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長青告狀
長青扭頭問書吏:“都記好了?”
書吏放下筆,拱手道:“大人,都記好了。”
長青讓衙役取了供詞,給鄭六等人畫押。張友全程被晾在一旁,他不認罪,也沒人找他畫押。
一切妥當,長青就站起來?,先對許杏說:“夫人回去好生休息,我晚些回府。”
許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頭。
“帶上一乾人犯,進宮。”長青吩咐一聲,率先走出了大堂。
現?在已經是申時末了,皇帝陛下還在禦書房跟內閣的幾個閣老議事,不過今日主要的議題已經商討得差不多了,正要散會?的時候,宮人來?報,說順天府尹求見。
“他進宮來?,怕是又沒有什麼好事。”皇帝嘴上這麼說著,可是神態間卻並沒有什麼不悅,“愛卿們先不忙著走,聽聽是什麼事吧。”
來?到禦書房裡,山呼萬歲之後?,長青並不起身,而是道:“陛下,微臣狀告建昌公主意圖殺害微臣的妻子?,請陛下給臣的夫人主持公道。”
皇帝本來?以為,他又要整治整治京中這些鬥雞走狗的敗家子?了,卻沒想到搞事的是自己的妹妹,而且還是這樣大的罪名?。他臉上的幾分慵懶不見了,皺著眉頭問:“你說誰?建昌?殺你夫人?”
幾個閣老們麵麵相覷,不知道是不是有必要在這裡聽下去。
皇帝沒管他們,盯著長青的官帽,等著他說詳情。
長青把事情的經過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最後?道:“陛下,張公公是內官,臣又是苦主,得到初步情況後?便?帶了證詞和一乾人犯、證人來?請陛下示下,此案當轉交大理?寺並宗人府審理?。”
“傳陳郡王,武翔明。”皇帝真的下旨,宣了宗令和大理?寺卿來?。
不過在等著的時候,皇帝還是意味深長的說:“範愛卿,建昌既是朕的皇妹,本朝的長公主,又是謝家婦,你若沒有足夠的證據,誣陷皇親的罪名?和世家大族的報複,可是你承擔不起的。你且說說,建昌為何要殺你夫人?她們有何仇怨?”
長青抬起頭,直言不諱:“回陛下,建昌公主對微臣有意,數次糾纏於微臣,均被?臣拒絕。她要殺臣的夫人,究竟是出於嫉妒,還是要給她騰地方,臣不得而知,但是想來?此事禍端就在此。臣的夫人溫良恭儉,從不與人結怨,唯有建昌公主曾經在皇後?娘娘的千秋宮宴上刁難過她。”
閣老們也沒想到,臨下班了要吃這麼個瓜,表情便?都有些一言難儘。
跟長青最為熟悉的王閣老還道:“範大人,陛下麵前,慎言。”
長青卻道:“臣絕不敢欺瞞陛下,更不敢攀誣公主,實是人證物?證俱在,大理?寺一審便?知。”
皇帝想起來?了,皇後?確實曾經跟自己說過“建昌越發不像樣了”的話,但是因?他本就不喜建昌,也懶得理?會?這些女人之間的口角,便?隻叫皇後?下懿旨申斥了建昌,沒問清事情的原委。這樣想來?,皇後?應當是知道建昌的心思的。
“宣建昌入宮。”皇帝想了想,又叫了吳泉,“你去問問皇後?,可知道此事。”
建昌公主當年和皇帝的死對頭四皇子?十分親近,對自己這個嫡兄也就那?麼回事,跟嫂子?的關係更是尋常,皇帝夫妻都不怎麼待見她,不過是麵子?情罷了。沒想到年紀一大把了,這位公主又折騰出這樣一件事來?。
“陛下,臣的夫人賢淑端莊,謹守婦德,相夫教子?,貼補家計,稱得上賢妻良母,在危難之時亦心有大義,還得過陛下的誥封。她無?一絲錯處,卻要受這無?妄之災。今日若非景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經過,她已經無?辜喪命了。臣無?能,不能替她做主,隻求陛下主持公道!”長青又鄭重叩首。
皇帝卻聽得牙酸。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從前倒不知,你竟是愛妻如命之人。”皇帝搖頭。
王閣老微笑?道:“啟稟陛下,老臣倒是知道一二,範大人和夫人青梅竹馬,患難與共,他家境尋常,科舉讀書都是當時尚且年幼的範夫人日夜做工來?供養的,範大人對他的夫人一向敬重有加。”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腹誹,這孩子?,還當他成熟穩重有城府,今日居然?如此冒失!不過,這樣也未嘗不是好事。
吳泉進來?,在皇帝陛下耳邊低語:“娘娘說了,她早就看出些端倪,隻是此事關係範大人和公主的名?譽體麵,不好點?明了說。公主之前確實有言語刁難範夫人之事。”
皇帝點?點?頭,卻問長青:“尋常人家的女眷遇上這等事體,便?是無?事也要遮掩下來?,生恐傷了名?節,你怎的偏要如此大張旗鼓的鬨將起來??你不是最敬愛你夫人了嗎?”
長青道:“回陛下,臣一向認為這般處事不妥,遇上歹人又不是女子?之過,為何要損了女子?名?節?今日之事,臣的夫人最是無?辜,臣必要為她討回公道,也會?待她一如既往,絕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
皇帝是真的沒想到,他親手發掘的年輕重臣居然?還有這麼一麵。他一時都不知道是該誇他還是斥他了。
說話間,大理?寺卿武翔明和陳郡王、建昌公主都到了。
“吳泉,你去給武大人和陳王叔說說今日之事。”皇帝往後?靠著龍椅,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建昌公主臉上。
“皇兄,臣妹冤枉啊!”建昌公主聽完,方才還有些歡喜的神色一瞬間就變得無?比難看,她跪在了長青身邊,堅決不認罪,“臣妹整日忙著兩?個孩子?的婚事,哪有那?個時間去害人?一定是有人栽贓陷害臣妹!”
剛來?的兩?位大人也有些無?語,沒想到要審的是這麼個案子?,可是皇帝把他們都找來?了,他們也推脫不得。
“是不是栽贓陷害,武愛卿,陳王叔,三日內給朕查清案情。”皇帝瞧著長青跪著挪得離公主遠些的樣子?,差點?沒繃住笑?,乾脆拍板,“建昌就先不要回府了,去你皇嫂那?裡小住幾日吧。”
苦主的丈夫都不在乎,剩下的人就更不用保守秘密了。於是當天晚上,京城中的達官顯貴們幾乎都在和自家的夫人聊這件事,接下來?,“建昌公主看上了順天府尹,買凶殺害人家原配嫡妻”的流言便?在京城裡傳播開了。
“恕臣妾直言,建昌這件事還是要慎重處理?,不可姑息。”皇後?也在跟皇帝說這件事,“陛下顧念手足之情,有不忍之心,那?是陛下仁愛,隻是範夫人著實無?辜,確實是要給她一個公道的。”
“那?是自然?,再?不處置建昌,範長青那?廝隻怕都要瘋癲了。”皇帝想到長青的樣子?,又覺得牙酸了。
皇後?掩口而笑?:“從前臣妾還當範大人是個完人,沒想到卻是個性情中人。”
皇帝意味不明的“哦”了一聲:“是嗎?”
“是啊。臣妾在深宮中都聽說了範大人‘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跡,甚是感懷。這範大人啊,不貪財,不貪色,不畏權,原來?軟肋卻是夫人。”皇後?有些感慨的說,“都要趕上戲文裡唱的了。”
皇帝勾起嘴角:“你很羨慕?”
皇後?搖頭:“每個人有自己的緣法,陛下待我如何,我心中有數,也很是知足。”
皇帝握緊了皇後?的手。
得知此事的段大人跟段夫人卻道:“他如今也曆練出來?了,此事也算是一箭雙雕,日後?的路更好走了。”
“解決公主這個禍患,也把軟肋露給了陛下?”段夫人不置可否,“難道就不能是真心為夫人不平嗎?”
段大人微笑?:“並不衝突。”
而處於事件中心的範大人夫妻卻並不像外人想得那?樣你儂我儂,而是在冷戰。
其實他們並沒有口角,對著孩子?們的時候都是談笑?風生,可是一旦兩?個人單獨相處,氣氛就有說不出的尷尬。
公堂上的時候,長青就覺得許杏心裡存著情緒,回到了府裡,他便?格外小心,生恐惹她傷心難過,外頭的事情也沒說給她聽。
可是兩?天過去了,許杏還是那?樣冷冷淡淡的,完全不願和他多說一句,長青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過去的那?麼多年裡,許杏的喜怒哀樂,擔憂恐懼,都會?和自己分享,即使他不問,她也會?跟自己說。可是這一次,許杏不想跟自己說了。
問她,怕讓她想起那?可怕的經曆,不問,便?是這樣心有隔閡。
一向沉穩睿智的範大人不知所措起來?。
“夫人,我看你這兩?日都睡得不好,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吧?”長青覷著她的臉色問。
許杏搖頭:“我累了,不想出門,你陪正哥兒出去遛遛吧。”
沒毛病,不吵不鬨,就是讓人無?從接近。
長青歎口氣,主動坦白:“建昌公主確實找過我幾次,我都沒理?會?。沒跟你說,是覺得左右我都不會?應承她,沒必要讓你聽了不舒服。”
“公主府的總管張友已經跟你很熟了吧?所以一聽那?特征,你就知道是他。”許杏的聲音很平靜,“你說你對公主無?意,我是信的。可你跟公主府的人相熟了,也是事實。”
第222章 感情危機
長青想說不是她想的那樣,卻沒說出口。
許杏神色淡漠:“那個殺手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跟鄭六走,二是死。我想都?沒想,就選了死。”
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主動說起那天的事情。
長?青審過嫌犯,早就知道了,可是還是專注的看著她,聽著她的話,儘管心裡已經?知道,那可能不是自己樂於聽到的。
“我其實沒有那麼強的貞節觀念,然而我還?是選擇死,因為我還?有三個孩子,女兒要嫁人,兒子要走仕途,要娶名門淑女,他們不能有一個失節的母親。”許杏扯扯嘴角,“我當時沒有怎麼想到你,真的。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在意我是否失節,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你我之?間的感情。”
長?青的指尖有些顫抖,許杏看見了,卻視若無睹,繼續道:“建昌公?主的事情你我都?知道,儘管之?前都?是猜測,可是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在這件事上不會彼此?隱瞞,所以?,我真的是死都?沒想到,你清清楚楚的知道公?主的心意,甚至還?經?常見到她身邊的人。”
長?青想說那人是公?主派來的,自己從未主動過,可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但凡你跟我說一些,我也會做些防範,畢竟女人的心思還?是隻有女人明白,可是你沒有,你一個字都?沒跟我說。”許杏的話像刀子一樣紮進長?青的心口,“我不知道你是為了讓我少些煩惱,還?是要維護公?主的名譽,又或者,是在享受公?主的青睞追求?總之?,是你的不作為,讓我毫無防備,差點被?害死。我如果死了,公?主是凶手,你就是幫凶。”
“你知道我被?景國公?府的人救下?來之?後,心裡想的是什麼嗎?”許杏看著長?青頹然的臉色,不知怎麼竟然有種快意,“我想的是,好不容易讓景國公?府欠你一個人情,居然就這麼給還?掉了,他日你若遇上事情,就不好找他們幫忙了。你說,我是不是蠢到家?了?”
“許杏!”長?青再也聽不下?去了。他隻覺得兩輩子以?來從未如此?心痛惶恐過,這樣的許杏,太尖利太冷漠了,陌生得讓他害怕,仿佛他隨時都?會失去她。
“這就不想聽了嗎,範大人?”許杏盯著他,“你說你不會看她一眼,你說你視我如命,我都?信了,也都?記得呢,可是現在,你說,我還?能信你嗎?我還?,敢,信你嗎?”
長?青伸出手臂去抱她。
可是許杏躲開了。她退後一步,抬手指著門口,厲聲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她的聲音不小,可是長?青清楚的聽到,最後幾個字帶著濃重的鼻音。就著蠟燭的光,他清楚的看見許杏眼角處沒有落下?的淚滴。
長?青神色黯然,沉默著走了出去。
同喜早在他們剛開始說話的時候就帶著小丫頭們退了出去,她自己守在門外,等著他們夫妻解開誤會,卻沒想到談崩了。
長?青仿佛連抬腳的力氣都?沒了,拖著步子走到門口,差點被?門檻絆倒。他扶著門框站定,看見同喜,低聲吩咐道:“夫人的安神湯趕緊送來,你晚上守著夫人,寸步不能離開。”
同喜小聲應了。又過了一會兒,她才親自端了安神湯,送進房裡。
許杏正坐在床頭出神,聽見動靜,回頭看了看,見是同喜,緊繃的神色略鬆了鬆:“這東西一點兒也不好喝,你們還?天天送。”
同喜微笑:“夫人這幾日睡得不踏實,喝點兒好歇息,再過些日子山上就要收了,且有得忙呢,不養好身子怎麼行?”
“你說得是。”許杏憋著一口氣把安神湯喝完,又漱了口,才問她:“你真的無事?”
同喜道:“奴婢真的無事。同貴也好多了,醒過來之?後並未嘔吐頭暈,隻是額頭上破的那一處怕是要留下?指甲蓋那麼大的疤了。”
“那等她傷好了,再多請幾個郎中,開些養肌祛疤的方子,能淡些也是好的。”許杏道。
“用頭發遮著些,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同喜說,“王保的傷有點兒重,倒不致命,就是被?一刀紮進了肩膀,紮得深了些,再就是掉下?馬車的時候一條腿骨頭有點兒裂,郎中說兩處傷都?養好的話,怎麼也得三四?個月。”
“他也是無妄之?災,你明天給他家?送二十兩銀子過去,另外他看診開藥都?從府裡賬上走。這些日子就讓他倆兒子輪著趕車吧。”許杏並不多想就吩咐了一句。
“好,奴婢明天親自去辦。”同喜有心勸解一句,卻最終沒說出來。
許杏躺下?來,沉默了許久,忽然說:“把燭火都?熄了吧,我並不怕黑。”
同喜從外間的小榻上站起來,依次把燭火熄滅,房間瞬時黑了下?來。
聽著同喜摸索著回到榻上,許杏又說:“這幾日幾個孩子也嚇到了,你讓丫頭們都?經?心些,誰也不許在他們麵前亂嚼舌根。我看欣姐兒心事格外重,你明日叫劉嬤嬤來見我。”
同喜應了下?來,又有些欲言又止。
許杏卻知道她想要說什麼,直接道:“你彆勸我。我現在心裡有些不痛快,做不來那大度懂事的樣子。我已經?‘懂事’太久了。”
同喜歎口氣:“夫人最是心明眼亮的,哪裡用得到彆人來勸。”
“心明眼亮?”許杏自嘲的笑,“我也以?為呢,可是你看,我就像個傻子。”
長?青並沒回來,做默默守在窗外之?類的事情。他去了書房,坐在書案前仔細想著接下?來該做什麼。許杏的心情他理解了,也正是因為理解了,才格外棘手。
他已經?想明白了。誠然他對?建昌公?主是一點兒都?沒有動心的,可是他對?許杏的態度錯了。從前的時候,他什麼事都?跟許杏商量,便是不需要許杏的意見,他也願意說給許杏聽聽,可偏偏這件事,他瞞了下?來。他以?為這樣是不讓許杏煩惱,可是這恰恰說明他不相信許杏能處理好這個情況,也沒有尊重許杏在這件威脅他們婚姻關係的重大事件上的知情權。
他在許杏不知情的情況下?,替許杏做了決定。
他的這個舉動本身傷害了許杏。
尤其是許杏差點丟了性?命。
他這次,是真的錯了。
他們府裡的氣氛越發低沉的時候,大理寺結案了。
武大人把案子交給少卿潘昱來審理,由於認證物?證確鑿,潘昱身為皇親國戚,根本不怕公?主府的權勢,審訊起來十分迅速。謝氏也有人在大理寺任職,可是這件案子上,沒有人給公?主幫忙,甚至連個消息也沒遞出來。
建昌公?主在宮中“小住”了兩天,早就沒了一開始的鎮定,一次次的求見皇後,可是皇後根本就不見她,直到大理寺和宗人府合計出了判決才把她送到大理寺大堂。
殺手還?接過不少謀害朝臣和權貴的單子,因為要尋找他的雇主線索,便暫時沒有處置他,而是把他轉進了大理寺的重犯牢房,等著繼續調查。
鄭六的罪名是尋釁滋事、攔路搶劫,判了杖五十,流一千裡三年。
公?主府的護衛們驗明正身,確認了身份,便以?聚眾搶劫罪判杖五十,流一千裡兩年,剝奪軍籍官職。
以?上判決中都?隻提搶劫,不提意圖非禮許杏的事情,主要是為了保護許杏,這也是潘昱的周到之?處。
公?主府的管家?張友卻是有多項罪名在身的,這次的買凶殺人,還?有之?前的濫用私刑致人死命、強迫宮女對?食等等黑料都?被?挖了出來,數罪並罰,判了絞監候,隻待秋後刑部複核完就行刑了。
建昌公?主到了大理寺的堂上,正好聽到了這一部分,她頓時不滿起來:“張友是我身邊的人,如何能判他死罪?”
“建昌!你雖是謝家?婦,卻也還?是我宗室女!你縱容身邊宮人任意妄為,濫殺無辜,也當重罰!”陳郡王用拐杖戳了戳地,訓斥起來,“我們已經?替你求過情了,便不褫奪你的封號,隻收回你的湯沐邑,已經?是極輕的懲罰了!”
建昌公?主一聽這個懲罰,臉色立刻就變了:“你說什麼?湯沐邑是先帝賜給我的嫁妝,你們如何說奪就奪?”
“陛下?口諭,‘告訴建昌,若有不滿,就按尋常的買凶殺人論處,不必給她留麵子。’”潘昱站起來道。
“我要見皇兄!”建昌公?主轉身就走,直奔大門外。
卻有一個太監摸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一進門就要宣旨。
建昌公?主走動不得,隻好跪下?來聽著。旨意是皇後下?的,內容就是建昌膽大妄為,令其回到府中,關門修身養性?一年。
這就是讓她禁足一年的意思了。
然而長?青並不滿意,乾脆又去找皇帝陛下?鬨了:“陛下?,公?主是天家?的金枝玉葉,臣自知不能讓她以?命相抵,但是臣要求她親自去向?臣的夫人賠罪,再給臣的夫人一筆賠償。”
皇帝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問了一句:“賠償?賠什麼?銀子嗎?”
長?青點頭道:“是啊,賠給夫人。”
第223章 結案後續
“範長青!”皇帝都氣笑了,一拍書案,瞪著長青那張理所當然的臉,“你莫要得寸進尺!”
因為案子的苦主?對判決不滿,所以主?審此案的大理寺少卿潘大人也跟著一起進了宮,同樣跟過來的還有被告建昌公主?,她對判決不服,又?不滿皇後禁足她,正好禦前申訴。和皇帝陛下議事的閣老們再一次圍觀了這個事件的後續。
建昌公主?自然是想喊冤的,可是皇帝根本就不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直接問了一句“皇後沒下懿旨嗎”,自然就有宮人上前,把她趕了出去。
本以為給他們夫妻主持了公道,範長青是進宮來謝恩的,沒想到這廝居然還不滿意,皇帝深深的覺得,他?對自己的臣子可能還是不太了解。
長青一點兒也不怕,身?子跪得筆直,理直氣壯的道:“陛下,臣絕非得寸進尺,實在是公主?所為,對臣的夫人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很該賠禮道歉再加以賠償。公主?是金枝玉葉,所用懲戒用宗室的規矩,臣不敢妄議,但是行凶者應當對苦主?加以賠償,卻是合乎情理律法的。而且,臣的夫人不僅僅是臣的妻子,還是陛下親封的二品昭義夫人,謀害詔命之罪等同謀害朝廷命官,而謀害朝廷命官,便是以謀逆罪論處都不為過。”
便是對長青向來敬服的潘昱,都在腹誹了,竟不知範大人詭辯起來如此了得,直接給?公主?扣上了謀逆的帽子。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這事兒說到底就是驕橫霸道又?不太聰明的公主?出於女子的嫉妒之意做出來的,與謀逆絕對沾不上一點兒關係,這範大人哪裡是不肯消受美人恩呢,根本就是想要弄死?這美人!
“謀逆?潘愛卿,你經手此案,可有徇私啊?”皇帝要不是顧著自己的天子威儀,都要翻白?眼了。
潘昱連忙跪地陳情:“回?陛下,臣絕無徇私。建昌公主?之所作所為,著實凶殘惡劣,但並無謀逆之意。隻因公主?是天家人,臣隻負責查究案情,對她的判罰卻是由宗正大人決斷的。”現在的範大人很不對勁,他?隻想把自己摘出來。
“陛下,老臣鬥膽,妄言一二,還請陛下允準。”王閣老看這情形不像話,便插了一句口。
皇帝讓長青搞得頭大,反正也煩建昌,正想立刻了結了這事兒,讓長青彆?在這兒發瘋了,趕緊回?去乾正經事,便立刻準了:“愛卿但說無妨。”
“謝陛下。老臣以為,此案案情已然厘清,大理寺並無不當之處。公主?身?份特殊,不可上刑,老郡王收回?公主?的湯沐邑,已然算是重罰,並無徇私。”他?慢條斯理的說著,潘昱等人的神色也好?看了許多。
接著,他?話風一轉,也相對的支持了長青的訴求:“但是,此案範大人雖是苦主?,真正的受害人卻是範夫人,公主?也確實需要對範夫人致歉賠償,致歉須得公主?自願,賠償一事,卻當由陛下聖裁。”總不能讓範長青在這兒獅子大開口。
這麼多年來,他?對長青還是有幾?分?了解的。此人年紀輕輕就能身?居高位,心智、心性都屬上佳,不貪錢不好?色,唯獨對夫人子女十分?看重,此事一出,他?隻怕很想殺了公主?,若讓他?意氣用事,打了皇家的臉,隻怕對他?前途有損,這樣的人才,若是折在這種事情上,未免太可惜了。
皇帝便點頭:“愛卿言之有理。致歉一事朕就不管了,讓她自己看著辦。至於賠償,讓建昌給?範夫人賠償白?銀五萬兩吧。唔,三日內送上。”這比之前給?西?涼果力郡王的賠償可是打了大大的折扣,皇帝覺得沒什麼問題,反正要出銀子的是建昌。
長青叩謝:“謝陛下!”
其他?人也鬆了口氣。這事兒擱範家確實是大事,可是對於朝廷來說就太不值一提了,商議軍國?大事的時間,不能老拿來處理這個。
沒人問過建昌公主?的意見,她隻需要接旨照辦即可。
剛開始禁足的建昌公主?接了旨,氣得砸了手邊的一整套茶具:“什麼東西?!她一個村婦,也敢讓我道歉!我就不去!皇兄也是糊塗了,竟然讓我送五萬兩給?那個賤婦!”
“殿下慎言啊!”身?邊的嬤嬤連忙來勸解,“那村婦如何,咱們先不管,可這銀子還是得給?啊,這可是陛下的旨意!”
“我如何不知道!可是沐河縣被收回?去了,我沒了產出,往後要隻靠俸祿過活,我手裡的銀子都是給?瑜兒和?玨兒的,這平白?無故的就要少去五萬兩!”建昌公主?越發煩躁。
嬤嬤歎口氣:“殿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兩個小主?子的大事兒還沒定,咱們還有時間慢慢籌謀,而且謝家也是要出一份的,不會委屈了他?們。”
“你還說謝家!枉他?們自詡世家大族,竟無一人幫得上我!”提起這個,公主?又?是一股怒氣,“人走茶涼,夫君死?了,他?們也就不當我是謝家人了!”
你都想改嫁了,還讓人家怎麼著?嬤嬤心裡這麼想,可嘴上不敢說。
公主?想著想著,又?悲從中來:“你當我是水性楊花、不守婦道之人嗎?不是的!你沒跟我出去,不知道,那範大人的聲音相貌,處處都有夫君的影子!夫君走了,我進了京,偏就讓我見到了他?!可他?不記得我,不願見我,心裡隻有他?那個上不得台麵的妻子,我如何能眼看著她毀了夫君的高潔?我也沒想真的殺她,隻是嚇唬她,讓她跟人跑了便是,誰知道她找死??”
她滿腹委屈,嬤嬤在她身?後,低著頭,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從前公主?依仗張友,並不怎麼和?自己說心事,現在看來,公主?怕不是有什麼大病吧?
許杏不知道這一節,隻是在收到了公主?府送來的銀子之後,才聽同文說了長青麵聖索賠的事。
她的心情有些?難以描述,隻說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也沒有下文。
這幾?日,她沒再跟長青說話,長青也很自覺,陪她用過晚飯之後就自己去書房休息,並不惹她厭煩。
她也得到了足夠的時間理清自己的心情。
她活了兩世,隻談過一場戀愛,還是一早就定下了名分?的,她一直以為,長青就是她理想的愛人的樣子,她得到的就是她想要的愛情,可是建昌公主?這件事,讓她看到許多之前從未想到的地方。
她一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得到了長青的庇護,從而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因此對長青一直抱著感恩之意,之後的相處中,長青聰敏好?學、成熟練達,讓她欣賞,他?對自己包容保護,讓她親近,他?生於不美好?的原生家庭,讓她同情憐惜。他?們之間有著親人之愛,也有朋友之義,當少年的他?看似篤定沉穩、實則忐忑不安的向她表明心跡的時候,她接受了。
她以為他?們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的。成婚後的歲月也驗證了這一點,風風雨雨十幾?年,他?們攜手走過,便是兵臨城下朝不保夕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離開。可是,這一次,她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她知道長青依然愛她。公堂上,長青眼中的震驚、憤怒、心疼、後怕都不是假的。
可是他?的那一絲懊惱和?後悔也是真實的。
他?對自己有所隱瞞,讓自己疏於防範,才險些?釀成大禍。
而且,他?跟張友的熟識,也讓許杏很不舒服。如果不是這件事鬨出來,他?繼續跟張友熟識下去,是不是就會習慣了這個人的存在?會不會也就慢慢地不再防備他?的主?人?等到生活裡到處都有了那個人的影子,他?還能拒絕嗎?她相信長青的人品,可是感情這個東西?,不是理智能絕對控製的。習慣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是多疑嗎?你看,他?到現在都覺得,他?隻是跟張友熟悉罷了,又?不是跟公主?熟悉,可見他?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如果沒有公主?傾心於他?,他?何來的機會和?張友熟悉呢?他?跟張友熟悉了,真的會一個字都不提起公主?嗎?
這是個隻有喪偶沒有離婚的年代,女子和?離,須得男方做下極度惡劣之事,而且事後女子也會被詬病。許杏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不在乎彆?人怎麼說,可她有三個孩子,她若僅僅因為心裡的隔閡就要和?離,隻會讓孩子們蒙羞,她絕不能那麼做。
離不了,心裡的那一關又?過不去。
短短幾?日的功夫,許杏就瘦了一大圈,整個人就像大病了一場。
拿到銀票的時候,她默然了片刻。
同喜要去把銀票收起來,卻被許杏製止了:“來,讓我看看,這麼多錢是什麼樣子。我折騰了這麼些?年,最?多的時候也就才有三萬多兩,大人倒是很知道我喜歡什麼。”
長青進來,剛走到外間,聽見了這一句,便站住了腳,收斂了氣息聽著。
“大人對夫人自然是了解的。”同喜猶豫著接了一句。
“了解嗎?也許吧。”許杏不置可否,“罷了,既然有了銀子,我便做件我真正想做的事吧。終日在家裡為一個男人傷神可不值得。”
“夫人要做什麼?”同喜問,“要不奴婢去把同貴找來?”
許杏搖頭:“不必。我要做一件,屬於我的時代的事情。”
第224章 許杏進宮
作為一個普通的技術人員,許杏來到這?個世界上,也沒想過做什麼改變時代名留青史?的大事,隻?守著自己的小家,過著小富即安的生活,也就是在鄭家意圖強娶女兒的時候,她才狠下心來搞事業。
這?幾日以來,她一遍遍的反思,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她活這?一生,是不是就要這?樣,生活在封建士大夫範長青的羽翼之下,做一個麵目模糊的官夫人。
結論是,她不想。
她受過的教育、曾經的生活,並?沒有被她遺忘,儘管被封存在了記憶的深處,卻始終在影響著她。這?些日子的煎熬,是她對長青的不滿,也是她對他們婚姻關係、相處模式的審視,更是她對自己作為一個獨立的人格個體的內省。
臨昌公主這?個人,反倒是她最沒花心思的,不必要,也不值得。
甚至對於案子的審判結果,她都沒有很多興趣,聽說了,也不過是知道了而已。
她已經在打算做一件事了,收到了這?筆賠償銀子,隻?會讓她更有信心做好。
“備筆墨,我要上折子給皇後娘娘,再遞牌子入宮一趟。”許杏揉了揉臉,振作起精神。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要求進宮,同喜有些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卻什麼都沒問。
外間?的長青悄悄的退了出去。
他是真的不知道許杏要乾什麼,可?現?在並?不是問話的好時機。左右,不管她要做什麼,自己都一力?支持便是了。
許杏的書法並?不算好,不過字跡工整而已。她寫了一個多時辰,才把?所有的內容寫完,又謄抄到折子上。晾著折子的時候,她才得空休息了一會兒。
皇後那裡猜著範夫人拿到了賠償銀子,說不得會進宮來謝恩,便叫人留意著些,於是收到了許杏的入宮申請,皇後第一時間?就答應了,讓她明日一早進宮。等傳話的宮人出去了,她才打開了許杏的謝恩折子,一邊喝茶一邊隨意的看看。
可?是隻?看了幾行,她臉上閒適的神色就不見了。她把?茶盞往後一遞,交到宮人手中,雙手捧著折子,仔仔細細的看起來。
範夫人的文采不好,跟她的才子夫君很不相配,但是她的大白話卻讓皇後大受觸動。她看完折子,思索了片刻,站起來,問身後的宮人:“陛下現?在在哪?”
“陛下剛下了朝,應當還在禦書房。”宮人躬身回答。
“跟本宮去麵聖。”皇後捏著許杏的折子,神情?端肅。
說是一早來見皇後,等皇後應付完來請安的嬪妃們,都到了巳時中。
在偏殿等候多時的許杏在宮人的帶領下到了正殿,叩拜皇後。
“範夫人不必多禮,坐著說話吧。”皇後微笑著叫她,“坐近些,本宮還是第一次跟範夫人單獨敘談呢。”
許杏有幾分惶恐:“是臣婦憊懶,不常入宮請安,還望皇後娘娘恕罪。”她自覺跟皇後沒有什麼私交,長青又是要做純臣的,她也不好到處拉關係,因此除了正常的宮宴和命婦朝拜的時候之外,還從?沒單獨進宮覲見過皇後。
皇後搖頭?:“範夫人很不必如此緊張,你謹守本分,並?無錯處,本宮不過隨口一說,你不要多想。”
許杏連忙應了,又站起來,大禮叩拜:“範許氏叩謝娘娘、陛下主持公道。”
“起來吧。本宮倒沒做什麼,陛下不喜勳貴宗親們飛揚跋扈的做派,故此向來秉公處置,今次之事,也是大理寺的大人們的功勞。”皇後道,“建昌處事不當,範夫人受驚了。”
儘管心裡都快煩死?建昌公主了,皇後也還得儘量輕描淡寫,替建昌遮掩,畢竟天家丟不起這?個人。
許杏心知肚明,配合道:“多承娘娘掛懷,臣婦無事。所幸景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來得及時,又古道熱腸,及時救下了臣婦。”
“嗯。”皇後點頭?,便說起了正題,“範夫人,你的折子本宮已經看過了,不知你能否說說,為何提出此事?”
許杏今天進宮,本來也不是說客氣話的,閒話敘完,她也認真起來:“回娘娘的話,讓女子同男子一般讀書做工,是臣婦少年時就有的理想。娘娘可?能不知道,臣婦是夫君的童養媳,與夫君一起長大,少時家境不寬裕,夫君讀書進學?的銀錢是臣婦開小作坊賺來。當時臣婦就想,夫君是男子,讀聖賢書,將來要考功名走仕途,臣婦一個小女子自然是做不到,可?是臣婦手裡實?打實?的賺到了銀子,能供他讀書,便說明女子也不是一無是處。”
“其實?,在鄉下地方,百姓生活貧苦,女子除了扶老攜幼、操持家務之外,也要做活務工貼補家用?的,可?是世人眼裡仍然覺得女子依附男子而生,故此女子低人一等。許多有女娃的人家苛待甚至虐待女孩兒,更有‘洗女娃’之事,便是生了女兒,直接溺死?。”許杏說著,麵上就露出不忍之色,“當年跟隨夫君在南龍府任職時,當地有一縣,竟以賣女兒為產業,那些好好的女孩子,就被父兄賣進了肮臟之處。便是嫁人的,也有許多被夫家虐待,夫君當年還曾經辦過一個婦人不堪丈夫婆母淩虐而自儘的案子。”
皇後並?不打斷她,隻?是歎了口氣。
許杏抿抿嘴,接著說:“臣婦在當地開了幾處作坊,雇傭女子做工,結果臣婦賺了銀錢之外,當地婦人的境遇也大大改善。因著女子能夠務工賺錢,娘家夫家便都對她們好了許多,父兄不再賣女兒,丈夫不再毆打妻子,婆母也願意幫忙照看孩子、承擔家務了。當然,也有許多人家貪得無厭,既要女子外出賺錢,又要回家料理家事、伺候一家老小,但是這?婦人有了安身立命的法子,無論是和離了單過,還是回娘家生活,都不怕了。畢竟和高?門貴婦們不一樣,窮苦百姓,隻?要能有個容身之處,有口飯吃,就能活下去。如此幾遭,這?樣的人家便少了。”
“臣婦自此便深信,女子若要過得好,還是要自己有個養活自己的法子和去處。”許杏又說到了自己頭?上,“此次臣婦出了這?件事,越發堅定?了這?個念頭?。臣婦幸運,得景國公府搭救,又有夫君庇護,今日方能安然無恙的來麵見娘娘。可?是若是未能遇到國公夫人一行,臣婦卻是隻?有死?這?一條路了。”
“因為女子名節重過性命。可?這?又是為什麼呢?因為女子要依附男子而活,便必須為男子守好節!可?若是女子不必依附男子而活呢?隻?要我自己沒有主動去行那淫邪之事,我為什麼不能好好的活著?那些非議女子名節之人,我又沒吃他家飯,憑什麼他說幾句,我就要一死?以證清白?”許杏的聲音不大,說出來的話卻很有幾分離經叛道。
皇後之前看了她的折子,隻?覺得十分出人意料,卻沒有此時聽著許杏這?話來得震撼。她默然片刻,才道:“隻?是這?倫理綱常,聖人之道,卻是違背不得的。”
許杏點頭?:“娘娘說得是。正因如此,臣婦才沒有提什麼過分的想法,隻?是想讓朝廷支持,給女子,尤其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一個堂堂正正養活自己的機會。”
皇後沉吟著問:“你說的這?個機會,就是讓女子可?以自由的讀書習字、出門做工?”
“回娘娘,是的。”許杏道,“讀書隻?為識字明理,能看懂農書、醫書、工藝書、菜譜之類,能算賬,這?樣便能學?習技能,並?不會讀書科舉,位列朝班。”現?在是這?樣,若乾年後可?就不一定?了。
皇後聽著,覺得沒有特彆不可?接受,便點了點頭?。
許杏又道:“至於做工,百姓之中也不是沒有女子謀生,隻?是多為三姑六婆之流,不然就是為人仆婦,卻是奴籍。臣婦所提,乃是在民間?的各種產業之中,隻?要工種合適,都允許甚至鼓勵雇傭女子,朝廷不得以‘有傷風化’之類的名義乾涉甚至查禁。”
“你折子裡算的帳,卻是十分令人心動。”一道男聲響起,居然是皇帝陛下來了。
一番叩拜之後,皇帝問許杏:“範夫人,你所奏稱的‘雖無增加人口,卻實?能增加勞力?’一說,朕與皇後都覺得竟是有那麼幾分道理。你可?有絕對的把?握?”
許杏道:“回陛下,臣婦有把?握,臣婦當年在安龍縣的香腸作坊裡就全是女子,臣婦賺到了利潤,所有的女工都得了工錢,有的人家甚至拿著這?份工錢蓋房娶兒媳。女子雖體力?不能與男子相比,但是勤勞靈巧並?不輸於男子,若是從?事紡織、刺繡、食品加工、跑堂算賬、各類工匠、行醫抓藥等等行當,完全可?以和男子一般。女子十二?三歲便可?做工,就算十五成年,成婚,總也有三年時間?可?以做工,十個女子的三年,便可?抵一個男子一生了,若有十萬名女子,則相當於多出一萬名男丁。更何況,還有許多女子成婚之後也可?以出來做工,便就不隻?三年了。”
“另外,若是各個行當都有女子能做事,那麼遇到災荒、戰亂之時,男丁被抽走,餘下的婦孺們也儘可?安居樂業,納糧交稅。”許杏補充完,就垂首侍立,不再說話。
“嗬,如此算法倒是新鮮。”皇帝拍了拍皇後的手,“皇後在這?裡說話,朕還有事,晚上朕來用?晚膳。”
今天說了太多的話,從?宮裡出來的時候,許杏隻?覺得嗓子有些乾澀,頭?都有些發昏。不過結果是好的,皇後答應為她周旋,甚至看情?況幫她造勢,這?算是為她以後找了個靠山。
長青站在宮門口處等著她。
許杏覺得太陽有些曬,眯著眼睛問他:“你怎麼來了?”
長青微笑,扶著她的手臂道:“有些擔心你。”
“擔心我?不必要的。”許杏跟帝後都沒有利害衝突,鄭淑妃是要拉攏他們,也不可?能害她來得罪長青,“現?如今誰不知道,你範大人為了維護妻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長青仔細的看著她,想知道她是調侃還是諷刺。
第225章 夫妻和好
不過許杏心裡有事,並不想跟長青扯這?些有的?沒的?,而是道:“皇後娘娘答應幫我了,我還?有事請你幫忙。”
長青微笑:“上車吧,我們去你的?酒樓吃飯,邊吃邊談。”
許杏眉頭微挑,略微有些驚訝。
“有了孩子們之後,你我從未單獨在外麵吃過飯,今日便偷得這?半日閒吧。”長青扶著她上了馬車,自己?也跟著坐了進來。一直候在宮門外的同喜便自覺的?坐在了外頭車轅上,聽?王保的小兒子一口一個“姑姑”的?跟她說話?。
聽?著長青吩咐目的?地,許杏低頭暗笑,那是她的?特?色食府的?位置,也是,就長青身上那點兒銀子,還?真吃不起她的?大酒樓。
馬車緩緩的?轉向?,離開?了皇城。
長青看著許杏耳邊隨著馬車顛簸而微微晃動的?耳墜,道:“這?些日子我終日反省,驚覺自己?犯下了大錯,故此想要同夫人賠禮請罪。”
“哦?”許杏答了一個字,表示自己?在聽?了。
長青抿了抿嘴,道:“夫人賢淑、堅韌、包容,反倒縱得為夫在這?個家裡越發獨斷專行,唯我獨尊了。我自以為是,自覺是為你考慮,卻?不知?正是我的?隱瞞傷害到了你。而且我太過自負,自以為能遊刃有餘,卻?險些害了你的?性命。”
確實是聰明人,也足夠了解自己?。許杏沒有說話?,隻是低垂著眼瞼,看著車廂壁上的?花紋。
她不說話?,長青也不失望,而是道:“一開?始我慶幸你無事,擔憂你受驚,後來我才想通,這?件事裡,公主不過是外人,她會讓你憤怒,卻?不會讓你傷心。真正傷你心的?人,是我。”
“我對建昌公主緊追不放,甚至對手下的?謝氏官員都?刁難打壓,想要為你出?一口氣,想要震懾他們,讓他們再不敢對你動手。可是,我最終發現,最該懲戒的?人是我。”長青麵色平靜,聲音卻?有一點顫抖,泄露了他的?情緒。
“你刁難打壓謝氏官員?”許杏問。
“他們也不是全無錯處,我不過是略嚴厲了幾分罷了。”說起這?些,長青倒是很坦然。
許杏歎口氣:“你也不必如此。貿然樹敵,何苦來呢?”
“她朝你動手的?時候,就已經是我不死不休的?仇敵了。她很該慶幸你無事,否則,不論是皇上還?是謝氏,都?護不住她。如今這?般不痛不癢的?了結,我恨意難平,總要找些人來幫我整治於她。”長青冷冷的?說。
“倒也不必如此,終究我無事,落到世人眼中,你這?般就有些過了。”許杏語氣平淡,帶著一絲無奈,“我是無妨,卻?是與你名聲有礙。”
“我在意名聲,是為了仕途通暢,站得更高,讓你和孩子們活得更肆意,卻?不是被這?名聲束縛。”長青道,“且我走到今日,到底還?是有了自負之意,這?才自以為是的?草率處理了這?件事。如今我已知?道錯了,你給我個改過的?機會,好不好?”
馬車已經到了熱鬨的?街市,車簾外傳來各種人聲,有商販叫賣的?,也有算錯了帳頭互相爭執的?,還?有坐在街邊胡侃的?,讓車裡的?氣氛也隨之輕鬆下來。
許杏露出?個極為淺淡的?笑:“你想要如何,我自是不會攔著,隻是我卻?又?有了彆的?事情要做呢。”
“你想做,便儘管去做。”長青道,“家中銀錢全是你一手掙來,自然是隨你取用,我也會儘量多陪伴教導孩子們,你自忙你的?便是。若有我能幫忙的?,我定?然儘心儘力。”
許杏的?特?色食府生意一向?火爆,他們進去的?時候已經接近客滿,不過東家來了,包間還?是有的?。同喜便跟許杏說要帶著王小二在大堂裡吃頓烤肉,等吃完了自去車上等他們,許杏應了。
他們夫妻坐在小小的?隔間裡,兩個人吃著一盆醬汁燜鍋。
等送菜的?小二下去了,許杏才道:“我昨日寫給皇後娘娘的?折子,手稿還?在房裡,你看過了吧。”
長青臉上頓時露出?幾分羞赧之色:“我並不是故意偷看的?。”
許杏搖頭:“你看也無妨,正好省了我跟你再解說一遍。我是要做我自己?的?事,但我卻?並沒什?麼要瞞著你的?。”呃,話?一出?口,她才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內涵敲打長青。
果然,長青臉上的?尷尬之色更甚。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好狠狠的?吃了一大口粉條。
“範大哥,我這?裡的?飯菜好吃,咱們多來幾次便是了,不必這?樣的?,這?都?不斯文了。”許杏看他這?樣,隻覺得心頭多日來的?鬱氣都?消散了幾分,臉上都?帶了笑。
長青聽?著她無意中叫回了舊日稱呼,差點落下淚來,急急的?咽了下去,才說:“不不不,偶一為之便好,不能叫你破費,你的?銀子要用在你的?事情上。”
“範大人今日不是請我吃飯賠罪的?嗎?難道這?一餐是要記在我的?賬上?”許杏低頭看著桌上的?菜色。
長青連忙道:“不不不,夫人給了零花錢,這?一餐自然是我請,還?望夫人莫嫌簡薄。”
許杏心裡一算,估計這?也就是長青能拿出?來的?極限了,便道:“你照顧我生意,我很高興。回去我再給你兌些散碎銀兩帶著,你堂堂三品大員,荷包裡連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也委實是寒酸了些。”
她帶著調侃之意,心裡卻?還?是關心自己?,長青心中溫暖,嘴上卻?推辭不受。
許杏搖頭,正色道:“這?些日子,我心裡彆扭,你也不好受,我都?知?道。你我夫妻,我隻望以後我們能和從前一般,互相尊重,彼此坦誠,不要打著為對方好的?名頭自作主張。”
長青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夫人,經此一事,我也是如此想。”
“那咱們就說正事吧。”許杏道,“我是真的?需要你幫忙。”
他們夫妻一起回府的?時候,時間還?很早,畢竟惦記著家裡的?孩子,夫妻倆說開?了話?,又?談好了正事,便趕緊回去了。
長青是專程來接許杏的?,把她送回家,便轉身又?去了前頭府衙處理公務。
父母冷戰結束,母親恢複了笑顏,幾個孩子都?鬆了口氣。欣姐兒和寧哥兒都?懂事了,多少都?擔著心,正哥兒雖然還?小,可是也知?道了些好歹,而且小孩子對人的?情緒最為敏感,這?幾日也怏怏不樂,如今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許杏忙著她的?事情,不過儘量還?是把欣姐兒和正哥兒帶在身邊,教導女兒,陪伴幼子,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
今年秋天,許杏山上的?果子收獲了。她又?親曆親為,帶著分配到酒坊和罐頭作坊等地方的?仆婦們釀好了第一批葡萄酒,還?加工煮製了黃桃罐頭和山楂罐頭。黃桃罐頭是夏日黃桃收獲的?時候就煮好了的?,許杏一直壓著沒賣,等新山楂下來了,又?做好了山楂罐頭,她才開?始準備銷售。
“今年果子都?有收成了,估摸著明年更盛些,收得更多。”胡大福的?老婆喜滋滋的?來跟許杏對賬,“咱們的?栗子、脆棗、雪梨跟葡萄都?賣了一茬,另外還?有曬了的?紅棗和醃漬的?蜜棗,也都?得了,正好能賣,都?送到咱們府上的?南北貨鋪子裡了。枸杞曬了也不錯,京裡的?長生藥鋪一家就包了圓,就是那葡萄乾,沒曬好。”
“罷了,曬不好就算了,咱們這?裡天氣還?是不相宜。”許杏並不強求,“棉花怎麼樣?”
“棉花遇到過一茬棉鈴蟲,不過發現得早,影響不很大,也急等著收了。”胡家的?道,“這?周邊一些農戶也有種棉花的?,瞧著咱們這?裡多,還?有來打聽?的?,奴婢就說都?收,他們便約好了收了送來。”
“極好。”許杏很滿意,“今年的?那幾棵楊樹賣了不需要上賬,你們兩口子便看著處置吧,山上這?麼些人,總要好生過個中秋,這?陣子大家都?辛苦了。”
胡家的?大喜。許杏的?意思她明白,給大家添些好菜,買兩斤月餅,總共也花不了幾兩銀子,剩下的?自然就歸他們了。她連忙道:“多謝夫人恩典。奴婢們一定?好生打理這?山。”
許杏不擔心他們兩口子玩花樣。一來這?夫妻倆也跟著他們許久了,人品算是可靠,二來山上多少出?產、能收多少銀子,許杏心裡有數,也不怕他們欺瞞,更重要的?是,他們的?三個兒女都?在府裡當差,很有幾分體麵,尤其是跟在長青身邊的?兒子,他們但凡知?道哪頭輕哪頭重就不會胡來。
“看仔細了?往後這?裡就交給你打理。”許杏對欣姐兒說。
“娘!我不……”欣姐兒瞪圓了眼睛,有些不敢接,她已經接手了一個田莊了啊。
“不是給你的?,就讓你學著打理,最重要的?是,這?裡物?產頗多,你能多知?道些,也省得將來不知?道果子是怎麼長的?,不曉得鴨蛋幾文錢一個。”許杏道。
聽?到這?山不是給自己?的?,欣姐兒放了心:“是,都?聽?娘的?。”
許杏看著女兒。欣姐兒的?個子都?要跟自己?一般高了,漸漸脫去了童稚,露出?少女的?嬌俏,卻?又?偏偏言行頗為穩重,是真的?長大了。
得認真的?考慮女兒的?婚事了。
第226章 春暉躬行
許杏雖然跟皇後畫了一張大餅,但是並沒有能力?一步到位的實現,而是從零開始。
首先,她要建學校,給女孩子們建學校。隻有女孩子們都有了?一技之長,她們才能進入這個社會的勞動力?市場,不然?就算是有人願意雇用她們,她們什麼都不會,那也是白搭。辦學校可是個燒錢的營生,這一項的所有支出,她都是從建昌公主給的賠償銀子裡出的。
其次,她要建福利院,也是隻麵向女子。不同於這個朝代已經有的善堂、慈幼局等機構,她要辦的是女子收容救助所,當然?,具體叫什麼名字,還要再討論,先建著再說。這裡從新生兒到垂暮老嫗都接收。不論是被父母遺棄的女嬰、家裡窮養不起的女孩子,還是意外失節或被夫家休棄的女子,又?或是老來無依的老婦人,都可以?在這裡有個容身之地,可以安全的生活。這一項的開支,也從賠償銀子裡出。
另外,她還要擴建工廠。隨著棉花的收獲,她的紡織廠有了?大量的原材料,完全可以?擴大生產規模,至於人工,她不打算再買人了?,技校的短期班完全可以培養出合格的紡織女工。這個是她自己的產業,當然?要花自己的銀子。
她找長青幫忙,是有兩件事。第一,讓他幫著選定?女校和福利院的地址,要求周圍治安狀況良好,務必能保證學生們的安全。第二,讓他派幾?個人,或者?出麵委派坊市的鄉老們組織青壯,在那一帶巡查保護,還是為了?安全。畢竟把這麼多女孩子聚集在一起,但凡有個差池,就會害了?那些女孩子們,許杏也會遭到無窮無儘的指責和非議,以?後她再想做這件事就是難上加難了?。
長青滿口答應,也確實把此事當作了?當前除了?京郊的秋收之外的第一要務,一拿到備選的幾?個地址,他就立刻吩咐人去核查走訪了?。
不出兩日,許杏定?下了?地點。
地方倒還是曲牙人幫著尋的。那是城西偏南一點的位置,因為靠近京城的西城門,不算十分安靜,在五年前工部和兵部重新整修西城牆防禦工事以?後,住在這裡的幾?戶人家就陸續搬走了?。居住雖不安靜,可地段委實不錯,又?因為靠著高?牆,十分安全,主?人家不住了?,也不舍得低價賣掉,高?價卻?又?無人問?津,於是宅子空著,沒人願意接手。
幾?處宅子連在一起,占了?大半條街,麵積很大,要價也不低,一共兩個四進、一個兩進的宅子,總共要價三萬九千兩。許杏聽長青說這一帶確實十分安全之後,便拍板買了?下來。
“這一下子就花進去這麼多,還得蓋房子,打井,打製各種器具用品,彆說五萬兩,再來一個五萬兩,大約也不愁花。”許杏歎口氣。
長青便道:“不然?我再去找陛下告一狀,這麼久了?,建昌公主?還是沒來給你?道歉呢。”
許杏無奈:“你?也彆逮著一隻羊薅羊毛啊,建昌公主?如今也沒錢了?,把她惹急了?真來殺我怎麼辦。”
“那你?這裡怎麼辦?”長青有些擔心。許杏對這件事有多上心,他可是看在眼裡的。
許杏道:“畢竟沒花完呢,先建著吧,實在不夠了?我再補上,暫時挪用些女兒的嫁妝。”
“說起女兒,鄭老三昨日來請我吃茶,話裡話外的是想給他兒子求親,被我拒了?。”長青冷著臉,“他那好兒子,還有兩個月牢飯沒吃完呢。”
說到這事,許杏也有些擔心:“雖說暫時沒人提起,可是萬一那幾?個孩子放出來,他們家裡就直接來提親怎麼辦呢?他們蹲過牢,往後也沒什麼前程,偏生家世顯赫,可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咱們自然?可以?拒了?他們,可之後女兒的名聲就不好聽了?。”
這該死?的世情?!
長青道:“你?莫擔心,今年北邊的戰事又?起,似乎是蠻人得了?個什麼厲害的將領,但據我看來,他們當是敵不過北疆大軍的。”
話題轉得太快,許杏沒反應過來這和自家有什麼關係。
長青接著道:“若是得個大勝,北疆軍應當會有人回來報喜獻俘,正好趕上今年陛下的萬壽。”
許杏這才回過味兒來,不確定?的問?:“你?的意思是,世子,不對,他是主?帥,無詔不能入京,林錚?”
長青點頭:“看戰況吧。”
“可是這事兒,我現在總覺得好像是咱們一廂情?願似的。”許杏開始患得患失起來,“畢竟侯府那邊可沒跟咱們提親。”
“未必。”長青微笑,“等你?忙完了?,不如去看看寧哥兒房裡有多少北疆來的書信吧。”
許杏到底沒去盤問?。畢竟兒子也有交友的自由,她不該過多的乾涉。至少目前家中還算是一切安好,她依然?重點關注外頭的事情?。
女校和女子救助院這邊需要有能力?又?靠得住的人打理,同貴負責了?許杏所有的生意,不好再管這些非盈利的事務,再說也忙不過來了?。同喜給許杏推薦了?三個,都是她們府裡後來買的,她冷眼看了?許久,覺得算是穩妥。
“一個丫頭叫冬雪,是咱們在西北的時候府裡買的小丫頭,如今也有十五了?,很有些秋雲的樣子,腦子活泛,卻?分得清輕重,規矩也好。另一個是王保的大兒媳婦,很是精明厲害的一個人,但是我試探過她幾?次,不貪,有分寸。再就是山莊裡的周嬤嬤,現在正管著罐頭作坊的,她是原來陳郡王府上的,聽說是宮女出身,為人有些嚴厲,卻?很是公道。”同喜簡單介紹了?三個人的基本情?況,“奴婢覺得這幾?個人都堪用。”
許杏對同喜還是信任的,把這幾?個人召來問?了?些話,覺得確實可用,便留下來分派任務了?。周嬤嬤和冬雪負責學堂,王大媳婦負責女子救助院。
“靠西城牆的四進院子做救助院,裡頭三進加蓋完,安上床鋪桌椅之後全都用來住人,東跨院當飯堂,西跨院蓋浴房、茅廁等,頭一進住廚娘、巡夜的婆子等人,王大媳婦也在這裡。”許杏帶她們來了?正在施工的城西,一一指點著分派,“中間這個四進宅子做學堂。頭一進是先生們和仆役們日常起居之處,第二進是課堂,東西跨院分割成了?學技能的小作坊若乾,後頭兩進是學生們住宿的地方,包括飯堂和浴房,學堂裡事務多,由周嬤嬤和冬雪負責。邊上這處小宅子,算是學堂的一部分,不過是速成班,隻教些簡單好學的技術,學個十日八日就能出徒的那種。”
周嬤嬤等人因為得到主?人家的看重提拔都十分歡喜,卻?沒想到要做的事情?竟是這樣,幾?個人臉上輕鬆雀躍的神色就淡了?,都變得鄭重非常。
等到許杏說完了?,周嬤嬤才道:“夫人,老奴有一句話,鬥膽請夫人一聽。”
許杏看她雖然?口稱奴婢,但是腰背筆直,自有一番氣度,也不擺什麼主?人的架勢,而是溫聲說:“嬤嬤但說無妨。”
周嬤嬤便說:“夫人,這學堂還罷了?,雖說是教女娃娃,卻?也不難明白,隻是這救助院……夫人,咱們還是要有個章程。入了?這救助院的人,無論老幼,此後都當和原來的家人再無乾係,以?防訛詐。”
許杏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點頭:“你?說得很是。”確實,若是把女孩子送進救助院,過上幾?年孩子大了?,家裡人再來領走,不論是許人家還是賣掉,都劃算得很。人性這東西,很難說的。她是想要救助女孩子,卻?不是要當白白替人養孩子的冤大頭,而且那些孩子若真的被領回去,隻怕就掉進火坑裡了?。
隻是這卻?是有些困難,萬一有那等刁民,告救助院一個拐帶人口,她到哪裡說理去?
“這不難。你?的救助院在順天?府立個戶籍簿冊便是,所有人都記在救助院名下,並不是你?的家奴,便不怕刁民訛詐了?。”長青聽了?許杏的擔憂,略做思索便給出了?辦法?。
“這樣可以?嗎?”許杏再次確認。
長青道:“可以?,隻是略麻煩些,你?那裡每增加或減少一人,都需要來順天?府過檔。”
“這好說,叫人來辦就是。”許杏點頭,“那就這樣,我把這些事情?都寫下來,再報給皇後娘娘看看。”
許杏的折子送進去之後,很快就又?得到了?皇後的召見?。
皇後見?了?她,便叫宮人取了?兩幅字過來:“你?開了?口,本宮也沒有拒絕的道理,畢竟是為女子謀福,隻是本宮這字實在是有些拿不出手。雖說中秋宮宴你?也進宮,本宮想了?想,還是單獨給你?吧,免得被人盯著,貽笑大方。”
這是許杏求的,讓皇後給題個匾額。其實這對皇後的名聲有利,她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許杏低頭看了?,一幅字是“春暉院”,用的是圓潤厚重的正楷,一幅字是“躬行書院”,卻?是極見?風骨的行書。
“這字可真好!”許杏雙手捧著,跪地謝恩,“臣婦代日後得享娘娘恩澤庇佑的女子們謝皇後娘娘!”
皇後一怔,才道:“快起來,讓你?這麼一說,本宮竟頗覺受之有愧,罷了?,本宮便送你?兩個人吧。”
許杏進宮一趟,除了?帶回來了?皇後親筆題寫的匾額,還帶回了?皇後身邊出來的兩名女官陳姑姑和譚姑姑。皇後說這兩人都在她身邊多年,又?是有品級的女官,有她們兩個在,等閒的夫人小姐們都不敢找福利院和學堂的麻煩,正好這兩人歲數也不小,到了?出宮的時候,便送到這裡來。許杏對此樂見?其成,反正她也沒有什麼瞞著皇後的地方,這兩人監視也罷,幫忙也好,她都不怕。
宿舍還在修建中,管理人員已經到位,接下來就是聘請先生、招聘雜工並散出招生的消息了?。
她在這邊忙得不亦樂乎,順天?府衙門裡的長青卻?是遇上了?一個大大的麻煩。
第227章 惡性案件
順天府衙外的鳴冤鼓被敲響了。
長?青還是一貫的作風,隻要?不是極為特殊的情況,都打開公堂,公開審訊,於是在一眾京城百姓的圍觀下問起了鳴冤之人:“堂下何人?因何擊鼓?”
擊鼓的人是個農夫打扮的中年?男人?,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三四個一般形貌的男子和四五個農婦。他們個個神色哀戚,又?帶著憤怒。擊鼓之人?便?跪下回答:“草民順天府成化縣安家村村民安大有,狀告京城勳貴子弟縱馬踏毀糧田、捕殺活人?取樂,害死犬子並村中另外三名幼童。求青天大?老爺給草民等人?做主!”
他一邊說著,在他身後跪著的幾個農婦就又?掩麵痛哭起來。那幾個男子則發出如困獸一般的“嗚嗚”聲,顯然哀痛憤怒到了極點。
圍觀的百姓瞬間嘩然。不敢相信的驚駭聲、同情苦主的歎息聲、義憤填膺的怒罵聲、問詢到底是誰家子弟的問話聲,交織在一起,再難安靜下來。
長?青的心頭也是一個咯噔。
成化縣是順天府下轄的縣,自然有自己的縣衙,百姓們遇到人?命官司,也應當是要?報道縣衙的,如今這般,算是越級上報。據長?青了解,成化縣的縣令黃謹身並不是個昏聵之人?,還不至於草菅人?命,那麼能讓這一群淒苦的百姓們走半日的路進?京來告狀,唯一的原因就是,凶手勢大?,小小一個縣令抓不來、管不了。
那安大?有也說了,凶手是京城勳貴子弟。
待問清了詳細的案情,長?青深深的歎口氣,揮手叫人?去成化縣調取案件的一應卷宗,另外?派了順天府的仵作隨同,再去驗看幾名死者的屍體。
吩咐完這些,長?青向?安大?有等人?保證:“你等先回去吧,此案本官必定會依法嚴審,還你們一個公道。”
雖然這麼說,可他知道,這個案子不好審。
案情很簡單,並不是難尋破綻的謀殺,可是很有可能,破不了案。
許杏的紡織廠已經低調的運行了幾個月,隻有寥寥幾個婆子,就完成了一家中等規模的紗廠和布坊的生產規模。她的布莊也在長?期的“虧本甩賣”中,悄無?聲息的給她攢下了上千兩?銀子的利潤。而她之前特彆吩咐的養綿羊紡羊毛的事情也已經辦妥了,如今她的庫房裡正堆著大?量的毛線。
“染坊那邊說,棉線棉布他們都有把握,隻是這羊毛線,因為質地?和棉線完全不同,他們要?再試幾回,才?能保證顯色正、不脫色。”同貴這樣彙報。
“可以,你盯著這事兒?就是。”許杏道,“拿一百斤毛線,送到學堂,讓冬雪跟你走帳。”
她之所以要?毛線,是因為學堂的短期培訓班就要?開班了。
婦女救助所被皇後娘娘命名為“春暉院”,許杏第一時間掛了製好的匾額上去,也在順天府開好了戶籍簿,卻沒有動用任何官麵上的力量去宣傳,隻是讓裡頭的工作人?員口口相傳,時日久了,想要?尋求庇護的人?自然會來的。而女子技校那邊,皇後娘娘也算是理解了技校的本質,才?會以“躬行”二字命名,不過許杏從一開始就規劃了文化課,每日上午讀書習字,下午學些各種技能,但是也有例外?,那就是學堂東邊二進?院子裡的短期培訓班。
這個班招收的學員是成年?和接近成年?的女子,每一期培訓班的學時都不算長?,也不教授文化課,隻教一些簡單好上手的技能,讓這些人?一完成學業就能謀生。現在,許杏開設的專業技能課有製作小吃、梳頭梳妝、蘆葦編織,以及毛衣編織。
“小吃確實種類繁多,但是每個人?隻學幾樣,還是很容易的。京城可是除了江南以外?最富庶的地?方,會一兩?樣手藝,擺個小攤子,也足夠維持生計了。”許杏跟長?青說,“想多學我?也不反對?,一百文錢學費學一種,多交銀子就能多學。”
“可若人?人?都學一樣的,豈非是在一起爭買賣?”長?青問。
許杏有些得意的笑:“範大?人?還是順天府尹呢,難道還不知道這京城有多大?嗎?便?是學了一樣的,在不同的坊區各開各的店,也沒多大?關係,畢竟是小本生意。若真的挨在一起做一樣的營生,那她們隻怕原本就是仇人?對?頭,與?我?這開學堂的人?有什麼關係?”
長?青勾勾唇角,露出個淺笑來。
他的笑意很淡,許杏很容易就看出來,他的心裡存著事。
還不等她問,長?青就把手上的這個案子說給她聽:“倒不是我?有什麼事,而是這樁公事,委實有些為難。”
作為三個孩子的母親,許杏聽說這個案子裡死了四個孩子,一顆心就像被人?用手狠狠的捏著似的,又?痛又?怒:“很為難嗎?那是小孩子啊!五六歲的年?紀,能有什麼過錯?獵殺活人?取樂,這些人?沒有人?性!”
“我?如何不知。”長?青道,“我?便?是再利欲熏心,也還有做人?的良知。可這案子的被告,卻抓不到。”
“抓不到?那麼多人?,還能沒有蹤跡?”許杏不信,“這樣的公子哥兒?,行事囂張跋扈的,還會掩飾行蹤身份不成?”
長?青搖頭:“是一群人?縱馬,不過真正射箭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汝陽侯的嫡次子蔡司南,一個是兵部尚書丁現文的嫡孫丁珂。”
許杏努力想著這兩?戶人?家的情況。汝陽侯府也是本朝初立時就分封的,算是開國功臣,如今的侯爺還是皇城的禁衛軍統領,可見深得皇帝信任,不僅如此,他們府上子嗣繁盛,各路姻親幾乎遍布京城權貴網。至於姓丁的尚書,許杏倒不是很了解,不過兵部尚書這個職位,卻是真正的實權在握。
“已經確認了人?犯之後,我?就去查了他們的底細。”長?青道,“汝陽侯世子素來口碑尚可,但他的這個二弟蔡司南就是有名的紈絝惡少,平常就做惡不斷,全賴家中有財有勢,威嚇利誘之後,苦主們也沒人?出來申訴。唔,他的祖母乃是端慶大?長?公主,而他的外?祖是南平伯,他的姨母你倒是認識,就是鄭大?夫人?。”
許杏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了。
長?青繼續道:“丁氏倒沒有爵位在身,隻是丁氏乃是山東大?族,近年?來隱隱有淩駕於謝氏之上的苗頭。這兩?年?,謝氏連番出錯,越發勢力不敵丁氏了。”
“所以不是抓不出凶手,而是這兩?家不交人??”許杏明白了。
長?青歎氣:“去抓了,汝陽侯府根本不許衙門?捕快進?門?,我?親自去的,世子卻出來跟我?說,蔡司南一直沒有回家,現在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丁氏肯定也是一樣的說辭吧。”許杏猜測。
“不,丁尚書親自去求了陛下,把案子轉到刑部去審,還把兒?子送進?了刑部大?牢。”長?青道。
“那刑部肯定已經打點好了。”許杏理解了長?青的無?力和憤怒,“說不定過些日子,刑部就能審出個‘流矢’意外?傷人?的結果,大?抵就是罰銀、杖責了事,若是流刑,說不定會流放到山東,他們自己的地?盤上。”
過得幾日,這個案子果然如此這般的認定了。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長?青在書房坐了一個晚上。
早上許杏來看他,見他仍在糾結,便?道:“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
長?青定定的看了她片刻,道:“多謝。”
他早上出門?,而許杏再見到他時,他已經渾身是血的被人?抬了回來。
許杏差點站不住,急聲問新平:“大?人?這是怎麼了?”
新平已經娶了媳婦,是個大?人?了,可這會兒?眼眶通紅,帶著哭腔說:“夫人?,大?人?從衙門?裡出來就進?了宮,小人?進?不去,隻好在宮門?外?等著,後來大?人?就被禁軍拖了出來,在宮門?口打了二十棍子。”
“快!快去請郎中!”許杏讓人?把長?青抬到軟榻上,等著郎中來處理傷口,自己卻坐在她身邊,忍不住流淚。
長?青並沒有昏死過去,還小聲安慰她:“彆怕,皮外?傷而已,我?沒事。”
許杏把人?都打發出去,才?問:“你不是想了一夜嗎?怎麼就想了個昏招?”
長?青艱難的扯出一個笑來:“是陛下用心良苦,如此實是在保護我?。”
許杏有點兒?不相信。
“你且等著看吧。”長?青扯動了傷口,疼得直冒冷汗。
許杏抹了把眼睛,拿手帕給他擦汗,嘴裡道:“已經這樣了,你就彆操心了,先養傷。”
次日,成化縣的村民來到順天府,再次敲起鳴冤鼓,直斥順天府尹言而無?信,官官相護。
順天府尹範長?青被奴仆抬著出來見了他們。
原來是府尹大?人?因為要?為村民們主持公道而被刑部參了一本,便?得了杖刑,傷勢嚴重,下不了床。
百姓們的憤怒被徹底點燃。
孩子們無?辜枉死,知縣怕事不敢接狀子,好不容易有個願意伸張正義的範大?人?,卻被壞官害得丟了半條命。
禦史?的折子雪片一樣飛向?陛下的禦案。
早朝的時候,皇帝大?發雷霆,要?求刑部、大?理寺並督察院三方合力審清案情,給傷者一個交代。
督察院伸手了,籌謀運作的人?們隻好認栽。
這個案子到這裡,原本就該結束了,可是傷都沒養好的長?青,卻又?一次跪在了皇帝麵前。
第228章 石破天驚
原來長?青養傷期間?也沒閒著,他去調取了周邊府縣最近幾年的重案卷宗,結果就查出了事情。
他到任以來,整頓京城治安,改變府衙差役作風,也偵辦了一些發生在京城的大案要案,算是成果斐然,可是京城之外的縣內,他隻是下了命令要求糾察,卻還沒來得及親自審核。這次成化縣的事情給他提了個醒,離京城這麼近,保不齊彆處也有這樣的案件發生。
這麼一查,竟真的讓他查出了些問題。
“你不在府裡?養傷,又來做什麼?”皇帝對長青還是有幾?分賞識愛惜之意的,不過他這樣跪在自己麵前,準沒好事,皇帝的聲音就透著幾分威壓。
“回陛下,臣有要事稟告。”長?青大禮跪拜之後,呈上了一道折子。
不等吳泉把?折子接過來送到皇帝麵前,長?青就拋出了一顆重磅炸彈:“臣參慶國公幼子陳恪凡奸殺民女,慶國公包庇罪犯,做偽證,刑部管理不嚴,以無辜之人替死,督察院督察百官卻未能揭發此事,亦屬瀆職。”
吳泉差點背過氣?去。
這位範大人年紀輕輕就做這麼大的官,當年還?是少年進士,怎麼也不是個傻子啊,那他一定是瘋了!
不瘋,誰能這邊得罪了汝陽侯和兵部尚書,回頭又咬上了慶國公、刑部和督察院呢?嫌自己死不透嗎?
皇帝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然而越是事關重大,他的語氣?倒越是平靜下來:“你說什麼?範長?青,你可知道,你在參誰?”
“臣知道。正是因為?此案過於惡劣,牽連過大,臣才冒死求見?陛下。”長?青也不站起來,跪地陳詞,“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數名婦人被害已是慘案,那枉死的替罪之人卻是更?是冤屈難伸!此事駭人聽聞,臣不能欺瞞陛下。”
“既如此,你為?何不連同大理寺一起參?莫不是因為?武翔明或潘昱和你有私交?”皇帝問。
長?青並不急著喊冤,而是道:“大理寺主審涉及官員、勳貴的命案,此案發後,立刻有人提供了假線索,直指那替罪之人,因為?受害人和疑犯都是平民,故此沒有送交大理寺。所以,大理寺完全不知情。同樣的,此案案發地成元縣縣令就有誤判瀆職之嫌,此人是被假線索誤導還?是知曉內情,臣尚需時間?調查。”
“傳武翔明來見?朕。”皇帝扭頭吩咐了一句,又轉回來盯著長?青,卻是不再問話了。
皇帝不問,長?青也不能擅自開口?,隻能筆直的跪在原地。
禦書房裡?一片死寂。
這樣的安靜,仿佛是君臣之間?無聲的較量,又或許是他們在用另外的方?式向彼此傳遞著隻有他們自己明白的訊息。
許久之後,當然,也許隻是片刻之後,皇帝忽然道:“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長?青的頭更?低了:“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哼了一聲,“行了,回去吧。”
長?青走?到宮門口?的時候,掏出帕子抹了抹額頭和鼻尖上的冷汗。跪得久了,他的膝蓋鑽心的疼,再加上背後和腿上的傷,他整個人都有些搖晃,仿佛隨時都會?倒在地上,可是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
接下來的幾?日,京城裡?可以說是一片嘩然。
皇帝陛下令大理寺、督察院、刑部和順天府共同複核過去十年來京城十縣一城內的所有命案,這倒罷了,不過是負責這些公務的官員衙役們加班加點而已。真正讓京中之人、尤其是權貴之家意外的是,慶國公父子毫無征兆的被抓進了大理寺的牢房,由?於他們身?份顯赫,同一時間?被抓起來的刑部一個員外郎和一名主事就完全不顯眼了。
大家關注的焦點都是慶國公父子攤上了什麼樣的大案子,而兵部尚書丁大人臥病在床的消息似乎也沒什麼人關注,直到七八天後,汝陽侯府的小霸王被抓進了大理寺,人們才發覺,這陣子聽說的犯事的勳貴人家有點多。
“你非要在這個時候翻出慶國公府的案子,就是為?了讓陛下動手,抓汝陽侯府的小少爺蔡司南?”這些日子,長?青大病一場,許杏一邊看著他喝藥,一邊有些無奈的問。
長?青咽下湯藥,又用清水漱了口?,才說:“並不完全是。也是時間?趕巧了,大約是天意吧,上天看不慣惡人橫行世?間?。我是由?這四?個孩子的案子想到,也許京郊還?有類似的權貴子弟作惡的案子,這才開始複核案卷,卻不想叫我發現了端倪。當然,慶國公府的這個案子雖然性質極其惡劣,卻也不須急於一時,我是為?了丁珂。”
“丁珂?不是已經送進大牢了嗎?”許杏以為?他說錯了。
長?青搖頭:“那是丁尚書玩的一手以退為?進。起初我也如你這般想,直到我看了慶國公府的案子,我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人證物證俱在,又是剛發生的案子,丁珂和蔡司南是殺人凶手無疑了。”許杏沒想通,“再怎麼以退為?進,丁珂都要殺人償命,如此投案什麼的,大約就是保下丁尚書的名聲罷了。”
長?青抿抿嘴,側身?躺下,才說:“蔡司南那樣明著拒捕,其實是逃不掉的,不過拖延些時日罷了。丁尚書的法子卻是真的能保住丁珂,因為?他會?找人在最後的時候替丁珂上刑場。以後‘丁珂’就是個死人了,而真正的丁珂,隻要改個名字,離開京城,自然照樣可以太平終老。”
許杏瞪圓了眼睛,好一會?兒才說:“難怪你要參刑部,這樣的事情,沒有刑部的人參與是不可能做到的。”
“以無辜之人替死,坊間?稱為?‘斬白鴨’,已有數年之久。”大理寺卿武翔明向皇帝稟報著最新的進展,“臣等翻閱案卷卷宗後,發現有數起案件頗為?蹊蹺,現已開始調查。慶國公府陳恪凡實為?多起奸殺案的凶嫌,而當時匆匆誅殺的嫌犯,其實是個尚未成年的少年,那孩子根本沒有作案時間?,隻因身?量與陳恪凡相仿,就白白丟了性命,還?擔上了不堪之名,一家子被人唾棄,生活淒慘。”
他一邊說著,一邊歎氣?。
皇帝心中早就有了主意,聞言便下了旨:“你等儘快理清案情,相關人等一律嚴懲不殆!”
政治嗅覺敏銳的高門大戶卻從這場青天大人洗冤的熱鬨中品出了彆的味道。
段二夫人登門拜訪,等段玉真姐妹去了欣姐兒的院子,她才正色道:“我婆婆讓我給你帶句話,‘純臣孤臣,不過是一線之隔,你還?是要多做防範、提前謀劃才好’。如今京城裡?好幾?家出事的,難保他們過後不來找你家範大人的麻煩,你可要心裡?有數才是。”
其實許杏也發愁這事兒:“唉,你不知道,我這幾?日一直提心吊膽的,寧哥兒上學,我都讓車夫多帶兩個護衛跟著,我們娘幾?個,乾脆都不敢出門了。”
段二夫人也歎口?氣?:“其實這事兒,那位大約早就想動一動世?家和勳貴們了,正好得了這麼個由?頭。”“那位”自然就是龍椅上坐著的那位。
“我家大人……唉,無辜百姓也確實是可憐,那幾?個孩子死得太慘了,誰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頭肉啊,就那麼被當兔子野雞一樣的射死了,總要有個說法吧。”許杏吸口?氣?,“更?彆說那個被冤殺的孩子,平白的掉了腦袋,還?帶著那麼肮臟的罪名。”
“我婆婆說你們夫妻都是大善之人,可不就是?你家範大人為?民請命,你也不差,又有學堂,又有庇護院的。”段二夫人用敬佩的眼光看著許杏。
許杏的短期輔導班已經有一批結業的學員了。皇城外的金水池畔,多了好幾?個賣小食的攤子,都是女子經營,生意不錯,有心人一打聽,便也來報了名,小小的兩進院子開始熱鬨起來。
學堂是招了生,可是除了幾?個京城中頗有身?家的商戶人家的女兒,就再沒有報名入讀的女孩子了,此事急不得,除了加強宣傳之外,許杏也想不出什麼立竿見?影的法子,不過培養人才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她還?不算著急。
春暉院裡?也迎來了第一批尋求庇護的女人。她們各自都有著不堪回首的經曆,卻總算在這裡?找到了一個棲身?之所。被遺棄的女嬰便由?這些人輪流照顧,倒也省下了許杏的管理開支。
木匠鋪把?新做好的二十套機器送到山上的時候,短期培訓班裡?學毛衣編織的女人們也結業了。許杏準備開始在布莊裡?另辟一處,專門賣毛線。
皇帝陛下親自過問,案子的審核過程都順暢了起來,等到十月裡?,陛下萬壽前幾?日,涉案的人員該下獄的下獄,該斥責的斥責,該降職的降職,京城的權力格局,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在這個時候,北疆的戰報送了回來。北疆軍取得了大規模的勝利,北蠻曆年攻打大越朝的靈魂人物右賢王也被俘虜了。靖北侯世?子稟告皇帝,此戰頗有些戰果,就讓他的兒子攜帶俘虜的人和財物進京,獻與陛下,賀陛下萬壽。
皇帝雖然想要借機打壓削弱甚至拔出一部分權臣、世?家和勳貴們的力量,可是天天聽到這些令人發指的案件,心情也不好,直到看到靖北侯世?子的來信,他才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
長?青傷愈之後繼續上差,回家就跟許杏說:“過幾?日,林錚就要回來了。”
第229章 林錚回京(上)
許杏聽說林錚回京,總算提起了些精神:“看你這神情,是真的覺得他回京會來求親不成?”
長青微笑,難得的有幾分得意:“夫人不信嗎?我倒是很有信心。你可?知,今天中午我和誰一起吃的飯?”
“和誰?你今日不是出城去巡查了嗎?”許杏眨眨眼睛,“莫不是建昌公主?”
“夫人就不要玩笑了。”一說這個,長青就有幾分尷尬,也不賣關子了,“是侯爺。我進京的時候,他也帶了兩個家人進京,說是去莊子上了,遇見了就一起吃了頓飯,在你的酒樓吃的,你若不信,叫了你的掌櫃來一問便知。”
許杏沒有不信他,隻是有點兒意外:“靖北侯?你邀請他的?”
長青搖頭:“當然不是,是他請我的,而且我覺得,他好像是專門在城門處等著我。哦對?了,我們去你酒樓吃的烤肉,他知道那是你的產業。”
“你跟侯爺不是一直是公事上的關係嗎?他這豈不是太熱情了?”許杏相信長青的感覺,如果不是有意為之,即使真的是在城門處偶遇,靖北侯也沒有必要請長青吃飯,還要專門去自?己?名下的酒樓。
長青一副穩操勝券的表情:“所?以啊,我才說我很有信心。”
“你們談到兒女親事了?”許杏問。
“並?沒有。”長青搖頭,“不過除了寒暄和閒話之外,侯爺一直在說他孫子的事兒,你說我能怎麼想?”
這還真是。
長青繼續道:“臘月初六是侯爺的生辰,他們府上低調,往年也不大操辦,不過今年是六十的整生,是一定要正經的賀一賀的。侯爺說,他已經上折子求皇上,讓林錚在京城多待些時日,等給?自?己?過了生辰,再過完年才回北疆,陛下已經準了。”
“你的意思是,林錚這一次要在京城多待一些時日?”許杏問完,又?點頭,“要是這麼說的話,我覺得咱們還真是沒自?作多情,侯爺肯定是有意結這門親才跟你說這麼多的。”
“那你怎麼打?算?”許杏想想女兒,又?覺得很不舍,“咱們欣姐兒到十月才十二周歲,這也太早了些。”
長青搖頭:“先定下親事,又?不是現在就成親。拿喬、矜持這些,也是看情況,看人。林錚那孩子你我都覺得還好,他對?咱們女兒又?有意,家裡門風正派,地?位超然,是個好歸宿。咱們是為女兒好,說實?在的,這是咱們能給?欣姐兒找到的最好的人家了。”
“我知道你說得都對?,我也很願意林錚做女婿,可?是,欣姐兒的心意如何,咱們卻是不知道的,她畢竟還小,哪裡能想到這些事情呢。”許杏還是覺得這樣包辦婚姻不對?,“你說,能不能等到欣姐兒十四五歲的時候,咱們再提這事兒呢?”
長青看著她。
許杏知道,長青的意思就是自?己?太過異想天開。
可?她還是轉不過心裡的那道坎:“便是當初你我成婚,也是我心裡願意了,才應下的婚事啊,輪到咱們女兒了,居然還不如我。”這個時代,自?由戀愛是彆指望了,可?是她還是心疼女兒,連個選擇的機會都沒有。
長青握住許杏的手:“其實?,你心裡明白,當初縱然是我願意放你走,你也沒有彆的選擇,很有可?能就帶著你的這幾個丫鬟孤獨終老了。欣姐兒長在深閨,等閒沒見?過外男,你便是允她自?己?選擇,她又?有什麼可?選的呢?不是咱們不愛重女兒,實?在是彆無選擇。”
他知道許杏聽進去了,繼續道:“前?些日子的事情,我知道你一直擔著心。丁氏、汝陽侯府和慶國公府都被陛下下了狠手,而且畢竟最後?審判的人也不是我,他們如今沒有能力也不必要對?我報複。隻是這卻是給?我提了個醒,宦海沉浮,誰也不知道將來我能不能全身而退,若真的遇上了事情,兒子們還好說,欣姐兒一個女孩子,若是受了牽連,將來卻不知如何是好,早些定下來,也多一個庇護她的力量。她是咱們的第一個孩子,自?小又?可?愛乖巧,雖是女兒,我心裡卻最疼愛她。”
疼愛她,所?以給?她找一個能找到的最好的夫家,保證她後?半生平安喜樂。
許杏默然半晌,才眨著酸澀的眼睛,苦笑道:“原本覺得林錚挺不錯的,可?這動起真格的,我又?覺得他也不那麼好了。咱們的女兒,定親可?以,但一定不能太早出嫁。”
欣姐兒的生辰在十月初,比皇帝的萬壽要早幾日,今年沒有什麼國喪國難,長青夫妻都準備好好給?女兒慶賀一番。
這一陣子,幾個犯下大案的勳貴子弟被嚴懲甚至正法,而涉及包庇他們、徇私枉法甚至尋人替死的這條利益鏈上的大小官員,幾乎塞滿了大理寺的牢房。兩個國公府、一個侯府被削爵,山東丁氏和京城陳氏兩個大族的勢力受到重創,就連督察院都經曆了一場大清洗。儘管皇帝陛下日日拍桌子罵人,可?是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十分輕鬆愉快。
在這樣的氣氛裡,林錚帶著北蠻右賢王進京了。
這次進京,獻俘是大事,林錚家也沒回,一路直奔皇宮。當然,皇帝也沒讓他久等,得到消息就接見?了他,並?且特?意讓朝中大臣們都到場,包括了相對?官職略低的順天府尹範大人。
一年不見?,林錚好似又?長高了一截,隻是終究還沒有成年,便是穿著鎧甲滿麵風霜,卻也還是能看得出,這是一個眼睛明亮、朝氣勃勃的少年人。長青身著官袍,站在文官隊伍裡,認真的打?量著一板一眼的跟皇帝彙報戰果的林錚。
皇帝陛下剛鏟掉了朝中積重難返的沉屙,把那些尾大不掉的勢力打?散,再不用受人掣肘,如今又?得了這麼豐碩的戰果,自?然是喜上加喜,大手一揮,毫不吝惜嘉獎之辭,狠狠的誇獎了林錚父子。
最後?,林錚才呈上父親的密折。
皇帝隻看了一眼,就微微變了臉色,最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林錚一眼,道:“你遠道回來,辛苦了,先回去看看你祖父,改日再進宮來陪朕說話。”
林錚恭敬的抱拳應了。
大臣們自?然也就散了。隻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林家是真正的簡在帝心,皇帝陛下從來沒有疑心過他們,功高震主是絕對?不存在的。
這事兒從前?許杏也問過長青,當時長青就說過,林氏隻要自?己?不造反,就絕對?高枕無憂,原因?是,他們功高,卻從未震主:“全大越朝的人都敬重北疆軍,而林氏卻越來越低調了,侯爺早早卸甲。北疆軍是陛下的北疆軍,不是靖北侯府的。而且,北疆軍自?己?立的規矩,無詔永不南下,卻不是說著玩的。”
林錚年未弱冠,站在一眾朝廷大員中間,顯得格外突兀,可?是誰也不會輕視於他。就見?他目光四下逡巡,很快就鎖定了目標。他快速走到長青身側,抱拳行了個晚輩禮:“範伯父,您一向可?好?”
饒是長青自?覺人到中年,已經越發沉穩了,這會兒也被口水嗆了一下。他咳了一聲,伸手示意他們邊走邊說,這才道:“勞你掛念了,我很好。你這一路風塵,辛苦了。你父親可?好?此戰艱難,可?有受傷?”
林錚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我爹受了些許輕傷,現在應當已經好了。範伯父,予寧如今還在三才書院讀書嗎?小侄能不能去尋他玩耍?”
長青都顧不上去琢磨周圍的大人們現在怎麼想了,他光忙著控製自?己?彆翻白眼就費了很大的力氣。他又?咳了一聲,才道:“唔,他日日都上學的,你願意尋他,等他下了學隨時來都行。他年幼頑劣,莫要耽誤了你的正事。”
“不會不會。”林錚更高興了。
長青看著他陽光燦爛的笑臉捏緊了手指,猶豫了一下,才說:“你若得空,就到家裡來吃頓飯,你伯母莊子上得了些新鮮吃食,你來嘗嘗。”
雖然覺得林錚這樣子有點辣眼睛,可?是終究是自?己?選的準女婿,長青覺得還是得親切一點。
林錚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連聲應了:“小侄就在京裡,日日都有空,要叨擾伯父伯母了。”
長青已經不想說話了。
這一番對?話聽上去也沒什麼特?彆之處,可?是說話的人比較特?殊,落在在場的眾位大人眼中耳中,就有了不同?的意思。
一個是兩代天子倚重的軍侯嫡孫、小小年紀就立下赫赫戰功的少年將軍,一個是毫無背景卻政績突出、前?程光明卻懟天懟地?把勳貴世家折騰得不得安生的文官,八杆子打?不著的兩個人,什麼時候這樣熟悉了?他們話裡話外,竟有些通家之好的意思,可?是沒聽說侯府跟順天府尹有什麼交情啊。
戶部?侍郎段大人經過他們身邊,拍了拍長青的肩膀,微笑道:“不錯,好眼力。”
第230章 林錚回京(下)
靖北侯林正清在朝中的地位非常特殊,有事?的時候,他可以是大越朝的定海神針,可是沒?事?的時候,他就是一個自在高樂的富家翁,上朝是從?來不去的,一般的人情往來他也不參與,都是由夫人安排,幾乎要完全脫離了權貴的圈子。今天?這?樣的大事?,他也沒?有出?現在朝堂上,而是在家裡張羅飯菜,等著孫子回家吃團圓飯。
這?樣的行為,看似有些不把陛下和朝廷放在眼裡,可是偏偏得?到?了皇帝的允許和體恤。回到後宮,心情很好的皇帝陛下還跟皇後說呢:“林侯也不知準備了什麼好東西?犒勞孫兒。”
皇後給皇帝奉上了新茶,笑著?說:“林侯也是真性情。”
“你啊,不必這樣小心。”皇帝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下首,“朕還不至於猜疑他,自毀長城的事朕不會做的。不過,你幫朕想想,該給他們府上什麼封賞合適,畢竟右賢王可不是那麼好抓的。”
“臣妾哪裡懂得?這?些軍國大事??”皇後掩口輕笑,“陛下問臣妾,臣妾隻能想出?金銀珠寶、古董字畫這?些了。”
皇帝嘴邊笑容不變:“這?些可太尋常了。”
皇後垂眸:“那陛下可是為難臣妾,他們府上人口簡單,又有爵位,臣妾實不知還能再賞什麼。”
“人口……”皇帝沉吟著?問了一句,“林錚這?一輩,隻有他一個男丁嗎?”
“可不就是。”皇後真?的開?始閒話家常,“當年林侯放下新婚的妻子去了北疆,一去好幾年,等到?把蠻人打跑了才回來接夫人,所以林世子本就生得?晚,侯夫人生育不大順利,之後再沒?有彆的子嗣,等到?世子這?一輩,也不過林錚姐弟二人而已。他們府上因著?掌管軍務,生恐混入奸細,故此?除了女眷跟前有一二婢女,剩下的下人全是軍中之人,也絕不納妾室,子嗣上就不那麼興旺了。”
“姐弟,唔,林錚的姐姐是嫁給了端和姑母的長孫是吧。”皇帝的記性不錯,想了一會兒就記起來了。
“陛下好記性。”皇後先讚了一句,繼而一笑,“這?麼想來,林錚那孩子也到?了說親的歲數了呢,臣妾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也好招個這?樣的好女婿。”
皇後隻有大皇子一個兒子,並沒?有女兒,這?才敢這?樣說,畢竟本朝駙馬都沒?有實權,林錚將來要繼承侯府、接管軍權,不可能當這?個華而不實的駙馬。不過這?不妨礙她給不喜之人再上個眼藥:“這?麼想的人可是不少,彆人不說,建昌就一心想要把瑜丫頭許給林錚呢。”
皇帝哼了一聲:“她還是認不清自己的斤兩!”
皇後上完眼藥,便不再多說,而是道:“對了,陛下,臣妾還有一事?要告訴您,燁兒媳婦有喜了。時日還淺,本來臣妾想等等再跟您說,今日高興,便也就說了。”大皇子成婚有一段時間了,妻子剛剛懷孕。
皇帝果然更加高興了:“好!你多上心些。藥材補品,太醫,你自看著?安排。”
“何事?啊?”有個小太監在外頭跟吳泉說話,皇帝瞧見了,就問了一句。
吳泉滿臉堆笑的走過來,一弓腰,回稟道:“回陛下,前頭的人說,陛下起駕之後,林小將軍誰都沒?理,就去跟順天?府尹範大人寒暄了。”
他把前頭的對話學了一遍,最後笑道:“林小將軍到?底還是年少,彆看立了那樣大的功勞,回到?京城裡還是要和範公?子玩耍。”
“範長青的兒子?幾歲了?和林錚玩得?好?”皇帝自然不會在意臣子們家有幾個孩子,都多大歲數,不過是關注林錚幾分罷了。
皇後想了想,卻莞爾道:“陛下,臣妾覺得?,林錚這?孩子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範大人的長子如今也不過七八歲,倒是範大人的掌珠年紀和林錚更接近些。”
“範長青的長女也有十二三了,莫不是要許給林家?”除了和長青相熟的段大人,其他的老大人們都沒?參透所見之事?,卻是被?內宅的夫人們點醒了。
在他們思索這?樁聯姻的利益關係和分析範長青其人的時候,夫人們卻自己先就否定了這?個可能:“鄭家人連淑妃都出?麵了,肯定是要跟範家聯姻的,他家女兒怎麼能許給彆人?更何況,鄭家那幾個嫡孫沒?了前程,範家大約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姻親了,鄭家人不會放棄的,說不得?鄭家兩房為了爭範家丫頭還要鬨起來。”
林錚不管其他人怎麼揣測,第?二日進宮麵聖之後,就打馬去了三才書院,等著?寧哥兒散學。
寧哥兒從?書院出?來,看到?林錚,自然是歡喜非常,熱情的邀請林錚到?自家做客。
林錚便露出?個勉為其難的表情:“本來是想順路過來看看你長高了沒?有,再把我給你帶的小玩意兒給你,沒?想今日就到?你府上去的,這?有點兒不大好吧,還沒?下帖子呢。”
寧哥兒比他爹單純多了,看不出?林錚的做作,連聲道:“林大哥咱們是什麼交情,計較這?些做甚!你昨天?回來,今天?就來找我,咱們這?感情,用不著?帖子也行!難道你是擔心我們家沒?準備,飯菜不夠豐盛嗎?那我跟我娘說,從?酒樓裡叫些菜便是,我不是給你寫信了嗎,我娘酒樓裡的飯菜很好吃的!”
“不用這?麼麻煩。”林錚連忙道,“那今天?就先陪你家去,改日我再正式上門拜訪。”
長青聽許杏讓人傳話,說兒子把林錚領回來了,讓他早些回去吃飯,他笑罵了一句“傻孩子”,也隻好回後宅去了。
林錚說是“順路”,可是從?馬上取下來的包裹卻沉得?很,鼓鼓囊囊的一大包,寧哥兒都顧不上禮數了,瞪著?眼睛問:“林大哥,你怎麼這?麼客氣啊?帶這?麼多‘小玩意兒’?”
長青沒?回來,許杏便出?來接待客人,她坐在花廳主位上,瞧著?這?一幕,實在覺得?有些好笑。
林錚的教養很好,並不會做那些東張西?望的小動作,可是他顯然心裡有事?兒,又不好明著?問,便哼哼哈哈的跟寧哥兒說話。
許杏心知肚明,也不願當那個壞人,便叫同喜:“你親自去,把大姑娘叫來,林公?子來了,原本也是認識的,便出?來打個招呼吧。”
她跟長青說林錚的事?兒的時候,也沒?避著?同喜,因此?同喜心領神會,微笑著?去了。許杏再看林錚,就發現他沒?了糾結著?急又不敢說的樣子,心下越發覺得?有趣。
欣姐兒聽說林錚來了,也挺高興,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同喜:“同喜姑姑,我怎麼沒?聽說收到?侯府的帖子啊,林大哥跟誰一起來的?”
同喜笑眯眯的說:“林公?子一個人來的,去書院接了寧哥兒,就一起回來了。”
“啊?”欣姐兒驚訝了一瞬,隨即搖頭失笑,“還真?是隨意啊,那我這?一身衣裳也確實不算失禮了。”
她從?後宅過來,長青從?前院回家,倒是在花廳門口遇上了。長青一看她出?來,就知道許杏給行了方便。他倒也沒?有氣惱,既然想做親,他自然希望林錚越喜歡欣姐兒越好,反正他們夫妻倆都在,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林錚嘴上跟寧哥兒說話,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掃著?門外,終於等到?欣姐兒,他“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卻沒?詞兒了。
寧哥兒讓他冷不丁的一站嚇了一跳:“林大哥,你怎麼了?”
“範,那個,”剛才還能說會道的林錚張口結舌起來,“你來了?啊,不是,範伯父,您回來了?”
長青看了許杏一眼,夫妻倆眼中儘是無奈好笑。他乾咳了一聲,道:“唔,你來了,快坐,彆客氣。”
欣姐兒低頭屈膝:“林大哥安好。”
林錚剛坐下,又像踩了彈簧似的站起來:“啊,挺好,那個,你也坐。”
欣姐兒低著?頭坐在許杏身邊,悄悄的笑,從?前竟不知道,林大哥還有這?樣的一麵。
“林大哥,你怎麼臉這?麼紅?是不是炭盆燒得?太熱了?”寧哥兒問。
長青覺得?林錚這?樣,可能也沒?法培養感情了,就叫欣姐兒:“廚下席麵備得?如何了?你去看看?”
欣姐兒不知道林錚的心事?,隻是覺得?按規矩,她露一下麵就夠了,聽爹這?麼說,她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便起身出?去了。
這?下子林錚的臉不紅了,改成盯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