實的衙門升堂非常嚴肅,官差們手中的棍棒可不是擺設,往地上一敲,在場的眾人?頓時全都安靜下來?。

長青就開口了:“何人?擊鼓?所?為何事?可有狀紙呈上?”

那名婦女不知是不是得過提點,又或者是已經?無所?畏懼,倒也不見慌亂,而?是朝著長青的方向?磕了個頭,大聲道:“民婦羅鄭氏見過青天大老爺!民婦要告秦家酒樓謀民婦家的家傳秘方,誣陷良民,再告縣衙衙役鄭方平、白建濫用私刑致人?死命,求青天大老爺為民婦做主!”

這聲音有點耳熟,許杏皺起眉頭,她身邊的同喜已經?小聲道:“少奶奶,這不是咱們那日出去逛街市的時候聽見的那個人?嗎?”

許杏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讓她不要出聲,專心看。

“你所?言之事可有憑據?可有證人??前後經?過如何,細細講來?!”長青臉上神色平靜,並未有動容之態。

這時候,負責筆錄的小吏忽然放下筆,向?長青躬身道:“大人?,是不是讓她們進來?關門再審?外頭圍觀百姓太多,有損大人?威嚴清淨。”

“不必,你若聽不清,本官讓他們上堂說話便是,大門就不必關了,本官並不覺得吵鬨。”長青語氣?平靜,仿佛完全聽不出他的意?思。

站在一側的魏大河抬頭看了長青一眼,又低下了頭。

長青便揚聲道:“羅鄭氏,你進門來?,到堂上回話。門外眾人?不得喧嘩!”

人?群中有人?在低聲說著什?麼。羅鄭氏便站起來?,一左一右的拉著兩個孩子跨過門檻,進了正堂,重新跪下來?。

圍觀的人?群跟著前進了些,並沒?有人?來?阻攔他們。許杏看見有幾個人?在互相打眼色,似乎在傳遞著什?麼信息。

重新跪下的羅鄭氏卻顧不得這些,跪下就哭訴起來?:“民婦是縣城外鄭家嶺人?氏,十年前嫁到縣城羅家,先夫名叫羅阿生,是家裡?獨子。雖說不過普通百姓,但是家裡?有祖傳的米粉方子,在城南開著一家小米粉鋪子,也可溫飽。可是秦家酒樓看上了民婦家的這道方子……”

她正說著,長青忽然打斷了她:“且停一下,無論如何,此事不與稚子相關,兩個孩子不必跪,一側站著便是。”

羅鄭氏連忙抹了一把眼睛,對著長青又磕了個頭,回身把兩個小聲哭泣的孩子拉起來?,這才繼續說道:“一日,一個十分臉生的客人?來?鋪子裡?吃了一碗米粉,片刻後就吐了血,非說是米粉裡?有不乾淨的東西?,讓民婦的丈夫交出方子給醫館裡?的大夫查驗。民婦的丈夫自然不肯,誰料他就去衙門裡?報了案,捕快來?得極快,來?了也不問話,直接就把民婦丈夫帶走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抹淚:“民婦和婆婆四處打聽消息,家裡?的積蓄都花光了,鋪子也兌了出去,總算托人?跟丁捕頭說上了話。丁捕頭說‘方子拿出來?驗驗就能知道是否無辜了’,民婦覺得不對,隻是彆無他法,民婦的婆婆也無計可施,就拿出了米粉方子。”

圍觀的人?裡?有人?小聲議論起來?,更多的人?搖頭歎氣?。

“可是雖然還了我們清白,民婦丈夫卻已經?被打斷了腿,後背前心也有重傷。鋪子沒?了,為了給他治傷,民婦便在街上擺攤賣米粉,卻被秦家人?砸了攤子,說方子是秦家的,旁人?要賣隻能到城外去賣。民婦丈夫知道了,又氣?又恨,棒瘡發作,就……就沒?了性命!”羅鄭氏說到這裡?,大哭起來?,兩個孩子也跟著哭。

長青側臉叮囑文書:“記詳細了,莫要遺漏。”

文書剛才碰了釘子,這會兒也不敢多言,隻奮筆疾書。

羅鄭氏用力抹了把眼淚,道:“民婦的婆婆受不了打擊,也上了吊,秦家害了我們一家,求大人?給民婦一家做主啊!”

人?群裡?傳來?聲聲歎息。

許杏有些擔心。她不是不同情這家破人?亡的慘事,而?是擔心她想要的公道很難得到。長青他,能不能扳倒這案子裡?的富商、酷吏,還有他們背後的地頭蛇?

她知道長青會儘力,可是這一定很難,甚至有危險。

長青卻並不像她想的那麼為難,畢竟他曾經?做了六年的縣令,多少還是有些經?驗的,他迅速的理了一遍並不複雜的案情,道:“這是你一麵?之詞,還需叫人?來?與你對質,魏大河!你帶人?,去把一乾人?等帶來?!記住,秦家酒樓掌櫃,鄭、白兩個衙役需要即刻帶來?!另外,儘快找到當初吃米粉吐血之人?!”

魏大河抱拳而?去。

長青高聲道:“今日衙門大門不關,此案審理期間都不會關門,諸位鄉親若有線索,自可上堂陳述!”

第78章 小試牛刀

大部分圍觀的人都是頭一次見到新來的縣太爺。還在驚歎“縣太爺居然如?此年輕”呢,這邊年輕的縣太爺已經正兒八經的問上案了,而且還不是關起門來和稀泥,而是當眾審理。

心裡?怎麼想的人都有,不過大家都在靜等下文。

鄭、白兩個衙役好說,都在縣衙裡?當差,當堂就抓過來了。等著彆人的功夫,長?青就開始審這兩人。

這兩人雖然都隻是縣衙裡?的小?吏,但是並不懼怕長?青,被帶過來也絲毫不見慌張。他們已經知道了上堂的緣故,卻都神態輕鬆。

長?青也不跟他們羅嗦,待他們跪下報了名?號,便直接問:“羅阿生被拘押期間,可是你二人看守?”

鄭、白二人都承認了。

“為何用刑?”長?青又問。

“回大人的話,審訊之時那羅阿生滿口狡辯,拒不招供,小?人們才?用了刑。”白建理直氣壯道。

“他所犯何罪?人證物證可在?為何最後放他回去?”長?青繼續問。

鄭方平比白建想得多些,意識到這是個破綻,便收起了毫不在意的囂張模樣,道:“大人有所不知,有在他鋪子裡?吃過米粉的人來報案,說吃吐了血,小?人們才?抓了他審一審,後來郎中驗過他的米粉方子,並無?不妥,小?人們自?然也就把他放回去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他拒不招供,用點刑也是常事。”

“何人主審?”長?青像是接受了他這個說法,並不深究用刑一事,反而突然問起細節。

“自?然是大人主審了。”白建飛快的道,“小?人們都是聽命令辦事的。”

鄭方平隻想縫上他的嘴,這個蠢貨,光想著摘關係,也不想想,說的話對嗎?

“此案案發時間是一個月前?,當時前?知縣大人已?經離任,本官尚未到達安龍縣,你說的主審之人是哪位大人?”長?青淡淡的問。

白建這時候明白自?己心急了,本想把自?己摘出?來,也讓這小?縣令為難一把,沒?想到讓人家抓住了破綻。他連忙去看鄭方平,對方卻低下了頭?,根本不和他打眼色。

長?青也不給他們串詞兒的時間,一拍驚堂木,正色道:“縣中諸般案件,隻有縣令一人有資格審理,你二人身為公門中人,竟不敬上官,僭越放肆,著實可惡!”

鄭方平連忙一頭?磕在地上,陳情道:“大人明鑒!此事事關人命,小?人們覺得等不到大人上任了,為了保證以後食客的安全,須得儘快查清真相?為妙,故此越俎代庖,求大人寬恕則個!”

“果然是你二人私下問話?”長?青板著臉,看不出?喜怒。

鄭方平道:“回大人,確實是小?人兩個問的話。”

“確實用了刑?”長?青又問。

鄭方平不敢否認:“是,用了些刑。”

長?青還沒?問下一個問題,門口處有些騷動,原來是秦家人被帶來了。魏大河也很有效率,一盞茶的功夫就把秦家酒樓的掌櫃給抓了過來。

“小?人秦發,見過縣尊大人。”秦發個子不高,身形發福,圓圓的臉很符合生意人的形象。

“魏大河,讓他跪下。”長?青見他隻是對自?己遙遙的作?個揖,就知道此人雖隻是個掌櫃,卻明顯有恃無?恐。

魏大河十分儘職的在秦發膝窩處踢了兩腳,秦發就老老實實的跪在了地上。

長?青轉頭?問羅鄭氏:“羅鄭氏,你說秦家謀你的方子,可有憑證?”

羅鄭氏看到秦發,眼睛都紅了,隻是公堂之上不敢擅動而已?,聽見長?青問話,便道:“大人,民婦有憑證!秦家酒樓半個月前?多了一道‘狀元米粉’,就是用的我家的方子做的!大人若不信,民婦可以現在就做一碗,味道絕對和秦家酒樓的‘狀元米粉’一模一樣!”

“秦發,你可願對質?或者你可願交出?方子,讓本官比較比較?”長?青問。

“這……”秦發卻不敢答應,神色十分糾結,不好直接拒絕長?青,便把矛頭?指向羅鄭氏,“大人,這刁婦若是懂些廚藝,去酒樓吃過一次‘狀元米粉’,說不定能琢磨出?方子來,那可做不得準。”

羅鄭氏憤恨道:“血口噴人!半月之前?,我男人還在牢房裡?生死不明,我婆婆氣得病倒在床,我怎麼可能有心思去你家酒樓吃飯?再說你那酒樓貴得很,夥計都是下巴看人,我如?何能進得去?”

長?青抬手,示意羅鄭氏先?冷靜,又問秦發:“威脅羅鄭氏一家,不許他們在城中擺攤,可是你所為?”

這事兒有不少路人都見到了,秦發沒?法說謊,便點頭?承認:“是小?人做的。”

“何故?”長?青並不放過他。

秦發便道:“他們拿著我們酒樓的秘方去街頭?擺攤,有損酒樓的生意格局,故此隻能讓他們不要?這樣做了。”

人群中便有議論聲起:“彆說是搶了人家的方子,就是你自?家的,也不能這麼霸道吧?”

“魏大河,那吐血之人可找到了?”長?青忽然問。

魏大河正在小?心的觀察堂上的情況,聽見長?青問,連忙抱拳賠罪:“小?人無?能,尚未找到。”

“找不到就不找了。”長?青擺擺手,直接宣判,“秦發,你威脅無?辜百姓,欺行霸市,判你杖二十,罰銀三十兩,賠給羅鄭氏母子三人,日後羅鄭氏若在街頭?擺攤,你不可滋擾,你可服?”

小?縣令居然沒?提方子的事兒,不知道是不懂還是故意不說,估計是打狗看主人,不敢過分為難秦家!於是秦發做出?個服氣認錯的摸樣,低頭?拱手道:“小?人服,願意賠償銀子。”就讓那娘們擺個攤罷了,看她能掙幾文錢。

“帶下去用刑。”長?青的目光轉向鄭、白兩人,“你二人身為公門中人,卻目無?上官,大膽僭越,又濫用刑罰,傷害無?辜,著實可恨可惡!你二人每人杖二十,賠羅鄭氏白銀二十兩,行刑完畢革去職責,不必再當這個衙役了。”

這二人一下子就急了,連呼冤枉:“此事是丁捕頭?拍板的,不是我二人私自?決定,請大人明鑒!”

長?青皺眉:“丁捕頭?外出?公乾,不在這裡?,你們就如?此攀咬於他,真是枉費他素日對你們的照拂!帶下去,行刑!”

羅鄭氏停止了哭泣,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還有人輕輕的笑著。許杏聽到這裡?,也十分想笑。長?青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你裝糊塗我就比你更糊塗的做法,還真是合適!

“羅鄭氏,你夫家的冤屈本官知道,他二人身為衙役,確實有訊問罪犯之權,因此罪不當死。往後拿著這些賠償銀子,好生過活,你若再擺攤賣米粉,亦斷不會?有人去滋擾生事。”長?青對羅鄭氏說話的語氣就稍微溫和一些。

“多謝青天大老爺!”羅鄭氏沒?有提出?異議,恭敬的在地上磕頭?。這已?經是當前?看來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她冷血,不給丈夫報仇,而是她還要?撫養兩個孩子,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魚死網破。

等羅鄭氏拿了賠償銀子、領著兩個孩子離開縣衙,圍觀的人們也才?慢慢散去,隻是各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這案子,隻審了一半吧。”晚飯的時候,許杏問長?青。

“總比什麼結果都沒?有強些。”長?青不否認,“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目前?為止,他們幾個人都不會?承認的。沒?有直接聯係,他們後麵的人我動不了,先?讓他們出?出?血再說。”

“那丁捕頭?回來會?不會?與?你為難?”許杏不放心。

長?青笑了:“我一直都說他奉公守法,是那兩個小?吏胡亂攀咬於他,我都把人趕出?去了,他如?何能與?我為難?”

許杏搖頭?:“你這是陽謀,他這一次奈何不得,可是難免不會?記恨。還有秦家呢。”

“無?妨,也不差這一回。”終於邁出?了第一步,長?青反而不像前?幾日那麼心事重重的,神色疏朗起來,“總會?有辦法的,莫要?擔心。倒是你,要?進山了是嗎?”

“嗯,明天就去。”許杏道,“對了,下午的時候我收到了董家那邊的來信,說隻要?跟老家那邊出?的口味一致,他們這邊也收我的香腸。不過送到省城的話路途挺遠的,這成本就高了。”

“不管怎麼說,至少先?有了保底的銷路。而且此地人力物產還是更便宜些,想來你都計算過了。”長?青對許杏一向很有信心。

“這倒是,我打聽了一下,按照本地的物價和人工費,本來我算著利潤要?比老家那兒更高一些,這樣再去了路費,也就一樣了。”許杏道,“縣城這邊我就不打算出?麵去談了,先?往外頭?賣,做成了再等他們上門進貨,省得找他們推銷就是替你欠他們人情。”

“你心裡?有數,我沒?什麼要?囑咐你的,就是一樣,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長?青看著她,認真道。

“放心吧,我得趕緊開工,這樣過年之前?就能見到收益了。”許杏笑容明媚,“咱倆各司其職,都要?有進展才?好。”

第79章 山裡作坊

在小武的帶領下,許杏帶著三個丫鬟和張彪再次進山。長青說自己日日待在縣衙裡,安全不用擔心,就讓張彪跟著保護許杏,畢竟他?們一行人裡總要有個能打的自己人,張彪稍微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這次是?有正事要辦,他?們便直接沿著小武經常走的路線過江,到山下村的時候天剛過午。小武前頭帶路,他?們一行人直接去了山下村的裡正家。

裡正姓嶽,年紀不算大,有四十歲左右。他認得小武,聽小武說了許杏的身份,連忙跪下磕頭。

許杏叫張彪扶他?起來,道:“嶽裡正千萬不要行此?大禮,我今日來,是?有事請嶽裡正幫忙呢。”

嶽裡正站起身,先請他?們進屋坐下,喊了娘子來倒茶,這才小心翼翼的問:“夫人想要小人做什麼?村子裡窮得很,也沒有山珍……”

許杏笑著搖搖頭:“嶽裡正不要擔心,我不要你們的東西。我隻是?想在你這裡或買或租兩畝地,蓋個作坊做些豬肉加工生意,畢竟山裡的豬味道極好。”

嶽裡正很意外,但是?聽完之後明顯的鬆了口氣?。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那是?要征幾畝地?我們這個村子雖說是?在山腳,可也不算平整,沒有大塊的空地。”

“不是?征地,我個人的生意,自然是?我出錢的,買也行,租也行,兩畝地就足夠,地勢越低越平越好,畢竟我來回拉貨要過牛車。”許杏道。

“啊這?”嶽裡正看向小武,“此?話當真?”

小武就瞪他?一眼,沒好氣?道:“有什麼不真的?夫人是?什麼人,騙你作甚?”

“那……夫人可以?買,銀子要交給衙門,不過,”嶽裡正眼珠一轉,“夫人,您蓋房子什麼的,就雇咱們村裡的人吧?”

他?有自己的小算計,但是?許杏並不反感,畢竟他?是?在為自己的村民?謀利。

“這是?自然的。”許杏也不釣著他?,直接說清楚了打算,“那就買地,煩勞您幫著辦文書手續,越快越好,辦下來就開工,先把房子蓋起來,接著就要雇人開工了。我做的是?豬肉加工的生意,要收生豬,還要雇一些婦女過來切肉加工,工錢都?是?當天就結算。”

嶽裡正仔細的聽著,越聽眼睛越亮,隻是?最?後有些糾結:“夫人,女人家做活計慢哦,招些漢子來做行不行?”

許杏就道:“蓋房子自然是?要男人來,隻是?這作坊長久的開著,平日裡我和我的丫鬟進進出出的,若全是?男子,於我們名聲有礙,再?者這切肉調餡的活計,還是?女人家做得好些。”

一直沒吭聲的嶽家娘子就說了:“他?爹,夫人說得對哩!你想得不對,男人女人怎麼樣嘞,能掙到銀錢就好嘛!難道非要窮著好?我看這是?夫人發慈悲幫咱們呢!你可莫要瞎說!”

嶽裡正是?這個時代?的鄉下男子,會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許杏倒也不怪罪,倒是?他?的娘子挺爽快的。她挑中山下村有幾個原因,一來是?這裡靠水邊近,搭船拉貨便利,二來是?小武的外祖家在山上村,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小武在擔保,三來就是?聽小武和他?母親都?說山下村的嶽裡正為人尚可,生意步入正軌之後,她肯定不能天天待在這裡,總要有個合適的人來負責管理,現在看來,嶽娘子值得考察。

“那行!夫人可帶了銀子?咱們這就去看地!”嶽裡正站起來,“夫人的意思?小人明白了,既然不種田,也就不要好地,兩畝地一共給十兩銀子,您看如何?”

土地的價格整個大武朝都?一樣,許杏看他?按照下等田給自己算賬,也無異議:“您帶我去看看吧。”

嶽裡正夫妻倆陪著許杏去看了靠近村口的空地,許杏倒也滿意,就定了下來。路上經?過村落,看著低矮破敗的房子,她心裡也不舒服,這樣四麵漏風的地方,如何能扛得住風雪?

多想無用,許杏定好了地方,又回到嶽裡正家,道:“一事不煩二主,我要在這地上修作坊,石料、工匠並勞力等,還得請嶽裡正幫忙聯係。”

“石頭啊上山上村去起就好,山上石頭多,他?們村裡也有石匠,”嶽裡正想了想,抬手指了指,“小武他?堂舅不就是?石匠嘛,都?是?自家人。旁的活計,我們村的漢子就能乾,夫人……”

“那就這樣吧,煩勞您幫忙給聯係。”許杏從同貴遞過來的小錢袋裡取了十兩銀子並半吊錢,推到嶽裡正手邊,“這銀子是?地錢,剩下那些銅錢您來回坐船用。”

坐船當然用不了五百文錢,這是?許杏給他?的跑腿費。不光是?辦地契的事兒,還有接下來蓋作坊甚至招人之類的種種事宜,都?要他?來做,隻是?此?地貧窮,若給太多反而不合適,這些剛好。

嶽娘子一看,就瞪大了眼睛:“夫人,這麼多錢,可使不得!”

嶽裡正也有些局促:“夫人吩咐就是?了,哪裡能要這麼多錢?”

許杏就道:“讓您來回奔波已經?是?辛苦了,哪能讓您自己掏路費?以?後麻煩您的還多呢。”

嶽裡正咬咬牙:“多謝夫人!小人一定儘力!”

知道他?們要把這些事情處理完,一時半會兒肯定走?不了,嶽娘子趕忙去張羅飯食,留他?們住下來。同貴和張彪把帶來的吃食並大米什麼的食材送到了他?家廚房,回來才悄悄跟許杏說:“少奶奶,這裡正家裡也沒什麼好飯,都?是?些粗米,隻有一小罐油,看樣子也不常吃。”

許杏就歎口氣?:“山裡日子清苦,便是?裡正,也不過房子多幾間罷了,你看這屋頂,也都?是?草的。”

嶽裡正很是?雷厲風行,說好了明天一早就去縣衙辦文書,這天也不閒著,問明白了許杏的要求,下午就帶著小兒子上山去聯係石匠,大兒子則是?按照他?的吩咐,在自己村裡放出了要人來蓋屋乾活的消息。

嶽娘子帶著兩個兒媳婦負責給乾活的人做飯,當然食材是?許杏出,所有乾活的人都?是?一天十文錢,管一頓午飯,比在老?家的時候工錢便宜一半,可是?在這裡依然是?極好的待遇,村民?們都?很積極。許杏特?彆說了,嶽娘子跟兩個兒媳婦也比照乾活的人給工錢,嶽家人驚喜非常。

正式破土動工之後,許杏看著工程有條不紊的進行,便帶著人回了縣城。

“過幾日完工之後同貴和同喜讓小武陪著再?去看看,把銀子跟嶽裡正結清。”許杏吩咐,“然後就開始收豬,招人,我這些日子多配些調料,過去就可以?直接灌香腸了。”

她這邊商議著熱火朝天的工程,縣衙外,一隊人馬風馳電掣的回來了。

“行了,我知道了,這次走?得遠,大意了。”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在門口下了馬,把馬鞭子甩給身後的人,對路邊跟著的人說話,“已經?這樣了,也不要到處走?動,等日後我看看有什麼彆的差事再?給你弄一個,快回去吧。”

那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赫然是?受了杖刑又丟了飯碗的白建。

“丁捕頭,您回來了!”小陳連忙過來,牽過了他?的馬。

“嗯。”丁捕頭應了一聲,“縣令大人可在?”

小陳忙道:“在呢在呢,在書房裡看文書。”

“哦?”丁捕頭站住腳,“看什麼文書?”

小陳撓撓頭:“那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隻要沒事的時候大人就在看。”

丁捕頭擺擺手:“我知道了,你去當差吧,上心些。”

“是?!”小陳又作了個揖,回到大門口去了。

丁捕頭便整整衣冠,大步走?向書房。

長青正在看近年的案件卷宗。除了案件少些,粗略看上去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可是?記錄太少本身就是?一個問題。他?當過縣令,也是?人口不多的窮縣,可是?每年積累下來的大大小小的案件卷宗也比這裡多一倍不止。要說這安龍縣治安狀況好到這個程度,他?是?不信的。

哦對了,羅阿生的那個案子就沒有卷宗。

正看著,同文就敲門進來:“大人,丁捕頭來了,在外頭等著。”

終於來了。

長青放下卷宗,吩咐道:“讓他?進來吧。記著上茶。”

同文應聲出去,片刻之後丁捕頭進來了,一進門就躬身行禮:“卑職丁雲山參見縣尊大人!大人遠道而來,卑職未能迎接,請大人贖罪!”

長青端坐在書案之後,靜靜地打量著他?。單以?麵相論,丁雲山方頭大臉,濃眉大眼,是?個厚道模樣,再?加上身形魁梧,聲如洪鐘,看上去頗為威嚴,也難怪有不少人對他?極為信服了。

隻是?人不可貌相。

他?心裡轉著念頭,並沒有第一時間出聲,而是?過了兩三個呼吸的時間之後才叫他?“免禮”。

丁捕頭站直了身子,正好同文端了茶進來,長青便道:“丁捕頭辛苦了,快坐,喝茶。”

“多謝大人!”丁捕頭大馬金刀的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卻皺了皺眉才喝下去。

長青看得分明,他?喝茶的姿勢雖然儘可能表現得隨意,但是?還是?能看出些講究。

丁雲山可不是?真正的大老?粗。

第80章 捕頭世家

“丁捕頭不喜歡這個茶?”長青喝了一口,微笑著?問。

“哪有的事,大人是讀書人,懂得品茶,卑職就是個粗人,喝不出好?壞,其實大人您賞了卑職名茶,卑職也不知道好在哪。”丁捕頭又?喝了一大口茶,才?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長青搖頭:“丁捕頭不要客氣,並不是什麼名茶,就是內人在街頭買的安龍茶,老百姓喝的。本官想著要儘快熟悉本地風物,近日便一直喝這個。”

丁捕頭“哦”了一聲,連忙道:“大人真是一心?為公啊!卑職當了二十?年捕頭,還從沒見過哪個縣尊大人像大人您一樣在意老百姓呢!”

長青擺手:“丁捕頭太過獎了,本官年輕,又?初來乍到,多上些心?是應當的。丁捕頭您不更是辛苦,在外奔波了這麼多日子。”

丁捕頭豪爽一笑:“就是大人這句話,都是應當的!幾個小賊,竟跑到山裡去了,就耽擱了些日子。”

“哦,那可甚是刁鑽,本官也進山去遊玩了幾日,隻覺此地大山連綿,殊為奇絕,但要是藏了疑犯,那確實難抓。丁捕頭辛苦了。”長青真誠道。

“嗐,最後還是給人跑了!”丁捕頭左掌打在右拳上,十?分?氣悶,“在山裡耽擱了多日,乾拉著?兄弟們?吃風,結果人還沒抓到!”

“已經十?分?不易了。”長青道,“幾個小賊都要丁捕頭親自出馬,想來也不是一般的小賊,隻不知他們?犯了什麼案子,可有卷宗嗎?本官來了數日,並無人與本官提起。”

“啊?怎麼沒做卷宗嗎?”丁捕頭十?分?吃驚,“那我?趕緊問問老黃是怎麼回事。”老黃就是縣衙的文書。

“那老黃是否已經老邁,於公事上頗有幾分?力有不逮?”長青仿佛完全看不出丁捕頭表情的浮誇,“上個月有個米粉鋪子吃壞了食客的案子也沒有卷宗,當事的攤主都被衙役們?打成了重傷,竟然連份口供都沒有!前日本官審理此案,他居然建議把一乾人等都帶進來關起門來審問,耳背至此,也不知他如何做好?文書筆錄。”

丁捕頭臉色不好?看起來,吸了口氣才?說:“大人,那老黃雖說老了些,到底還算勤快,也是老文書了,有經驗,尚且可用。咱們?縣窮,讀書人少,願意乾這個的更少,也不好?找個合適的人,就讓他先乾著?吧,平日多督促些便是。”

這個語氣倒像是以前輩自居了……長青臉色不變,說:“既是如此,有丁捕頭替他擔保,就姑且留著?他,隻是日後若是再出紕漏,本官可就要嚴懲了。”

丁捕頭笑著?答應:“都按大人說得辦。”

他的笑容裡透著?幾分?勉強,長青看得出來,反正他們?倆說的這番話,表麵上是說老黃,可是實際上跟老黃這個人沒有什麼關係。看丁捕頭並沒有要為之前兩個衙役說情的意思,甚至都沒有提起米粉鋪子的案子,長青就知道,這件事暫時還沒到追究的時候。

長青便端了茶:“丁捕頭連日辛苦,衙門裡的差事也不急於一日,早些回府去休息吧。”

丁捕頭站起來,朝長青抱了抱拳,這才?躬身?退出去。

同文一直在身?邊伺候,可是從頭到尾大氣都不敢出。儘管他們?二人說的都是很?普通的話,可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覺得有旁的意思,這時候的大人,跟他當初伺候的那個鄉下小舉人完全不一樣。

但是長青並沒有做出什麼高深莫測之態,而是問:“少奶奶可有信來?”

同文連忙道:“回大人,小的剛才?瞧見同貴了,想來少奶奶今天?回來了。”

“是嗎?”長青眼?前一亮,“就這樣吧,把茶杯撤下,先回後宅去。”腳步之間竟然有幾分?急切。

許杏確實回來了,正在堂屋裡調製灌香腸要用的調料。長青一靠近門口,就聞到了熟悉的香味。他眉眼?一鬆,就笑起來。

“回來了?今天?倒是早。”許杏包起一大包,抬眼?看見長青,很?自然的露出個笑來,“衙門裡不忙?”

“這些東西讓同貴她們?做不就行?了?她們?跟著?你也看了這麼多年,肯定都會了,何必你自己動手。”長青道。

“做這個又?不累。”許杏看著?同貴過來收拾桌子,說,“彆看她們?都知道怎麼配的,可是具體?的分?量不見得拿得準,真要說起來,隻怕還不如棗花小表妹掌握得好?呢。我?還是自己動手,得保證給董家的貨跟之前的一個味道才?好?。”

“從這裡送到省城,最快也要走兩天?,運費也不低吧。”長青問,“你這還有什麼賺頭?”

“是得兩天?,我?問了,咱們?來的時候因為你要去府城,所以是繞了路的,若是直接奔省城,需要兩天?。鏢局運一趟貨,起碼要收三兩銀子,所以我?貨太少了肯定不行?,最少得一千斤。”許杏好?久沒有這樣掰著?指頭跟長青算她的生意賬目了,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那你接著?算,我?聽著?。”長青看同貴她們?收拾完就上晚飯,也不著?急想什麼大事,神態悠閒的聽著?許杏說這些瑣碎。

許杏就真的繼續說:“這邊的豬收購起來比咱們?老家便宜,雇人的工錢也少些,我?呢少賺一點也行?,這麼算來,一百斤香腸我?還能賺兩百文錢,不虧。”

長青想了想,正色道:“多謝你。”許杏這樣折騰,算得很?好?,卻沒提她買地和蓋房子投進去的銀子,說來說去,她不是為了賺銀子,而是為了給山裡的百姓找個掙錢的門路,是為了他的政績。

許杏連忙擺手:“你可彆多想什麼,我?沒那麼高尚,我?真的是要賺銀子的!這個香腸我?確實是賺得少,但是我?重點不在這兒,在火腿上!主要是香腸加工周期短,過些日子就能賣了,火腿怎麼也得九、十?個月,要到來年夏天?才?能出貨,所以現在就隻算計香腸。可是隻要火腿品質好?,那東西能賣大價錢啊!到時候我?可就賺大了!”

“好?,那我?就等著?你發?財的好?消息,到時候彆忘了交稅。”長青玩笑道。

“好?說好?說。”許杏耍了句花槍,才?問他:“剛才?我?看你像是在想什麼心?事,這幾日有什麼犯難的嗎?”

長青搖頭:“算不上。哦對了,丁雲山回來了,剛才?來見了我?。”

“誰?丁……他打獵回來了?”許杏來了精神。

“不是打獵,他說了,是去抓幾個小賊,進山吃了多日的風,竟被人跑了。”長青嘴角帶著?幾絲嘲諷,“他堂堂一縣捕頭,竟為了抓幾個小賊親自進山多日,連主官到任都不出現,可真是儘忠職守。”

“這是糊弄傻子?”許杏說完,才?覺得有點兒不大合適,乾笑了一聲。

“傻子”長青倒也沒介意,隻道:“他閉口不提米粉店的事兒,也不裝作不知道,估計是試探我?的態度,我?也隻好?裝作以為他不知道。”

“範大哥,”許杏又?叫起了舊時的稱呼,“我?覺得,這個人並不好?對付,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你放心?,好?在他並不敢殺了我?。”長青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頂,“不過是陽奉陰違之類的把戲罷了,除生死無大事,我?並不在意。畢竟他一家四代捕頭,在本地勢力也不小。”

“咦?不是說他祖父那輩兒當的捕頭嗎?怎麼是四代?”許杏問。

“是他祖父開始當上的捕頭,之後是他大伯父。”長青解釋了一下,“他大伯父辦案之時受了重傷,不治而亡,他兒子又?還小,丁家舍不得這個權勢,便活動了一下,讓他爹接了捕頭之位。後來他爹去世,他又?當上了這個捕頭,所以人是三代人,可捕頭卻是四位。”

“那……他伯父的兒子如今在做什麼?”許杏眼?珠一轉,問。

長青就笑了:“你以為是什麼?想多了,丁捕頭的爹一直十?分?照顧侄子,比對自己的兒子還好?,早早的就掏銀子把人送到府城去讀書,還給置辦了田宅鋪子。丁捕頭的這位堂兄努力多年,已經中了舉,在府城書院裡做先生,比做捕頭又?體?麵得多了。”

“還有錢。這可真是裡子麵子都有了,指望他來扳倒丁捕頭看來是不可能了。”許杏有些失望。

“這捕頭世家,除了武藝和查案,為人處事上也是有其獨到之處的。”長青道,“所以我?現在倒是希望他沒有不法之事了。”

“可你的臉上寫著?不可能呢。”許杏扁扁嘴。

“不說他了,你上次說要修橋,我?這幾日倒是真查看了青沙江的水道圖,也招了縣城裡的幾個工匠和縣學中人來詢問,倒真不是不可能。”長青說著?,就見許杏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自己,不由得又?摸了摸她的頭發?。

“在水流平緩之處完全可以架設石墩,修起石橋,隻是耗資不菲,安龍縣承擔不起,朝廷又?不可能給撥銀子。”長青道,“工匠估算,若是征夫修橋,至少需要民夫五百人,工期也要半年左右,再加上石料,怎麼也要花費三四千兩。”

不用長青再說,許杏也知道,這對於安龍縣來說,實在是天?文數字。但是這段時間在村落裡行?走,她有了新?的想法:“那麼,如果不架橋,而是少少的出些銀子,讓各個村落、城鎮把自己的路修一修呢?比如縣城的那幾條街,平整一下?村子裡出村的路修寬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