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了幾天後, 時間很快來到高山滑雪的比賽日。
選手能夠邀請親友來觀賽區觀看自己的比賽,與上次冬奧會幾乎一模一樣的安排,紀和玉也同樣應雲澈之邀到了觀賽區看比賽, 隻是, 在紀和玉問起其他“親友”的時候,雲澈卻始終不曾對他言明, 直到比賽那天坐上了觀賽席,紀和玉才知道其他“親友”究竟是誰。
“我們小玉真棒!”雲母笑眯眯地抓過了紀和玉的手,毫不見外地將他左手的袖子向上卷了一點, 直到見到那隻白玉鐲子仍乖乖地戴在紀和玉腕子上,頓時笑得更加開懷,拍了拍紀和玉的手背, “阿澈最近有沒有欺負你?”
紀和玉還沒從就這麼見到雲父雲母的震驚中回過味來,被這麼一拍也隻是下意識搖了搖頭,呆呆叫人道:“伯父伯母……”
早知道雲澈還叫了他的父母,自己就不該來看比賽的!
當時自己比賽雲父雲母也到了現場,自己、自己怎麼就沒想到他們也可能來看雲澈的比賽呢?
紀和玉有些懊惱自己的決定,可是又忍不住想, 這可是雲澈的比賽,他如果不看……
沒有這種如果,他根本不可能不看雲澈的比賽!
紀和玉有些絕望地想, 自己怎麼就這麼被雲澈給吃得死死的了。
“坐吧小玉,這天怪冷的,你會不會凍著?”雲母拉著紀和玉有些冰涼的手,絮絮叨叨道,“阿澈可專門吩咐了我們好好照顧你,瞧你這孩子, 手這樣涼。”
“沒事,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紀和玉紅著臉應道,“我都二十一了。”
“都二十一了啊,”這回出聲的乃是雲父,他狀似感慨地說道,“的確不是小孩子了。”
紀和玉正要應是,卻不料雲父下一句就語出驚人道:“畢竟明年生日過了就可以結婚了。”
完全沒想到這一出的紀和玉下意識吸了口氣,卻不料冷風一下子倒灌進嘴裡,猛地嗆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紀和玉咳得眼角都有些泛紅,雲母忙伸手替他拍背,同時輕輕瞪了雲父一眼。
“你怎麼說話的呢!”雲母嗔怪道。
紀和玉本以為雲母要幫自己說話,結束這個荒唐的話題,卻不料她同樣語出驚人道:“阿澈都還沒跟我們小玉求婚呢,你這麼說也太怠慢小玉了吧,不成、不成。”
紀和玉神色複雜地看了雲父雲母一眼,勉強說服自己二老隻是在開玩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伯父伯母,你們說什麼呢,我和哥還沒考慮這些。”
“你年紀還小,想不到那麼遠也是正常的,”雲父一臉嚴肅道,“但是阿澈,怎麼這麼考慮不周呢?太不像話了,我們雲家可沒有那種不負責的男人!等他比賽結束了,我非要好好說說他不可!”
我們雲家沒有那種不負責的男人……?
負責,負什麼責?
紀和玉莫名就想到一些不可言說的事情,耳朵立刻就紅了,若非他戴著厚實的圍巾,隻怕立刻就要被雲父雲母發現端倪。
“伯父伯母……”紀和玉有些頭疼,想要製止二老這個荒唐的念頭。
就聽雲母蹙眉說了一句:“小玉,你也是,都戴了我們家的鐲子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肯叫我們一聲爸媽呢?”
紀和玉麵上笑意微僵。
然而,雲母簡直“得理不饒人”到了極點,接著道:“算了,你年紀小,麵子薄,我們也不逼你,等你和阿澈結婚了再改口也不遲。”
紀和玉:……
抽簽的結果很快公示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注定”,雲澈的出場號次,於四年前那場冬奧會一樣,再一次很巧合地抽中了“17”,也就是紀和玉的生日。
號次公布的那一刹那,紀和玉心有所感地向選手席上看了一眼,就見遠處雲澈果然也在看他,向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同時做了個“好運吾愛”的口型,羞得紀和玉頓時滿麵通紅。
在雲澈的身邊,他的老損友斯蒂芬忿忿不平地捅了他一下。
用斯蒂芬的話來說,就是雲澈好運的抽到了自家honey的生日數字,而他卻沒有,所以心裡不平衡了。
雲澈微微一哂,卻並未反駁斯蒂芬的話。
抽到了紀和玉的生日數字,怎麼能不算是好運呢?
“行了,彆瞪我了,瞪我也沒用,抽不到你家亞當斯的號次,是你自己沒用,”雲澈愉快道,“等我跟和玉結婚了,會請你來喝喜酒的。”
斯蒂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很快就被雲澈的話轉移了注意。
上次冬奧會時,兩人分明就是一張窗戶紙遠遠沒有捅破的狀態,尤其紀和玉,更是懵懵懂懂毫無開竅的跡象,怎麼現在都已經要結婚了嗎?
“你們什麼時候定下來的?”斯蒂芬有些複雜地問道。
“還沒有,”雲澈鎮定自若,“我還沒有跟他求婚。”
斯蒂芬嗤笑一聲:“沒求婚你說個屁,人家答不答應你都不一定!”
為了彰顯自己的“嘲諷之意”,斯蒂芬甚至特意用上了一口蹩腳的華文,和他難得學會的一句華國臟話。
誰知雲澈絲毫不惱,甚至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悠悠道:“他不會拒絕我。”
“更何況,誰說我沒求婚的?”
?
剛才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斯蒂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時間忍不住懷疑是否是東西方的文化差異導致他理解出錯。
就聽雲澈接著道:“我就是沒求婚,不過,也很快了。”
“你覺得我會在什麼時候求婚,嗯?”饒有興味的目光令斯蒂芬有些不好的預感。
斯蒂芬遲疑了一下,試探道:“不是吧你,你真要、真要……”
這個假設實在太過大膽,斯蒂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運動員雖然不是對感情生活要求多麼嚴苛的公眾人物,但紀和玉跟雲澈都是頂尖運動員,又都是男性,難免會受到一些非議,哪怕他和亞當斯在一起這麼久了,兩人也不是一個領域的,也沒有徹底公開,頂多是在周圍的朋友之間知道而已。
“怎麼,你有意見?”雲澈麵不改色道,“那是我和他的事,除非你能拿冠軍,否則,接受主要采訪的,都隻會是我。”
“更何況,我會拿冠軍。”雲澈語氣裡的傲氣不加掩飾。
“我怎麼就不能拿冠軍了?”事關冠軍之爭,斯蒂芬也顧不上八卦了,毫不留情地回敬道。
“就憑我抽中了和玉的生日,而你沒有。”雲澈輕笑一聲,徹底令斯蒂芬說不出話來了。
高山滑雪的比賽很快開始,現在進行的是超級大回轉項目。
高山滑雪本就是馳騁於高山之巔、行走在生死邊緣的極限運動,超級大回轉更是高山滑雪中十分驚險的一個單項,與高山滑雪回轉、高山滑雪大回轉不同,隻進行一次比賽,選手需要以之字形滑行通過標注旗門,並以超快的速度滑下斜坡,在男子超級大回轉中,需要穿過的旗門數量在35個以上,與大回轉相比,賽道的斜坡更為陡峭,旗門間距寬25米以上,對選手的滑行和方向控製技巧有著極高的要求。①
高達600餘米的垂直落差、複雜反折的滑行路線,以及100公裡以上的時速,令超級大回轉成為名副其實的“極限挑戰”。
僅僅是坐在觀賽席上俯瞰其下的雪道,紀和玉都忍不住為大自然的天然威懾所震撼。
在這樣險峻的高山之巔,在空氣有些稀薄的高海拔地帶,在如此寒冷、如此山風呼嘯雪花紛飛的賽場上,想要完成比賽都不是易事,就更不要說爭分奪秒去爭奪第一了。
比賽分明還未開始,紀和玉就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高度緊繃起來了,簡直比他自己參加世界大賽還要緊張。
“彆緊張啊小玉,”雲母笑眯眯地替他攏了攏圍巾,“你坐在這裡,阿澈怎麼說也得好好表現吧,他肯定能行的啦,而且,他不是還抽中了你的生日號次嗎?這可是彆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緣分。”
紀和玉被她說得有些臉熱,尷尬地輕咳一聲,辯解道:“沒有,我沒有緊張,伯母。”
“好好好,你沒有緊張,”雲母也不戳穿,仍舊是那副樂嗬嗬的表情,“是我們緊張。”
“不過小玉啊,替家人緊張是很正常的事嘛,不用覺得丟人哦。”
紀和玉麵色更紅,半晌終於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來:“……嗯。”
比賽終於開始,看過前麵的選手的比賽後,紀和玉緊張的心情總算緩解了不少,甚至開始期待起雲澈的上場。
高山滑雪比賽速度很快,畢竟,在那樣高的時速下,頂尖選手隻需兩分鐘多的時間,就能完成自己的輪次。
當一身滑雪服的雲澈站上雪道入口時,紀和玉看見了他身上那個大大的標號“17”,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心緒再度翻湧起來,麵上熱度更是久久難消。
尤其是,站在雪道入口的雲澈,似乎有意無意地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雲哥真是、真是……
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這麼不正經!
“咳咳咳小玉,”雲母隻覺自己看了一出兒子與“準兒媳”間的好戲,忍不住出聲逗紀和玉道:“小玉,天這麼冷,你還是很熱嗎?怎麼臉這麼紅,有沒有不舒服?”
被嚇了一跳的紀和玉:……
“沒、沒有,”紀和玉含混地擺了擺手,岔開話題道,“快看比賽吧,哥馬上就要開始了。”
說完,他就緊緊盯著雪道前雲澈的身影,生怕雲母又要說自己些什麼。
自然也就沒有聽見,被風聲掩蓋過去的、雲母悄悄與雲父咬耳朵道:“哈哈哈哈小玉真的好乖好可愛,咱們兒子怎麼就運氣這麼好,碰上這麼一個人呢?”
雲澈原本就是這個項目再頂尖不過的明星選手,人氣極高,本次又是在華國主場作戰,哪怕他的比賽還沒開始,現場觀眾的熱情也久久不息,場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熱情的加油聲,紀和玉也被這樣的情緒所感染,沒忍住跟著喊了兩句“加油”。
然後,就見雲父雲母再次用慈祥和藹的、看“兒媳婦”的眼神看向了自己。
紀和玉整個人又是一僵。
“沒事,喊加油多好啊,”雲母拍了拍紀和玉僵住的肩膀,“那些粉絲都喊加油呢,咱們是家人,更應該喊加油嘛,你這樣阿澈會很高興的。”
“我、我知道了。”紀和玉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隻覺自己在雲父雲母這裡,幾乎將臉都丟儘了!
雲澈的比賽終於開始,哨聲響起的那一瞬間,紀和玉隻覺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雪道前的男人已然雪杖一樣,如離弦之箭向山腳奔馳而下!
就如同滑行、旋轉和跳躍已然成了紀和玉無需思考的本能一樣,從高山之巔馳騁而下,對雲澈來說,也是他無需思考的本能。
常人根本達不到這樣快的反應速度,但雲澈,根本就是不需要反應!
逼近30度的雪坡傾角,令選手的加速度達到一個很快的程度,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雪道上的雲澈就在極有技巧地調整身體方向以及雪杖揮舞的幅度之下,時速達到了一百公裡以上,並且還再持續不斷地加速。
紀和玉隻覺呼嘯的山風將自己的鼓膜都要吹裂,所有感官都被屏蔽,隻剩下一雙眼睛觀看雪道上的雲澈,隻剩下一顆心,怦怦地為那馳騁在雪道上的人而跳動。
雪道上的雲澈,即將來到第一個大轉彎處,160度左右的急轉彎對選手的技巧是個很大的挑戰,如果速度過大很可能跌出雪道甚至受傷,但如果速度不夠,則意味著選手在時間上回相當吃虧,甚至可能就因為在大轉彎處耽擱的這幾秒的時間,與獎牌擦肩而過。
但雲澈顯然不會犯這樣的失誤。
常年的訓練,誇張的反應力和協調性,以及背後所有愛著他的人們的支持,就是他的底氣。
身體的扭轉調整到極致,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儘可能提高自己的速度,在陡彎上旋轉的身影,幾乎快到難以用肉眼捕捉,如一陣風穿越了旗門。
紀和玉聽見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
原來,他的呼吸都不知什麼時候悄然壓抑,都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隨著雪道上雲澈的身影的運動而起落。
仿佛整個人,都被遠處的雲澈以另一種方式掌控。
雲澈的水平相當頂尖,而“17”這個數字,又實在具有某種魔力,不管是四年前的上一屆冬奧,還是眼下的這場比賽,風向和風力都相當站在雲澈這邊,不僅沒有成為他的阻力,反而成為他從最高處馳騁而下的助力。
更甚至,雲澈覺得自己今天的速度出奇地快,比他任何一次訓練,任何一次比賽都要從容,都要輕盈。手裡雪杖的揮舞簡直如臂使指,足下雪板的滑行呼呼生風,輕快如跨著一匹駿馬馳騁於遼闊的原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