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胡言亂語什麼?
恐怖的契約期怎麼還沒結束啊!
林雪河驚訝地說,“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對我很凶。”
“我求了你好久,你才願意帶我回酒店,還是把我裝進包裡帶下車的。包裡好悶,我差點就要暈過去了。”
沒想到他居然還認真地回憶起來,一筆一筆地數著,委屈地說,“下車的時候你還把我送你的花丟掉了。那是我特地為你挑選的,抱了一路到劇組裡,就想送給你呢。”
“……”
陸崇真切地感到愧疚了。
他是那種越想要什麼就越要表現得不在意的死裝性格。再加上對血族素來有偏見,他對林雪河的出場就不可能有正麵反應。無論林雪河做什麼,都感覺那是故意偽裝的陷阱。
雖然現在這委屈的模樣好像也不太走心……
陸崇一邊知道他在演,一邊又無法控製自己繼續愧疚,“那我再給你買回來。給你挑最好看的花。”
林雪河滿意地點點頭,目的得逞後原形畢露,“我要最貴的。”
陸崇說,“行。”
出門去上晚自習,路上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叮囑了許多句,“校園裡遇到人類或者非人類,問你要微信電話什麼的,都是騙子,不要給。”
如果不是因為在契約期,怕待會兒上著課忽然忍不住又咬在一起,隔天被傳上校園八卦頭條。他更想讓林雪河待在自己身邊,上完課之後再去逛校園也來得及。
“我上課的教室位置發到你手表裡了,如果找不到就隨機拉一個順眼的路人問。沒有人能拒絕給你指路的,但是不準加好友,原因剛才說過了。記住沒?”
林雪河乖巧點頭。
“還有,個體能量是有限的,你得學會合理規劃,勻著點用。彆再隻是為了讓天空放晴之類的小事就隨便揮霍。”陸崇最操心這個。
“要是真有人膽大包天敢欺負你,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最好先彆用[神諭]。”
“那用什麼?”
“用你的小天才,”陸崇點一點他的手表,“有事先叫我。記住了沒?”
他笑起來,“記住嘍。”
契約有效期內,他不擔心陸崇會背叛。
反正已經知道了狼族的弱點是脖子上的腺體,他以後大可以詛咒陸崇身體暫時麻痹不能動,反複契約,就能把有效期不斷延長下去。直到他感到陸崇無趣為止。
目前他還沒有煩膩,隻是覺得那個會改變血液味道的發情期有點討厭。
不知道能不能用[神諭]讓陸崇的發情期消失?
晚上回家試試。
林雪河獨自在校園裡散步。校道兩旁路燈明亮,經過宿舍區能看到各種各樣的店鋪,除了超市還有琳琅滿目的小食店。
晚飯時間,小食店外的露天座位都被學生占滿了。他聞到很香的辣炒年糕的味道,路過都忍不住多吸了兩口空氣。
“同學,你是不是外校過來參觀的?有朋友在這兒嗎。”心無城府的大學生盛情邀請,“要不一起坐下吃點?聊聊天嘛。”
他笑眯眯地搖頭,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
對他而言,人類食物的價值隻有香味。如果他真的想吃東西,坐過去要吃的也不會是辣炒年糕,而是捧著辣炒年糕的人。
他又路過圖書館和操場。操場上比較有趣,活動多種多樣,人類在跑步,唱歌跳舞,打太極拳。奇怪的是,總有人類停下正在進行的活動,主動向他打招呼,對自己所做的事情反而不夠投入。
他不喜歡這樣的人類,一個都沒有回應,繼續往前走到了教學樓,想起上次和陸崇一起爬到屋頂,視野還算開闊,或許可以上去看看夜景。
月明星稀,林雪河吭哧吭哧開始爬樓。
正巧這棟教學樓就是他上次來過的,連樓梯都爬的是同一座。看到通往天台的門,他學著陸崇的樣子把早已損壞的鎖拿掉,門一推就開了。
出乎意料的是,這晚的天台上不止他一個。
“為什麼沒有人愛我……”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這樣悲慘地活著?”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隻有我這麼孤單呢……”
淒涼哀怨的低語聲不斷地傳進耳朵。林雪河張望了一圈,才在天台邊緣角落發現一個傾斜的背影,被夜風吹得搖搖欲墜。
林雪河調整急促的呼吸,觀察了一會兒,忽然左手拍右手,無聲地哦了一下。看明白了。
他好像是不想活了。
以人類的體質,從六樓跳下去生還的可能性確實不高。
閒著也是閒著,林雪河走到另一邊去觀察環境,發現可以詛咒教學樓旁邊那排樹倒下,茂盛的樹枝攔截緩衝,即使那個想不開的學生真跳下去也不會受很重的傷。
但他想不出救一個陌生人類的理由。再說陸崇也叮囑過他了,伴生能力要省著點用。
他順理成章地往回走,準備取消欣賞夜景的計劃,先下樓,以免打擾人類自/殺現場。
沒想到這不聲不響的後撤步,居然被發現了。
楚河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浸泡在眼淚中,鎖定在他身上,僵屍般扭曲但迅速地衝過來。
林雪河都被嚇了一跳。
純粹是因為這忽然襲擊的行為。他隻基於“初獵情結”記住了楚河這個名字,對長相沒有多少印象。再說眼前的學生在極度悲傷中,表情扭曲著也看不出原本麵貌,更難辨認出來。
楚河衝過來想抓他的手,被他側身躲掉了,情緒更加激動。
“你是來接我的嗎?你是天使還是魔鬼?我們要去的地方是地獄還是天堂?”
“……”
林雪河察覺眼前這人類處於異常狀態,連同湊近後皮膚底下傳來的血液氣味也不太好聞,謹慎地後退了一步,“你自己去嘛,我們不順路。”
“我這一生果然是過得太悲慘了,所以臨走的時候老天派你這樣的天使來接我。”
他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淚水從眼眶裡往外飆,傷心欲絕地說,“走吧,我們這就一起上路!下輩子一定不要再投胎做人了!”
“……”
林雪河避開他亂抓亂扯的手,禮貌地說,“你先等一下哦。”
手表上的通話剛剛接通。
“陸崇陸崇,你要不要過來看看?我遇到一個人類……沒有,他沒有要我的微信和電話。但是,他想拉我一起跳樓耶。”
第26章 第 26 章
比被搭訕更詭異的情形出現了。
在同一棟教學樓裡上課, 陸崇不到半分鐘就抵達現場,心裡有種果然如此的無奈感。
這就是學校不重視學生建議的後果!
樓頂一圈連護欄都沒有,彆說故意往下跳,隻要站得靠邊些, 不小心絆一跤都能直接摔下去, 早晚得出事。
非要等出事之後再重視, 就為時太晚了。他反應了兩回都沒有後續,就心想著總有一天要糟,沒想到先被林雪河給遇上了。
等待救援的半分鐘裡,林雪河在被迫運動。
他討厭劇烈運動, 也不喜歡體能鍛煉,最多隻能接受散步和慢跑。但這個瘋狂的淚流滿麵的人類學生,追著他在樓頂一圈又一圈地喊, “天使!帶我走吧!我們一起走!”
“……”
堂堂血族的獵食者, 竟然被食物追殺!
他的耐心和體力一樣經不起消耗。但凡陸崇再晚來一會兒, [神諭]就得派上用場。
“閃開!”
陸崇衝上天台,確認了一下需要被撂倒的目標,果斷上前一腳踹倒,“這誰啊,發什麼癲?”
這一腳其實沒多用力。但楚河哭了半宿早就沒勁兒了, 趴在地上掙紮著站不起來。越站不起來越掙紮, 看起來像是想要繼續陰暗扭曲爬行。
“還不老實。”
陸崇揪著領子把人拎在手裡, 想著乾脆揍一拳讓他清醒點。倏忽間看到一張狼狽的臉,愣住了, “這好像是……上次在酒吧裡, 把你當主人的那個。”
林雪河氣喘籲籲,原地蹲下來休息, 聽到這話也一步都不想走了,勾勾手說,“拎過來給我看。”
他對人類有點臉盲,僅僅一麵之緣,楚河又不是多麼出眾的長相,很難記住。但他特意記住了咬過的第一個人類的名字。
“楚河?”他問。
“啊?”楚河暈頭轉向地望著他,“天使知道我的名字……”
陸崇:“……”
可能還是揍一拳清醒得比較快。
“你不記得我了嗎。”林雪河忍痛咬破指尖,在他麵前晃了兩下,“那這個味道呢?”
契約過的人類,即使效力結束,也永遠都會對他的血液有反應。
曾經臣服過的血液香味是最好的刺激。楚河的眼神從迷茫的癡傻中恢複些許清明,“你是,你是那個咬過我的……”
理智回籠的瞬間,他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好像不太對勁。”陸崇鬆開手。他啪嘰摔回地上,毫無掙紮的痕跡,可見是真暈了。
林雪河點點頭,用舌頭舔濕指尖的傷口加速愈合,視線落在他胸口的狼藉上,含糊不清地說,“你看。”
楚河胸前有類似顏料彈濺開的痕跡,一片深藍色浸透衣料,倒像是從他心口往外滲出的憂鬱。
陸崇哪有空暇去看什麼顏料,視線完全被他吸引,看著他含住自己的手指□□,嫩紅的舌頭閃來閃去。看得人臉都燙了。
這什麼行為……
舔一下得了,怎麼還嗦手指頭上癮呢。
“我總覺得這個味道在哪裡聞到過。”
林雪河渾然不覺,仔細為自己舔好傷口,用還濕潤著的手指在他胸前沾了沾,粘一些顏料想要再嗅嗅。
陸崇看他收回手指的動作,還以為是要往嘴裡送,嚇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乾不乾淨啊彆什麼都吃!你是真餓了你。”
“……”
林雪河有點無語,但想想也是。一個發癲的人類,管那麼多乾嘛呢。
他如果想要屬於自己的血仆,酒吧那天就會把楚河收編。但是他沒有,那天就是抱著餘生再也不見麵的心態離開的。
就算楚河清醒地朝他求救,他也不一定有心情聽,更彆說是這麼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暈過去更好,就沒有能力再拉上無辜的路人往樓下跳了。
林雪河把手指在陸崇身上蹭了蹭,站起身來,“那我們走吧。你上完課了嗎?”
“已經點過名了。還剩下十來分鐘,不過去也可以。”
陸崇這時才想到,該關注點正事。楚河躺在地上,外衣口袋是鼓的。裡麵除了鑰匙,他還摸出一張校園卡來。
卡片上有基本的學籍信息,寫著楚河的年級和專業。“大一的,金融管理……我知道他們學院的宿舍樓在哪。”
陸崇把校園卡塞回去,拉起一條胳膊把人扛起來,“送回去給宿管阿姨吧。”
林雪河驚訝地看著他,把昏迷的陌生人布袋一樣扛在左肩上,“你是在助人為樂嗎?”
“順手的事。”陸崇說,“你也想上來?我右邊肩還空著。”
“……”
林雪河搖搖頭。
反正不是要他背就行。
這一節課尚未結束,學校裡的人流晚高峰還沒到。否則他們三個這造型,走在人群中也很惹眼。
楚河頭朝下被扛在肩頭,腦袋充血臉憋得通紅,昏迷中淚水還不住地往下掉。
宿舍樓還沒到,陸崇肩膀就濕了一片,不免納悶,“到底是遇上什麼傷心事了。”
絕望到想不開,大半夜上天台自我了斷還要拉個墊背的。
“他說自己過得很悲慘。一直在重複,我都聽了好多遍。”林雪河道。“但是也沒有說為什麼悲慘。”
堆積的情緒凶猛又強烈,強烈到突兀。
他這樣喜歡看熱鬨的性格,剛才發現自己誤入之後都想後撤步溜走,“上大學的壓力很大嗎?”
“估計不止吧。生活裡都是事趕事,問題積壓太多承受不了才會想到要走極端。”
陸崇說,“待會兒我跟宿管阿姨說一聲,報給學校替他安排個心理疏導什麼的。”
正說著話,宿舍樓下一群小孩嬉鬨著跑了過來。
“不許跑!看我的!”
“來呀來呀略略略略——”
學校裡的家屬樓跟宿舍區離得很近,這些教職工家裡的孩子從小就在校園裡到處跑著玩兒。
他們在玩警察抓壞人的追逐遊戲。為首的一個小男孩手裡還抓著一把逼真的玩具槍,裡麵填著五顏六色的水彈。
其他孩子在他身邊繞著跑,一邊跑一邊挑釁,“開槍呀,有本事你開槍!玩了那麼久才敢開一槍,膽小鬼略略略!”
拿著槍的小男孩被惹惱了,原本很珍惜舍不得用的彩彈玩具槍對著同伴們胡亂掃射起來。
彩色的水彈噴濺在垃圾桶和路燈杆上,紅紅綠綠的鮮豔奪目。路過的大學生也要跟著遭殃。
拿玩具槍的孩子徑直衝過來,陸崇和林雪河往兩個方向躲開。扣動扳機的聲音砰砰響了兩下。
陸崇身上扛著個人都沒被掃到,轉頭一看,林雪河身上卻沾到了藍色顏料,表情很欠地笑了,“笨蛋,這都躲不掉。”
“……”
林雪河看著被弄臟的衣角,心底悲傷油然而生,“我不笨。”
短短三個字,他的聲音裡居然染上了些哽咽的顫抖。
小孩子鬨哄哄地跑開了。隔著一小段距離,陸崇忙於扛人沒注意聽他說什麼,“等我兩分鐘,馬上就出來。”
宿管阿姨就在樓道裡值班。他把楚河放在值班室的床上,簡單交代了下情況。
“沒問題,這孩子阿姨平時也有些印象,看著就清瘦靦腆,也不愛跟人來往,怪不得心裡藏事呢。”
宿管阿姨對這事很熱心,有很大一部分是把陸崇認出來了,“你的電影拍得怎麼樣啦?什麼時候播呀?阿姨和閨女都等著看呢。”
“剛拍完。”陸崇禮貌地笑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上映呢,到時候請您母女倆去看。”
阿姨樂開花,“哎喲,你呀一看就是當大明星的料。”
類似的話陸崇從小就聽了不少。
他也算是在“優秀”光環中長大的孩子,即使不是陸家最核心的一支的繼承人,但在整個家族裡一直都是有名氣的。反正過年過節,數得著的時候,他的名字隻要在親戚們口中被提起,就從沒讓父母丟過臉。
……以後可能就不一樣了。
品學兼優的好孩子當了這麼多年,忽然拐了一隻吸血鬼出來逃婚,目前正在幫忙窩藏……他的人生還真是玩了把急轉彎。
陸崇心底無聲地歎氣,走出宿舍樓,看到路燈下蜷縮的身影。
頭上緩緩冒出一行問號。
才幾分鐘不見,那吸血鬼不知道又想搞什麼幺蛾子,蹲在路燈底下雙手抱膝,被人遺棄了一般可憐兮兮地低著頭。
那頭銀白長發在路燈照射下燈泡似的發光。回頭率超高,路過的學生都忍不住地看他。
“林……雪河。”
原本是想吐槽的。陸崇走到他跟前,卻不自覺地放輕聲音,“你怎麼了?”
“我不笨。”他抬起頭,眼淚汪汪地說。
陸崇短暫地頭腦空白了,什麼都沒聽進去,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他在哭……
成年人形態的林雪河,在哭?
為,為什麼?
秦宴這麼快就把林家滅了?
“剛剛有小孩子撞我,才沒躲開的。”他用袖子使勁擦了擦哭紅的臉,向下撇著嘴角,看陸崇的那雙眼睛完全浸泡在淚水裡,委屈得睫毛都濕透了,“我不笨,不準說我笨。”
“……”
就為了這個啊?!
陸崇腦袋打結,比一片空白也沒好多少,語無倫次地蹲下來,“我就隨口一說……哎呀怪我,彆哭了,你不笨。真不笨。”
“你騙我。你就是覺得我笨。”
林雪河卻好像根本不相信這人說的話,扁了扁嘴,轉頭把臉藏起來。珍珠似的眼淚還順著眼角不停地往下滾。
悲傷逆流成河。
美貌的衝擊力太直觀,他哭起來跟楚河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彆的。
陸崇整個人都慌了,萬分後悔多嘴那句,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連帶著腺體都一抽一抽地痛起來,“我真的沒有……我發誓!彆哭,不騙你。”
哭成這樣要怎麼哄?他壓根沒有哄人的經驗,口袋裡甚至沒有一包能擦眼淚的紙巾,心急得直接上手抹,歪著頭去看林雪河的表情和反應,“對了,我給你買花了!買了最貴的,走咱們回家去看,彆哭了啊。”
“為什麼要給我買花?”林雪河看上去更崩潰了,“我最討厭花了!”
陸崇:“……”
之前也不是這麼說的啊!
晚自習下課,宿舍區的人流量顯著增長。路過的學生看他倆的眼神明顯不對勁起來。
陸崇毫無頭緒。是直接把他端走?還是乾脆一屁股坐地上陪他一起哭得了?
“我小時候遇到過一個,一個彆的家族的,來參加聚會的小孩。”林雪河哭了一陣子,忽然抽泣著回憶。
“她的伴,生能力就是,是可以,把血液封進子彈裡,被打中的話,情緒就會被操控,不同顏色的子彈會有不同的效果。我還記得,藍色是代表悲傷。”
林雪河眨了一下酸澀的眼睛。哭得很累,但停不下來。
無窮無儘的悲傷從他心底噴發。從小到大經曆過的所有悲傷瞬間都被無限放大,在他腦海中走馬燈般不停輪放。是種非常折磨人的精神攻擊。
更嚴重就會變成楚河那樣,在極端的情緒黑洞裡喪失生存意誌。
“她很喜歡用伴生能力捉弄彆的血族小孩,還封自己為‘古希臘掌管emo的神’呢。後來因為太討厭了,被彆的小孩集體孤立,就自己跑出家門去探險。”林雪河說。
“再後來就,就,她就被獵人抓住殺掉了嗚嗚嗚哇啊啊——”
陸崇硬著頭皮安慰,“好了好了,彆難過了。你們是關係很好嗎?”
“你在想什麼?我當然也很討厭她了。”
林雪河捏著自己被弄臟的衣角,哭得更厲害了,“你怎麼這麼笨啊,我現在也開始討厭你了。”
“……”
陸崇這才反應過來。
“你是想說……她的那把槍,可能就在剛剛那個孩子手上。”
第27章 第 27 章
“好你說, 怎麼樣才能把emo效果解除?”
總算有解題方向,陸崇刷地站起身,行動力超強,“我去給你把那小孩抓回來!”
“我都已經被打中了。沒有彆的辦法。”林雪河繼續悲傷地掉眼淚, “隻能等它自己結束。”
“……”
陸崇隻好又回來蹲下, “那要多久才能結束啊。”
“我不知道。”
林雪河說, “但可以確定的是現在我真的心情很差,差到我想呼唔嗚嗚嗚嗯嗯嗯!”
“先回家!”陸崇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不顧旁人的目光把他搬起來迅速離開現場。
“先彆說話,回家冷靜一下!”
“……”
林雪河像隻人形立牌, 被夾在胳膊裡往校門口衝刺,精準地更新了悲傷的理由,“你在意陌生人, 超過在意我。”
他難道會是那種因為自己太難過, 就想要詛咒全世界跟他一起難過的吸血鬼嗎?
他好像還真是。
但他隻是想一想而已, 又不會真的隨機傷害路過的脆皮大學生。
連想一想都不行嗎?誰還沒有過陰暗的念頭。
“你是同情我才把我帶出來,因為契約才不得不聽我的。可是如果換成彆人,你也會幫忙。不管遇到誰,你都會幫。”
不敢細想。林雪河悲傷得難以自抑,“那我算什麼?對你而言, 我究竟算什麼?”
如此深情厚意, 聲淚俱下。連出租車司機也忍不住回頭, 審視的目光仿佛在幫忙痛斥渣男。
陸崇手忙腳亂地打開車門,把他塞進後車座, “好了好了回家再說……算我求你。”
林雪河坐穩, 被自己的眼淚鹹住,抽噎了兩下說, “我要喝水。”
“我去給你買。”陸崇認命道。“師傅等我一下,我買瓶水就回來!”
這是他整個晚上做的最錯誤的決定,放任林雪河跟司機單獨待了兩分鐘。
等他拿著礦泉水跑回來,司機看他的眼神更痛斥了。
“這樣的大美女居然為了你甘願放棄豪門世家公子哥的求婚,跟家裡斷絕關係也要跟你一個本科都沒畢業的小年輕廝守!你怎麼忍心讓她這樣哭?!”
“……”
陸崇實在不知道該從哪個點開始解釋。
很想跟著一起哭。
他場麵上再鎮定,骨子裡還是i人。正值晚高峰,回去的路上還堵了半個小時的車,沉默的空氣讓這半個小時更加漫長。
陸崇默默地想,早知道扛著他跑回家了,都比坐車強。
這一路上,還好林雪河忙著喝水沒再哭訴,司機再義憤填膺,也不好再開口說什麼。
可能是憋了一路,他們下車時司機終於逮到機會,語重心長道,“年輕人,記住了,身為男人任何時候都不能讓自己心愛的人流淚!要懂得珍惜。”
“……”
陸崇心如死灰地點頭,“記住了。”
林雪河路上喝完了整瓶礦泉水,儲備充足,又有要接著掉眼淚的跡象。
“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他的悲傷來源轉變成了對自己的不滿,看哪裡都不順眼,“頭發散了……我衣服好臟啊。”
“不難看。”陸崇拉著他的手往小區裡走,“待會兒到家,洗個澡換身乾淨的就行了。”
林雪河聽了又難過地說,“可是我不喜歡洗澡!我不喜歡水。”
“那就隻換衣服。”陸崇說。
因為逐漸麻木而顯得情緒格外穩定。
出租車停得有點遠,他們往裡走,晚上有住戶在遛狗。
林雪河看了看那些牽著遛狗繩的主人,又看了看自己被他攥在掌心的手指,哭唧唧地抽出來,反過來牽住他。
要這樣才對。
陸崇沒懂,但是由著他,條件反射地安慰,“彆擔心,我不跑。”
林雪河沒有說話,隻是紅著眼眶不停地回頭,看路過的狗。
眼巴巴的。
他好像很喜歡狗。
但是今天情況特殊,陸崇不敢讓他停下來跟彆人的寵物互動,馬不停蹄地把他帶回了家裡。
林雪河換掉臟衣服之後變得沉默許多,好像陷入了某些悲傷而久遠的回憶。
陸崇看他安靜下來,感覺可能是emo特效快過去了,稍微鬆了口氣,抽空回複學校和工作上的消息,又去衝了個澡。
當他衝完澡出來,看到林雪河還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時,又覺得事情可能沒自己想得那麼樂觀。
他不擅長當知心哥哥,也不怎麼說好聽話,不太自然地坐到林雪河身邊,看到那支骨簪要掉不掉地插在鬆散的頭發上。
他取下骨簪,順手掂了掂,似乎變重了些。
失去束縛,銀白發絲滑過耳廓,垂落到眼前。林雪河轉頭看向他。
他趁機問,“感覺怎麼樣了?”
“我不想活了。”林雪河說。
陸崇:“……”
似曾相識的天台發言,也輪到他了。
“我知道你想,但是你先彆想。”
雖然情緒被控製了,智商應該還在線。陸崇整理了一下思緒,“你知道自己是被伴生能力影響了,才變成這樣的對吧?彆想太多,等效果過去你就會好起來的。”
林雪河沒理他,自顧自地說,“我以前也有過一隻小狗。我還給他起了名字,你猜叫什麼?”
陸崇想這既然問了,應該是不尋常的風格,“神諭?RH陰性?不會就叫小狗吧。”
“……”
林雪河眼中淚光閃爍,看起來像是被這些蠢名字氣哭了。
“它叫小河。”林雪河說,“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它。喜歡到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分給它。”
“它是隻阿拉斯加雪橇犬,特彆可愛,性格特彆活潑。但是它太小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它才剛滿兩個月,我花了很多時間學習該怎麼照顧它,陪它玩兒,從早到晚。”
“它不喜歡被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遛,總是粘著我。可我隻是喜歡小狗,沒那麼喜歡運動,有時候好幾天都不想離開房間,它也陪著我。”
從沒有任何生物像小河那樣陪伴他。在小狗的心裡,他好像比整個世界都重要。
“我沒有足夠的力氣整天和它玩。它總是有沒發泄完的精力,又不願意自己下樓梯,就開始在房間裡到處搞破壞,在我睡覺的時候大吵大鬨地拆家。我總是被吵得睡不好,有一次半夜醒過來又困又生氣,就罵了它……讓它閉嘴不準再叫。”
林雪河說,“它就真的再也沒有叫出聲過。”
“後來又有一天半夜,它自己爬到窗台上玩,不知道怎麼摔了下去,骨頭和內臟都摔碎了也沒發出叫聲。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有血仆發現了來告訴我。”
他能夠詛咒的對象不分種族,甚至不必是活的生命。一旦說出口,就再沒有撤回的機會。
最初他提出想要一隻小狗時,家主就堅決不同意,還說他明知道自己無法承擔責任,這樣做是在傷害一條無辜的生命。
他信誓旦旦地保證了很多次,說一定會好好照顧它,不會讓它受到傷害。
他真的以為自己能做到。
“你們害怕我是對的。”他說。“家主說得也是對的,我是連小狗都不放過的惡魔。”
他沒再哭了,雙眼空空的。
陸崇反而心酸起來,胸口窒悶得難受。
在見到林雪河之前,他對血族都一直有陰影和偏見,其實到現在也沒消失。他看著林雪河的時候,總還是沒有跳出那種既定的,對吸血鬼的刻板印象。
他可以肯定地說自己不害怕林雪河,但要說到養小狗,恐怕也會覺得,吸血鬼很難有足夠的責任心養寵物,養煩了隨時殺掉也不奇怪。
或許林雪河跟彆的血族不一樣。
他都親眼見過林雪河看小狗的眼神了。真心喜歡小狗的吸血鬼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那隻是個意外,換成人類也會發生的意外。因為家裡沒有封窗,導致寵物摔下樓的痛心案例從不罕見。
本來就夠自責了,還說什麼惡魔,把孩子罵得都不想活了。怎麼當家長的。
他不知不覺地站到了林雪河這邊。
“你有沒有聽過……在神話裡,惡魔為了要魅惑人類作惡,幻化出的形態通常都美得很超常。”
陸崇蹩腳地找話題,“所以他們說你是惡魔,也可能是在誇你好看。”
“你是想安慰我嗎。”林雪河直接看破,很可憐地說,“那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小狗?”
“……”
心疼多餘了。
這個哭唧唧的模樣和語氣實在太有迷惑性。陸崇想,還是該把血族濾鏡給他加回去。
“除了小狗,你就沒有彆的想要的東西麼?或者什麼想做的事。”陸崇說,“現在你已經自由了,想做什麼都可以。”
想做的事。
林雪河又沉默了。
他不想做的事倒是有很多。主動的想法也有,但總是一提出來就被否定和拒絕。漸漸習慣後,想要的東西就越來越少了。
現階段稱得上想做的事,好像隻有一件。
“我想要找……一個血族女孩。”他說。
陸崇心頭突兀地一跳,福至心靈般說道,“林流?”
家主果然跟他提了林流。
林雪河表情不變地點了一下頭,“嗯。”
他冒名頂替妹妹,從第一次見麵起就用“不完成婚約會被趕出家門”的借口接近陸崇,昨晚算是正式被戳破了。
陸崇已經知道了他的謊言,但直到現在都沒主動提起過,且依然願意協助他離開莊園,說明並不怎麼在意。
這對他當然是有利的。但這彼此都已心知肚明的謊言,即便陸崇不在意,也還是要找機會挑明才能算翻篇。拖得太久反而會生出嫌隙,甚至變成把柄。
今晚就是個好機會。在還未消散的悲傷中,他依然有清晰的思路,“你能幫我找到林流嗎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陸崇被自己胡亂猜中的答案嚇了一跳,皺眉道,“可你們的家主說她已經……那個什麼了啊。”
林雪河輕輕搖頭。
“她還活著。”
第28章 第 28 章
從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同胞妹妹的那天起, 林雪河就在不斷地想象,她在外麵過的是什麼好日子。
當然會是好日子啦,和他截然相反的那種。
解除他的[詛咒]僅僅是[祝福]的用途之一。同樣是言靈,林流可以向任何對象施加增益buff, 解除一切負麵效果。
最簡單的例子, 如果他的伴生能力是[祝福], 今天絕對不會被硬控在這無用的悲傷裡。除此之外,什麼療傷治病,洗筋伐髓,化腐朽為神奇都不在話下。
簡直就和童話故事裡的仙女教母一樣嘛。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林流會得到喜愛, 理所當然地感到嫉妒。有時候甚至會想,還好這個妹妹沒在他眼前晃悠,否則他真可能會乾出點不忿的事來。
他在這種上天不公的怨念裡生活了很久, 忽然有一天, 感受到林流的內心波動。
那並不是一種幸福的波動。恰恰相反, 充滿了焦慮,惶惑和不安,以至於起初他都沒反應過來,以為那是他自己的情緒呢。
在情緒強烈時,雙生子的確能夠跨越空間距離達到通感。也是從那天開始, 他的想法產生了變化, 意識到林流在外麵或許過得並不快樂。
她的伴生能力是最珍貴的靈丹妙藥, 多少人求之不得。但她並沒有義務無條件地為所有人提供幫助,肯定也會有不得已, 被逼著用伴生能力的時候。就像他被強迫為家族做事一樣。
林雪河感到惺惺相惜的憤怒。
如果林流在他身邊, 他一定會比養小狗更用心地養這個妹妹。誰來強迫她的祝福,他就用詛咒殺了誰。
這樣一來, 他們就會是世界上最親密的兄妹。他最愛妹妹,妹妹也最愛他。其他人都不重要。
如果沒有被分開,他們一定已經是那樣親密的兄妹了。
他想了很多辦法打聽林流的下落,詢問所有能見到的家族成員,來家裡赴宴的客人,甚至是地位低下的血仆,都沒有獲得多少有用的線索。
家主日漸察覺到他對林流的關心,明裡暗裡地威脅過他,如果不好好聽話,妹妹在外麵也會遭殃。
他不得不忍辱負重地完成任務,還因此自我感動,覺得自己如果有機會扮演好哥哥,一定扮得很像。
林流的伴生火種熄滅的那天,他親自去地下空間看過。那的確是不尋常的一天,但他心底傳來的悸動並不是死亡會有的絕望,而是充滿憧憬,激動,宛如新生。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至少能確定,林流並沒有死。
然後他神情自然地撒謊,親口落實了[祝福]的死亡。
失去壓製的[詛咒]會更令人忌憚,他待在家裡也早晚會被殺掉,還不如使點小手段,親自跑出來找找林流,順便看看外麵的世界呢。
最初他懷疑林流被獻給了掌控話語權的純血家族,很可能就在秦半山手裡。但他已經借著林卡西驗證過,基本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如果擁有[祝福],秦半山不可能會這樣輕易的死在他手上。更何況,如果有林流,秦宴作為繼任者也犯不著還要來跟他求婚。
本來寄希望於跟她聯姻的人類家族能有些線索,可陸崇偏偏是一問三不知。
林雪河說,“你真的從沒見過她?”
“當然了,我聽都沒聽說過。”陸崇很確定。就真的是一問三不知。
他對林雪河頂替妹妹跑來這件事沒多大想法,反而是在知道他們沒有婚約時,還鬆了口氣。
“你沒有怪我吧。”林雪河輕聲道。
他一雙眼睛霧氣朦朧地望過來,淚珠要掉不掉。
陸崇不假思索地搖頭,甚至早就給他找好了理由,“你也是為了從家裡逃出來,不得已才用這個身份的。否則誰會願意主動當聯姻的工具啊。”
他堅持要解除婚約,隻是因為討厭包辦婚姻,討厭當工具人,又不是因為討厭林雪河。
……嗯?他想這些乾什麼?
“那就好。”無論是陸崇真的很理解他,還是他們流淌於血液之間的契約關係在發揮作用,這場小小的信任危機暫時解除了。
林雪河放心地關掉理智,躺平休息,任由源源不斷的淚珠繼續下落。
天台上看楚河那樣子就知道,emo的效果沒幾個小時結束不了。不過這場悲傷也不算全無用處,起碼在陸崇眼裡,他現在應該很可憐,很需要幫助。
“我隻有這一個妹妹了。”他哭著感歎,“好想知道她在哪裡。”
說了這麼會兒話,陸崇還以為已經沒事了,眼看他又梨花帶雨地哭起來,還直接躺平,眼淚都懶得擦,躺出了哀莫大於心死的厭世感。
陸崇跪坐在沙發旁,把紙巾折起來貼在他眼角,很快就吸飽了水,一張又一張停不下來。
照這麼哭下去遲早得脫水了,陸崇又擔心起來,“你彆……改天我幫你問,我回家去問我爸!他肯定得知道點什麼的。我陪你一起找她,彆哭了。”
“找不到怎麼辦?”
“找得到,肯定找得到。”
“真的嗎?我還想吃炒年糕。”
“……”
僅僅一個晚上,林雪河就有太多悲傷的理由。
炒年糕聞起來好辣,到底是什麼味道?他隻是想嘗嘗人類的食物,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月亮,為什麼這點小小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討厭的人類小孩,為什麼偏偏撞到他?路過的學生那麼多,為什麼顏料彈就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身上。
既然是雙生子,為什麼得到[祝福]的不是他?
他從今天回溯到以前,再從以前說回到今天,最後總結自己不幸的人生,連一隻小狗都養不好。到底誰能當我的小狗呢?沒有小狗的人生是不會快樂的。
這個難忘的淩晨。陸崇一手拿水瓶一手拿著紙巾,被折磨到心力交瘁,困得趴在沙發上,閉著眼胡亂答應,“行行行,吃吃吃,我給你當狗,快睡吧祖宗。求你了。”
林雪河剛好說儘興,emo效果消退,痛痛快快地睡著了。
他又不需要早起去學校,無所謂什麼時候起床。早上陸崇自己爬起來去上學,滿課的日子,還趁吃午飯的時候跑回家看他。
他睡得很香,老老實實躺在沙發上,和早晨離開時的姿勢都沒怎麼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好像躺在一具棺材裡,是那種標準的入土為安的姿勢。
陸崇看了好一會兒他都沒醒,想把他搬進臥室裡去睡,糾結幾個來回都沒伸出手,感覺不合適,又起身在房間裡轉了幾圈,最後走進廚房。
炒年糕的原料很好買,做法也簡單,但就是從沒做過給血族吃的版本。
陸崇思索片刻,把辣醬包替換成了血漿包,按平時的步驟做了道炒年糕。
加熱後廚房裡腥得像案發現場,他是捏著鼻子做完的,端出來放在餐桌上去看林雪河,這樣都沒醒。
他又坐回沙發旁,安靜地待到要上課前,伸手戳了一下林雪河的臉,“我走了啊。”
林雪河能聽到,但沒搭理他,在他走之後又睡了兩個小時才悠悠轉醒。
大哭一場還是有好處的。精疲力竭之後休息得更充分,感覺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用睡覺了。
餐桌上的炒年糕早已經放涼。他嗅了嗅,坐下來吃第一口,特彆難吃。又吃了一口。
難吃。
難吃難吃難吃。
他一口又一口,堅強地把炒年糕吃完,給空盤子拍了張照片發給陸崇。
正在上課,陸崇沒有立刻回複。他把手表放到一邊,開電視打發無聊的時間。
新聞報道裡說,今年春天自殺率顯著增高,跨江大橋上已經發生了好幾起跳橋事件。漂亮的女主播表情憂慮,呼籲大家注意心理衛生,謹防季節性抑鬱症。
是因為春天嗎?林雪河想,這些自殺很難說是不是自願的。
昨天晚上的遭遇經不起推敲。是巧合嗎?那個掌管emo的小女孩很早之前就已經死了,就算生前做了很多顏料彈,也應該被家族回收利用了才對,怎麼會流傳到一個人類小孩手上。
打中他的那把玩具槍裡還裝著很多子彈。或許還不止那一把槍。即使隻是來自血族的小小遺物,也能給人類社會帶來顯著的混亂和動蕩。
就像陸崇一直對血族懷有偏見一樣,他對人類也有食物偏見。人類社會的動蕩他隻當個熱鬨看,並不關心那些跳江的人類的死活,隨手就換了頻道。
電視裡開始播放狗血的家庭倫理劇。他的眼睛盯著屏幕,腦袋裡還總想起上一次在高速路上遇到過的木偶師。
同樣是已經死去的血族,他總覺得這兩件事有相互關聯之處。
片刻後,手表閃爍了一下,有新的微信消息。他拿起來看,卻並不是來自陸崇。
他收到了文暖的微信,說想約他們明天晚上一起吃飯。上次借抑製劑幫了她大忙,在劇組裡人多眼雜的不好道謝,今天終於殺青了,必須得請一頓。
她是狼族的omega。林雪河看到消息,還沒回複,陸崇的微信就發了過來,截圖問他要不要去。
他以為這樣問是想去的意思,欣然表達了自己樂意陪同的態度。
陸崇坐在教室裡捧著手機,內心無聲地碎了一小片。
他不喜歡社交,飯局也是能免則免,問這一句其實是在期待林雪河說不想去,他就順理成章地把邀約推掉。
這下不想去也不行了。他以為林雪河很想去外麵吃飯,硬著頭皮跟文暖確認了明天晚上見麵的地址和具體時間。
是一家本地有名的私房菜,但可惜再好的飯菜林雪河也隻能聞聞味道。
他想起還沒問林雪河那盤炒年糕的味道怎麼樣,剛要打字,手臂被拘謹地扒拉了一下。
“陸師兄,你們要去這家吃飯嗎?”楚河殷勤道,“這是我打工的店,明天我跟領班說一聲,換我去服務你們房間吧,還能多送你們兩個小菜。”
“……”
陸崇說,“你能不能彆趴我身上說話?瘮得慌。”
“哦哦。”他立刻鬆開手離遠了些,感覺太遠了顯得生分,又挪回來點,“那我們待會兒是不是直接回家?還有十分鐘就下課了。”
短短一個下午,陸崇被纏得無法分身。
他能看出來楚河也不是什麼社交達人,過來找他就是硬著頭皮套近乎。
該感謝的也感謝了,順路把人送回宿舍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他本來還不明白這是乾什麼,直到楚河說,“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呀?我想當麵感謝林師兄。”
林師兄是哪位。
陸崇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林雪河。
“之前在酒吧裡我們就見過的,”他用隱晦的語氣說。“還有昨天晚上,都很感謝你們幫我。我真的很想當麵道謝。”
陸崇真的很想代為拒絕。
又不是什麼要好的朋友,他不想隨便帶人回家。因此他轉達時故意說得麻煩些,希望林雪河能明白他的意思。
片刻後,林雪河又欣然同意了。
陸崇:“……”
就一點默契都沒有嗎。
下課鈴響起,夾雜著楚河內心的歡呼聲。他不得不把這大一的小師弟帶著一起走,路上還納悶兒這孩子想到底要乾嘛。
他也算被林雪河短暫地契約過,契約期間的記憶並不會消失。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知道林雪河是血族了。而他本身呢?陸崇仔細地觀察他,確定他就是普通人類。
一個普通人類遇到血族,應該會後怕自己差點沒命,從此離得遠遠的吧。怎麼還有非要往上撲的?
他本能地升起警惕。
或許還和同樣享有林雪河的契約有關,他感到一些微妙的競爭力。
“林師兄!”到家裡門打開的瞬間,楚河真切演繹了撲這個動詞。
“終於見到你了。阿姨說昨晚是陸師兄送我回來的,謝謝你啊林師兄!”
“……”
林雪河正倚在沙發上看新的購物清單,聽見動靜沒有起身,甚至沒有抬頭看,對著平板電腦漫不經心地笑了,“他扛的你,謝我乾什麼。”
“嗯嗯,你們兩位我都很感謝!尤其是林師兄……那天晚上在酒吧遇到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你。”
他臉蛋通紅,扭捏著腳步蹭到沙發旁邊,跪坐下來望著林雪河,期待又忐忑地問,“其實你是吸血鬼,對吧?”
“……”
陸崇看在眼裡,莫名緊張起來。
林雪河還是那個姿勢沒變,指尖輕點,把看上的新奇玩意兒加入購物車,金色瞳仁微微偏移,終於分了一點可憐的注意力到他身上,冷淡道,“你想要什麼?”
果真如此!
手掌上的齒痕不是夢,他真的被眷顧過。
楚河把嘴角堅定地一抿,抬起雙手往前趴,磕在他麵前恭敬又鄭重地行了個大禮,激動地說——
“求您把我也變成吸血鬼吧!”
第29章 第 29 章
以基數幾十億的人類為食物來源, 即使不是高貴的純血,一般的血族也很少有物資匱乏的時候。
在林雪河見過的血仆之中,有相當一部分都是自願把自己當盤菜端上來的。
眼前這個顯然也是一樣。
人類的心總是貪婪的,夢想著隻要給予一點血液就能獲得巨大的收益, 全然不知自己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人類對我而言, 隻是食物而已。”
林雪河看著他, 淡淡地說,“為什麼要回應食物的請求呢?你們也不會理會牛排在上桌之前說想要被煎成幾分熟吧。”
血族中的成員,甚至是後來認識的陸崇,似乎都對他有種理想化的誤解, 認為他不想要血仆是心存不忍,同情食物。
但他隻是純粹的不喜歡人類,不喜歡生生咬破皮膚的口感, 如果不是不得已——
他瞥了眼陸崇, 不知道那一處契約的咬痕還在不在。
“我知道, 肯定不會讓您白白浪費時間的。”楚河虔誠道,“我願意做任何事。隻要是您吩咐的,我一定想辦法做到。”
“你為什麼這麼想當吸血鬼?”陸崇忍不住問。
這是林雪河不感興趣的部分,於是垂眼又往購物車裡加了一件新衣服。
“這是可以說的嗎?”他拘謹地搓手,“其實我小時候看漫畫就很羨慕吸血鬼了, 我覺得除了血液之外不用吃任何東西就能活超酷的。”
“……”
林雪河說, “很新奇的說法。繼續。”
“還有就是我很討厭陽光, 尤其是夏天白天都不想去上課,但是到了晚上就很有精神很喜歡出門!我還很會熬夜, 找的兼職都是晚班。”
他雙眼放光, 自信道,“我覺得自己超適合當吸血鬼的!”
“……”
林雪河忙碌的手指凍結在平板屏幕上, 再抬眼時已經換上了想殺人的目光。
陸崇伸手擋住那雙慍怒的眼睛,手動隔離:“息怒。”
林雪河討厭人類的刻板印象加深了。
原本念著這孩子是第一個被他咬過的人類,他才耐著性子聽這麼多的。
誰想到,麵前這個人比起其他人類還要愚蠢無知。
擁有在正午陽光下自由行走的能力,擁有品嘗成千上萬種食物的味覺,居然想拋棄這些當一隻見不得光的夜行動物。
林雪河撥開擋在麵前的手,冷笑道,“既然你真的這麼想——”
“……既然你真的這麼想!”
陸崇立刻打斷,瘋狂使眼色,“那不如再考慮一周對吧!這種沒有反悔的餘地的事彆急急忙忙地做決定,好好考慮才是誠意。”
“啊?可是我……”楚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隻手拎起來,強硬地拽著往門口走,“回去再想想,下周再說!”
“嘭!”
陸崇把莫名其妙的人丟出門外,“彆理他,中二漫畫看多了。腦子清醒的人不會提這種要求。”
“你又在保護人類。”
林雪河輕描淡寫道,“我又沒有想要他的命,也就是詛咒他今後走過的路口都遇到紅燈,去吃的所有餐廳都爆滿沒空位而已。”
“……”
恐怕那小師弟今晚要半夜才能到家了。陸崇默默地想。
房間裡殘留的血腥味還未完全消散。他看到餐桌上年糕被吃完的空盤,順口問了句,“年糕味道怎麼樣?”
“我吃過最難吃的食物。”林雪河中肯地評價。
陸崇:“……”
他做好之後自己也覺得是黑暗料理,但又想或許血族的口味不一樣呢,原來真的不好吃,“那你還吃這麼乾淨?”
“太餓了,昨天哭了很久。”
“嘁,你還好意思提。”
“為什麼要不好意思?我又不是自願哭的。”林雪河放下平板,朝他勾了勾手指。
陸崇猶豫了一下才坐過去,“乾什麼?”
“檢查契約。”
“哦。”他很聽話地撥開衣領,給林雪河看,“早沒了。”
恢複光滑的皮膚上沒有一點齒痕的印記,消失速度比預計的還要快。
也可能是根據每個人的體質差異和意誌力強弱有所不同。林雪河若有所思地摸了又摸,手指冰涼,把他摸得很癢,“隻是負責把你帶出莊園才弄的這個……現在都已經出來了,就不用再繼續保持了吧。”
“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再給你咬一個。”
“……”
“不喜歡麼?”林雪河說,“昨天在車上,你的表情不是這樣說的。”
血族中空的牙管就像小型注射器的針頭,能夠向人類身體裡注入微量毒素,除了麻痹被咬破皮膚的刺痛,還會產生微妙的愉悅眩暈。類似於某些違.禁藥品的效果,很多人類都會沉迷這種快/感。
“……不要。”陸崇很可疑地遲疑了一下,按著衣領警惕地坐遠了些。
就算真的上癮,他也不會承認。
他是絕不會像那些血仆一樣,被可惡的吸血鬼玩弄於股掌之間的。
“真的不要?”可惡的吸血鬼還沒有停止誘惑他,“我或許可以幫你把發情期去掉。”
這是[神諭]能夠做到的事。但林雪河沒有說的是,他覺得陸崇失去發情期稱得上是好事,因此作為詛咒來說,不一定會奏效。
“彆了,你省著點用[神諭]吧。”陸崇卻沒怎麼想就拒絕了,欠嗖嗖地說,“彆回頭亂說話又缺血,喝的還沒吐的多。”
“是麼。”林雪河微微一笑,優雅回擊,“再過幾天,月亮就又要圓了。會不會再見到可愛小狗呢?真期待啊。”
“……”
“我能用[神諭]幫你把返祖缺陷去掉哦。”
“這個可以有!”陸崇立刻地接話。
“但我不想幫你。”
“……”
林雪河手指點了點他,又好整以暇地落在平板上,惟妙惟肖地模仿他欠嗖嗖的語氣。“除非你當我的小狗。”
陸崇欲言又止。
這喜歡找人當狗的毛病是怎麼個事。
其實他也並非沒有彆的人選。陸崇忍了幾分鐘,看他無動於衷地繼續購物,終於忍不住先開口,“那個大一的,叫楚河的那個,你剛才是真的想把他轉化成血族?”
他本來不打算問的,因為這樣會顯得他太關心。但是……
他就是很關心。
如果是真打算這麼做,他想知道林雪河會用初擁儀式轉化,還是用[神諭]。雖然效果一樣,可過程差很多。
初擁儀式對血族來說也是意義非凡的,應該要慎重選擇對象。
他覺得林雪河會選擇用伴生能力解決,畢竟隻要一句話的事,又快又方便。
“嗯?我剛剛也想了這個。”
林雪河繼續消費,沒有功夫抬頭看他,語氣卻很耐人尋味,“可能會試試初擁儀式吧。”
“……為什麼?”陸崇大為意外。
“他是我咬過的第一個人類啊。”林雪河語氣輕快,“你們人類不也講究‘初戀情結’嗎?”
“如果我親自把他轉化成血族,他就有概率能繼承我的伴生能力,以後也就是我的家族成員了。他看起來蠢蠢的,或許變成血族之後應該會聰明一點呢。”
陸崇聽每一句話都很彆扭,但又沒什麼立場反駁,梗在心裡半天,悶悶不樂地去浴室衝澡。
林雪河還待在沙發上,聽水聲才響起一分鐘就停了。
浴室門被刷地拉開,陸崇披一身水珠,潦草地裹著浴巾衝出來大聲說,“你咬的第一個人類是我!”
“……”
喊完這句,他又義無反顧地衝回了浴室裡。
登場和退場一樣的……莫名其妙。
林雪河啞口無言,愣了幾秒忽然撲哧一笑,淡金色的瞳底泛起漣漣微光。
他整個下午都在購物。家裡應該很快就會把他的賬戶凍結,錢一時半會花不完,他索性把剩下的轉到陸崇卡裡,之後再繼續花。
這可都是他自己努力使用[神諭]才得來的辛苦費,一分都不能少,他得親自花光。
陸崇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喊完了那一句。大概是尬得連自己也無法麵對,衝完澡又衝回房間裡,整個晚上都沒再露麵。
隔天一大早,他叫完外賣去上學,走之前飛快地敲了一下主臥的門。
林雪河起來打開房門時,他已經跑進電梯裡了。
像個惡作劇的小男生。
[早飯放冰箱裡了]
林雪河看見微信,打開冰箱,裡麵整齊地碼放著血袋,旁邊還配了一盒吸管。
他拿了一袋出來,靠在冰箱旁喝完,冰涼的血液順著喉嚨流進身體,好像有了一點飽腹感,又總覺得缺點什麼。
想喝更新鮮的,帶著體溫的。
想喝陸崇的。
契約關係裡,容易上癮的似乎不隻是人類。
他厭惡家族裡的成員豢/養血仆亂搞關係,但如今也有些明白了,養個好食材在身邊的重要性。
由奢入儉難。嘗過真正的美味之後,這些急凍的血包就索然無味了。
人類的學校真麻煩。為什麼不能讓老師來家裡上課呢?這樣陸崇就能一直待在他身邊,他隨時都能喝到熱熱的了。
晚上還要去外麵的餐廳吃飯。林雪河不情不願地洗澡,換上新衣服,香噴噴地打扮好自己,百無聊賴地照了半個小時的鏡子。
他在家時頭發蓄得很長,也是因為無聊,這樣洗一次澡就能花掉很久,漫長的時光也就沒那麼難打發了。
隻是出來一個月之後,他漸漸發現自己可能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喜歡玩,隻是不喜歡被關著。在劇組時,如果沒有和陸崇一起,他很少獨自走出酒店的房間。
他是喜歡待在家裡無所事事的。但自己選擇宅在家裡,和被迫宅家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夜幕降臨,陸崇回來接他一起去餐廳,裝酷隻發了兩個字。
[下樓]
林雪河欣然回複,發給他一張貓咪表情包,可愛又無害。
陸崇收到表情包,如往常一樣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要被蒙騙。這不是林雪河,不能拿小貓代入真人。
但是這個表情包又真挺可愛……
他默默存進手機裡。隻是為了自己用,跟林雪河無關。
今天他下課早,天還沒黑,離約定的晚餐時間也還有好幾個小時。
林雪河下樓時戴著口罩,辛辛苦苦地撐傘,“現在就去嗎?”
“嗯。”陸崇說,“那邊離得遠,飯點才去肯定會堵在半路上。”
“那我帶點吃的去吧,還得好久才能回來呢。”他擔心地說,“不然待會兒你們吃飯,我吃什麼呀。”
他不說還好。陸崇聽了這些再看他,簡直像開了小可憐特效。那手腕瘦得跟傘柄差不多細,白與黑撞得紮眼。
“你們家好歹在血族也算大戶了,怎麼都不給你吃東西啊。”陸崇實在看不下去。“今天早上的飯吃完了嗎?”
“沒有呢。”他柔弱道,“在冰箱裡放得太涼了,喝下去身體不舒服,放在外麵又容易壞。我有點挑食。”
陸崇聽完更心焦了,全然忘了之前在劇組裡他都是喝的血包,也沒這麼多幺蛾子,“那怎麼辦啊,對了,我教你用微波爐?”
人類科技派上用場。陸崇一拍腦袋,“微波爐裡轉兩圈就能熱好。以前我看阿姨用那個熱牛奶,很簡單。待會兒讓人買了送過來,晚上回來我教你!”
“……”
林雪河藏起看白癡的眼神,又朝他勾了勾手指。見他還不懂,直接伸手拉住他的衣襟,一把扯進傘底。
雖然有袖子的覆蓋,手背還是被陽光燙了一下。林雪河輕輕嘶了一聲,很執著地沒有放開手。
同一片陰影的覆蓋下,陸崇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屏住呼吸,聽他輕聲耳語。
“我,現,在,就,要。”
第30章 第 30 章
陸崇臉上騰地燒起來。
誰家好人臨出門前來這麼一句“我想要”啊!
……不是人類也不行!
“你身上, 就沒有彆的地方是我能咬破的嗎?”林雪河趁近聞了聞他的脖子,向往又糾結。
發情期沒有結束,血液的味道是苦的,即使是最喜歡的RH陰性血也不完美了。
或許離腺體遠一點的地方會好些呢?
陸崇卻把他拉開, 嚴肅地說, “你不能總是把我當食物。”
“那你是什麼。”林雪河奇怪地反問, “你想當什麼?”
“……”
陸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難以吐息。
半晌,他把傘柄狠狠塞回林雪河手裡, “等著。”
林雪河舉著傘站在原地,雲裡霧裡地看他跑上樓,片刻後又跑下來。
他回家拿了兩隻血包貼身揣著, “走吧, 等到地方就溫了。”
林雪河勉強接受。
“對了, 今天早上我看到銀行的短信。”上了車,陸崇才想起來問,“你往我卡裡轉那麼大一筆錢乾什麼?讓你住,又沒說要你把房子買下來。”
林雪河把賬戶凍結的事告訴他。他順口道,“那回頭再辦張卡存起來不就行了。我帶你去銀行, 流程很簡單。”
他說得倒是自然。林雪河不大高興, “哦。”
結合前麵的反應來看, 陸崇似乎是想跟他劃清界限。
這才剛離開家兩天呢。果然契約的約束是有必要的,人心不止貪婪, 還很善變。
為了避開晚高峰, 他們之前經過最擁堵的路段,到了郊區的古建築群。文暖要請他們來吃的私房菜就藏在一座私人園林裡, 做成預約製,不接待散客。
饒是如此,作為這個國家內經濟發展最前沿的城市之一,龍江從來不缺達官顯貴,富豪名流。哪怕最難約的私房菜,也都是日日客滿。
時間還早,他們在園子裡稍微逛了一圈。林雪河還沒有逛過這樣的園林,移步易景的中式山水看來倒也新鮮有趣。
日暮降臨。經理過來引他們去用餐時,文暖已經先等在包廂裡了。
“快來坐。”
她私下裡隻畫很淡的妝,尤其是笑起來,整個人都顯得更加溫柔小意,跟熒幕上乾練利落的大女人風格截然相反。
“昨天殺青,晚上都沒怎麼睡好,總還是在想劇本和角色,戲都結束了腦子還停不下來。”她笑道,“我臉色應該沒有很難看吧。”
廊外進來一隊服務生,穿著清秀端莊的中式長褂,每個人手裡都端著餐前的客用品。
楚河也在隊伍之中,端著淨手的熱水和毛巾,積極地朝兩人眨巴眼睛。
陸崇:“……”差點忘了還有這茬。
不過這會兒領班還在,他跟其他同事一樣,隻會規規矩矩地做事,不會上來糾纏。
林雪河好像沒有發現他,好奇地洗了手,嗅到淡雅的藥草香味。
“這裡麵泡的草藥香包,據說都是滋潤皮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文暖十分細膩地注意到他的好奇心,“喜歡的話,我讓他們經理多拿幾包來?待會兒你們吃完飯帶走,回家多用幾次試試。”
她很會照顧人。除了林雪河沒怎麼動筷子以外,整頓飯都吃得和煦融洽。話題也聊得很和諧,她作為前輩給了陸崇不少專業上的建議,還提到些其他合作過的演員性格和表演風格,都是十分切實可用的乾貨。
再次道謝之後,她說起電影進入後期階段,還要和陸崇去跑路演出席活動之類的宣傳工作,才終於顯露出這頓飯的真正用意。
“我知道,像這種宣傳活動團隊都會要求我們多多互動,代表角色玩一些梗,這樣對電影的關注度有好處。”
她隱晦道,“不過我確實上了年紀了,家裡有老人有孩子,不太懂你們年輕人是怎麼玩的了哈哈。所以,到時候我們就正常宣傳吧,以免我接不上你的梗。”
陸崇聽懂了。她是怕以後兩個人作為電影主角炒CP宣傳,鬨出緋聞什麼的會讓她老公生氣,所以提前來打招呼的。
正好他也不是熱衷炒作的表演型人格,順勢答應下來。文暖喜笑顏開。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感覺你挺難說話的,我還想,現在的年輕人脾氣都挺大。”她由衷道,“但是接觸下來就覺得你蠻體貼的,性格真的很好。以後你的粉絲們也有福嘍。”
又互相吹捧了幾句,她說句失陪,起身去了洗手間。
陸崇這才悄悄鬆了口氣。對他而言社交純純是消耗,商業互吹十分鐘,花的力氣感覺能抵得過他跑步半小時。
好在這頓飯也吃的差不多了,等文暖回來收個尾就能走。
他支著胳膊倚在桌邊,看林雪河玩盤子裡精美的胡蘿卜雕花。
林雪河食物沒怎麼碰,八卦是沒少聽一句,給出評價,“狼族的omega,果然都對自己的alpha非常忠誠。”
他之前在劇組就聽場務員工說過,文暖的年下老公是個醋壇子,探班探得勤快,很怕陸崇挖牆腳的樣子。
陸崇說,“她老公不是狼族,就普通人類。”
“嗯?那她的忠誠就更加可貴了。”林雪河說,“希望那個男人懂得珍惜。”
說話間,楚河趁著工作空隙找到機會,還是溜了進來,“林師兄!陸師兄!吃得怎麼樣?”
“……”
對哦。
林雪河想,還有這麼一隻備選小狗。
楚河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尤其是還有著他無法理解的想當吸血鬼的願望。
把楚河轉化成血族之後,契約關係會延續到死,他永遠不用擔心背叛。換成這個人,肯定比陸崇要聽話得多。
但他莫名就是不想換。
頭腦風暴了幾秒,他挑出一個比較要緊的毛病——楚河的血型不是他最中意的。
“又是來要求當吸血鬼的?”陸崇頭疼道。“被你們領班撞見不會挨罵嗎。”
“嗚嗚,陸師兄林師兄,我早就考慮好了。很久之前我就這麼想了,再考慮一周也不會變。”
他快速地說,“不過我沒想要因為這個事情來打擾你們用餐!我進來是想告訴你們,外麵好像有狗仔跟過來偷拍了。我也不認識是哪家的粉絲,總之待會兒你們走的時候要小心點。”
是來送情報表忠心的。
陸崇點頭道,“行,謝謝你。”
“嘿嘿。”他又眨巴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林雪河,“林師兄呢?”
林雪河給了點麵子:“也謝。”
楚河:“嘿嘿。”
能幫上忙就是拉近關係的第一步!
但他也不傻,知道黏得太緊了隻會討人厭。
送完情報見好就收,楚河高高興興地退出了房間。
夜晚的園林裡點亮了宮燈,亭台樓閣都有裝飾以便顧客夜裡也能遊園,打卡拍照。
有些客人是家庭聚會,園裡還有小孩子在跑來跑去地玩。他在這裡工作半個月已經逐漸上手,熟練穿行在曲折的遊廊中,隻顧著跟同事打招呼,差點被迎麵跑來的小孩子撞了個滿懷。
“小心呀弟弟。”他親切地扶住懷中小小的肩膀,被隔在兩人之間的玩具槍吸引。
玩具槍裡裝填著五顏六色的水彈,看起來很眼熟。
他不由得問,“弟弟,這槍是哪來的?”
昨天下午在學校裡,陸崇跟他說了血族那個掌管emo的神。他記得自己被這種槍裡的藍色顏料彈打中過,然後就真的悲傷到差點活不下去。如果不是林雪河出現在屋頂打斷了他,那天晚上他很大概率真的會跳下去。
“是假山那邊的一個漂亮姐姐送我的。”小男孩開心地說。“她的頭發會發光,好漂亮的。隻有一把槍,我們幾個比賽,我贏了,那個姐姐就把槍送給我了。”
“哦哦,假山那邊對吧……”楚河聽完他的描述,立刻起了疑心,趁他不注意一把抓過玩具槍撒腿就跑,“對不住了弟弟!”
“……哇啊啊啊!我的槍!!!”
“還我的槍!!”
悲憤的小短腿追不上成年人。楚河十分抱歉地甩掉身後的小孩哥,找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把玩具槍的彈夾卸下來,顏料彈丟進下水道衝走。
他可不敢試這把槍裡的子彈是不是也有效果,還是直接處理掉最保險。隻能得罪小孩哥了。
萬一那小男孩回去找父母告狀,再被家長領著去找領班把他揪出來,也不知道會不會丟掉這份兼職。
楚河處理完玩具槍,憂心忡忡地往外走,剛轉過竹林,迎麵撞上一位陌生女人。
她打量楚河身上的工作服,壓低帽簷,啞聲問,“你好,知道陸崇在哪個包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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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車上,林雪河格外安靜。
他不滿意楚河,暫時也沒遇到彆的順眼的人類,還是要從陸崇身上做點什麼。
想了一路。人心都是要收買的,他可能對陸崇還不夠大方,於是決定回去就把購物車裡的東西送一半給陸崇當禮物——
其實全送也可以,他消費完之後就不記得自己都買了些什麼。
這樣應該就行了吧。
他快速解決了一樁心事,放鬆地靠在車背上,後腦勺被骨簪硌得不舒服,就抽掉隨手放在車座上,合起了眼。
回去的路上交通擁堵了很長一段。他不喜歡坐車,座椅再軟都覺得不舒服,沒多久就累了,歪頭靠在陸崇肩膀上休息。
陸崇坐得板正極了,一身正氣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排車座看,肩膀上靠一個成年人都巍然不動。
正因如此,真叫一個僵硬。硬得像塊木頭。
林雪河剛靠過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動作很慢完全能躲開。但是不敢動,根本不敢動。
他對自己說不能躲開的原因是怕林雪河發脾氣,在外麵用[神諭]胡來。成功說服自己坐在原處,任由傾瀉而下的銀白長發沾染他一身。
一刻鐘過去,交通依然擁堵,車裡也安安靜靜無事發生。
他聽著近在咫尺的淺淡呼吸,心跳深淺不一,忍不住偷偷用手指去勾眼前的那縷發尾。
“停車。”林雪河忽然說。
心跳驟停。
發絲還纏繞在手指上。他都來不及想要怎麼狡辯,林雪河就坐直了身體,長發順滑地散開,從他指縫間溜了出去。
林雪河壓根沒注意到他的心理活動,隻是經過路口的首飾店,被櫥窗裡閃閃發光的新品吸引,“還要堵很久嗎?我要去那間店裡逛一下。”
陸崇腦袋還懵著。他已經下了車,快步走到店門口。
乾彆的事情都可以拖延,隻要購物欲一上來就會變得行動力超強。
因為目標明確,林雪河直奔櫃台,幾分鐘就買好回來。沒等他問,先聲奪人道,“伸手。”
陸崇一頭霧水裡舉起手,被他抓住挨個摸了一遍指根,最後選擇比較細的無名指抓在手裡。另一隻手打開戒指盒,拿出戒指利落地套了進去。
這是一隻設計簡約的鉑金戒指,素圈上水紋線條設計得很高級。但是當一對情侶對戒賣的,導購跟他解釋要買就得買倆,單賣會破壞好意頭。
林雪河懶得聽,買了一對回來,本來該戴在中指上,但他摸出比較小的那個給了陸崇。中指就太緊了,戴在無名指上倒是正好。
陸崇盯著自己無名指上的鉑金指環,足足一分鐘沒說出話來。
林雪河心中暗自點頭。
嗯。他欣賞了這麼久,一定也很喜歡這個款式吧。
“咳……這是什麼?”他睜著一雙視力超過2.0的眼睛,明知故問。
“戒指啊。”林雪河滿意地說。
也是最小號的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