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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 草莓西瓜 100495 字 4個月前

“對了,從犯的判決也都批複下來了。你之前不?是問我李大興的親屬能不?能探視嗎,現在無妨了,去?探吧。”長青玩笑了一句,想起這個事來,就正了神色,“陛下仁厚,可憐這些私兵是被騙被抓的,赦免了他們參與謀逆之罪,隻是他們畢竟做了搶劫的勾當,便按照一般的搶匪論處,都是杖五十,流八百裡,做苦役三到八年。李大興戴罪立功,判的是杖三十,流一百裡,做苦役兩?年半。”

許杏沒法?對這個時代的律法?和刑罰表達什麼看法?,但是顯然?,李大興算是輕判了的,便也就笑道:“那?我就叫人跟李氏說一聲,她?就這麼一個兄弟,日日擔驚受怕的,也是可憐。”

李氏得?了這個消息,先對著主院方向磕了三個頭,竟有些喜極而泣:“大人和夫人的大恩大德,民婦無以為?報啊!”她?想著牽扯了那?樣大的事情,弟弟隻怕不?是掉腦袋也要一輩子回不?來了,沒想到判得?這樣輕。

同喜親自來給她?傳的話,等她?磕完頭,把她?扶起來,笑著說:“早就跟你說了,大人是好官,夫人是好人,你看,熬上兩?三年,你兄弟就回來了,你們一家人往後儘是好日子了吧?”

李氏連連抹淚,臉上卻是笑的:“我是真覺得?我上輩子積了大德,這才遇上了夫人和大人。”

“你有這個心,平日裡好好做活,好生?教養兩?個孩子,就比什麼都好。”同喜道,“大人和夫人都是能做大事的人,也不?在意這點兒?。”

可是能做大事的許杏卻一時做不?了大事了。盜賊除儘,貪財的杜知府也倒台了,趁著現在臨川太平,她?本想要擴大作?坊大乾一場,再招些人來開起臨川的貨運生?意,卻發現再次有了身孕,而且反應很劇烈,隻好把這些計劃都擱置了。

“有欣姐兒?的時候也不?見你難受成這般,這次怎麼這樣厲害?”長青擰著眉頭扶許杏坐下休息,“你看你都快三個月了,一絲不?見長胖,反倒瘦了許多,這可如何是好?”

許杏吐得?天昏地暗,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不?過心情並不?壞,隻是有些虛弱的道:“興許是欣姐兒?是女孩子,知道體貼人,這個是個皮小子,不?曉得?疼娘吧。”

“你這麼不?吃飯也不?是辦法?,想吃什麼,我叫人去?做。”長青皺眉,回頭看見欣姐兒?的小身子,又連忙舒展了眉目,招手讓她?過來,坐在自己膝上。

欣姐兒?快四歲了,已經很懂事,先問了一聲“娘覺得?好些了嗎”,才對長青說:“爹爹,我聽袁娘子說,她?有小剛子的時候也是這樣,後來吃肉吃魚就好了。”

袁娘子就是同樂,幾個月前剛生?下了兒?子,給同文樂得?接連幾日走路都帶風。也是因?為?同樂生?產,現在府裡漿洗針線這些活計都是小丫頭秋水跟李氏在做,所幸李氏極能乾,又因?為?對長青夫妻感恩戴德的,每日都使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氣?,家裡才能周全?過來。

長青擔心許杏,也不?覺得?欣姐兒?說的是小孩子話,真的叫了人來吩咐,讓給許杏做肉吃。今天正好是秋風在外?頭,她?是個實性?子,主子叫了,她?就老老實實去?廚房傳話,結果晚上許杏一上桌就愣住了,好家夥,紅燜羊肉,羊肉湯,燉肘子,辣子雞丁,白?斬雞,糟魚,清蒸銀魚,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

“這是……這是乾啥?”許杏目瞪口呆,都忘了惡心。

同喜就笑著道:“方才奴婢去?看了看李氏那?邊,就離開了這麼一會兒?,可不?得?了,咱家大姑娘說夫人吃肉就能好,大人便吩咐做肉,又遇上了秋風這個實心眼兒?的,一板一眼去?廚下傳了話,可不?就來了一桌子大菜嗎?”

許杏看看對麵和身邊兩?張相似的臉,對上他們關切的神色,又好氣?又好笑,也感動於丈夫和女兒?的一片心意,便想著強壓著不?舒服也吃上一些,可沒想到,彆的還罷了,一口辣子雞丁下肚,她?竟然?覺得?香極了,吃了一口還想要一口,不?知不?覺就吃下了大半盤。

旁邊瞧著的主子下人全?都高興得?跟過年似的,“所以娘現在要多吃辣雞才行!”欣姐兒?重重的點頭,還有模有樣的吩咐了一句,“同喜姑姑,你記得?跟廚房說哦!”

同喜邊笑邊應了。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耽擱,許杏雖然?妊娠反應漸漸結束,可是畢竟月份越來越大,體力跟不?上,欣姐兒?又到了要開蒙的時候,她?也不?能放鬆,生?意拓展的事兒?就緩了下來。好在錢仁當真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對作?坊也上心,現在可以說整個臨川府的一般人家都用上了許杏作?坊裡的竹紙,當然?,富貴人家用的還是潔白?的棉宣紙,不?過這些原本也不?是目標客戶。

“目前的作?坊規模,我一個月能拿到手二三百兩?,有的時候還要多一些,已經是極限了。”許杏靠在床頭坐著數胎動,數一會兒?覺得?差不?多,這才跟長青說話。

長青看著床裡側睡著的欣姐兒?,先說了一句“過些日子就把欣姐兒?挪出去?自己睡吧”,才接上許杏的話:“山匪的事兒?徹底平息了,如今外?頭還算太平。開春我跟林通判提的稻田養魚等舉措,他居然?真的督促人去?試驗了,昨日還跟我說,眼看著要豐收,今年收成應當比去?年好上許多,我打算等秋收完開始安排人修路,修好了道路,再往外?賣這些出產就方便了。”

許杏笑了:“你又要修路了啊。”

“是你說的‘要想富,先修路’啊,我深以為?然?。”長青道,“臨川的條件其?實比南龍府要好,就像你說的,雖然?因?為?多山,耕地麵積小,稻米小麥產量有限,可是其?他的作?物也出產不?少,賣出去?也是一筆收入,能讓百姓溫飽,而且這裡位置並不?偏僻,距離江浙、湖廣甚至南直隸這些地方都不?算極遠,隻要道路暢通,定然?大有可為?。到時候,你的竹紙也就能賣得?更遠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態平和,嚴肅認真中透著自信,早已脫去?了初到地方時的那?一絲絲茫然?。許杏一邊聽一邊看他,由衷道:“你真的是一個好官。”

長青握著她?的手,微笑:“是你教會我的。”

“我?”許杏不?解,“我如何懂得?做官的事?”

長青看著她?,目光柔和:“你曾經說過,你並沒有那?麼高尚,不?過是看著地裡有出產,不?忍心浪費了天地造化的饋贈,想要這些東西儘可能的養活更多的人,讓百姓過得?更富足。你說的時候很自然?隨意,隻怕你自己都忘了,但我卻牢牢的記在了心裡。我隻願能實現你的願望。”

第151章 竹鄉臨川(下)

相對於南龍府的捉摸不定的氣候,臨川這邊可?以說是風調雨順,到了秋收時節,糧食歸倉,賦稅入庫,大大小小的官員們也很鬆了口氣。

林通判在核算完今年的稅金和糧食之後,更是喜形於色,專門?來?找長青:“範同知,真是托你的福啊,下官今年的考績也能拿個上等了。”

他的歲數已?經老大,日後高升的可?能性很小,可?是若是政績好看,說不定能調去個富庶之地養老,順道好好培養兒孫,將來?也好光大門?楣,因此對長青很有幾分感激。

“林大人客氣了,明明是您儘職儘責,和本官可沒有什麼關係。”長青隻管保證糧食賦稅入庫到位,增產增收這些是通判的職責,他並不居功。

“怎麼沒有關係?”林通判知道長青這是讓了功勞給他,心下高興,嘴裡並不賣乖,而是十?分誠懇的表達了感謝,“範大人肅清賊寇,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專注農桑,原就是大功一件,您所提的稻田養殖和麥田種一茬紅薯的舉措,更讓農戶大大增收。今年的賦稅能多?出一成半,都?是您的功勞啊!”

長青搖頭:“不說這個了,咱們各司其職,讓臨川百姓過得好些便好。不過說起來?,林大人,我上?次跟您說的批銀子修路的事,您考慮得如何了?”

林通判臉上?的笑容就是一收,露出幾分猶豫之色:“範大人,下官知道您是深謀遠慮,為?民謀福祉,隻是這修路架橋,都?是極費銀子的事兒,咱們剛得了這麼點兒家底,怕是不能投進去許多?吧?而且都?是土裡刨出來?的東西,那些個果子、竹筐之類的東西,外頭州府也有得是,那能賣得出去嗎?能賣幾個錢?怕是得不償失啊。”

“我看了一些老手藝人編製的竹籃、蒸籠等物,當真是精細結實,比我在京城街市中見到的還要好些,林大人不必妄自菲薄。”長青也不為?難他,“隻是林大人所慮也有理,我不會冒進,咱們府衙這邊儘力?而為?便是。”

林通判大大的鬆了口氣,拱手道:“多?謝大人,體恤下官。下官查過賬冊跟庫房,府衙裡能拿出現銀三千二百兩?。”

“不多?,也夠了。”長青算計了一下,“咱們先集中力?量整修官道,尤其是連接各縣城和府城、省城的通路,等商路暢通,咱們自然可?以收了稅來?繼續修整府內縣內的道路。”

林通判對此沒有異議,痛快的接受了任務。

事情安排下去,長青就沒有再一直盯著了。等到第二年開春的時候,整個臨川府地界的道路狀況就有了巨大的改善,一些本地的商販也看準時機,開始往外頭販賣本地的特色產品了。

“新來?的這個尹知府倒是個妙人,好像完全不怕自己沒有威嚴似的。”許杏聽了些衙門?裡的事情,隻覺得開了眼?界,“不過也是,活都?讓你和林通判乾了,他就在後頭撿功勞,也算是悶聲發大財。”

“他是不要麵子要裡子,就算整個臨川府都?知道他是個擺設,隻要臨川治理得好,他一樣得好官聲,這就叫無?為?而治。”長青對現在的頂頭上?司也沒什麼惡感,反倒是日常不被掣肘,共事還算愉快。

許杏笑道:“尹夫人也是個會來?事的。從前杜夫人在的時候,因為?娘家的事情一直當我是仇人,從來?不理會我,整個臨川府上?下的女眷們都?知道她不待見我,礙著她的身份,除了林夫人和我有些往來?之外,誰也不與我相交。現在可?好,尹夫人在外頭對我跟對她自己女兒似的,弄得我一聽見她的名頭都?發愁,著實太熱情了些,而且大家看她的意思行事,倒是合夥把我捧起來?了。”

“那還不好,甭管虛情還是假意,捧著你總比為?難你要好。”長青渾不在意,“我天?天?殫精竭慮的,總要給妻兒換來?幾分體麵才是。”

“其實我還真不在意這些,不過這樣就沒人欺負欣姐兒了,這個才是要緊的。”許杏道,“單說我自己,不是我吹牛,就憑我造紙作坊東家的身份,也沒多?少人為?難我。”

“哦對了,說起來?,臨川城裡又多?了幾處鋪子,一家賣各種竹製品,大到竹席竹床,小到竹筷竹牙簽,竟是應有儘有,我打聽了一下,生意很不錯,往外地銷得很多?,還有一家賣各種乾貨,什麼筍乾啊、魚乾啊什麼的,買賣也挺好的。”許杏想起自己在外頭的見聞,便說給長青聽,“還有我的竹紙呢,也有外地的客源了,我聽說已?經有些人管臨川叫‘竹鄉’了呢。”

長青對此喜聞樂見,儘管因為?查看賦稅情況已?經知道了,現在聽來?還是彎起了唇角。看著許杏一臉的驕傲,他便再送上?一個好消息:“年底修路之後,這幾個月的商稅進益明顯提升,現在不用我說,林通判已?經開始安排人春耕忙完之後再去整修道路了。”

“呀,那可?是好事兒。”許杏很高興,“這才兩?年吧,臨川可?比你當初來?的時候強多?了。”可?是想起上?任途中發生的事情,她又有些高興不起來?。

長青跟她很有默契,看她神色變化,略一思索,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他就握住許杏的手道:“戶主、族長有賣人的權力?,這個是律法承認的,便是再同情那些被賣的婦孺,咱們也沒得法子。好在百姓們生活富裕了些,那些因生計所迫賣人的事情就能少些。”

許杏也知道,李氏母子險些被賣掉那樣的事情一定不是最後一次,可?是律法都?承認,她也無?可?奈何,隻好歎口氣:“我知道。我也就是想起那時的場麵覺得不忍罷了。”

“凡事儘量往好處看,你肚子裡還有一個聽你說話的呢,若是你日日擔憂心煩,他也整日皺著眉頭怎麼好?”長青開個玩笑,轉移她的注意力?。

許杏當下最要緊的事情,當然是產期將近了。好在她是生第二胎,因此一切都?算是順利,在四月底生下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兒子,長青給孩子起了個名字,叫範予寧,小名寧哥兒。

“寧哥兒都?快滿月了,老家那邊你還沒寫?信嗎?”雖然生產很順利,但是許杏還是很傷了些元氣,一邊照顧新生的嬰兒,一邊安撫教導欣姐兒,每日就格外疲憊,身體一直也沒養好,也開始吃起了以前覺得用不到的補品來?。

長青看著許杏喝完了一小碗黨參湯,這才說:“寫?了,這些事情就交給我吧,你不必煩心。”

許杏閉上?眼?睛,卻沒睡著,輕聲說:“你也知道我跟長山嫂子有書信來?往,便是你不說,我也會知道的。”

“並沒什麼和你有關係的,不過是家裡越發烏煙瘴氣了。”長青想到糟心的家裡人,臉色就不好看,“那個南龍帶回去的姨娘容氏得了個女兒,跟邱氏鬨得雞飛狗跳,娘也不省心,跟著折騰,奶奶一向覺得能拿捏後院,如今也日日生閒氣,倒也沒人顧得上?咱們。”

這麼多?年的夫妻,許杏到底還是說了一句心裡話:“奶奶精明是精明,隻是格局還是小了些。”吃相難看了些。

長青搖頭:“哪裡是精明,自私罷了,你是我最親的人,想說什麼都?行,不必這樣字斟句酌的。家裡也有好消息,棗花表妹嫁了人,日子過得挺好,姨母捎了話來?,說她如今沒了心事,會好生約束娘和趙家人。奶奶和爹他們,咱們是晚輩,又離得遠,不須理會。”

“唔,還是加一句,彆來?看咱們了吧,我如今真的覺得應付不來?。”許杏昏昏欲睡。

“放心吧,一屋子女人都?怕爹再出來?弄個人帶回去呢。”長青不屑的道。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寧哥兒周歲。熱熱鬨鬨的宴席過後,已?經五歲的欣姐兒指揮著照顧寧哥兒的丫頭秋桂帶寧哥兒一起去休息,秋雲小心的跟在後頭。同喜瞧著一群半大孩子小孩子,覺得不放心,也跟過去看著。

許杏剛坐下來?喝了杯茶,就見長青拿著封信進來?了。她抬頭問:“前院客人都?走了吧,你怎麼這麼嚴肅,出什麼事了?”

長青把信遞給她,道:“你先看看這個。”

許杏緊張起來?,接過信好好看了看信封:“這是段知府寫?來?的?”

“如今已?經不是知府了,是工部主事。”長青道。

信不長,說話間?許杏已?經看完了,她有些驚訝道:“段大人特特給你寫?信來?,想來?消息不虛,你這是又要升官了?你才多?大年紀,二十?五歲的知府?”

長青點頭:“再有兩?三個月我這三年任期就滿了,段大人的信快,吏部的公文要慢些,說不得過些日子就要到了。”

“甘州府,我看信裡寫?的是歸甘陝布政使司,是在北方吧?”許杏眯著眼?,“咱們這是又得要搬家了啊。”

“是啊,是在北方。”長青臉上?神色複雜,似喜似悲,“離安王的封地很近。”

那是他上?輩子的喪命之地。

第152章 北上途中

又?過了一個?月,長青的任命正式下來了,正如段庭芝信上所言,甘陝布政使司甘州府知府,正四品。二十?五歲的知府,在?整個大越朝也是少見的了。

尹知府帶頭恭喜長青高升,毫不掩飾他的惋惜之意:“哎呀說句實在?話,老夫是真舍不得你這樣的人才走,不過呢你這是連升兩級,可喜可賀啊!”

“多謝大?人,下官這一年多來多承大?人關照,心中一直十分感念。”長青說得很誠懇,因為?升了官,臉上確實帶著笑意,不過毫無一絲得意之色,一如既往的謙和?守禮。

“哈哈哈,範大?人年紀輕輕就政績卓著,又?是一甲進士出身?,朝中還有人,這前程可是不可限量啊!”尹知府語帶深意。

“朝中?”長青竟不知道自己上頭是有人的,“不知大?人從何說起啊?”

尹知府卻是一臉的高深莫測:“不可說不可說,老夫年紀大?了,嘴碎,嘴碎,哈哈哈!”年紀輕輕的城府倒是挺深,靖北侯是勳貴之首,王正英是帝師,這倆人都跟他有交情,還不是朝中有人?

長青還是沒明白他指的是哪個?朝中之人,大?約段芝庭這個?老上司勉強能算吧,不過這倒也無關緊要,他並?不多糾結於此,而是著手?辦理交接事宜,至於新任職的地方……他太熟悉了,不需要查什麼資料。

許杏這邊又?到了處理產業的時候。

她還沒如何,同貴先歎氣:“這一處一處的,哪個?不是夫人的手?藝、夫人的心血?說舍就舍了。”

許杏倒是理解她的心情,畢竟同貴算是作?坊的實際管理人之一,作?坊的每一步發展都有她的心血,就這麼結束了,心裡確實是舍不得。

“你看你,都說你成了大?管事了,怎麼這樣小家子氣起來,沒得惹得夫人心裡不痛快。”同喜連忙拍了同貴一下,小聲說了她一句。

“你說的是。”同貴抹了抹臉,仰頭看著許杏,“夫人,錢管事問咱們什麼章程,打從咱們放出風去之後,已經有好幾家人來問了。夫人厚道,開價一千兩賣整個?作?坊,不過收了個?本?錢罷了,那作?坊那麼賺錢,這樣的好事誰不想呢?聽說那幾家人都明裡暗裡的爭過好幾回了。”

“這些人有官有商,彆弄出什麼岔子,臨走臨走的給?大?人添亂,等我問問大?人吧。”儘管許杏並?不是傳統的以夫為?天的官太太,但?處在?他們如今的位置,凡事也必須要多想一些。

長青聽了她的煩惱,卻笑道:“正好今日林通判和?萬永來找我,說的就是這個?作?坊的事,我當時沒應承,既這麼著,我明日去應下來便是。”

“怎麼說?”許杏沒想過還能合買,一時沒繞過彎來。

長青也不賣關子,道:“是這樣,林通判的夫人想買這個?作?坊,她自家占六成,萬永是以他夫人的名義?入股,占三成份子,另外送一份給?尹知府。萬永說是想再塞幾個?家計困難的老捕快進去謀個?活做,若是賣給?尋常商戶怕他們不肯照應這些人。”

其實說是有很多人有意向,可是府城裡地位最高的幾家人出了手?,也就沒有普通商戶什麼機會了,而且許杏若真的跳過這些人轉手?,無疑是把人得罪死了,官場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焉知以後不會碰麵?

造紙作?坊的轉手?很快就辦完了,彆人不說,錢仁還挺高興的,畢竟他是捕快出身?,便是現在?給?人做管事,他也不想給?之前要朝自己低頭的商人打工,如今這樣,東主畢竟還是官家,他心裡舒坦些。

這些都和?許杏不相乾,作?坊一轉手?,她要處理的也就是家裡的人和?東西了。這幾年她除了多買了一個?丫頭秋桂,並?沒再添什麼人手?,李氏是雇傭的,結清工錢也就是了。許杏特意囑咐,再額外賞她十?兩銀子,算是緣分一場,李氏十?分感激,專門來磕頭作?彆,也當真乾活乾到他們出發前的最後一天。

“也不知怎麼的,一樣都是待了好幾年的地方,現在?要走了,我這心裡卻並?不十?分傷感,反倒還是離開安龍的時候頗有幾分舍不得。”許杏看著兩個?孩子因為?出遠門而興奮的樣子,微笑著感慨,“大?約那是頭一回去一個?地方,格外不一樣一些吧。”

長青卻覺得那是因為?他們新婚燕爾、夫妻同心奮鬥的時光本?身?就格外珍貴,離開的時候自然也就戀戀不舍,不過當著孩子的麵,他不好說這些,便道:“你說得是,我也覺得安龍格外不同些,畢竟我的萬民傘就是在?安龍得的,那時候許多百姓我都認得,這些年高居府城,倒是與百姓們不那麼親近了。”

“說起來,咱們此番算是北上,要不要順道先回老家一趟?”許杏不是很清楚具體的路線,但?是大?體的方向她還是知道的。

長青搖頭:“不必了,並?不順路,經過府城的時候我們略作?停留便是了,上任有期限,耽擱不得。我已經給?長山大?哥去了信,到時候他會去府城見我們一麵。”

其實能到府城停留,還計劃好了和?長山見麵,也不是沒法子和?家人相見的,就算時間來不及,讓趙氏他們坐車去趟府城總是可以的,長青這麼安排,顯然是真的厭煩了家裡人。許杏更不會上趕著找麻煩,便道:“你都計劃好了就好,等咱們到了甘州再給?家裡去信吧。”

從臨川北上,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但?是沿途終歸是內陸腹地,中原地區,相對富庶,一路行來還算順利舒適,等見到了長山夫妻,他們更是十?分歡喜。

“跟大?嫂見得少些,從來都是書信往來。”許杏跟劉氏相談甚歡,“一晃眼我都離開老家九年多了。”

劉氏見她對自己頗為?親切,心中更是高興,言語熱情卻十?分有分寸,除了老家作?坊的事情外隻說些家長裡短,並?不提任何要求,也不打聽官場上的事情。許杏心裡欣賞她這樣的女子,談興也十?分高漲。不管當年她在?村裡的時候什麼樣子,將近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再聽到那些久違的名字,她也覺得有幾分親切。

直到天色不早,他們需要趕緊上路才能在?天黑前趕到最近的官驛,短暫的見麵才不得不結束。依依惜彆後,許杏坐在?馬車上,還在?感慨村子裡的那些變化?。

長青看她如此,怕她再生出什麼傷感,便拍拍她的手?,玩笑了一句:“我記得當年你也並?沒有那許多交好之人吧,怎麼倒像是與村裡感情深厚一般?”

許杏搖頭:“物是人非有些感慨罷了。其實當年村裡人對我其實挺厚道的,一開始就是都不理會我這個?買來的丫頭而已,卻也沒誰欺負我,等到後來我做起了作?坊生意,多數人就捧著我了,我還真沒受多少委屈。”

她這麼說,長青回想舊事,卻有些愧疚:“欺負你的都是我的家人,當初是,後來也還是。”

許杏反過來握住他的手?:“從一開始你就十?分照顧我,我並?沒受到多少委屈,畢竟當時想著走來著,沒用什麼真心。後來,後來就越發沒受什麼欺負了,過去的事兒你就不要想了。嫂子方才還把這幾年作?坊的出息一起給?了我,四年呢,三千多兩,手?裡有錢心裡不慌,那邊再窮咱們也不怕!”

長青微笑著看她,目光溫柔:“托你的福。”至於聽長山說起的家裡族裡的糟心事,他不想再說給?許杏聽了。

他們一路北上,不光會經過老家,也還會經過直隸、京兆府,雖然他們沒有必要專程進京,但?是確實是會在?京郊休息一晚的。

“孩子們還小,現在?進了京城也不會記得什麼,咱們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畢竟旅途之中,許多事情都不方便,孩子還是受罪些。”長青跟許杏商量要不要帶著孩子進京城去見見世麵,許杏聽著外頭呼嘯的北風,還是打消了念頭。

他們在?驛站住下,正吃飯的時候,有驛站的雜役過來通傳:“範大?人,外頭有人找您。”

長青放下碗筷,讓許杏陪著孩子繼續吃,自己披了件大?氅出了門。

他這一去就到了二更天才回來。原本?還算淡定?的許杏也著急了,見他進了門,也顧不得他一身?寒氣,趕緊迎上去:“你去哪了?什麼人找你?你有沒有事?”

長青本?想伸手?去拉她,可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隻道:“我手?上冷呢。你穿得單薄,快進去坐著。沒事,是段大?人和?王大?人,唔,就是給?你我主婚的王大?學士,他們留意了我的行程,特地來找我敘舊的。”

許杏就著燭光仔細打量他的臉色,覺得確實並?不難看,才放了心:“當真是敘舊就好。隻是段大?人和?王大?人怎麼到了一處?”她沒問他們怎麼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行程,反正上位者總是有超乎你想象的資源和?力量的。

“段大?人如今在?工部任主事,他與王大?人原就相識,王大?人說起與我有幾分算是師生之誼,他二人就結伴來尋我說話了。”長青微笑,“王大?人已經入閣,他願意認我做學生,倒是我高攀了他才是。”

第153章 北地風霜

許杏聽來聽去,儘管長青沒有完全轉述那些關於官場和朝廷動向的內容,但是段、王二位大?人確實沒有惡意,似乎就是對長青這個下屬、晚輩比較關心,特意尋來敘舊甚至指點一二,而?且提供的這些信息都是一直在偏遠地區基層為官的長青不?了解卻很需要的。她確定了這一點,彆?的也就不?太在意了,本來就旅途疲憊,這一放下心來,很快就睡著了。

長青卻輾轉反側,心情遠不像許杏看到的那麼平靜。

他這個少年進士,翰林院的後起之秀,就因為當年出言提醒,挽救了當時的二皇子,破壞了四皇子暗害嫡兄的計劃,便被其暗下黑手,塞到了最偏遠的地方當縣令,等?到二皇子的人發現的時候已成定局,他們能做的僅僅是稍作調整,把他的任命改到南龍府,在段芝庭手下為官,好免於被上司刁難或拖累。

他在安龍任上的時候揭破了販賣人口的案子,讓三皇子失了帝寵,進而?狗急跳牆自取滅亡,而?之後又揭出了□□的事情,斷掉了四皇子的財路,四皇子隻好讓人假扮山匪,劫掠金銀供養私兵,然?而?山匪又被他在臨川剿滅,進而?帶出了明州的私兵,直接導致了四皇子的垮台。

“雖說?讀書人不?說?那些怪力亂神,可是你?啊,真可算得上陛下的福……將?了!”王大?人這麼跟他說?。好在他最後還是把到嘴的“福星”變成了“福將?”,而?且王大?人官位遠高於自己?,不?然?長青真的要?以為王大?人是要?捧殺自己?。

想想前世,他對四皇子一片忠心,卻從一開始就被四皇子做了踏腳石,後來還得了橫死他鄉的下場,此刻他隻覺得心頭有種帶著幾分荒謬的痛快。前世欠自己?的,今世倒是以這樣的方式償還了。

隻是這甘州……他方才也曾借著甘州和?安王封地相鄰的事?隱晦的問起安王的情況,可是那兩人都?道?安王人在京城,是個太平王爺,整日待在京郊的園子裡侍弄花草,連門都?不?出,手中沒也有什麼權力,明顯對這位皇叔毫不?懷疑,他自然?沒法說?彆?的了。

然?而?他心中始終覺得不?對勁。若說?之前的事?情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那麼他這個年紀得到了這個任命,總會有些緣故,畢竟再有兩年多就是他前世的死期了。

黑暗中,他伸手,找到了許杏的手,慢慢的握緊,這一世是不?一樣的,他想。

在京郊休整了一日,他們就繼續踏上了北上之路。入秋之後,天氣一天冷過一天,再加上越往北去本就越發?寒冷,饒是穿著厚厚的棉襖,欣姐兒也不?願意往外看了,每天就是窩在馬車上讓長青教著背詩玩棋子。許杏把寧哥兒包在厚厚的被子裡躺著休息,自己?算計著去了甘州之後的生?計。

長青的知府俸祿要?比之前做副職的時候高上許多,便是沒有灰色收入,每個月也有三十兩銀子,再加上冰炭貼補,養活他們這一大?家子倒是不?成問題,可是欣姐兒他們一天天長大?,以後說?不?定還要?有更多的孩子,兒娶女嫁,啟蒙讀書,花錢的日子還在後頭呢。想想手裡這滿打滿算不?到三萬兩的銀子,她覺得還是得再想些辦法。

長青摸摸欣姐兒的頭,誇她背得好,一扭頭看見許杏皺著眉頭沉思的樣子,便問:“怎麼了,有心事??”

許杏點頭:“嗯,在想去了甘州也不?知能?做些什麼。”

長青一聽就笑了:“若是彆?處,為夫真不?知如何能?幫你?,可這甘州,你?大?可做你?的老本行。”

“什麼老本行?”許杏想了一下,眼睛一亮,“你?是說?,可以加工紅薯?甘州產紅薯?”

長青道?:“現如今產不?產紅薯我?倒是不?清楚,那邊的環境適宜種植紅薯倒是真的。甘州地方多山,但是和?臨川、南龍那種大?山不?同,大?部分是小山丘陵,山勢連綿但是並不?高絕,而?且當地氣候偏乾,也更冷一些,許多地方麥、豆等?作物產量很低,因此甘州也是貧苦之地。”

“那麼商路呢?”許杏問,“甘州地處北地,算是通往北疆甚至西域的交通要?道?了吧,若是往來商旅多,應該也有商機才是。”

長青並不?意外許杏會有此一問,聞言便道?:“你?隻知道?如今北疆太平,西域也臣服我?朝,卻不?知道?,先帝登基之前,北疆還屢屢南下犯邊呢。靖北侯的太祖、祖父都?是在和?北疆的交戰中殉國的,直到靖北侯的父親籌謀十餘載,最終以身為餌,一舉擊潰北疆主力,這才得了最近三十多年的太平。老靖北侯重傷不?治,兩個成年的兒子也犧牲了,如今的靖北侯當初才不?過十歲,因為年幼沒有上戰場,才得以留下這一線血脈。高祖感佩靖北侯一門忠烈,把他帶進宮中撫養至成年,他雖是臣子,卻是和?先帝一起長大?的兄弟。”

“原來如此,難怪先帝和?當今陛下都?那麼信重靖北侯呢。”許杏點頭,不?管是不?是封建王朝,這種為國為民大?義犧牲的英烈都?是值得人敬仰的。

“為了防止北疆恢複元氣之後再次南下,如今的北地邊界還是屯有重兵,你?說?的商路是不?通的,每年兩次的‘互市’都?是雙方重兵把守,隻有皇商或朝廷反複核驗過的商隊才能?參與。”長青認真介紹著這裡的情況,“西域那邊因為小國林立,雖然?都?對我?朝有覬覦之心,但是實力比北疆弱得多,又跟北疆也多有摩擦,故此威脅不?大?,商路還是有的,不?過大?部分商隊不?會專程經過甘州,而?是在南邊就取道?肅州西去了。”

許杏點了點頭:“明白了,這樣就還是得從甘州內部找法子。”

長青微笑:“你?總是有辦法的,為夫十分有信心。”

“啊對了,你?不?是說?這裡離哪個王爺的封地很近嗎?會不?會還需要?給王爺上供什麼的?”許杏苦著臉問。

“嗯,安王的封地在原州,就在甘州的北方,很近,不?過不?需要?供奉他。”長青的笑容淡了,“隻不?過他要?是在封地和?京城往返,甘州就是必經之地。”

“哦,那要?是出什麼問題還真挺麻煩的。”許杏看他臉色不?好看,以為他是不?喜這些藩王,卻沒想到長青對此有心結。

接下來長青就有些沉默,摟著昏昏欲睡的欣姐兒,也半閉上了眼睛。

過了幾日,在大?人孩子都?覺得有些吃不?消了的時候,甘州終於到了。

“布政使司那邊倒是挺痛快的,咱們隻待了小半日就辦好了一應公文,可是這甘陝地麵的路也太不?好走了。”許杏歎氣,“按說?也不?遠,居然?走了好幾天。”

“這樣才好,有人來犯也算是一種屏障。”長青半開玩笑的說?。

許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麼,不?打算在甘州修路架橋嗎?”

長青仰頭看著遠處的城門:“打算,如何不?打算,不?光要?修路架橋,還要?修城牆呢。”

許杏皺起眉頭,看著他意味不?明的神色,心中升起了幾分憂慮:離甘州越近,長青的心事?越明顯,旁人也許看不?出什麼,可是自己?跟他太熟悉太了解了,她完全可以確定,長青對甘州有心結,卻並不?願意說?給自己?聽。每個人都?有秘密,她無意去探究,可是長青的狀態讓她很不?放心。

她伸出手,握住長青的手腕,輕聲道?:“你?要?做什麼,我?總會支持你?的。”

長青一怔,側臉看到許杏認真的表情,看見她明亮的雙瞳中自己?心事?重重的臉,頓時覺得心中一暖。他反手握住許杏的手,低頭在她耳邊小聲說?:“此地畢竟是邊地,我?怕會有戰事?波及,故此要?做些準備。”許杏敏銳,又對自己?十分了解,一直藏著掖著不?說?也會被她察覺幾分,不?如提前給她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許杏兩輩子都?生?活在太平年代,一聽說?戰爭居然?離自己?這麼近,頓時緊張起來,也就沒察覺長青話裡的含糊之意。她不?敢多說?,隻是瞪圓了眼睛,最後點了點頭,更加小聲的道?:“哦,我?明白了。”

饒是長青滿懷心事?,難得看見許杏這般表情,也忍俊不?禁:“不?必這樣小心的,說?說?無妨。”

“哦。”看著知府衙門的匾額,許杏有心活躍下氣氛,便笑著指了指大?門口,“整個甘州府你?最大?,我?說?什麼大?約是沒人敢挑理的,甚好,甚好。”

甘州知府衙門的建築裝潢都?帶著明顯的北地風格,房屋寬敞,院落更是開闊,花草不?多,也不?如何精美,透著股疏朗豪氣,也多少有幾分粗糙。

許杏倒是不?講究那麼多花樣,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尤其是看到房子裡都?有火炕的時候更是高興:“這可好,孩子們不?愛穿厚衣裳,也不?喜穿鞋,屋裡暖和?正好。”

他們正說?著話,新?安從外頭進來,稟報道?:“大?人,有人來拜訪,說?是府衙的通判,姓嚴。”

他們剛進門就親自登門拜訪,這位嚴通判到底是不?遵禮數還是太過殷勤了呢?許杏回頭看長青。

長青嘴角微勾:“你?去跟他說?,拜貼留下,家裡忙亂,我?也累了,今日不?見客,叫他明日衙門裡再見。”

看來甘州府和?他記憶中的一樣,還是有這個嚴通判,那可是個特彆?的人物呢,他有些嘲諷的想。

第154章 左膀右臂

“這是……來搞關係了?”許杏聽見了,等新安出去回話的功夫,就問?長青,“你是主?官,他來拜會也不能算錯吧,怎麼我覺得你好像十分厭煩他似的?你知道這個人?”

長青冷著的臉緩和了一下,說:“不知?道,不過他來得這樣快,顯然?是時時盯著城門或者咱們?府上?的,且不說他打探咱們的消息讓人生惱,此人顯然?沒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我確實有些不喜。”

許杏當然?想不到他是認得那個什麼嚴通判的,聽他這麼說,覺得有道理,畢竟長青向來都是務實的,肯定不喜歡這種做派,而且行程被?人盯著,她自己也反感得很,便道:“你既打發了他,咱們?就趕緊收拾了吧,明日你還得上衙門呢。”

這次的官袍印信等物都是從省城布政使司衙門領好的,一切都很妥帖,長青第二天?一早就出現在了府衙。

他來得很早,到達的時候天?色都還沒大亮。裹著大氅站在府衙外頭,饒是已經開解過自己多次,長青心頭還是泛起?了波瀾——這裡他是來過的,前世裡,身為固原縣的縣令,他也到府城來過幾次,拜見上?官,接受命令,隻是固原貧困,他考績平平,家世平平,從來都是彆人的陪襯,知?府大人除了認得他之外,對他也沒什麼特彆照拂。至於通判嚴大人,嗬,他冷笑?了一聲。

新平跟在他身後,雖然?寒氣侵人,可他一點兒也不敢亂動,更不敢問?大人是在想什麼,大人這一路走來官威越來越大了,彆看?就那麼站在那兒一句話都沒說,可那氣勢就是跟彆人不一樣。

好在長青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側頭吩咐了一句“進去吧”。新平頓覺輕鬆不少,連忙跟上?。

今天?是長青第一天?上?任,他又是主?官,其他的官員自然?都來得很早,準備來拜見上?官,可是沒想到來得最早的居然?正是新知?府,便都有幾分忐忑。

長青見了,也不為難他們?,隻道:“因是初次上?衙,本府今日特地來早了些,各位不必擔心,日後正常上?衙辦差即可。”

“大人如此勤政,實在是下官等人的楷模啊!”他的話音剛落,就有人大聲接話了。

不用看?,長青都知?道這是誰:“嚴通判?”

“大人好生了得,隻憑些許信息就能認出下官!正是下官!”嚴通判十分熱情的讚頌了長青的記憶力和?推斷能力,然?後非常隆重的大禮拜見,“甘州府通判嚴鬆濤見過知?府大人!”

他這一拜,其他人也就跟著一一拜見了長青,也簡單的做了自我介紹。彆人倒還罷了,同樣坐在長青下手?的同知?潘昱就被?襯得有些尷尬了。畢竟作為同知?,他的官職是比通判要高的,可現在卻被?嚴鬆濤搶了先,失了先機不說,還有些怠慢上?官的嫌疑。

同為年輕人,長青卻好像看?不出他臉上?的不自在,也沒有任何不滿,而是勉勵了眾人幾句,就讓大家各自去當差了,隻留下了嚴、潘二人說話。

“聽口音,嚴通判是江南人氏?”其實長青是知?道的,隻是故意這樣詢問?而已,“潘同知?呢?”他更想了解的是前生不曾見過的這位似乎和?自己同齡的同知?。

“大人英明,下官確實是江南來的,祖籍浙江鎮江。”嚴通判再?次搶先答話。

潘昱又一次被?截了胡,便是再?不在意,也翻了個白眼,隻是記得眼前還有上?官,才拱手?作答:“回大人,下官是京城人氏。”

長青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說閒話,而是循例問?起?了本地的民生、治安等基本信息。從兩?個人的回答中也看?得出來,嚴通判看?上?去很熱情很勤勉,但是很多事?情並不重視,也沒有特彆的成績,而潘同知?看?著有些懈怠,但每句回話都能踩到點子上?,倒像是心中有數的,隻是這態度也確實差了些。談了一會兒話,長青心中有數,就叫他二人回去了,並沒表現出偏向於誰。

長青出門早,下衙也早,回到府裡,看?到兩?個孩子在正房的暖炕上?玩兒,便先陪了一會兒孩子,等兩?個孩子都被?帶下去洗手?了才跟許杏說話:“府裡收拾得如何?我看?這宅院頗大,不行就再?買幾個人吧。”

許杏正在列單子,準備添置些東西,聞言就道:“你說得是,我也有這個打?算呢,也不用買,就雇上?幾個人做些粗活便是,等將來咱們?走的時候也不必帶走。”

“嗯,你決定便好,先歇著吃飯吧,收拾宅子也不忙於一時半刻的。”長青說著,自己卻不動,而是靠著炕頭閉上?了眼睛。

“不光是咱們?自家安頓下來過日子,還得準備過幾日辦場宴席,把甘州大小官員並家眷請到家裡來吃頓酒,也是個交際的意思。”許杏放下筆,抬頭一看?他一臉倦色的在休息,便問?起?今天?的情況。

“嚴鬆濤你也知?道了,公事?上?平平,歪心思倒是不少。”長青也不睜眼,慢慢的把自己的看?法說給許杏聽,“潘昱,哦,就是甘州府同知?,是京城世家子,我看?了一下,他是皇後娘娘的族侄,比我大一歲,去年才來的。他倒是有幾分才乾,不過……”

“不過看?不上?甘州這個窮山溝?還是看?不上?你這個沒有背景的上?司?”許杏問?。

“對我倒並沒有什麼不恭敬的,隻是整個人有幾分懈怠,就好像來此地做官有些委屈似的。”長青勾勾唇角。前世繼位的是四皇子,二皇子妃守寡,她的娘家人自然?也很難出頭,不像如今,連族中年輕的堂侄都可以擔任一府同知?,還隱隱有些不屑。

“哦,皇親國戚嘛,能理解。”許杏癟癟嘴,“而且他這個年紀能做上?一府的同知?,也算是青年才俊前程大好了,有點傲氣也是正常的。”

長青低低的笑?出聲來:“好在你這話是關起?門來在家說的,不然?讓旁人聽到,還道你是在炫耀呢。”

“啊?我……”許杏反應過來,她自己的夫君大人可是比她口中的“青年才俊”還小一歲呢,官職卻高上?一級,於是她也笑?了,“我就真?的炫耀了又如何?”

長青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把許杏拉到自己身邊,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很高興能讓你炫耀。”

“我又不是小孩子,炫耀什麼呢?我隻盼你這個知?府做得順順當當平平安安的。”許杏抬手?攬住長青的腰,抿了抿嘴,還是說了,“打?從咱們?往甘州這邊走開始,我就覺得你心事?重重的,你說是擔心會有戰事?,我這心裡就一直懸著,既擔心邊關真?的出亂子,又擔心你還有彆的隱憂沒告訴我。”

“銀子我有,我也能掙,至少能保證咱們?一家人生活,地位什麼的,我從來就沒想過要當一品夫人,如今這樣已經是極好了,你可千萬要珍重自己才是。”許杏認真?的看?著長青的眼睛,“從小我就這樣說,現在我還是這句話,你是好人,也是個好官,我總是信你的。”

長青抱緊了她,半晌才道:“你且放心,我有分寸,讓你擔憂了,是我的不是。”

他還是沒說,許杏心中歎息,道:“你說了我自然?信你,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事?,我一定會幫你的。”

長青想了想,道:“還真?是需要你幫忙。我需要很多銀子和?糧食,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啊?”許杏一時沒跟上?他的思路,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發現他是認真?的,便皺著眉問?:“你是現在就要,還是過些時日?其實最重要的還是有銀子吧,糧食不夠,大不了咱們?可以出去采買。若是現在就要,我也不知?你府衙有多少,反正我就兩?三萬兩?銀子,大不了你都拿走。若是能等個一年半載,咱們?可以從本地出產之物上?做文章,看?看?能不能多得些收益。”

“不急,兩?年內吧,能積攢多少是多少。”長青算算時間,儘管今生許多事?情都變了,眼下看?來安王也不會造反,可是他還是不敢大意,總要活過了前世的死期才好。

“這樣的話,我的銀子可能就不用捐出來了。”許杏看?他並不十分急迫,臉色也不見驚慌,倒像是在提前綢繆什麼,便放了心,“年底了,咱們?初來,我得先會會本地的這些官夫人們?,再?處理過年的人情往來,得空我瞧瞧這裡的物產,過了年再?跟你商議吧,反正我也得做點營生的。”

“謝謝你。”長青握住她的手?。

長青從同知?升為知?府,雖然?隻是官升一級,可是對許杏的影響還是很大的——至少在府城這一畝三分地上?,沒有哪家的女眷敢對她不恭敬了。

他們?這邊安頓下來,許杏就辦了一場宴席,把各府的女眷請來家中做客。嚴通判的夫人歲數跟趙氏相當,足夠當她的長輩了,卻把她捧成個仙女,給兩?個孩子的見麵禮也是豐厚到讓許杏直接拒絕。潘同知?的夫人就年輕許多,甚至比許杏還要小一歲,大約是出身京中高門,神?色有些驕矜,對許杏並不熱情,卻也禮數周全,沒有任何冒犯之處。

回想起?當初在南龍被?陳同知?夫人和?葉學政刁難的日子,許杏不由得感慨,這個社會,女人的榮辱真?的是全然?係於丈夫身上?啊。

第155章 初聽善妒

許杏見過了甘州的官員家眷就算是完成了一個任務,她自己並不熱衷於和?她們日常交際,畢竟長青是一地主官,在甘州這?個地界,他最大,自然女眷這?邊也是許杏最大,完全不需要刻意經營什麼關係。

“這?就是權勢的好處啊,官大一級壓死人。”許杏翻看著同喜拿進來的一大堆帖子,找出了兩張,“嚴通判的母親做壽,倒也不是整壽,這?樣,咱們府上送份禮,你替我去一趟。這個,這?是董家送來的帖子,原來董家在甘州也有商號,這?個讓同貴去一趟,畢竟有同鄉之誼,也是多年的合作關係。彆的帖子你跟同貴商量著回吧,馬上還得商議吃年酒的事兒。”

同喜應聲去了。

雖說她本人並不怎麼出來走動,可是到了年底下,送年禮回年禮這?些,她也都要一一打點過目,很是忙碌了一陣子。

有趣的是,本人頗有些高?冷的大家閨秀潘同知夫人反倒是最早往府裡送年禮的。她準備的東西也十分周到,有本地風俗常見的一口豬、一腔羊、六隻雞並黃酒、小米等物,也有貴重一些的黨參黃芪燕窩等藥材,還有一匣子禦製的新書,是太學裡的大儒點評過的啟蒙書冊,專門給兩個孩子的。

許杏看著禮單,叫同貴把東西收了,隻拿了新書來看:“這?可是京城裡新出的,咱們拿著銀子都買不到,潘夫人有心了。”所以說,真正的高?門貴女都沒有傻子,人情?世故明?白著呢,人家的教育到位,素質足夠高?,就算是態度上看著生疏些,做事也滴水不漏。

“欣姐兒也不能這?麼傻樂傻玩了,這?些事情?都得?教起來。”許杏到底還是開始了教育焦慮,女兒不是自己,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代?官家女,隻有學會這?些並且成為此中高?手,將來的生活才?能過得?平順,“可是甘州這?地方,到哪去請頂好的嬤嬤呢?”

長青回來聽到她這?話?,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夫人啊,大可不必!我不過區區一個四品知府,欣姐兒隻要識文斷字、會做些女紅,就是合格的閨秀了,不要去為難她!”

“可她將來總是要嫁人的,若是像現在這?樣一派天真,如何能應付得?了夫家!”許杏更不舍得?讓女兒去卷,可是這?世道畢竟對女子太苛刻了,“我難道舍得?她受苦?可是現在不受小苦,將來若受了大苦怎麼辦?”

長青拍拍她的手背,道:“咱們是什?麼樣的出身,官場上一打聽誰都知道,你我都不是拿女兒攀附人的,咱們小心的慢慢挑,給她找個門風好的夫家,不要什?麼高?門大戶,總是能保她一生平安喜樂的。若說規矩,現在欣姐兒畢竟還小,閒散些也無妨,將來到了京城,咱們再?請段夫人幫忙,給請個女先生或者嬤嬤教她也不遲。”

“你就這?麼有把握,將來能到京城?”許杏的注意力被他成功的帶偏了。

“總有幾?成吧。”長青又收到了王大人的來信,這?下他終於確定,恐怕是皇帝陛下真的對他有幾?分關注了。

若能到京城去,確實是長青說的法子更好,許杏便?退了一步:“除了讀書寫字的時候之外,就讓她一直跟在我身邊好了,甭管是打理?家事還是經營作坊鋪子,都讓她自小就知道些。”

長青也沒有異議。

隻是他們的想法很美好,卻在第二天就遇上了考驗。

“娘,什?麼叫‘伺候大人替夫人分憂’?娘,你很憂愁嗎?”欣姐兒已經五歲,書都讀了兩本,許多事情?都懂了,跟著許杏學習收年禮送年禮,本來還挺明?白的,可是看到嚴通判府裡送來的丫鬟,她還是有些不理?解。

看著廊下站著的兩個俏丫鬟,許杏並不算生氣,畢竟長青是什?麼人,她再?清楚不過了,而且這?些隻是通判府的一廂情?願,長青都不知道呢。不過她的臉上也絕對說不上歡喜,這?通判府的做派著實是令人生厭,隻是她還沒等說什?麼呢,就先聽到了女兒的問話?。

對上小姑娘懵懂的大眼睛,許杏輕笑了一聲,道:“娘有欣姐兒,一點兒也不憂愁,他們是自作多情?呢。”

同喜早就想罵人了,聽到許杏的話?,便?對嚴府的管事娘子道:“這?位嫂子,年禮收下了,多謝府上,您跟奴婢來,夫人正好早就預備下了給府上的禮,還得?辛苦您,給一起帶回去呢。哦對了,這?兩位姑娘也一起來,東西有些多,幫忙搬一下,等會兒你們回去可能要受累了。”

那兩個丫鬟和?嚴府的管事娘子都愣住了,其中一個丫鬟反應快,連忙道:“姐姐是不是搞錯了,咱們是嚴大人送給範大人的,不回去啊。”

同喜冷笑一聲,盯著嚴府的管事娘子道:“嫂子回去給嚴大人嚴夫人帶個話?,我們夫人說了,不需要分憂。”

許杏再?想鍛煉女兒,也不想讓年幼的女兒就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便?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而是非常威嚴的吩咐同喜:“你仔細看著些,所有貴重的、不該出現的東西都不要留下,若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雖是嚴夫人的美意,咱們也隻好辜負了。過幾?日年酒的時候,我親自和?嚴夫人說便?是,想來嚴夫人應該會給我這?個麵子。”

同喜連忙大聲答應了。

人送了回去,許杏看欣姐兒有點兒沒興趣了,就讓她跟著秋雲回屋去休息會兒再?寫大字,自己則取了筆墨來畫圖紙。

不知道長青是因為什?麼才?確定未來幾?年會有戰事的,不過既然有這?個擔憂,那麼就自然應該早做準備,高?築牆,廣積糧,而這?些可是需要銀子的。

“這?是何物啊?”長青回來的時候許杏還在畫,一邊畫一邊改,皺著眉頭冥思苦想,完全?沒發現房間裡多了個人。長青就在旁邊看著,直到許杏塗改完了,神色鬆懈下來,這?才?開口詢問。

“啊?你回來了啊。”許杏另外取了張白紙,重新開始謄抄,“衙門不是早就封印了嗎?你這?些天還是總去,你這?樣,底下的人該不踏實了吧。”

長青見硯台中的墨不多了,便?挽了袖子幫她磨墨,一邊磨一邊道:“前?日不是跟你說了,倒也沒興師動眾的,隻叫了嚴鬆濤和?潘昱兩個,就是一起出去看看,好為明?年做些籌謀。你這?是在畫什?麼?怎麼今日得?了閒?不是說要處置年禮什?麼的嗎?”

“這?都到年根了,年禮也都處置好了,這?不得?了些功夫,我就想著把蒸酒的工具畫出來,過了年好去打造。”許杏並不抬頭,一邊畫一邊說,“你說甘州這?裡適合種?植紅薯,我這?些日子也打聽明?白了,朝廷推廣了這?麼些年,甘州的紅薯種?植其實挺廣泛的,不過因為賣不上什?麼價錢,又充不得?賦稅,老百姓種?它的積極性不算高?,開荒艱難,也沒多少人願意專門開荒種?它。”要在整個紅薯的推廣種?植曆史上來說,甘州這?裡還處於推廣初期,隻有吃不上飯的人家會多種?一些填飽肚子,佃戶交租、農戶交稅都還是要交小麥的,因此大家也還是以小麥種?植為主。

長青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尤其是近幾?日帶著兩個副手微服巡查,見到聽到的比許杏隻多不少,但他並沒多說什?麼,而是耐心的聽著許杏的打算。

許杏畫完最後一筆,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長青說:“你說想要儘快的多攢銀子,我正好也想賺錢,就打算撿起老本行,從這?個紅薯上做文章。你看,這?是我完善過的蒸酒的工具,過了年,我打算在城外開個酒坊,地方都瞧得?差不多了。”

長青記得?當年在村子裡許杏用的蒸酒工具,畢竟自己還幫過忙呢,不過,“這?個似乎與?從前?你用的那個不同。”

“嗯,這?個才?是完整的蒸餾器具,我也是反複想了很久才?弄明?白的。”許杏指指圖紙,“如今我有本錢,能找工匠打個好的,用這?個東西,我能做出更高?度……嗯,更烈的白酒。”

“烈酒?”長青眉頭一挑,“確實聽說過,塞外、北疆據說貴族都喝烈酒,還十分昂貴,隻是中原地區可是少見。”

“貴好啊,我能多賣銀子啊。”許杏笑笑,“我大量收購的話?,老百姓種?紅薯就該積極了,等酒坊穩定下來,我再?開個粉條作坊,咱們多加工些,哪怕不賣銀子,都攢下來也是耐儲存的糧食,說不定你就能派上用場。”

長青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明?白了,多謝你。”

許杏搖頭:“謝什?麼呢,互惠互利的事兒,哦對了,我今天不大不小的得?罪了人。”她便?把嚴家給長青送丫頭卻被自己打發回去的事情?說了。

長青剛剛輕鬆些的神情?又陰沉下來,道:“你做得?很對,這?種?事情?不必猶豫。”

“隻怕嚴家人碰了釘子,會罵我是妒婦呢。”許杏玩笑道。

這?次倒是讓她說準了,去潘府吃年酒的時候,她就聽到了風言風語,議論的正是“範夫人是個妒婦”。

第156章 甘州佳釀(上)

當然,因為許杏的身份在這?兒?,沒?有長舌婦二傻子跑到許杏麵前去說這?種話,不過是偷偷嚼舌頭的時候被?剛從淨房出來的許杏聽到了而已。

同喜當時就要去同那人理論,被?許杏拉住了。

“夫人,乾嘛不教訓她們?一頓?平白讓她們詆毀您?”同喜並不是衝動之人,可是聽著那?些話還是覺得非常生氣,“她們?是嘴皮子痛快了,可是毀的是您的名聲!還有欣姐兒呢!”

這個時代如此,同喜說得有道理,母親受人非議,會影響到女兒?,對此,許杏當然是生氣的,隻是這是沒法子去理論的事情,她拍拍同喜的胳膊,低聲說:“我自己是不在意的,反正她們說的也是實話,大人身邊確實沒?有旁人,隻是若是因此連累了欣姐兒?的名聲,我卻永遠不能原諒自己!可越是如此,我越要謹慎處理,貿然出來理論?,固然是她們?沒?理,可我呢,萬一再加上一個跋扈霸道、多言的毛病,那?該怎麼辦?”

所以?,儘管她生活在這?個時代,在這?裡有了愛人和子女,她依然不喜歡這?裡。

同喜重重的哼了一聲,卻也沒?再說什麼。不過,她沒?有說,不代表彆人不說,那?幾個聚在一起說小話的官眷們?就被?人叫住了:“你們?也都是官員家?眷,怎能如此市井行徑?背後說人是非原就不是君子所為,你們?議論?的還是上官,是覺得你們?的夫婿前程太好了想斷掉嗎?你們?就此不提便罷,若要再說這?些,休怪我不留情麵,大過年的請各位先行離開了!”

許杏聽得出來,這?是潘夫人的聲音。她的聲音並不是時下?女子常見的甜糯,而是有幾分剛硬,在一眾官眷中非常特?彆,而且她是標準的京城口?音,許杏一聽就聽了出來。

聽著那?幾個人慌慌張張告罪作鳥獸散,同喜露出個笑來,非常解氣的笑聲說:“活該!”

許杏搖頭:“咱們?在府上吃年酒,潘夫人是主人家?,總是要多費許多心的,她既然開了口?,等會兒?你們?都要留神,不要再露出什麼來,給人家?添麻煩。這?事兒?就這?麼著吧。”

隻要長青身居高位,就一定會有人盯著他們?一家?,隻要長青不納妾,就肯定有長舌婦議論?她,許杏有思想準備,可是那?又怎麼樣呢,總不能為了讓彆人挑不出理來就當那?個“賢惠”人吧?那?她過去幾十年的書?白讀了、教育白受了?

“夫人,聽說潘同知府上也是沒?有妾的。”回來的路上,同喜跟許杏說,“好像說潘同知婚前是有兩個丫頭的,不過成婚的時候都給了銀子發嫁了,潘夫人嫁過來之後就一直沒?再添人。那?幫長舌婦議論?的是您,可是其實把潘夫人也給帶上了,所以?潘夫人才出頭的,大約也算是給自己說話吧。”

許杏道:“這?就是出身的差彆了。那?些人恐怕是大意了,即使是一樣的情況,咱們?家?大人的官職還更高呢,她們?還不是專門盯著我議論??畢竟潘夫人原是侯門千金,聽說嫁給潘同知的時候算是下?嫁,畢竟那?時候皇後娘娘還不是皇後呢,而我是什麼呢,範家?買來的陪葬丫頭,她們?看?不起呢。你也彆不忿,我隻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嘴長在她們?臉上,咱們?可管不著。”

她這?裡覺得這?個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卻不知道,她離開之後,潘夫人正和身邊的嬤嬤說這?事兒?:“看?清楚了?範夫人真的聽見了?”

“是。”嬤嬤道,“小環瞧見的,範夫人還好,她的侍女當場就要發作,那?自然是聽見了的。夫人,都是老奴沒?安排好。”

潘夫人擺擺手:“也不能怨你,你如何知道那?些人要說什麼?隻記住,往後不與她們?來往便是。”

“那?範夫人那?裡……”嬤嬤遲疑了一下?。

潘夫人笑了笑:“不用說什麼,就當什麼事都發生過吧。她回到席上之後不是神色正常嗎?想來也懶得和那?起子人一般見識,彆看?她出身尋常,我瞧著她是個有成算的,不會計較這?點子閒話。嬤嬤,吩咐下?去,不管旁人如何,咱們?府上絕對不能傳出一絲一毫的閒話,不光是範夫人,誰都不能議論?!”說到後來,她的笑容收起來,神色嚴肅。

嬤嬤也站起來應了。

潘同知從書?房回來,隻聽了最後一句,見嬤嬤出去了,便問:“怎麼了,今日年酒有人鬨事?我在外院倒沒?聽見什麼。”

“沒?什麼,兩個小主簿的家?眷議論?範夫人,說人家?善妒,讓我給打?發了。”潘同知剛坐下?,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頗費了幾分力氣才咽回去,“哪來的長舌婦?夫人做得好!她們?夫家?都有誰,我看?看?修理修理他們?。”

神色淡定的潘夫人抬眼,有些驚訝的看?著丈夫:“你不是從來不屑於這?些小事嗎?”

潘同知放下?茶盞,用手帕擦著手,道:“我原來確實是看?不上甘州這?種窮鄉僻壤,可是最近這?些日子跟著範大人卻是受益良多,你彆看?他小我一歲,我真是不如他多矣。”

“哦?”潘夫人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前些天?天?天?早出晚歸就已經是很大的變化了,現在居然這?麼真心實意的推重範知府,當真是不同尋常。

“他是什麼出身,咱們?都知道,泥腿子嘛,可是他真的不一樣,腹中錦繡,胸有乾坤,有才華有見地,還沒?有高門子弟的紈絝之氣,你要說缺嘛,也就是那?些花花世界的東西他不懂。”潘同知看?到妻子的臉色有些冷,連忙補充道,“我也就是知道而已,我又不玩。範知府吧,學問好,還很懂得民?生經濟,連兵書?戰策都研究過,真正是全才,難得的是他是真的想讓治下?百姓過好日子。”

潘夫人點頭:“在這?種人手下?做事,倒不辱沒?了你。”

潘同知也不在意夫人的調侃,接著道:“他倒也說起過他的夫人,言談之間頗有感激敬佩之意。你不知道,咱們?原來嘗過的那?紅薯粉、香腸,他們?南龍任上推出來的那?個什麼白茶,還有你跟咱們?雲兒?喝的那?種紅糖,全是出自範夫人之手!反正,範大人對夫人可是敬重得很。”

潘夫人雖然對許杏印象不錯,也覺得自己沒?有門戶之見,但是聽丈夫這?麼說,還是很有些意外,她想了想,便道:“那?我往後對她再周全些便是。”

“無妨,你若覺得合得來便多來往,合不來失不了禮數便好。”潘同知擺擺手,“反正我是打?算好好跟著範大人做事了,內宅的拉關係這?些,不重要。”

“她們?說就說,不重要。”許杏也這?麼跟長青說,“我都說了,不在意這?個,同喜還是沒?忍住,去找你告狀了。”

“她那?是忠心,怕你委屈。”長青道。

許杏擺擺手:“不說這?個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的。潘家?的年酒吃過了,嚴家?的我不去了,得趕緊準備起來,我的作坊得開張。還有,你既然說怕過幾年有仗要打?,我準備在城裡再租幾處宅子放糧食,沒?問題吧?”

長青看?她真的不在意,也放了心,道:“無妨,你想做什麼做就是了。”

許杏這?次大手筆,在靠城邊的地方租下?了一處四進的大院子,又在城裡尋了三處宅子,全都租了下?來,一次付清了三年的租金,好在都不是特?彆好的位置,價格不算很貴,就這?,她也搭進去了不少,估計今年作坊的收益能平掉這?些投入就不錯了。

但是這?畢竟不是白手起家?的時候,她手中有銀子,些許肉痛都能承受。過了年,鐵匠鋪和瓷器坊陸續開工,年前她下?單訂製的工具也都到位了,現在缺的還是人員。

“就找官府常用的經紀給介紹吧。”同貴來請示,許杏就說,“你亮出身份,想來他們?也不敢糊弄你,不行就讓袁管家?尋府衙的本地人先打?聽打?聽,挑出可靠之人你再去聯係。”現在同文已經從管事升到府上的管家?了,他在外頭也是有幾分體麵的,跟一些小吏能說上話。

最後定下?來的酒坊管事姓程,是一個落第的秀才,之前家?中父母多病,常年請醫吃藥,家?中日漸拮據,無力支撐科考,等到父母相繼過世,也因為蹉跎許久,撿不起書?本來了,這?才尋些營生來做,養活妻子兒?女。

“打?聽過了,此人人品尚可,十分孝順,雖識文斷字,卻並不迂腐。”袁管家?和同貴一起來稟報情況。

“既如此,就開始準備吧。”許杏反複試驗了幾次,出的酒還行,基本達到了自己的預期,“同貴也會了,就由你去教夥計們?好了。”

程管事確實是個能乾的人,從招聘人手、采購原料、訂製酒瓶酒壇,到聯係銷售,他都辦得不錯,讓許杏十分欣慰。她就想乾這?種隻出技術和本錢不用處理雜務的活,這?下?剛好得償所願了。

“夫人,程管事說,新酒差不多能出了。”同貴跟許杏稟報,“要不要送到府裡來?”

第157章 甘州佳釀(下)

許杏算著?時間,也確實是該有新酒出?來了?,她便道:“好,送來吧,正好讓大人回來了也品鑒品鑒。”

平心而?論,紅薯釀出來的酒比不上高粱、糯米之類的糧食酒香醇,特彆是這個時代的釀造工藝水平也比不過後世,但是許杏改良後的蒸餾裝置和工藝能?夠提高酒精濃度,製出高度酒——當然,這個高度也是相對的,她預計能?達到二三十度的樣子,跟後市四五十度的高度白酒肯定沒法比,隻不過比時下酒精濃度不到十度的酒相比,已經算是很烈了?。不錯,她這個紅薯酒的特點,或者說賣點,就是烈。

新酒確實如?她所料,一打開瓶塞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許杏笑了?笑:“好在我給寧哥兒斷了?奶,不然可不敢嘗。”

同喜聞著?這個味道,有些擔憂的勸她:“夫人,要不您聞聞看就行了?,可彆再喝醉了?。”

許杏並不逞強,隻倒了?指甲大小?的一點兒酒,仔細的品了?品,就封好了?酒瓶,吩咐同貴:“這個味兒對,你去跟程管事說,全?力開工,開始生產吧,咱們收紅薯的事兒也不必藏著?掖著?,廣而?告之最好。”能?賣錢,百姓們對紅薯才能?重視起來,才能?有種植的積極性。

“啊對了?,咱們家的澱粉和粉條那些東西,你也都是熟悉的,一起跟程管事說說,咱們在酒坊旁邊的那個空院子就利用起來,做這個。”許杏倒是沒醉,隻是很久沒喝過酒了?,很有些不習慣,便端了?茶水漱口,又補充了?一句,“咱們要多多的收購紅薯,還?有旁的糧食。”

長青要備戰,雖然許杏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篤定會有戰事,不過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她也願意囤積些糧食,有備無患最好,大不了?將來離開的時候便宜出?手就是了?。她之前?跟同貴說過這事兒,當?然沒提長青,所以她一說同貴就回了?:“夫人,紅薯都收著?呢,聽程管事說,城外?有些農戶已經打算收了?麥子以後所有的地上全?都種上紅薯了?。不過旁的糧食……您要是不著?急的話,奴婢覺得不如?秋天再收。”

秋天糧食剛下來,新糧上市會壓低糧價,而?現在才是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都賣得貴著?呢,現在囤糧食可不劃算。

許杏也明?白這一點,便點頭道:“行,左右也不急,你先去盯著?酒坊吧,得空的話上街上雇幾個人來修整修整那幾處宅院,畢竟若是存不好,糧食會發黴生蟲,那就白糟蹋了?。”

同貴應聲去了?。許杏又擦了?嘴,洗了?手,確定身上沒有酒氣了?才去陪兩個孩子。

長青下衙回來,很意外?的發現飯桌上自己的座位麵前?放了?一盅酒。

“這是……”長青低下頭仔細看了?看,隻覺得杯中之物清透得很,靠得近了?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

許杏讓他坐下,才笑著?說:“這是我酒坊裡新出?的酒,你嘗一嘗。”

長青看看她,端起酒盅很小?心的抿了?一下,頓時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說:“這酒甚烈。”

“你覺得如?何?”許杏問。

“如?何?我不善飲酒,你是知道的。”說話的功夫,長青的臉頰居然泛起了?紅霞,“我隻知道,這酒我恐怕是消受不起。”

許杏笑了?,連忙讓秋風上來,把酒盅撤掉,換成今天的羊肉湯:“你快喝口湯吧。並不是讓你喝多少,隻是讓你看看我的新酒罷了?。咱們這邊,或者再往北去,天氣十分寒冷,這樣的酒喝了?能?暖身子,程管事建議除了?在甘州銷售之外?,還?應該想法子往北邊賣,我覺得可行,你說呢?”

長青平常不怎麼喝酒,但是也不到一杯倒的地步,因?此慢慢喝了?幾口湯之後也就緩過來了?。他認真道:“可行是自然的,隻是往北去,若是肅州還?好,原州的話,離北疆太近了?,怕有什麼不妥。”

“我記著?你說的呢,銷售這邊,除了?程管事聯絡本?地商戶、酒樓,我也給董家留了?話,他們有渠道,若是有興趣,應該可以多采購的。”許杏讓他放心,“北疆那裡,參與互市的條件太嚴苛了?,我也做不到,不眼饞那個。”

“剩下的酒可多?若有,給我留些,賞給李玉河。”長青知道許杏有分寸,並不擔心。

“李玉河?”許杏沒反應過來,但是很大方,“你要賞人,我叫他們送新的來。”

“府衙的總捕,他是行伍出?身,我要找他操練衙役並府城內的青壯。”長青說,“這種烈酒,賞他再合適不過了?。”

“這樣啊,等?我明?日叫人送來。”許杏笑著?打趣,“記在我自己賬上,曉得你沒銀子。”

長青便拱了?拱手,一本?正?經的道:“多謝夫人。”

許杏第二天果然叫同貴去辦這事,到下晌長青從衙門回來的時候,就見到了?兩隻封好的酒壇子。

“怎的沒有貼簽子?”長青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看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酒壇子上缺的是寫著?酒名的紅簽。

許杏倒是想著?這個事兒呢,便道:“沒想出?來呢,你知道我,肚子裡沒有那麼多錦繡文章,取個名字就被難倒啦。”要說隨便取個什麼名兒,後世那麼多名酒呢,拿來一個也不是不行,可是她就是有些心虛,總覺得這種事兒乾不得,自己的酒也且配不上那些高大上的韻味無窮的名字。

“你肚子裡有的可比那些空洞的文章有用多了?。”長青先認真的誇了?她一句,然後微笑著?問,“要不我來給你取一個?”

“求之不得啊!”許杏一拍他的胳膊,“當?初咱們的‘安龍雪芽’不就是知府大人給取的名兒嗎,如?今你也是知府了?呢,那就請知府大人給賜個名字唄!”

長青沉吟片刻,走到書案處,提筆寫下了?“甘州醇”三個字,之後抬頭看著?許杏問:“如?何?”

許杏搖頭:“有點過譽了?,我覺得不配啊。”這酒不過就是蒸餾的工藝好些,比當?下的酒度數高些,可是跟後世那些傳世名酒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我雖不好酒,卻也對此道略知一二。這酒入口辛辣但帶著?些許甘甜,一嘗之下感覺頗為酷烈,可咽下後回味起來卻有一股甜香之氣,之後再飲,已經適應了?它的熱辣,便覺得醇厚濃香,如?何不配一個‘醇’字啊?”長青看著?許杏的表情,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麼,按下心中對她的諸多猜測,隻說她,“你的要求也太高了?些,我可以保證,這酒極好。”

同貴從外?頭進來,正?好聽見最後一句話,便笑道:“大人說得極是,程管事剛還?和奴婢說呢,這酒在咱們這兒恐怕是頭一份了?,作坊裡也有懂釀酒的師傅,都讚不絕口的。”

長青就含笑看著?許杏:“如?何?不是我哄你吧?”

“那……大約是全?靠同行襯托吧。”許杏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兒沒底氣,但是她畢竟不是一味糾結的性格,心一橫擺擺手,“那,聽你們的,就叫‘甘州醇’,同貴拿著?咱家大人的墨寶,去找程管事,讓他找人刻印了?,咱們的每壇酒上都貼,務必印製清楚。好不好的,上市賣了?就知道。”

同貴得令去辦了?。

“她如?今竟是你的左膀右臂了?。”看著?同貴出?門,長青挽著?許杏的手去看孩子們,“你若把外?頭的事交給她辦,家裡不行再添幾個丫頭吧,咱們再不講究排場,也要照顧你跟兩個孩子周全?才是。”

“我知道了?,等?過些日子,酒坊的事兒辦好了?,我再挑幾個小?丫頭,七八歲的那種,讓同喜她們帶著?,教好了?規矩好跟著?欣姐兒和寧哥兒。”許杏跟長青慢慢說著?家常,仿佛回到了?年少時候兩個人商量事情的時候,氣氛十分溫馨。

“大人,卑職想跟您打聽個事兒。”長青叫了?潘同知和李總捕過來,聽他們彙報集中操練府衙差役捕快和各縣衙捕快的計劃,等?正?事說完了?,李總捕沒急著?走,而?是笑著?問了?一句,“就是您前?幾日賞卑職的那個酒,您是打哪兒得的?咱們能?買著?不?”

潘同知本?來已經要離開的腳步也調轉了?回來,饒有興致的聽著?。

長青微微一笑,先不忙著?作答,而?是問:“李總捕覺得喝著?如?何?”

“好啊!”李總捕一拍手,“大人,卑職也不是那吃獨食的人,您賞了?卑職,卑職就拿回來跟兄弟們分了?,沒想到啊,這酒真有勁兒!卑職就稀罕這個勁兒,咳,再想來點兒,讓他們都給搶光了?,這兩天老琢磨這個呢。”

“貪杯可是要誤事的。”潘同知似笑非笑的道。

李總捕一擺手:“大人放心,辦差的時候肯定不喝,不過啊,大冷天盯梢抓人的時候要是有那麼一兩口,暖和!”說完,他就又轉向長青,十分期待的看著?他。

長青便道:“是本?官夫人新開的酒坊所釀,那是新酒,尚未取名,現在已經取名叫‘甘州醇’了?,夫人說不日就要開始售賣。酒坊在東城門內,管事的姓程,你若喜歡,自去買來便是,隻是需記得潘同知的話,不可貪杯誤事。”

李總捕大喜:“多謝大人!”

潘同知看著?李總捕腳下生風的出?門,搖頭失笑,回頭又跟長青說:“既如?此,回頭下官也叫人去買些嘗嘗。”

長青微笑:“我家的酒雖好,爾等?可不能?貪杯。”

第158章 潘府命案

沒有特意做什麼宣傳,許杏的酒坊就低調的開張迎客了,不過因為程管事早就聯係好了城中的貨棧、酒樓,新酒一出來就陸續賣出去了一些,倒也沒有特彆大的積壓壓力。特意找上門?來的李玉河大總捕大手筆買了二十壇,還把這酒好一通誇讚,隨後又有好幾位府衙的捕快來買酒,都?說是喝了喜歡專門?來買的,“甘州醇”的名號一下子就傳開了。

“夫人,頭一天沒賣出去幾壇,打從大前天李總捕走了之後,來買酒的人就多起來了,程管事說他帶上一個夥計差點都?忙不?過來,您看這賬冊。”同貴把這幾天的賬目拿給許杏過目,眉眼之間難掩興奮,“程管事把銀票給奴婢的時候,奴婢都有點兒不敢相信呢!”

銀票的麵額並?不?大,是五十兩?,但是現在畢竟才剛開張不到十天,有這個數的收益也就不?錯了,許杏很高興,道?:“給夥計們每人發個紅包,你跟程管事商量著辦便是。”

之後酒坊的生意就慢慢的回歸正常,盈利不?高不?低的,但是董家的商隊要?往東北去,因為那邊天寒地凍,烈酒的銷量特彆大,他們一單就訂了兩?千斤,直把程管事高興得專門?來府裡跟許杏報告了一通。

“夏糧要?收了,我最近要?出去巡一巡,天氣熱,你們就少出門?,不?行多買些冰來。”長青跟許杏說道?。

許杏卻道?:“我也要?盯著收糧食的事兒呢,今年算是收成還不?錯,糧食剛下來的時候價格最好,我要?多收些,那三四?處宅子呢,幾萬斤麥子也填不?滿。”

長青在心裡算算時間,還沒到安王之亂的時候,而且目前也沒收到這方?麵的消息,他便道?:“你若用?就收,若是幫我囤的,很不?必著急,我現下用?不?上這麼許多。”

許杏搖頭:“不?妨事,那宅子我都?交了租子的,空著也是空著,大不?了先?存上糧食,你不?用?的話我等價格好了再賣出去也使得。你不?知道?,連上作坊,四?五處宅子,三年的租錢銀子我花了一千五百兩?都?不?止,能回些本總是好的。”

“你竟連倒賣糧食的生意都?做起來了,我還當你不?願行這商賈之事呢。”長青微笑,卻並?不?反對。

“什麼商賈之事?你說賤買貴賣啊,我不?過是賺個市場浮動的差價,又不?是囤積居奇趁火打劫,不?犯法吧?”許杏說著就笑了,“就衝著這租錢銀子,哪個商人也不?會做我這賠錢的買賣。”

今年的夏糧收獲之後,因為有些人家賣紅薯吃到了甜頭,甘州府尤其是靠近府城的幾個縣裡,紅薯的種?植麵積就有了明?顯的擴大,還有些人自己去開荒種?紅薯了,於是秋收之後,長青發現有幾個縣上交的糧食和魚鱗冊上的耕地麵積都?有所?增加。這自然是好事,長青嘉獎了這幾個縣的縣令,再一次督促剩下的縣裡推廣紅薯種?植。

許杏在酒坊旁邊的小院子裡又開起了粉條作坊,生產規模不?大,但是也有穩定的收益,並?且了消化了大量的紅薯。

“夫人,奴婢今天聽程管事說,府城裡已經有好幾個下鄉收紅薯的販子了。”同貴回來跟許杏說道?,“他們也是精明?得很,就雇個騾子車到鄉下去收紅薯,反正肯定是比咱們作坊收得便宜,拉回來往咱們作坊裡一送,什麼心都?不?用?操,就能賺一份差價銀子,據說跑一趟怎麼也能掙個幾百文錢呢。”

“那不?是好事嗎?”許杏一直覺得,對於一種?農作物的種?植推廣,官府強製的效果遠不?如市場推動,有利可圖,老百姓自然積極主動了,她?這邊開發了新的需求,自然就會吸引農民種?植。至於在這個過程中,城裡又出現了紅薯販子這樣的營生,想必長青會更加喜聞樂見才是。

長青卻在衙門?裡麵對著微醺的潘同知,有些苦笑不?得:“你說旁人不?可貪杯誤事,你自己怎的喝醉了?”

潘同知酒氣上頭,不?過並?沒失去理智,隻是也有幾分不?好意思,拱手道?:“下官今日無狀,請大人治罪。”

長青擺擺手:“這些日子征收夏糧,嚴通判不?在府衙,沒人抓你的錯處,手上的公?事彆誤了便是,下不?為例。”

潘同知連忙低頭稱是:“不?瞞大人,今日家中來了客人。內人娘家那邊的一位兄弟從京中遊學至此?,下官陪他略喝了幾杯,那‘甘州醇’實在是濃醇醉人,下官便醉了。”

“既如此?,若是無事,便放你半日假,家去歇著吧,難得有親戚上門?,陪陪客人也使得。”長青並?不?在這些小事上刁難下屬,便給他放了假。

“大人,不?好了!”潘同知還沒說話,他的長隨就神色慌張的闖了進來,甚至連長青在場都?沒看到。

潘同知連忙嗬斥他:“這是作甚!府台大人還在這兒呢,不?可衝撞大人!”

那長隨乾脆跪在了地上,先?給長青磕了個頭,也不?起來,接著轉向潘同知,道?:“大人,夫人請您趕緊家去呢,表舅爺……表舅爺讓人給殺了!”

潘同知大驚失色,一點兒酒意也徹底消散,他低頭死死的盯著長隨,啞聲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長隨帶著幾分哭腔道?:“大人,是真的,表舅爺跟您喝完酒,見您上衙門?辦差,也想來瞧瞧這甘州的風物,便也帶著小廝出了門?,可是也就是半個多時辰的光景,他的小廝就回來報信,說……說表舅爺讓人給害了……”

潘同知一個趔趄,還是長青伸手扶住了他。

看他一時有些慌,長青便問那個長隨:“你且起來,你府上表舅爺在何處遇害?現在是白天,可抓住了凶手?”

長隨搖頭:“表舅爺帶著小廝,就是在城裡逛逛,後來好像是走到了東大街那邊,表舅爺說渴了,想去茶樓小坐一會兒,就有人偷了他的荷包,小廝去追,回來的時候就看見表舅爺讓人給捅死了,刀還在身上插著呢。”

長青麵色凝重?,叫新平:“去看看李總捕人在何處,讓他去潘同知府上一趟。”

身為知府,他倒不?必要?親自去案發現場或者死者家中,這些事情自然由專人負責,隻是他一直沒回家,到天黑的時候才等到了回來彙報情況的李玉河。

李玉河的臉色很不?好看,見了長青就一抱拳:“大人,這事兒不?尋常。”

長青讓他坐下詳細說一下情況,李玉河大概是跑了一下午,十分疲憊,便也不?客氣的坐了,這才道?:“大人,死者的情況您大約已經知道?了,仵作驗過,是一刀斃命,回頭屍格送來您可以過目。他的小廝和路人也都?審過,案發時明?明?是白天,地點也不?僻靜,但是除了一個擺攤的老人看見了凶手的形貌之外,根本沒人看到他是怎麼出的手。”

“你的意思是……”長青雖然審過一些案子,但是都?是有跡可循的,這個案子卻不?同以往。

李玉河道?:“凶手目標明?確,有備而來,就是來殺他的,而且一擊即中,接著就逃脫不?見了,隻怕抓不?住了。怪就怪在,卑職審過了所?有認識死者的人,甚至包括了潘夫人和她?的婢女,沒有人知道?他和什麼人有仇怨,至於他的小廝,則是一口咬定,死者家境優渥,人緣頗佳,根本沒有仇人,不?可能有人要?殺他。尤其是他今日才到甘州,除了潘府中人,在本地連認識的人都?沒有。”

長青皺眉:“你似乎有話沒有說完?”

李玉河就深吸口氣,道?:“大人,死者的小廝說他們在茶館外頭的時候還好好的,正要?往裡進,有一行人出來,死者抬頭,似乎看到了認識的人,非常驚訝,說了一句‘他怎麼會在這裡’,小廝再問的時候,死者就不?再說話了。之後死者喝了茶,整個過程中死者似乎有些心事,但是什麼都?沒說,出了茶館就遇上了小賊,等小廝再回來,死者就已經死了。卑職猜測,隻怕是死者看到了什麼想要?隱藏身份或行蹤的人而被?人滅口,但是隻憑小廝一人供詞,卑職也不?敢斷定。”

長青點頭:“本官知道?了,你今日辛苦了,案子如何查,凶嫌如何找,你全權負責便是。”

其實這樁案件雖然是凶殺案,又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難免造成人心惶惶,但是也還不?至於要?長青這個知府大人密切關注,他隻要?看到最後的調查結果就好。可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潘同知居然親自登門?拜訪。

他一見到長青,立刻躬身道?:“大人,下官那個表內弟的小廝,昨天半夜也死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長青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樣驚惶的神情。

“死了?”長青也很驚訝。

“是。”潘同知端過丫鬟送來的熱茶,大口喝了,這才平靜了一點,“因為有許多人都?能作證,那小廝絕不?是凶手,昨日李總捕也沒有抓他,隻讓他留在府裡,準備隨時問話。內人就讓管家安排那小廝住在外院的下人房中,今天早上他沒出來領早飯,管家去看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是讓人抹了脖子,一刀斃命。”

長青神色冷峻起來:“所?以,他們主仆究竟看到了什麼人?”

第159章 京中來信

長青知道這主仆兩個的死非同尋常,責成李總捕儘全力偵辦此案,但是他心中也有數,這案子怕是破不了的。

其實即使沒有長青的吩咐,李玉河也不敢怠慢,畢竟是潘同知府上的客人出了事,死者?並不是一般的百姓。

他早就?打聽明白了,潘同知雖說是侯門公子,但其實水分挺大,他隻是皇後娘娘的族侄,皇後的父親也是在女兒封後之後才得了個承恩侯的爵位,更彆說?潘同知這個族親了,真正?有背景的是潘夫人,那可是慶陽侯的親侄女,慶陽侯簡在帝心,他的兄弟也是手握京城兵權的健衛營統領,娶的妻子也出自京城豪門永安伯府,死者?是伯府的嫡支少爺,雖然不是嫡長子,可真要說?金貴,比潘同知本人還要金貴呢。

可是這案子就是個抓不著凶手的懸案。

他苦著臉,對長青和潘同知道:“府台大人,同知大人,卑職和兄弟們都?儘力了,說?實話,這個案子不難破,就?是有武功高?手?對他們下?了殺手?,事後迅速離開,無法抓捕。仵作?驗過了,這兩人是死於?不同的人之?手?,至於?殺人動機,不是劫財,也不是仇殺、情殺,卑職分析來分析去,隻有一種可能?,就?是殺人滅口。”

“你的意?思是,我那妻弟他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潘同知皺著眉頭問。他倒是並不覺得十分意?外,在跟妻子和她陪嫁的丫鬟婆子詳細了解了這位表舅子的情況之?後,他就?已經有了這方麵的猜想。

“或者?,他們是看到了什麼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長青慢慢的說?,“我記得那小?廝曾說?過他的主人說?了一句‘他怎麼會在這裡’,也許這就?是命案的關鍵。”凶手?是高?手?,這一點張氏兄弟也確認了,所以殺人隻是奉命行事,他們的主人或雇主才是罪魁禍首。

李玉河點頭:“是,是這樣。”

潘同知卻問出了自己沒有想明白的地方:“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當初在鬨市,那人就?可以把他們主仆一並殺死,又何必當時放過了小?廝,而過後又去單獨滅口呢?”

確實不合理?,長青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釋,倒是李玉河經驗豐富,“嘶”了一聲,道:“咱們都?知道動手?的人是個高?手?,顯然應該是殺手?或者?護衛,會不會那個需要掩藏行蹤的人來頭很大,他的安危更重要,所以那個高?手?不能?長時間離開他?萬一當街殺兩人,目標太大,被百姓或者?捕快絆住腳,會耽誤了他們的事情,故此先把一個目標解決了,等這個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派人回來殺那個下?人?”

長青頷首:“確實,這樣想來比較合理?,隻是這些全是臆斷,還需要找出證據來才是。”

“卑職這就?叫畫師去畫當街行凶那人的相貌,畫影圖形,還請大人簽通緝公文。”李玉河抱拳道。

“去辦吧。”長青沒有異議,回頭對潘同知道:“回去勸尊夫人節哀吧,李總捕那裡若是無事了,你們先把屍體領回去辦後事,這幾日允你假期。”

潘同知拱手?謝了,臉色卻十分沉重。

回到家?裡,長青的心情也沒有好轉多少,隻在看到兩個孩子的時候露出個淺淡的笑來。陪著孩子們玩耍片刻,等他們都?去睡了,他才跟許杏道:“我這幾日,總有些不好的感覺。”

“因為潘家?的事情?”許杏端了杯涼茶給他,也是滿臉憂愁,“這幾日天氣越發熱了,人也不好多停。橫死他鄉,再倉促入殮,隻怕京城那邊那人的家?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倒不是怕他們針對我。”長青喝了口涼茶,還是覺得心浮氣躁,因房中沒有旁人,便乾脆脫了外衫,“就?算人是在我甘州地界被害的,他們再如何遷怒,也不能?對我怎麼樣,畢竟還有個潘昱呢。我是擔心,這個案子另有隱情。我們都?分析,覺得他們是被人滅口的,到底是被什麼人因為什麼滅口,這才是大問題。”

“你說?,什麼人會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長青皺眉,“或者?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許杏盯著他的臉,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心裡有答案,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長青問。

“我不知道啊。”許杏搖頭,“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到的,我隻是看你的表情。你若真的毫無頭緒,就?不會這樣反複的問,而且你臉上寫著的不是迷惑,而是憂慮,甚至還有一些恐懼,所以我猜,你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她不明白官場上權貴們的事情,她隻是很了解長青而已。

長青握住了她的手?。

好一會兒,他才道:“我要寫封信給段大人,問問京城的情況。”

“我覺得,你不如問問王大人。”許杏建議道,“你不是說?王大人視你如弟子嗎,不如問問他,畢竟他已經是閣老了。”長青要問的京城情況,必然不普通,那麼直接問權位更高?的人才對。

“你說?得是。”長青往外間走,許杏也不叫丫鬟過來,自己跟著去給他磨墨。

信送出去,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到回信,長青隻能?按下?心中的不安,如常處理?府衙的公務。

今年的夏糧沒有什麼驚喜,收成和往年差不多,收上來的賦稅自然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然而秋收之?後,嚴通判卻樂顛顛的來表功拍馬屁了:“大人真是咱們甘州百姓的救星啊!這一季紅薯大豐收,整個府城內沒有任何一戶百姓拖欠賦稅的,實收銀錢比去年這個時候多了三成!”

“嚴大人慎言!陛下?仁愛,那才是百姓的救星。”長青立刻沉著臉糾正?道。嚴通判能?力尚可,就?是心思不妨在正?道上,每日鑽營,被長青屢屢敲打,才算是於?公務上用心了些,不過溜須拍馬已經成了本能?,張口就?來。

“啊是是是,都?是陛下?隆恩澤被蒼生。”嚴通判立刻改口,還轉身向著京城方向拜了拜。

長青等他行完禮,才說?:“還是要做好收尾的事情,糧食、稅銀入庫,賬目核對清楚,以備戶部核算調用。對了,之?前讓你辦的藥材的事,可有進展?”

嚴通判剛說?了一句“大人儘管放心”,聽見後麵的問話,立刻笑得見牙不見眼:“大人,下?官正?要跟大人稟報此事。按您吩咐的,下?官找了好幾個縣,劃了地方讓他們引導百姓種植藥材,已經有收成了!黃芪跟當歸都?種出來了,因為成色尚可,價錢卻便宜不少,已經有藥材商人去收了,黨參種得不大好,隻有幾戶種成了,不過,明年!明年肯定能?有收成!”

“哦?已經開始售賣了?”長青記得在南龍的時候,許杏專門買了個莊子讓山民模擬野生自然環境,人工種植天麻之?類的藥材,故此到了甘州,在看到本地也有不少百姓采藥的時候,便吩咐嚴通判組織安排人工種植藥材,現在看來已經有了初步的收獲。

嚴通判連忙笑道:“正?是正?是,已經有些農戶掙到銀子了,現在甘州境內的藥材販子也多了些,都?是大人英明啊!”

長青搖頭,對最後的奉承話聽而不聞,道:“你辛苦些,繼續盯著這事兒,等他們今年嘗到了甜頭,往後便不需要官府出麵了。”

嚴通判恭敬的應了,之?後又問道:“大人,潘大人府上的事情過去許久了,不知可有什麼進展?”

長青看了他一眼,語氣就?有些冷了:“那些事有李總捕帶人在查,本官不需要親自過問。潘大人本人又無過失,自然是該如何便如何了。”他心中不喜,隻因為同為知府副職,同知比通判高?一級,這嚴鬆濤就?時刻不忘給潘昱上眼藥,妄想取而代?之?,實在是太小?人了些。

嚴通判看他如此,連忙小?心道:“是,大人說?得是,是下?官多嘴了。”

長青擺擺手?,示意?他下?去,不過提起那件案子,心中還是放心不下?。

九月裡,長青終於?收到了王老大人的來信。他的去信除了詳述了這兩樁殺人案的前後之?外,提出的問題倒是十分隱晦,仿佛就?是一封學生寫給先生求教?的信。而王老大人顯然也看明白了他的這封信,回信中道:“慶陽侯府和永安伯府都?十分重視此案,悲傷之?下?彈劾於?你,也是人之?常情,不必過於?自責。京中一切如常,陛下?聖明勤政,百姓安居樂業,中秋節的宮宴上,安王、寧王等宗親更是獻上了祥瑞白鶴,與?陛下?甚是親近。”

長青的猜想被證實了,可他更擔憂了。

安王根本就?沒有老老實實待在他京郊的莊子裡種花,而是用了什麼掩人耳目的方法離開京城,回到原州封地上去發展勢力、訓練兵將,朝廷上下?竟然無人察覺!前世他的籌謀沒有敗露,準備充分之?後打起了反旗,然而今世即使換了皇帝,也依然沒人發現他的陰謀。

不對,還是有漏洞的。永安伯府的那位公子不就?認出了他嗎?

第160章 父親去世

甘州府並不是?大越朝邊境的州府,但是?它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東西兩側分彆是?永翠、泰遠兩座山脈,雖然不像臨川的山那樣陡峻奇絕,卻綿延數百裡,道路難行,於是?甘州就?像一個連接南北關口一般,因此,無論是北疆的朝廷大軍還是?原州的安王兵馬,要想南下,甘州都是?必經?之地。而甘州府下轄的九個縣中,除了固原一個縣在府城北側,其他的八個縣都在府城南側,府城在一定程度上說就是那些縣的屏障。

前?世的長青,就?是固原縣的縣令。安王亂軍南下,先殺的就?是?他,之後才去叩甘州的府門?,至於成沒成功,他就不知道了。

長青坐在書房裡,研究著甘州府的輿圖。

京城裡沒有人懷疑安王,他的所有推測都是基於上一世的經?曆,現實中卻沒有任何確鑿證據——伯府公子被殺一案,或許能引起一些人的重視吧,隻是他現在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北疆的大軍是?鎮守邊關的,因為蠻人打不儘殺不完,動不動就?來騷擾邊關,大軍肯定不能被隨意調走,而且老靖北侯執掌大軍的時候,就?曾與高祖皇帝表明?過心跡:無詔,大軍絕不南下半步,所以即使是?安王作亂,至少在動亂初期,朝廷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北疆軍也沒有出動平亂。

所以他隻有兩條路,要麼投降,要麼就?必須把原州的反軍擋在甘州城北。

原州的安王私兵有十五萬之多,他區區一個甘州城,便是?有東西的山脈地?利,要想擋住大軍,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再有一年半就?是?他上一世的死期了。

他已經?反複想過這些事情,如今,他有了妻子兒女,有了很高的仕途起點?,和前?世早就?不同了,他也不會困於那?個噩夢之中,可是?,離那?個日期越來越近,他還是?很難做到完全不在意。

“看你?一直心事重重的,跟你?說個好事兒吧。”許杏帶著秋風走進來,往房裡加了一個火盆,又遞了熱茶給他,先搓著手感慨了一句,“甘州這地?方是?真?的冷啊。”

長青接過茶來喝了一口,才問:“什麼好事兒?”

“我的酒坊賺了不少呢!”許杏微笑,“這不年底了,我們對了對賬,這一年賺了了兩千三百多兩,刨去給夥計管事們發的銀子,我淨得了兩千二百兩!”

“是?嗎?可喜可賀。”長青露出個淺淡的笑來。

“租這幾處宅院,再加上買家什、修房子,還有之前?囤糧食的開支,我搭進去了一千八百兩,本?來想著今年能平了這個錢就?不錯,不想還有四百兩的結餘。”許杏算著,覺得很是?欣慰,“加上家裡的八百兩,這一年下來除去花銷,還能攢下一千兩。”

“哦對了,你?是?不是?一直不知道我攢了多少糧食?”許杏有些得意的伸出一個手指頭,“十幾萬斤,怎麼樣?”

長青知道,糧食價格低,囤積起來花不了很多銀子,但是?他沒想到許杏居然真?的連準確的理?由都沒問,就?收購了這麼多,他深深的看著許杏,柔聲道:“很厲害,辛苦你?了。”

許杏老實道:“其實也就?花了幾百兩銀子而已,我琢磨著你?的意思,應該是?救急填飽肚子用的,所以沒有買什麼精細米麵,都是?最普通的粗麵和麥子仁這些,啊對了,另外我還備了些鹹菜和粗鹽,不過不算多。”

“已經?足夠了。”長青道,“我也不是?擺設啊,今年我催得緊,府衙的糧倉也滿,而且,也不一定真?的會出什麼事情。”

“沒有事情當?然更好了。”許杏卻並不敢盲目樂觀。若是?真?的太平無事,長青會夜夜輾轉反側嗎?

這個冬天?很寒冷,比去年要冷不少,雪倒是?不多,但是?風很大,又乾又冷,彆說老把式,就?連對於種田隻是?半吊子的許杏,都擔心起來年的小麥收成了。

“聽說北疆大軍又打了幾場大仗,靖北侯世子帶兵,把蠻子們打跑了。”同貴經?常在外頭行走,除了作坊的事情,有時候也會說些街頭巷尾人們議論的新聞給許杏聽。

許杏聽長青說起過這些,就?道:“蠻子們也沒法子,他們不種地?,今年這麼冷,又乾旱,他們的草原上草長不好,牛羊就?瘦,他們可不是?得搶嘛,不過北疆二十萬大軍呢,不是?吃素的。”

她?們的這些閒話也是?甘州百姓們過年走親訪友閒聊時候的主要話題之一,另外一個話題就?是?看來以後得多種紅薯了,畢竟能賣錢,秋天?的時候,種紅薯多的人家,那?銅錢可是?實打實的落到腰包裡了。

過了年不久,長青收到了老家的來信。

他年前?往家寫了信,跟許杏張羅的一車年貨一起托鏢局送回去的,按家裡人的一貫作風,總要到清明?前?後再來信才是?,這個時候來了信,看來是?真?的有什麼事情。他皺著眉拆開信,仔細一看,饒是?他向來沉穩,表情也變得很不好看。

許杏正?跟孩子們說要把上元節買的燈籠收起來,一扭臉看見長青的臉色,頓時也收了笑,輕聲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長青把信遞給許杏。

許杏又看了他一眼,才把信紙接過來。

信是?金氏的口氣寫的,很短,但是?信息很重大:範守業死了。

“公爹他……就?這樣去了?”許杏看完這段話,很震驚,心情也很複雜,“他還那?麼年輕。”

長青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去上折子,丁憂。”

“哦,應該的,你?去吧,我叫人開始收拾東西。”許杏應了。這個年代講究孝道,長青這種文官,父母離世了是?必要辭職在家守孝的。

等長青出去了,許杏才歎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信既然是?金氏讓人寫的,她?自然不會說兒子的不是?,隻說他年節應酬的時候喝多了酒,在外頭不大體麵的地?方猝死,因為不太好聽,停靈三天?就?已經?下葬了,現在家裡沒有家主,讓長青收到信以後回去主持家裡的事情。想想範守業一貫在女色方麵不修私德,這個死因大概也就?呼之欲出了,所以長青才會一言不發吧。

作為兒媳婦,許杏不好議論什麼,尤其是?人死為大,要為尊者諱,她?隻能當?作不知道,專心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之前?的幾次離任,她?都處理?了自己一手一腳建立起來的產業,卻也沒有覺得十分不舍,畢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這一次,她?一想到酒坊剛開始盈利就?要轉手,便是?不虧錢,她?也覺得肉痛。

被叫來吩咐事情的同喜同貴也是?驚訝非常,同貴甚至當?時就?掉了眼淚:“夫人,咱們還白交了兩年的租金呢!”

饒是?許杏心中非常難過,聽了她?這話也笑了:“瞧你?,就?為這個掉眼淚,這還是?咱們同貴大管事嗎?”

“酒坊跟粉條作坊才剛開始能攢錢。”同貴抹了一把眼睛,“這也太可惜了!”

“那?也沒法子,給老太爺守孝可是?大事兒!”同喜歎口氣,回頭看許杏,“那?咱們府上的紅燈籠什麼的都撤了吧?衣裳也都換素淨的,主子們的孝服得趕緊裁,另外就?是?得裝箱籠,準備回去,好在天?一天?天?暖和了,小主子們坐車也少受些罪。”

許杏點?頭:“你?說的這些,趕緊交代下去,辦吧。等大人的折子批下來,咱們就?得上路了,哦對了,讓袁管家去聯係鏢局。”

可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他們這裡剛開始準備起來,長青的丁憂折子也才送出,安王就?反了。

這比長青上一世的時候早了整整一年。

嚴格的說,安王提前?起事,跟長青還有點?兒關係。

先帝朝時,幾位皇子為爭奪儲位鬥得不亦樂乎,他作為明?顯與大位無緣的王爺,躲在背後發展力量,沒有引起皇帝的注意,本?來再有個三五年,他就?能準備好了,可是?長青接連捅出大案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很快就?失了勢,老皇帝被氣死,二皇子登基,他從皇帝的弟弟變成了皇帝的叔叔,離皇位更遠了。他隻能加緊進度,趁新帝沒有建立起民心威望的時候把人趕下台。

他之前?一直以養花種草的名義待在京郊的莊子上,借以掩飾行藏,偷偷出京聯絡反臣、操練兵馬,他做得隱蔽,身邊又有高手,多年來沒有露出過破綻。可是?長青到甘州上任之前?跟王閣老特意提了他。儘管當?時王閣老說無事,過後卻報告了新帝,新帝重視起自己這個王叔,便派人盯了他。他最後一次回到原州的時候發現了一點?異狀,隻好急匆匆的返京,途經?甘州的時候又一時不慎被永安伯府的小兒子給看見了。他雖然及時殺人滅口了,可是?回到京中卻發現更多的人在盯自己。最要命的是?,永安伯府跟慶陽侯府跟瘋了似的死磕那?個案子,居然真?的查到了一點?子線索,還在除夕宮宴上向自己發難。

新帝表麵公允,但根本?就?是?袒護對方,這說明?他的好侄子也起了疑心。那?還能怎麼著,一不做二不休,提前?起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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