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一片死寂的夜裡, 風聲格外喧囂。
冷颼颼的穿透胸膛,陸崇心都涼了半截。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來這裡的目的是取消婚約。”林氏家主說。
原本是這樣……但他現在有更想知道的事。
陸崇問,“雙生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家每一代都要和血族聯姻。身為其中一員, 他對血族的了解未免也太少了。
這也難怪。火沒有燒到自己身上時, 都是心存僥幸的。
在人口基數龐大的陸家, 被挑去聯姻的有可能是任何人。他並不是特殊的,也不是必須的。隻是概率問題,他才不幸地從分母變成了分子。
林氏家主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道, “跟我來。”
莊園占地數百畝,每個家族成員都擁有自己獨立的建築。每一任家主都固定地住在議事樓,連通著秘密的地下空間。
陸崇八歲時曾經誤打誤撞接近過, 隻走到了廢棄的小門, 就被當時侍宴的血仆帶了出來。
狹小的入口僅容一人通過, 陸崇彎著腰走了好幾米,眼前的空間才豁然開朗。
說是豁然開朗也不準確。空間雖大,但充滿綜合交錯的小道,蜘蛛織網似的迷宮。沒有引路人,不知道得繞上多久。
家主領著他往裡走。終於到了最後的獨立空間, 像是走入黑龍的洞窟, 廣闊得如同置身溶洞深淵。視野極暗, 隻有四麵八方的牆壁上,晃動的燭火提供了基本的照明。
走得更近些, 他才發現那並不是蠟燭, 而是被封在牆壁裡成千上萬的幽微火種。鮮紅地閃爍著,如同一顆顆跳動的心臟。
“族譜。”家主簡短地介紹, “出生時點亮,熄滅就代表死亡。”
“一個月前,林流的火種熄滅了。林雪河從沒有見過她,但身為雙生子之一,同一天也失去了對她的感應。”
在血族中,過於強大的伴生能力是單一肉.體無法承受的,於是往往以雙生子的形式降臨。
雙生子存在獨特的感應。天賦卓越,聯係緊密的雙生子之間甚至能夠分享彼此的情緒和傷痛,如同分享同一個靈魂。
“那詛咒和祝福又是什麼?”陸崇問。
“[神諭]的天平兩端。”林氏家主說。“對林雪河而言,就是一種心源性的詛咒,使用條件完全取決於他的自我認知。”
作為雙生子之一,他擁有的[神諭]並不完整,因此能力受到限製,僅能使用負麵力量。
“打個比方。他可以把你變成一隻蝴蝶,因為他很討厭蝴蝶這種蟲子,在他眼裡,變成蝴蝶是種詛咒。但他無法把你變成一頭狼,因為他覺得狼很帥,變成狼不是詛咒,[神諭]也就不會生效。”
陸崇聽完的第一反應:“他真的覺得狼很帥嗎?”
“……”
他腦子裡裝的什麼。
林氏家主懶得理會,隻儘自己的職責,把話說完,“詛咒能夠無視空間距離,隻看他的心情。”
“他甚至可以隨口一句就讓地球上的一個種族消失。任何人都可能死於他的一句氣話,哪怕他剛說完就立刻後悔了,也沒有用。”
“為什麼?”陸崇感到不合理。“如果他後悔了,那詛咒也應該消失才對吧?”
“有誰能撤回自己說過的話?”林氏家主反問。
“隻要說出口的那個時刻是真心的,詛咒就會立刻應驗,連他自己也無法撤銷。因為想撤銷的意願已經不再屬於詛咒了,他的伴生能力無法生效。”
陸崇聽到這,忽然明白,“所以……隻有祝福能夠抵消詛咒?這就是你們把林流藏起來的原因?”
家主沒有回答,目光深沉地看著他,也算是種默認。
身處潮濕陰暗的洞穴,陸崇遍體生寒。
雙生子的伴生能力互相克製。林流的存在,就像是一道天然的保險栓。隻要有她的[祝福]抵消,林雪河即使說出再多再惡毒的詛咒也沒有用。
陸崇望著滿牆的火種,晦暗不明的光點遍布視野,連正上方也鑲嵌得滿滿當當,如同頭頂閃爍的群星。
他不知道哪一顆是已經熄滅的林流,又是哪一顆代表了林雪河。
“你們不敢把他和林流養在一起。”
陸崇說,“是怕他哪天一氣之下殺了自己的親妹妹。”
他語氣篤定。因為從林氏家主的態度就完全可以篤定,這個家對林雪河的態度是什麼樣的。
誰敢接近[詛咒]?誰願意時刻提心吊膽,和隨口就能引爆的死亡炸彈待在一起。
難怪林雪河沒有朋友,沒有家人。難怪要被永久禁足。難怪他寧可頂替死去的妹妹,也要不顧一切地走出家門。
“防患於未然。”林氏家主理所應當地說,“林流的體質比他還要虛弱,隔離是對她的保護。”
“保護?那你們是怎麼保護她的?”陸崇氣笑了,“什麼防患於未然,你說過林雪河從沒見過她!她並沒有死於詛咒!可她還是死了。”
“林流的情況我們還在查。但林雪河的親生父親就死於他童年的一句詛咒,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家主奇怪地看著他,“你這麼維護林雪河,難道跟他關係很好嗎?”
“……”
“不要以為自己是多特彆的一個。”家主嚴厲地說,“詛咒就是詛咒,沒有誰能心存僥幸。”
他看著林雪河長大,知道那是個多麼可怕,心性不定的孩子。
林雪河的父親擁有卓越的才能,原本該成為這任家主,卻死於一句童言無忌。
甚至連剛發生不久的秦氏家主暴斃事件,也有可能是他逃出去之後,故意殺了秦半山轉移血族視線。隻是為了給自己打掩護。
所有找不出線索的案子都會懷疑到[神諭]身上。說出口的話瞬間就會消散在空氣裡,隻有他擁有這種乾完壞事後完全不留痕跡的能力。
“林流的伴生火種熄滅之時,這樁聯姻就已經名存實亡。”
他看著陸崇說,“我不知道他找你究竟想要乾什麼,但你最好為自己著想。”
“離[神諭]遠一點。”
**
血族的大族長遊曆海外,至今已有很多年沒有現身。在他們生活的這個國度,血族的話語權目前掌握在秦氏的手裡。
這一代選擇林家去聯姻,也是秦半山的裁決。或許這會是林雪河打擊報複的原因。
但都不重要了。
他隻是一個沒落的純血貴族中,勉強上位承擔責任的家主,沒有能力左右聯姻的對象,甚至不一定能接著把[神諭]保管好。
這個姓陸的年輕人類,隻能自求多福。
陸崇沉默很久才開口,“如果你們真覺得他那麼可怕,為什麼不趁他長大之前,就先殺了他。”
林氏家主露出意外的神色。
“是不舍得嗎?”他繼續道,“[神諭]雖然危險,但實在好用。說出口就立刻達成,沒有任何不確定因素可以中途阻礙,再也找不到這麼乾脆好用的儈子手了,你們不舍得就這樣放棄,對吧。”
“……”
“果然,”陸崇說,“我從小討厭血族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是在打抱不平嗎?”家主覺得他好笑。
“享受到家族的資源,就要用自己的能力給予家族回報。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這些孩子怎麼就是不能接受。”
“嗯嗯嗯,跟那群大爹說話一個腔調。”陸崇揉耳朵,像是要把剛剛不小心聽到的廢話倒出去。“更討厭了。”
“……”
傲慢的年輕人。
林氏家主冷冷地盯著他,“天亮時會有人來接你,不要再來這裡。”
“如果你不姓陸,現在已經是具屍體了,這就是家族給你的恩惠。你最好對得起自己的姓氏。”
原本還隻是口頭討厭,陸崇一聽這話,莫名惱火起來。
還當誰願意來這種地方似的。
要不是因為姓陸,他犯得著攪合到這些事情裡來嗎?
很輕的叩擊聲響起。他們同時望向上層,書房門的位置。
陸崇轉頭的動作甚至更快一些。
林氏家主心底略微訝異。
不隻是為聽力和反應速度。他第一次來地下空間,毫無參照物地走了這麼長一段,還能準確地記住地麵上的書房門口在哪個位置,空間能力和方向感也都超出普通人的水準。
“是林雪河。”家主說。
這個時間,沒有血仆敢來書房一帶。即使是林雪河,也從來不會主動來書房,畢竟見他就等於給自己找任務。
“找你的,上去吧。”
陸崇望他一眼,自顧自轉頭順著來時的通道走。
家主沒有跟著來,不知道下麵還有沒有其他出口。反正他是不想再和老吸血鬼待在一起了,不愛受教育。自家長輩的說教他都不愛聽,更彆說旁人。
但他也沒想好怎麼麵對林雪河。
站在書房門前,他不自覺地摸了一下挨打的那半邊臉頰。
狼族基因還真讓他皮糙肉厚的,林雪河用儘全身力氣打他也不過是留一點紅印。說了一會兒話,連這點淺淺的痕跡都消失了。
隔著一道陳年老木板,兩邊呼吸聲都能聽到。
門外麵的那道呼吸更輕,也更低。陸崇垂落視線,在小孩子的身高處定格。
到底是聽了太多亂七八糟的話,他腦袋裡很複雜。
“陸崇。”門外傳來幾近呢喃的聲音,“聊完了沒有啊?不許講我壞話。”
“……”
陸崇有點想笑,但心裡兜著事沒能笑得出來,把門打開說,“你來晚了。壞話都已經講完了。”
門外站著天使般的孩童。林雪河換了一身純白的睡袍,小小的身體從頭罩到腳。他低頭看下去,像深色的地毯上浮著一團柔軟雲朵。
林雪河啊了一聲,聲音也軟軟的,“講了什麼?”
“當然是講詛咒有多恐怖。我能活到現在算是命大。”他從書房出來,反手關上門。
沒有商量,他們同時沿著往走廊外麵走。
片刻後,林雪河小聲說,“我從沒有想過要殺你。”
“我知道。”
配合他的小短腿,陸崇故意走得很慢,“我可不是那種會內耗個沒完的人,擔驚受怕一點用都沒有。主意在你腦子裡,又不是我能控製的。”
“不過反正你都見過我了,以後哪天想殺我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提前說啊我喜歡那種能留全屍的傳統死法,你到時候參考一下。”
“……”
“我開玩笑的。”
可惜他自己都沒能笑得出來。
他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抱歉,沒跟你商量就來這了。”
嗯?
林雪河顯然沒料到他會主動道歉,人偶般澄澈的圓眼睛睜得更大。
“我沒提前告訴你要來這,其實就是心裡知道你不願意回家。但我還是把你帶回來了。因為覺得家裡更安全,在外麵我事太多了,忙起來也顧不上你。”
他索性蹲下來,在平行的視線中說,“但是……還是抱歉。我不該自作主張,代替你做決定。”
夜色曖昧不明。林雪河長久地凝視他,心底念頭幽暗地滋生。
他可以抓住這個機會訴苦。利用一些個悲慘身世,想儘辦法地博取陸崇的同情心,來為自己爭取再次逃離的可能性。
但如果隻是這樣,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應該更了解陸崇一些的。
不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林雪河不動聲色地露出微笑,搖了搖頭說,“謝謝你送我回家。天亮你就會走嗎?”
“……嗯。”
“那你能再送我回房間嗎?”
他指了一下不遠處的高塔,“我住在那上麵。”
那是一座專門為他而存在的黑色高塔,中央天梯螺旋而上。除了他居住的高空平層,沒有多餘的房間。
陸崇自然地答應了,走著走著突然說,“我以前說不定見過你。”
“小時候跟著我爸來這赴宴,因為一個什麼家主即位儀式,應該就是現在的家主吧,我沒記住臉。反正自己跑到那邊玩,看到窗戶旁邊有個小孩,就在那上麵。”
他走到童年時徘徊過的位置,短暫地悼念了一下自己童真的初戀,“那天看到的也是銀白色的長發。還有隻蝴蝶飛出來,嚇我一跳。”
林雪河跟著他一起往上看,聲音平淡,“那不是我。”
“血族裡銀發並不罕見。而且,我是長大之後才搬到上麵去住的。”
陸崇點了點頭,進去想跟他一起爬台階,送到臥室門口再走。
“就送到這裡吧。”林雪河卻拒絕了。
“明天你走的時候我不知道有沒有起床。下來一趟太累了,到時候也去窗戶邊看看,說不定還能看到你的車呢。我住得高,能看得很遠。”
他把睡袍往上提了提,雙手攥著,剛上了幾個台階,聽見身後的人說等一等,“怎麼了?”
“今天是愚人節……”
他轉頭對陸崇笑了一下,“那是要說愚人節快樂嗎?”
“……嗯。”陸崇說,“其實偶爾開玩笑,惡作劇也沒關係,隻要不是真心的,就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他一路過來總想到林氏家主說的,林雪河父親的死亡。
如果是童言無忌導致的悲劇,林雪河也一定很後悔。那時候林流還活著,他們為什麼不用[祝福]去解除呢?反而把一切怪罪在一個尚未懂事的孩子身上。
此後隻要提起[神諭],大家就都會想到,那是個殺害了自己父親的血族,當然都會畏懼他,遠離他。
那一次童言無忌,變成了林雪河餘生都要背負的代價。
陸崇覺得這樣太不公平。
但又或許,是他還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我隻是想說,彆因為你的伴生能力過得不快樂。那又不是你的全部。”他也對林雪河笑了一下,帶著有些刻意的安慰。
“反正跟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害怕過。”
林雪河攥著睡袍的手放開了,然後一級一級地下來,站在能和他平視的台階上說,“如果我沒有[神諭],也不存在和你的婚約,隻是想和這裡斷絕關係,離開血族自由生活。你會帶我走嗎?”
陸崇怔住。可並沒有留給他回答的時間,林雪河接著又說,“我隻是隨便問問。”
“家主是很通情達理的。隻要我聽他的話,他就不會對我做什麼過分的事。”
他望著麵前的人類,用稚嫩的手心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陸崇。”像是最後一次說這兩個字,他念得很慢。
“很高興見過你。”
**
整個夜晚,陸崇坐在台階上,腦內沸騰的思緒沒有片刻停息。
他在單親家庭裡長大,小時候性格內向,長大了才好一點,內心正義感和邊界感同樣強烈,遇到這種時刻就更加難以抉擇。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隨便插手彆人的生活。更何況他自我要求還是挺高的,什麼時間隻要插手了就要負責到底。
可他又能怎麼負責呢?以他的年紀閱曆,不見得有那個本事。偏偏打心底裡,他覺得不能就這樣離開。很難受,總還想做點什麼。
林雪河並沒有要求他做任何事。可他就是會忍不住地想,那笑容是不是很勉強?如果真的可以忍受留下的生活,那一開始就不會想儘辦法地離家出走了吧。
聽話才會被通情達理地對待。那要是不聽話呢?會有什麼過分的事發生嗎?
林雪河那些模棱兩可的話,比簡單直白的訴苦更能在人心裡留下痕跡。
他就這麼坐到天亮,毫無困意,像座無法停止思考的雕像。一直到林卡西走進塔裡,才抬起頭來。
“你還不走。”林卡西說。
她年紀不大,臉盤還帶著點圓潤的嬰兒肥,語氣倒是很老練。
整棟建築裡隻住著一位,她過來必定是找林雪河的,看上去神色還有些匆忙。陸崇問,“出什麼事了?”
她說,“秦宴來了。”
“姓秦?誰啊,血族嗎?”他昨晚聽林氏家主提了兩句秦半山的事,短時間內對這個姓氏都沒有正麵印象,“來找林雪河嗎?找他乾什麼?”
“……”
多管閒事。林卡西無語地扁嘴。
“來求婚的。”
第22章 第 22 章
“求婚, 跟誰求婚?”一整晚沒睡,他腦子鏽得不是一星半點,看著林卡西說,“跟你啊?你成年了嗎?”
“……”
林卡西都懶得給他一個關愛傻子的眼神, 繞過他往樓上去找林雪河。
陸崇這才反應過來, 都是衝著林雪河的。
……不是。那個秦什麼, 來跟林雪河求婚?憑什麼?
都已經跟他有婚約了,怎麼這又來一個求婚的?
等等,他剛剛得知了跟他有婚約的不是林雪河。
雖然但是……可話又說回來……
太亂了。
陸崇緩衝了一分鐘,拿出手機跟學校請假。
他不能走。起碼得把關係捋順了, 看清楚是怎麼個事兒再說。
向來滿勤的學生在老師心裡很有信譽,他請假不難。倒是聞人霍發了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回學校,似乎還惦記著能跟林雪河再見麵。
他沒顧上回。因為昨晚剛見過且不歡而散的林氏家主也進來了, 看見他眉頭一皺, “你怎麼還不走?車就在外麵。”
“……等會兒再說。”陸崇含糊過去, “外麵是誰要來求婚啊,秦半山的那個秦?”
這個時候姓秦的上門來能懷有什麼好意。
“不要多管閒事。”林氏家主越看他越覺得是個麻煩。林雪河親手招惹回來的麻煩。
“你不是很想解除婚約嗎?這就是你坐享其成的機會。隻要等待,不要做多餘的事。”
他語氣嚴酷。陸崇卻沒有被威脅到,注意力全然被樓梯間徐徐穿行的青年身影吸引。
一夜未見,限定版的林.三歲.雪河就成了過去式。
仿佛晨霧中降臨的天使, 身影顯得格外不真實。他少見地穿了一身純白, 襯衫袖口衣擺處都繡著繁複的蕾絲暗紋。長發用骨簪固定在腦後, 美麗而懶散的臉龐一覽無餘,額前碎發之下, 一雙金瞳微微眯起。
陸崇恍惚間眼花, 感覺他身上是披著件婚紗。
穿這麼好看乾什麼……
為了去見那個姓秦的?
林雪河走到最後一段台階才看見他,也驚訝地彎起眼睛, “你怎麼還在?”
“……”
一定要把這句開場白重複三次嗎。
陸崇往前一步,猝不及防地直接撞上空氣。
堅硬的空氣。
林氏家主身後,一直低頭沉默的血仆終於顯示出存在感,顫抖的眼眸死死盯著陸崇,熾亮驚人。
他的伴生能力[空間監獄],能夠限製活動範圍。家主已有打算,來時就叫上了他。在秦宴離開之前,他的任務就是限製陸崇的行動,不讓這個人類有任何機會去搞破壞。
林卡西從樓梯上一步一個台階地蹦下來,“走吧,在議事樓。”
“嗯。”林雪河神情很淡,看不出願意還是不願意。隻是經過他身邊時,眼角餘光流轉,視線在他臉上停頓了一下。
什麼話都沒說。
陸崇眼看著他被帶走。明明沒有任何外力強迫,他是自己走的。可任誰來看都會覺得他並不情願。
起碼陸崇就是這麼想的。
“你們關我乾什麼?”他動彈不得,前後左右都隻留了半米的活動距離,像被封印在一隻透明的立方體玻璃罩裡。
“在他們的會麵結束之前,你和我待在一起。”林氏家主說。“把他帶到我書房去。”
一直沉默的血仆悶聲應答,張開雙手隔空抓握,控製空間監獄的遷移。
陸崇快給氣笑了,“至不至於啊,我難道看起來像是那種不擇手段破壞彆人求婚的人嗎?”
“……”
不用看。
你就是。
林氏家主對他沒有一點信任,直到書房門關上,封印他的空間監獄也沒有絲毫鬆懈。
林雪河和他會麵的對象並不在這裡。就這麼乾瞪眼地等著要等到什麼時候?陸崇剛開始焦灼,辦公桌正對麵的兩排書架忽然向牆壁內嵌。
林氏家主按動機關,幕布降下,開始實時播放會客室的監控錄像。
陸崇冷笑,“還以為你們血族能有多高明的手段。”
林氏家主鎮定地在辦公桌前落坐,倒上一杯熱茶,“不想看可以把眼睛耳朵閉上。但彆想出去。”
陸崇:“……”
幕布上投影的畫麵裡,林雪河和秦宴也同時坐在了斜對麵的沙發上。
他麵對的吸血鬼是老電影中常出現的那種形象,英俊陰鬱的貴族青年有一頭迷人的棕色卷發,談吐用優雅的腔調,“好久不見。”
秦宴說,“神諭,你長大了不少。”
“你沒有自己的名字嗎?”林雪河看著他。
“當然有。為什麼這麼問?”
林雪河說,“因為我也有。”
眉梢上挑,秦宴縱容地微笑起來。
就像他麵對的還是昨天那個三歲小孩模樣的林雪河,點頭說,“好久不見,雪河。”
林雪河心裡一陣晦氣。
是很久不見了。
自從家主交接儀式那天他非要看“高塔裡的公主”,讓伴生能力是擬態飛翔的血族小孩馱著他從窗戶飛進屋裡,搞得雞犬不寧開始算,已經有十幾年過去了。
陸崇盯著那張臉看兩分鐘也想起來了,坐在書房裡猛拍大腿,“是他!”
小時候霸淩過他的血族小孩,站最前麵的那個頭頭不就是長這個德性嗎!
十幾年過去,等比例放大後還是一副令人討厭的嘴臉。
“聽說你出門玩了些日子,怎麼樣?還合心意嗎?”秦宴開口寒暄,“怎麼不叫人來告訴我呢,我知道許多有趣的地方可以陪你去逛逛。”
“你今天來是要向我求婚?”林雪河厭倦繞彎子,直入主題,“是不是父親去世的噩耗讓你精神錯亂了。”
“當然不是。”秦宴微笑道,“所謂的噩耗,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他是秦半山的長子,父親死後迅速掌控了家族的核心控製權。但他的野心在更高處。
終於沒有了保守派老古董的阻礙,他當然要第一時間來得到[神諭]。
“向你求婚是我的獨立意願,即使這樁噩耗沒有發生,我也會來。”他說,“同樣是純血家族,我們的結合能夠保後代的血脈更純粹。”
雖然在林卡西通風報信時就有了心理準備,林雪河還是被迎麵而來的荒謬發言搞笑了,“後代?我們兩個怎麼生孩子,你生還是我生?”
“這並不困難,解決辦法有很多。”秦宴不以為意地說。
“你還沒有轉化過人類對嗎?我們結婚之後,我會挑選出最合適的人類女性,由你來給予她初擁儀式。在她身上循環著你的血液時,我會儘快令她懷孕。如果你有要求的話,這個過程中我們可以互換角色。”
傲慢的吸血鬼侃侃而談,仿佛對這樣的做法已經司空見慣,“她會是最好的工具,為我們生下純血的孩子。孩子生下之後,我就會儘快把她處理掉,這麼做應該不會太影響你的心情。或者你想親自處理?也可以。隻要你開心,怎麼做都好。我會為你兜底。”
瘋子。
陸崇聽他談論拿人類的身體代孕,如同談論一件沒有血肉與體溫的工具,用紳士周到的語氣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這種殘忍的做法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居然還說得像是天經地義。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很怕林雪河會答應。
林雪河看上去是認真聽完之後正在考慮,實際是不耐煩聽長篇大論,偷偷走神,等所謂的兜底講完之後,就說,“可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
秦宴顯然沒想到他會回答這個,“這更不是問題。隻要你點頭,隨時可以取消婚約,我安排其他家族去和人類聯姻。”
血族之內還有很多可以考慮的姓氏。聯姻的雙方,人類方必定要姓陸,但血族一方不必非要姓林。
“用未婚夫的名義出去找人類玩,很有趣的想法。”
秦宴笑著說,“那群食物千篇一律的膚淺,你應該也發現了吧?他們總是很快就會讓你失去興趣。”
“不過如果你喜歡和人類玩,我也完全沒有意見。婚後我會為你多找一些有趣的玩具來,讓你開心是我的使命。”
他傾身向前,作勢要親吻林雪河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背,“隻要你願意成為我的新娘,一切都不是問題。”
林雪河看著他,神情未變,蜷起手指的虛握成拳,克製了一下才又展開,禮貌地放在膝蓋上。
“我不願意。”
**
書房裡,陸崇莫名先鬆了口氣。
他胸膛起伏得明顯,林氏家主都多看了一眼。
“我很意外。”秦宴說。
“那麼我想知道,這樁聯姻被拒絕的理由是什麼?”
“還要說理由嗎?”
林雪河表麵露出為難的神色,回答的語氣和語速卻是乾脆得不假思索,“好吧,因為我討厭你。”
“……”
書房裡,林氏家主無助地閉上了眼睛。
早知道他會得罪人家,沒想到會得罪的這麼直接了當,還理直氣壯。
隻有陸崇感到欣慰。
他也討厭。拒絕就對了。
“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到這一步。”
秦宴無奈道,“那就來討論一下plan b吧。”
他沒有給出任何信號,門外等候的血仆卻應聲推門而入。六名彪形大漢呼啦冒出來,從視頻畫麵上看都嚇人一跳。
陸崇不自覺地站起來了,轉向林氏家主說,“這你都不管?”
“坐下,安靜。”回答他的是中年疲憊的聲音,“他沒那麼脆弱。”
形勢急轉直下。林雪河安然坐在原處,聽著所謂的血族領頭羊道貌岸然地拋出威脅。
“據我了解,你涉嫌使用[神諭]謀殺了我的父親秦半山。如果你拒絕了聯姻,而我又沒有對你采取任何措施,恐怕對彼此的家族都難以交代。”
這樣才對嘛。
林雪河暗自點頭。
他還是更習慣直接威脅,什麼結婚生孩子花裡胡哨的,要趁機打擊報複就直說。
終於言歸正傳了,他問,“不好交代是要怎麼交代?先說來我聽聽。”
“視情況而定。”秦宴說,“你承認自己殺了秦半山嗎?”
林雪河撲哧笑了,“你說呢?”
他的態度實在不尊敬。一旁看似木訥,卻忠心耿耿的血仆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按在沙發上。
秦宴沒有阻止。
“他的伴生能力是[測謊儀]。如果你說謊,你們身體接觸的位置就會產生電流,那滋味可能不太好受。”
林雪河並不掙紮,目光不著痕跡地掠過攝像頭的位置,朗聲道,“這是私刑審問嗎?”
“電流不大,最多隻能讓你失去幾秒鐘的意識,應該算不上什麼刑罰。”秦宴微微一笑,放鬆地靠在沙發上,“開始吧。”
身為人形測謊儀的血仆牢牢地按著林雪河的手,時刻注意保持身體接觸。
“我和你的父親從來沒見過麵。”林雪河聲音裡裹進幾分委屈。
“為什麼要懷疑我?我都不認識他,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測謊儀儘職儘責道:“他沒有說謊。”
林雪河點了點頭,“就是這樣。秦半山這個名字,我從來沒有詛咒過。即使詛咒了也沒有用啊,[神諭]殺不了我從沒見過的人。”
身體接觸的皮膚沒有一點異常。測謊儀有些疑惑了,如實彙報:“他沒有說謊。”
秦宴早有所料,換了個坐姿好整以暇道,“當然,你不必見過他。”
“你隻要見過林卡西就夠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詛咒並不是直接下給秦半山,而是下給林卡西的。”
他說出最接近真相的推測,“你詛咒的內容是,希望林卡西的親生父親血儘而亡。”
“……”
林卡西果然沒管他死活,已經跟秦家聯係上了。
本來[神諭]作惡多端就經常在各種事件裡淪為懷疑對象,再加上她在這個當口出現,秦宴就順理成章地摸到他頭上。
真狠心啊,林雪河想。
又幫他又坑他。連同這兩天的通風報信,都像是種微妙的補償。
“我應該沒有猜錯吧?”秦宴還故意重複地說。
他頓了頓,對秦宴說:“我真討厭你。”
測謊儀誠實反饋:“他沒有說謊。”
第23章 第 23 章
愣頭愣腦的。
林雪河都聽笑了, “你的測謊儀很好用嘛。”
血仆隻知道完成自己的使命,專注地感受手腕上的電流波動,實時向主人彙報。
“蠢貨。”秦宴厭煩地說著,伸出手罩住血仆的腦袋。
那隻手臂肉眼可見地變粗壯, 青筋凸起, 肌肉緊繃。下一秒, 直接捏爆了他的腦袋!
林雪河來不及躲,隻眼睛閉了一閉,再睜開時,睫毛已經被染紅了, 大半張臉上都是飛濺的熱血。
失去頭顱的血仆還緊握著他的手。
他歎了口氣,用力掰開才掙脫出來,“你把這裡弄得很臟。”
“怕什麼?這裡又不是你的房間。”秦宴不緊不慢地說, “不過, 愛乾淨是我喜歡的優點。”
被伴生能力強化的手臂恢複成蒼白纖細的形態, 他拿了自己的手帕給林雪河擦拭臉上的血跡,溫柔殷勤。
似乎對他而言林雪河說了兩遍的“討厭你”並沒有什麼殺傷力。但血仆無心的冒犯,卻是他絕對不可能容忍的。
林雪河沒有避閃,隻是垂眼看著那具新鮮的屍體緩慢地倒在地上。
血腥味在房間裡蔓延開來。其他血仆看著倒下的同伴,閃爍的眼睛中除了畏懼, 竟然還有無法自已的渴望。
“由人類轉化來的血仆果然是最下等的, 隻能當劣質玩具而已。”
察覺他目光凝視之處, 秦宴第一次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在憐憫他麼?”
林雪河沒有說話。
他卻自顧自地惱怒起來, “你們這一任家主真是愚蠢!完全浪費了你的天賦。”
詛咒就該用鮮血和痛苦來澆灌, 才能獲得足夠的滋養,才能成長得更強大。林氏家主卻一直在放養他, 讓他保留著憐憫這種的情緒,甚至還用在如此低賤的血仆身上。
但也有可能是恐懼?他應該很少親眼看到這樣血肉橫飛的景象。
秦宴仔細觀察他的神色,一時拿捏不定。
林雪河在沉默中思索一個和眼前情景毫無關聯的問題。
他也討厭血仆,討厭一片狼藉的死亡。但他想不出血仆的死和秦半山有什麼區彆。
為什麼他殺了秦半山會有需要收拾的爛攤子,而秦宴隨便殺掉親手培養的血仆,就不用考慮後果呢。
“你有很多這樣的血仆嗎?”林雪河說,“他和你的伴生能力不一樣。”
“當然。”由人類轉化來的吸血鬼隻有很少一部分能夠繼承伴生能力,偶爾遇到這樣的血仆,其他家族會來獻給他。
秦宴了然地笑了,“你是在吃醋嗎?放心,我親自轉化的血仆之中,沒有任何一個像你一樣美麗。等我們結婚之後,我會把它們都趕走,專心地調/教你。”
“是嗎。”林雪河鎮定地說,“像調/教人類一樣調/教我?”
“在你眼裡,我也是同樣的卑賤嗎?”
秦宴看著眼前無可媲美的青年,有技巧地停頓後才說,“當然不是。”
神話中惡魔總是有美豔絕倫的外表,充滿著誘惑。但即便是魔鬼親臨,在他麵前也要有幾分遜色。
林雪河身上糅雜著血族不該有的氣質,或許就是一直被禁足在這裡,所以至今保留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純得像張白紙,反而是另一種誘惑,激發出揮灑的欲/望。
“你出身於純血家族,血脈和天賦都有資格匹配我,隻是還需要一些成年教育。”
秦宴循循善誘道,“不用怕,我會來引導你。”
“聯姻是最好的方法,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相信你也今天已經看到我的誠意了。”
他不禁露出微笑,仿佛已斷定林雪河不會有彆的選擇。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終將成為我的新娘。”
**
如果不是林氏家主身邊的血仆把空間監獄縮得太小,陸崇早就待不下去了。
頭顱被捏爆的鮮血噴濺到攝像頭上,把鏡頭畫麵弄模糊了。但他還是能看到,秦宴伸手摸了林雪河的臉。或許在害怕,林雪河居然沒有避開。
陸崇懊惱到極點。
林氏家主說,“你這麼激動乾什麼?”
“……”
“他們兩個談成對你是好事。你自由了。”
陸崇肺都要氣炸了,怒火往頭頂飆,“你是不是以為我傻。”
自由個屁。跟林雪河的婚約解除了,不等於跟血族解除。
他家裡這邊,隻有陸明燈去遊說才有可能換人。陸氏子弟的確很多,但就他爸那個窩囊的作風,如果真為兒子著想,一開始就不會接下這樁婚事。
現在他都長大成人馬上到能領證的年紀了,臨門一腳讓他爸去想辦法說這婚不結了?不可能。
出門在外,隻能靠自己發瘋。
“趕緊給我放出去,”陸崇把麵前空氣錘得梆梆響,“聽見沒有!拳頭硬了!”
“……”
年輕人,火氣盛。
林氏家主神色自若,“你可以不用和血族聯姻。”
陸崇動作一頓,眉頭緊鎖地看著他,“給我畫餅?”
“沒有必要。”林氏家主停頓了一下,“你叫陸崇,對吧?”
“我甚至不必記住你的名字。對血族而言,你並不是什麼特彆的人選。你的事,對他們來說也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為了掃除你的攪擾吩咐陸家換人聯姻,就像掃除花瓶上的灰塵那樣簡單。”
他淡淡地望著陸崇,平心而論,這個年輕人在同輩的人類中應該也是出類拔萃的那一種。出身不錯,外表條件也不錯,年輕氣盛,脾氣急點也正常。
可問題在於,如他一樣出類拔萃的人,這世上太多了。尤其是在血族眼裡,他並沒有不可替代的特彆之處。
作為出類拔萃的人類青年,他從小都是在讚譽聲裡長大的。這樣劈頭蓋臉的否定他從未經曆過,想必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林氏家主完全預料到他忽然的沉默,但並不打算好心地給他留消化的時間,隻最後說了一句,“不要和秦晏作對,否則你害不隻是自己。”
送陸崇離開莊園的車早就在等候。
會客室裡的談話一結束,控製空間監獄的血仆就將他轉移到車裡,把限製區間縮得更小。
上下左右前後的空氣不斷地擠壓過來,陸崇隻能抱膝躲在後排座位上,整個人仿佛被塞進了狹小的禮物盒子裡。
車輛啟動,目的地是他的學校。
隻要他安安靜靜地待在這裡頭,到站下車,一切困擾他的麻煩就會自動解決。他這一趟來得其實很圓滿。
陸崇不言不語地低著頭,下巴抵著蜷起的膝蓋,過一會兒腿就麻了。
他沒有看到監控視頻裡最後的畫麵,不知道林雪河到底有沒有答應那場荒唐的求婚。
至少在他想來,應該是沒有的。林雪河說了討厭那個血族,不至於那麼委屈自己。
但如果是討厭,又不得不聯姻呢?
如果那個一臉胡子的家主強迫他嫁給秦宴,他無法反抗家族怎麼辦?秦宴又會怎麼對待他?
想到那個一言不合就被爆頭的血仆,陸崇心裡揪緊了。
就算林雪河受到家主維護,沒有被強行遣嫁進秦家,秦宴肯定也會把父親暴斃的罪責怪在他頭上,再加上拒婚這條,以後不僅是欺負林雪河,很可能會欺負整個林家。
整個家族都不好過,林雪河待在家裡日子能好過?
怎麼樣都不行!
天殺的,怎麼就不給孩子留條活路啊。
陸崇用力握了一下拳頭,置身事外的罪惡感油然而生。
一同滋生的,還有微妙的感同身受的心疼。
他從小沒見過親媽,陸明燈忙著工作應酬也沒太多功夫管他,性格內向不會主動交朋友,大部分時候就在自己房間裡待著。某種程度上說,林雪河那種孤零零的仿佛關禁閉的日子,他也體會過。
因為內向,連訴苦都不會。陸明燈有時候回家問他生活如何,他又委屈又生氣,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被關愛,乾嘛還走那個流程浪費時間,寧可憋著不說。
所以,林雪河在家裡到底過的什麼日子,受了什麼委屈,也不願意跟他說。
是因為覺得他根本不會真的在乎,說太多隻會顯得自己更可悲而已。
——很高興見過你。
林雪河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用失望的語氣說的。
古老的莊園被拋在道路儘頭,越來越遠。陸崇心如亂麻,到最後眼睛一閉心一橫,低低地罵了一聲。
“停車!”
他算是明白林雪河為什麼要逃家了。
哪怕在外麵吃不飽穿不暖,也比待在這種地方忍氣吞聲地受欺負強!
前麵開車的血仆根本不理會,隨便他怎麼發癲,車速不減反增。
陸崇手腳並用,儘了全身力氣撞擊空氣壁,汗都濕了一層,依舊無法撼動這讓人窒息的隱形監獄。
“沒有用的,彆再掙紮了。”駕駛位上的血仆說,“家主是為你好。”
硬來好像確實不行。陸崇喘了口氣,嘗試著在身體四周摸索。
“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他一邊無實物表演般摸索空氣,一邊跟司機說話分散注意力,“你能跟我聊天?你們家主知道了不會罵你?今天秦宴是怎麼對待他的血仆你也看到了。”
“不是所有血族……都像他那樣的。”司機忍不住說話,“家主對我們很好。他是位寬厚的主人。”
“你彆是被他洗腦了吧。”
陸崇繼續摸索,故意道,“血族通過契約把你們變成奴隸,任意蹂/躪,你們還反過來幫魔鬼說話。被吸血鬼咬一口就那麼爽嗎?”
他摸到了空氣牆壁的轉折點,不平滑的轉折。
這個小小的立方體監獄並不是渾然一體。麵與麵之間似乎是相互連接的,像是把空氣分子加固成堅硬的固態平麵之後組合,搭積木一樣搭出來的小房子。
陸崇迅速找出弱點,朝著那麵與麵的連接處用力猛踹。
車身劇烈晃動。司機在前排握緊方向盤,驚慌地從後視鏡裡看他,“你要做什麼!”這絕不是人類的力量,簡直是野獸的蠻力!
陸崇沒空回答,咬緊牙關全身發力,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撞擊讓空間監獄有了鬆動的跡象。
最後一次蓄力,他重重地踹開禁錮的牢籠,空間監獄崩塌的瞬間,整個車輛都隨著巨大的衝擊力橫翻出去,從道路上甩出老遠。
車門被堵死了。陸崇灰頭土臉地從後排車窗鑽出來,脫下外套扔在駕駛位車窗旁,擋住傾斜的陽光。
駕駛位上的血仆瑟瑟發抖地扯到身上,遮住自己,又問了一遍,“你……你要,到底要做什麼?”
陸崇說,“去做不特彆的人類會做的事。”
**
“你要的,做好了。”
高塔之上的臥室裡,林卡西把一隻黑色的長方形禮盒放在沙發上。
“這麼快。”林雪河打開盒蓋,銀白的蝴蝶骨簪躺在柔軟的天鵝絨襯布上。
他拿起來顛了顛,分量重了些。按照他的要求,骨簪被挖成空心,裡麵注了銀。
傳說中,唯一能殺死吸血鬼的武器就是用銀做的。現實雖然沒有傳說那麼誇張,但銀的確能對吸血鬼造成致命傷。
“工藝簡單。”林卡西問,“做什麼用?”
他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笑眯眯地攏起長發插簪,“如果有神經病強迫我生孩子,當然是要寧死不屈呀。”
“……”
林卡西說,“你並不害怕。”
“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就是死。”林雪河歎氣,仰麵倒在沙發上。
他回來之後仔仔細細地把自己衝洗乾淨,換上了一身純黑睡袍。腰間係帶鬆垮搭著,瓷白筆直的小腿從重疊的衣擺下露出來。正像那隻骨簪擺在黑色的天鵝絨布上,在視線中微微散發出美麗的瑩潤光芒。
“你慘了。”他還有閒心取笑一下林卡西,試圖從中找尋心理平衡,“你即將擁有一個喜歡隨便製造血腥現場的同父異母的神經病哥哥。”
“……”
林卡西說,“你可以,不和他走。”
秦宴之所以埋完親爹就急著跑過來提親,歸根結底是看上了[神諭]。如果失去了這項強大的能力,林雪河對他而言就沒那麼大價值了。
“你可以,詛咒自己。”
“不行,伴生能力多重要啊。”林雪河一本正經地說,“我是討厭它,但是還不想失去它。”
“因為你,做不到?”她早就預料到了,隻是想取笑回來而已。
“……”
又是一聲歎氣。
林雪河心累到喪失了鬥嘴的樂趣。
這個問題他當然早就想過,也曾詛咒自己失去[神諭]。但這伴生能力能否起效完全取決於他的內心。
他潛意識裡覺得失去[神諭]是件好事,還怎麼能算得上是詛咒呢?根本不會應驗的。
“那,你要答應嗎?”林卡西問。
秦宴走的時候說給他時間考慮,但肯定不會等太久。
他也沒什麼可考慮的。看似有選擇,其實絕大部分路都已經被堵死了,隻給他留了一條通往秦家大門的路。
林雪河知道,很快家主也會找他談話,說服他答應為家族獻身是多麼應該的事。
“關我的地方從這裡挪到那裡,好像也沒多大差彆。”林雪河說,“如果你跟我一起走,就更沒差彆了。”
“可你不想再,出去了嗎?”林卡西說,“上一次出門,你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林雪河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笑盈盈地說,“我出去一趟就隻是為了玩玩而已,還能有什麼目的呢。”
他裝傻的無辜語氣渾然天成,不願意說,林卡西也懶得追問。原本她就覺得那是不可能的事,“陸崇還會,來找你嗎?”
林雪河笑意淡了些,“不知道呢。”
他從窗戶往外望,確實看到那輛送走陸崇的車。
他親眼確認陸崇上了車之後就沒再看,估計這會兒都快到學校門口了。
也談不上失望。這是最符合邏輯的發展,是他玩排位遊戲時,按照發生概率會排到第一位的選項。
如此正確,理性,必然。
他不失望,隻是覺得有些無聊。越來越無聊。
“你占卜過這次事情的發展嗎?”
林雪河打起精神來說閒話,“怎麼樣,有沒有看到這個結果?”
“不能說。”林卡西正經道,“會折壽。”
“……”
但她又接著說起了人類的壞話,“人類,虛榮。青年,熱血。情敵,雄競。”
林雪河聽不懂,“什麼意思?以後要離人類遠一點?”
臥室外,一串急促的腳步聲突兀地出現,在空蕩蕩的建築裡回響。
林卡西指了指門口,搖頭晃腦地說,“人類,青年,情敵。”
要素占滿。
他狐疑地起身,好像聽懂這神婆在暗示什麼,又感到難以置信。
“林雪河!”
那腳步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奔到他門前,伴隨著敲門聲和急促的呼吸聲,叫他的名字。
“……我帶你走。”
第24章 第 24 章
起初房間裡沒有動靜。陸崇擔心是自己來得太晚了, 於是更加著急地拍門,“林雪河!你在裡麵嗎?”
又過了半分鐘,林雪河才披著睡袍,慢吞吞地走出來開門, “啊, 輕一點, 要壞了。”
“……”
“我特意叫人從中世紀的棺材板上拆掉重新雕刻組裝的,”他扶著門說,“要被你弄壞了。”
“靠,你好好說話。”
想到這門板或許被幾百年前的老吸血鬼躺過, 陸崇猛地縮回了手,又微不可聞地鬆了口氣。
還有心情關愛門板,情況應該還沒想象中那麼嚴重。
“你怎麼又回來了?”林雪河看著他, 不解地問。“我在房間裡聽不清楚。剛剛你在喊什麼?”
“……”
陸崇頂著一口氣衝過來, 這會兒回想才感覺說什麼“帶你走”實在太肉麻。他都沒臉重複第二次。
他從摔扁的車裡爬出來一路狂奔, 隻穿著件短袖t恤,已經臟得狼狽,褲腳上還粘著泥土和草屑。很不符合平時精致男大的出門穿搭標準。
林雪河卻已經好好地洗漱過,乾乾淨淨香噴噴地出現在他麵前,對比何其鮮明。
有一瞬間的遲疑, 陸崇想, 是不是自己太神經了。林雪河待在家裡也很好, 他腦海中杜撰出的那一大堆委屈和折磨,其實都不會發生。
但下一秒, 他看見林雪河手背上鮮紅的指印——那是被秦宴身邊的血仆強行抓住, 像囚犯一樣被審問時留下的痕跡。
再精致的牢籠也是牢籠。他腦海中的念頭不再動搖,對林雪河說, “我回來接你的。”
林雪河卻說,“這是愚人節的玩笑嗎?”
“當然不是!愚人節早就過完了。我也打算沒開玩笑。”
他擲地有聲道,“你還想離開是不是?跟我走。”
被清晰說出的這三個字,像是對昨天晚上那個“隻是隨便問問”的正式回答。
林雪河看著他緊張的臉。他可能知道自己在說的話意味著什麼,也可能不知道。
四目相望。無聲的對峙中,林卡西幽幽地從房間裡出來,“借過一下。”
“……”
她像片風箏飄下了樓梯。等她飄得更遠些,林雪河說,“不要。”
“我是想離開這裡。”他對陸崇說,“但是,我不相信你。”
陸崇胸口冷颼颼的,像被冰淩戳了個來回,又無力反駁。
昨天晚上的事他還記著仇呢。
“我真帶你走,沒彆的目的。”
陸崇無奈地說,“要怎麼樣你才願意相信我?簽字畫押?還是給你錄個口供?”
林雪河忽地笑了,淺紅的嘴唇微微分開,露出一點白森森的小尖牙。
“隻有血液可以證明。”他聲音溫柔地說。“和我結下契約吧。”
變成我的乖狗狗。
**
林雪河很少在一天之內連著來議事樓兩趟。
但他這趟過來明顯開心很多,連走路的腿腳都有勁兒了,精神充沛地敲開書房的門。
聽完他主動登門的事由,林氏家主言簡意賅地總結:“所以你是要和家裡斷絕關係去跟一個人類私奔。”
林雪河點點頭:“就是這麼回事。”
走都走了,這次索性就走得徹底一點嘛。
“你這是逃婚。”
“是嗎?我不記得誰跟我求過婚啊。哦,早上確實有個自大的血族跑來威脅我,莫名其妙的。”
“如果我不同意你走呢?”
“沒關係呀,我隻是很想在走之前來告訴你一聲而已。”
林雪河開朗道,“都說了是私奔嘛,你不用同意。”
“……”
林氏家主又問,“陸崇在哪。”
“在幫我收拾行李。”林雪河滿意地說。
“他是個很貼心的人類。如果沒有小流的話,就讓我跟他待在一起也不錯吧?你覺得呢?”
他露出孩童般純粹的笑容,琉璃般易碎透明,放在這樣一張美麗的青年臉龐上也毫無違和感,反而格外惹人憐惜。
“辛苦你了,好好幫我應付秦宴。”他說,“說不定什麼時候,我還會想回家來看一看呢。爸爸。”
“……”
如果他真心想走,莊園裡也很難有誰能攔得住他。
林氏家主眼前發黑。
他接任家主的位置之時起,就接過了無數逃不開的職責。除了龐大又腐朽的家族事務的爛攤子,還必須作為[神諭]的監護者,成為林雪河的繼父。
他看著林雪河長大,很清楚這個無賴似的孩子心裡在想什麼。
上個月偷跑出去找陸崇,這次也要跟陸崇走,歸根結底是看穿了人家心軟好拿捏。
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他不僅會自己的伴生能力用光,還把陸家可利用的部分也用光,最後再把黑鍋甩到陸崇身上,狡辯一句“是他非要帶我走的”。
那個愚蠢到可憐的人類青年……不知好歹。
明明已經把他裝進車裡強行押送走了,居然還自己跑回來自投羅網。
“我會在外麵好好玩的,應該沒空閒想起你。”
林雪河轉身出門,背對著朝他擺了擺手,“但是你要經常想我哦,爸爸。”
“……”
正午的烈日會讓血族虛弱,大部分吸血鬼都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門。
林雪河向來不喜歡晴天,但今天顯然是例外。
一坐進車裡,他就迫不及待地問,“拿到了沒?”
“嗯。”
陸崇從背包裡掏出一塊黑色的岩石,“是這個麼?再確定一下。”
趁林雪河和家主對話,他偷偷溜進地下空間去乾了件大事——
他用林雪河的血,從整片銀河般密集的伴生火種群中感應出了屬於林雪河的這一顆,並且偷了出來。
切換成人類的角度看,就是他溜進人家祠堂裡,從族譜上把林雪河的名字給抹掉了。
雖然是正主授權讓他做的,但總感覺是有損陰德的事。
他到現在後脖頸都涼颼颼,忍不住摸了又摸,隻摸到一圈淺淺的齒痕。
伴生火種是嵌在地下岩壁裡的,取出來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容器,乾脆隻能把那整塊石頭敲下來帶走。
林雪河端詳著這塊罕有的黑色岩石,裡麵封存著豆大一點火苗,猩紅而明亮,像挖出巨人的心臟,還在他手裡不停地跳動。
一顆奇特的活寶石。
他欣賞片刻,用力地捏了兩下沒捏動,又遞給陸崇,“捏碎它。”
“捏碎?”陸崇一怔,遲疑地握在手裡,“這……可是你的。”
“隻能算是個信號器而已,沒什麼實際意義。”林雪河說,“離我越近,火種就會越亮。雖然隻有大致範圍,但是可以用這個定位我。”
陸崇不明白,“可你已經把它拿到手了,自己保管不也是一樣嗎?為什麼一定要毀掉。”
“拿到手就是為了毀掉。”
林雪河說,“就當我離開家門的這一刻就已經死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用他們來管我。”
“……”
“按我說的做。”他不悅道。
陸崇歎了口氣,“好吧。”
其實岩石質地並不算堅硬,隨便拿柄餐刀就鑿下來了,此時用力一握,岩塊在他手裡脆得奧利奧餅乾渣。
火種最後閃爍兩下,徹底熄滅了。
“你是真的要跟家裡斷絕關係啊。”他把岩石渣收集起來裝進包裡,“斷得這麼乾淨。”
有點“死生不複相見”那意思。
“嗯。你猜他要多久才會發現裡麵少了我的火種?”林雪河狡黠一笑,“相不相信,他現在就站在樓頂上看我們的車。”
林氏家主麼?陸崇聞言不免要回頭從後車窗去看,可還沒轉身,大腿就被壓住了。
“唉。”林雪河躺在他腿上,慢悠悠地說,“以後我就隻有你了。”
他借高塔上的浴室洗過澡換了衣服。現在他們身上有渾然一體的香味,林雪河聞到心情很舒暢。
靠自己離開家也不是做不到。但比起獨自漫無方向地遊蕩,有個導航犬作伴,一起觀察人類的世界應該會更有趣。
陸崇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嘖,你應該對我再尊敬一點的。”
他伸手想去摸陸崇,指尖還差一點才能夠到下巴,“疼不疼?”
他說的是昨天那一巴掌,還是剛剛在高塔之上確定契約關係的咬痕?陸崇不知道。
但無論是什麼,他給林雪河的回答都會是,“沒感覺。”
可太違心了。
頸側的齒痕像枚烙印,燒得他要一路狠掐自己保持冷靜。
他也是一時頭腦發昏了,居然隨便答應讓吸血鬼和他契約。
林雪河咬破他的脖子,吸走他的血液,又通過獠牙把自己的血液注入他腺體之中。
這跟狼族的標記有什麼兩樣?他現在身上都是林雪河的味道,衝了兩遍澡都沒有用。
這香味是身體裡往外散發的,隨著血流一起湧動。他聞起來像熟透的漿果,開爆的花,吐出的花柱頭上還裹著蜜。
想到這些,他更感到自己的血液循環速度越來越快。
他後悔自己耳根子太軟了,才會聽到林雪河說“之前試過契約隻維持幾個小時就會消失”就妥協。
更不該讓林雪河咬離腺體這麼近的地方……但是彆的地方這小吸血鬼又咬不動!
要了命了。
他身體裡那點狼族血脈一點都不管用。他依然跟彆的被契約的人類一樣,從咬痕形成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渴望被林雪河垂愛。
他口渴得要命,卻還渴望再次奉獻自己,哪怕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吸乾。
隻要能看到林雪河露出歡/愉的表情,他就滿足。
這就是血族契約的效用麼?
被契約的人類幾乎沒有自由意誌可言。所以那些血仆死心塌地追隨,恨不得為主人奉獻一切,絕無可能背叛。
可怕。
陸崇努力克服這叫人頭皮發麻的怪癮,掙紮著不願成為淪陷的一員。
但林雪河顯然不會讓他安靜待著。
前陣子在酒吧遇到那個叫楚河的人類青年,林雪河第一次實操還不太能控製,並沒有主動給予契約,所以楚河隻迷糊了幾個小時。
但是對陸崇契約的過程他十分嚴謹,有來有往地交換了□□。
這一次會維持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沒有告訴陸崇。應該不算是欺騙吧?
他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吸血鬼,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你的臉好紅。”他不帶壞心思地打量著陸崇的反應,“脖子也好紅。車裡很熱嗎?”
陸崇:“……”不想說話。
他覺得自己像剛剛那顆被捏碎的伴生火種。單獨活動時還沒覺得影響很大,但和林雪河距離越近,就越有反應。
再加上車裡空間密閉,連遮光簾都拉得嚴嚴實實,昏沉沉的光線搭配他昏沉沉的腦袋,真是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還有多久才到?”他聲音低啞地問。
還要很久的話,他得半路先下車去緩緩才行。
“需要降溫嗎?”林雪河一副真想幫忙的熱心語氣,“被契約很難受吧,還要再忍一陣子才能過去呢。不過我有辦法。”
“其實,不隻是血液,我的體/液對你來說應該都有安撫作用。”
陸崇看著他隔空伸出舌頭。嫩紅的舌尖靈活得像蛇尾,帶著一點濕亮的唾液掃過唇瓣,又隱入口腔深處。
“想要嗎?”林雪河懶洋洋地說。“自己貼過來。”
陸崇沒說話,但緊緊盯著他的嘴唇,完全都挪不開眼。
這一定是吸血鬼的詭計!隻要再忍幾個小時就過去了,理性上他一點都不願意淪為欲/望的奴隸,但是感性上……天殺的!忍不了一點!
“要嗎?”林雪河又問了一遍。
陸崇重重地抿了一下嘴唇,俯低身體的同時也將他攏進懷裡,如同一個擁抱。
“……要。”
第25章 第 25 章
帶著涼意的舌尖貼上脖頸, 一瞬間的輕鬆愉悅讓陸崇幾乎想用“活過來了”形容。
林雪河勾著他的脖子,輕輕舔/舐自己留下的咬痕,獠牙隱現,趁獵物放鬆警惕時狠狠地咬了進去。
善良是人類的專利。他可是沒有同情心的血族, 隻想趁機再加餐幾口而已。
但奇怪的是, 陸崇的味道變了。
上午還好好的, 這才沒過多久,他最鐘愛的血型味道變的苦澀而粘稠。
大概率是被腺體裡分泌的信息素改變了味道。
他終於想起陸崇還有狼族的身份,體內有麻煩的信息素變化,頓時感到不滿, 用手推了推擠壓下來的胸膛。
陸崇還是沒有放開他,閉著眼睛在犯迷糊,悶哼聲聽起來好像被咬得很舒服。
這可不公平。
林雪河手腕轉了個方向, 改去捏住他的下巴, 用力得掐出幾個指頭印子, 命令他清醒過來,“不許爽。”
“……沒有。”
陸崇違心地說,“疼得很,你繼續……”
林雪河冷笑,起身離他遠遠的。
“你味道好奇怪。是不是發情期要到了?”
陸崇雲裡霧裡地搖頭, “我也不知道。”
除了成年分化的那一次, 他沒有再經曆過發情期。
也就是因為初次發情太過折磨的體驗, 他之後就猛猛打藥。再也不想重溫噩夢。
離上一次注射抑製劑才過去三天,按理說藥效不會這麼快就過去。或許是契約過度刺激腺體, 誘導出了他的發情期。
林雪河掃興地哦了一聲。
陸崇立馬心裡難受起來。因為彼此契約的關係, 他現在真是見不得林雪河一丁點不如意,“想喝什麼血型?我給你買。現在送貨待會兒到家就能喝了。”
“我們要去你家嗎?”林雪河來了點興趣。
“總不能把你塞進我宿舍裡吧?一直住酒店也不方便。”
陸崇說, “高考錄取之後來參觀學校,順便買了個小房子。離學校也挺近,不過好久沒回去住過了,我打電話叫阿姨先過去收拾收拾。以後你就在那邊落腳,沒有彆人知道。”
他說的是他自己的家。林雪河稍有些失望,但總體還是可以接受,“好。”
陸崇的家在離央影不到五公裡的住宅小區裡,安保嚴密,據說有不少已經成名,躋身一線的明星校友也在這裡居住。
他買的時候就想著為了來上學一個人住,挑的是其中的小戶型,不到兩百平米。三個臥室有兩個都從沒使用過,還得讓阿姨多買幾套床單被罩帶來。
房子在十六樓。林雪河上來的途中學習了怎麼通過門禁,乘坐電梯,又錄了入戶門的指紋和聲紋鎖。麻煩得很。
“難怪你不住這裡。”林雪河站在門口說。回家需要這麼多程序,像把自己鎖進保險櫃。
“倒不是因為這個。”陸崇給他找拖鞋,“有時候上完課太晚了懶得折騰,就近去宿舍睡覺習慣了。還有其他拍攝要跑,彆說回這裡,今年在學校住的時候也不多。”
他金光閃閃的出身在這放著,想接工作是比其他同學容易很多。
“先穿一次性的吧。”陸崇說,“待會兒看看有需要的東西連帶著拖鞋都一起買齊了。我這兒沒彆人來過,估計什麼都缺。”
血漿外賣倒是抵達得很準時。林雪河坐在沙發上一邊喝飲料,一邊看他手機上的購物清單,換不同頁麵挑自己想要的款式。
說是收拾行李,實際上除了命令陸崇去幫他偷自己的伴生火種,他正經東西一樣沒帶,這會兒就看到什麼都要買。
陸崇舉著手機,一頁一頁翻過去,沒半點不耐煩。等他選完東西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又多買了一隻玻璃罐,用來裝路上被捏碎的岩石。
火種雖然消失了,留下的痕跡還在,黑色的岩石碎粒上嵌著斑駁的紅,裝進罐子裡閃閃發光。
他本來沒想要的,看到陸崇把它裝得很好看,又改變心意放在了自己床頭上。
天快黑了,他才想起來問,“你今天不用上課嗎?”
“請假了。”陸崇看時間,“不過晚上有兩節晚自習,還來得及去上。”
除非拍戲挪不開檔期,否則他的課表必須是滿勤。今天因為林雪河的事請假是頭一回,老師和室友都覺得稀奇,還追問了他幾句。
林雪河說,“那我和你一起去。”
太陽落山,到了夜行動物自在的活動時間。
他上次跟許戈逛學校,被曬得頭疼,心不在焉的,校園還有一大半沒逛完。
“也行。”陸崇想了想,又找旗艦店下單,送一隻新手機給他。
“以後用這個吧,彆用你那小天才電話手表了。”
“為什麼?”林雪河不解,“手表很好用,還不容易弄丟。”
陸崇說,“你那個款式隻有人類小孩才會用,回頭走街上觀察一下就知道了。不怕彆人笑話你幼稚啊?”
他撇了一下嘴,低頭看著手裡的最新款智能機說,“當小孩子沒什麼不好啊。”
再說他也不喜歡這種常見的大屏手機,感覺笨笨醜醜的,帶在身上又好重。
不用就不用吧。隻要他喜歡,幼稚點又有什麼關係。陸崇自然地脫口而出,“其實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長得好可愛。”
“嗯?”
“我是說你那時候的那個樣子可愛……我的意思是,小孩的樣子很可愛。”他欲蓋彌彰,越添越亂,“主要是小孩都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