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便是她祖父死的時候,諡號也打點了許多人才勉強定了個“忠武”,至於他先前一直以為能定下來的“文正”連影子都沒有瞧見。
如今這世道,做外戚做宗室乃至做寒門,都比做世家要強得多。
當年高祖立國的時候依仗的是豪族,現下要穩江山,便將他們這些人全都棄之如履了。
這兩年經的事多,沈希也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少女。
朝堂中便是如此,即便是瞧起來尋常的事也全都充斥玄機,沈家的衰落在祖父身死時分明都早有預兆,也就隻有她一直天真。
沈希強忍住心中的壓抑,複又向蕭渡玄行禮:“臣女謝過陛下。”
素白色的裙裾輕動,如若清美的梨花搖曳。
哪怕是謙聲行禮,她的姿態依舊是桀驁不馴的,根骨分明,帶著些傲氣。
雖不明顯,但比之以往的柔順卻是那般昭然。
離開兩年,心果然是野了。
蕭渡玄指節輕動,叩在桌案上。
他不疾不徐地說道:“不過朕還是覺得,比起你叔父,如今你自己的事才更值得憂心。”
“你想好在花燭夜如何同夫君解釋了嗎?”蕭渡玄的笑意殘忍,“若令他知曉,你早暗裡叫人弄透了,他對你還會那般死心塌地嗎,沈姑娘?”
他的語調有多輕柔,他的言辭就有多麼尖銳。
浸透了惡意。
沈希的手指攏在袖中,已經被上過藥包紮好的傷處再度開裂,血無聲地濡濕了她的掌心,傷處雖然在指腹,可十指連心一起作痛的還有整個胸腔。
沉悶的,尖銳的,壓抑的刺痛。
此刻沈希清楚地意識到——蕭渡玄不會放過她的。
她早就該想明白的,她得是多蠢才會覺得向他道歉、服軟,就能讓他摒棄前嫌?
再沒有比蕭渡玄更冷酷、殘忍的人,在他尚為儲君的時候,手上沾的血就已經到了可怖的地步。
他慣來是以殺奪的冷血手腕震懾下方的,誰若是敢叛,便隻有死路一條。
所以東宮永遠不會有流言蜚語,也永遠不會雜亂的聲音被傳出去。
沈希緊咬著牙關,她壓著聲說道:“此事就暫且不須陛下費心了。”
“是嗎?”蕭渡玄打開香爐的頂蓋,輕輕地撥了撥裡麵的香料,冷香往外流散,明明疏離寡淡,湧入肺腑裡卻像是焚燒著的荒原。
沈希再度生出暈眩的念頭,好在指腹刺痛,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
“臣女就先不叨擾陛下了。”她福了福身,說罷便要離開。
蕭渡玄也沒有理會她,隻在她快要走出去的時候,輕聲說道:“朕教你一招吧,將這婚事退了去,便什麼事都沒有了。”
沈希耳邊嗡嗡作鳴,她難以置信地回眸,滿腔的怒火宛若被冷水驟然澆滅。
方才她還能慍怒,但此刻她心底隻餘下了至深的寒意。
沈希乾澀地說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聽不懂嗎?讓你退婚。”蕭渡玄沒有抬頭,聲音也輕輕的,但那深重的壓迫感依然是儘數傾覆,“朕的侄媳,不能是一個不貞的女子。”
壓在夢魘裡經久的恐懼都化作實形,像是濃黑的烏雲般向沈希襲來,一時之間她無法言說這種從魂魄深處生起的震悚。
她無法克製地看向蕭渡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