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短節目的比賽日，紀和玉早早就來到了冰場。
第一個上場的就是奧本海默，不知道是否是紀和玉的錯覺，奧本海默在上場的時候似乎有意無意地往華國選手席看了一眼，接著，才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滑上了冰場。
奧本海默本來就是頂尖的明星選手，此時又是本土作戰，觀眾的反響簡直異常熱烈，節目還沒開始，掌聲幾乎就要將現場的屋頂掀翻。
今天，奧本海默的短節目配置是3A、4Lz+3T以及4F，而且，為了向觀眾和裁判展現他的實力，所有的跳躍都排在了節目的後半場，賺足了10%的bv加分。
“他的4Lz可不怎麼樣，”紀和玉蹙眉道，“他的錯刃比藤原野瑤明顯多了。”
“但他是奧本海默，而這裡更是M國，”陳長興捏了捏發漲的眉心，語氣艱澀，“藤原野瑤的錯刃都能被理解，就更不用說他了。”
紀和玉默然不語，顯然也知道這一點。
奧本海默的4Lz+3T結束後，直接就靠這組跳躍拿到了+4.90的GOE，這個分數說明，隻有一個裁判沒有給到滿分，但即便如此，這個裁判也給出了+4的高分。
其他選手必須做到最好才能拿到的GOE分，對奧本海默來說，卻像是裁判憑空送給他的一樣，實在很不公平。
可也毫無辦法。
紀和玉無法改變這個項目裡裁判根深蒂固的觀念，或者說，僅靠他一人無法改變，想要這樣的局勢轉變，必然是一個長久的過程。
他所能做的，也隻是儘他所能提高自己的實力，用絕對的實力征服裁判，拿到儘可能高的成績而已。
“和玉，”一隻手輕輕搭在了紀和玉的肩上，男人平靜而又溫和的嗓音在紀和玉耳邊響起，“彆想太多，你能贏。”
紀和玉目光微動，點了點頭道：“謝謝哥，我知道的。”
客觀上來講，奧本海默的實力並不差，雖然4Lz錯刃的問題挺明顯的，但短節目裡倒也沒有出現其他失誤，隻是整場節目的藝術性的確非常一般，在他的節目裡，很有現役男單的通病，那就是完全不注重節目的表現力與滑行和旋轉的功底，他的滑行姿態並不好看，肢體的姿態甚至有些僵硬，旋轉更是如此，幾個旋轉裡就每一個能保持在原地旋轉或是保持勻速、勻加速的。
但離譜的是，即便如此，他的旋轉定級也各個都達到了最高級4級。
懂行一些的冰迷都知道這樣的給分有多離譜，但這裡可是M國的賽場，並不妨礙觀眾們為他的每一個動作振臂高呼。
而奧本海默的選曲也是那種節奏型非常強的音樂，現場觀眾基本上都跟著音樂一起打節拍，現場氣氛簡直好到無以複加，要知道，這可是第一個上場的選手，第一個上場就能有這樣高漲的氣氛，其實是非常困難的。
雖然觀眾都在打節拍，事實上對選手的發揮並沒有多大幫助，還可能喧賓奪主，讓選手難以找到最正確的節奏，從而完美地契合音樂，但對奧本海默來說，現場氣氛足夠熱烈顯然就已經夠了，他根本不需要其他選手抓耳撓腮想要練得更加精準的節奏合樂，隻要能做到調動氣氛，他就能拿到高分。
而奧本海默將所有的跳躍都排在了節目的後半場，一方麵是他的體能確實還行，起碼比紀和玉這樣身材纖細的選手好太多，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在賽前使用支氣管舒張劑，這讓他在比賽中很少出現缺氧頭暈的情況，體能的消耗也比其他選手要少，自然也就有將所有跳躍壓在後半場去爭取加分的自信。
至少與紀和玉相比，他將跳躍壓在後半場要輕鬆得多。
奧本海默的節目結束以後，在向觀眾和裁判鞠躬致意的時候，又有意無意地看了紀和玉所在的方向一眼。
雖然因為距離過遠的緣故，紀和玉並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也能感覺到奧本海默落在自己身上的、充滿惡意和嘲諷的，有如實質的目光。
“彆看。”雲澈忽然淡淡說道。
他話音未落，一雙手就覆上了紀和玉的眼睛。
紀和玉下意識眨了眨眼，那纖長濃密的睫毛，立即就如小刷子一般輕輕掃過雲澈的掌心，沒來由地激起一陣癢意，令雲澈喉頭微動，目光也不自覺地一晃。
“……和玉，彆看，彆看他，”雲澈聲音微啞，重複道，“他就是想讓你不開心，想讓你沒法表現好，你彆看，也彆去想他的得分。”
“好，我不看。”紀和玉愣了愣，接著小聲說道。
雲澈的視力極好，對人的情緒也格外敏感，因此輕而易舉地就察覺到了奧本海默對他家少年毫不掩飾的惡意與直白的嘲諷，他是存心想要破壞紀和玉的心態，想通過自己傲人的成績來影響紀和玉的發揮，雖然雲澈知道紀和玉心態穩健，性子也很成熟冷靜，但他還是不想讓紀和玉看到這些，不想讓紀和玉受到這樣的傷害。
因此，雲澈保持著蒙住紀和玉眼睛的姿勢，直到奧本海默的成績從大屏幕裡消失，變成左上角的一行小字，這才放開了手。
雖然紀和玉隻要一抬頭還是能看到奧本海默的成績，但這到底是雲澈的一番心意，紀和玉不會辜負，也就沒有刻意去看。
其實這樣也好，不知道競爭對手的分數，潛意識裡的壓力也會輕鬆不少。
而與此同時，華國直播間裡對這個分數則已經開始激情開麥。
直播間裡打出了奧本海默短節目的成績。
技術分：65.17分。
節目分：56.14分。
短節目總分：121.31分。
【啊啊啊什麼時候第一個出場的選手就能打這麼高分啦，頂尖選手壓軸出場還不一定拿著個分數呢，裁判組你們要不要看看你們在打些什麼分啊。】
【啊這，121.31，多少是有點離譜的吧，之前冬奧會上也沒見他拿這麼高分啊。】
【樓上的，冬奧會裁判國籍組成更加多元一點，大家打分多少還公正一點，但這裡可是M國賽場（輕輕）】
【我服了，難怪敢跟小玉叫板呢，就著態勢，說不定連葉甫蓋尼都要乾不過人家了，樂。】
【真就人品和水平都不怎麼樣，全靠裁判送分唄。】
【隻希望小玉彆受太大影響，敢在奧本海默挑釁的時候接話就已經很有勇氣了，小玉彆勉強自己，咱們來日方長！】
下一個出場的，是在冬奧會上和紀和玉並列第四的波爾卡諾，波爾卡諾雖然也是一線選手中水平較高的，但因為年輕的緣故，人氣與頂尖選手相比還是差了一截，掌聲不如剛剛奧本海默上場時那麼熱烈。
從某種程度上講，比賽前觀眾的掌聲熱烈與否，也就代表著選手的實力是否受到觀眾的認可，在這一點上，奧本海默顯然是非常成功的。
雖然波爾卡諾在冬奧上的難度配置高過紀和玉一些，但眼下這次的比賽，因為紀和玉勉強掌握了4Lz，總算是追了上來。
波爾卡諾今天的節目也和之前在R國站那次一樣非常賭臉，他的節目配置同樣是3A、4Lz+3T以及4F，隻不過，他的4Lz成功率同樣不高，之前在R國站他挑戰4Lz就失敗了，這一次的比賽上，他的4Lz依舊失敗了。
4Lz失敗則隻能得到3Lz的bv，分差有差不多5分，再加上GOE分也會相應地變成負值，對選手總分的影響是巨大的。
賽前，波爾卡諾也不是沒想過不上4Lz，求穩一點放低節目配置，但在R國站上葉甫蓋尼一句“他們呆在舒適區太久了”刺激到了波爾卡諾，他還是決定在大獎賽上衝一把，如果4Lz能夠成功，將大大縮短他與領獎台之間的距離。
可惜的是，好運並沒有眷顧他，四成的成功率對他來說難度還是太大了，賭臉失敗也就意味著今天的短節目恐怕並不能讓他得到多大的優勢。
選手席上，紀和玉並未因為波爾卡諾這位競爭對手的失誤而感到慶幸，反而下意識地聯想到了自己。因為前幾天受傷的緣故，這幾天他彆說本該有的高強度衝刺訓練以及一遍遍地熟悉自己的節目了，就連冰都沒怎麼上過，若不是比賽前一晚他怕自己沒有狀態，堅持著要去冰上蹦個兩下，說不準連冰感都沒了。
如果，他的4Lz也失敗了……
對這個本來成功率就隻有五成的高難度跳躍，紀和玉著實沒什麼信心。
“你不會。”還沒等紀和玉繼續想下去，雲澈就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一般，在紀和玉耳邊低聲道。
“你不會失敗，和玉。”
說著，雲澈輕輕握住了紀和玉放在腿上的、下意識攥緊的手。
是涼的。
因為體脂率很低、又常年泡在冷氣開足的冰場上的緣故，紀和玉的手常常帶著點微冷，此時也不例外。
因此，當雲澈溫熱的手覆住了紀和玉的手背時，溫熱的觸感令紀和玉下意識眨了眨眼，側身望向雲澈的眸子裡，噙著淡淡水光，漂亮得不似凡人。
“我不會失敗。”紀和玉緩緩重複道。
那握住自己的溫熱的手似乎傳達了某種力量，令紀和玉原本有些不確定的心微微一鬆。
雖然他的水平和波爾卡諾相近，但紀和玉可以確定，他一定比波爾卡諾勤奮。
畢竟，他的時間安排幾乎已經是正常人能夠負荷的極限，想要再多加一點，基本上都不可能。
波爾卡諾失敗，不代表他會失敗。
紀和玉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就見大屏幕裡，波爾卡諾的比賽成績很快出來。
技術分：56.21分。
節目分：50.11分。
短節目總分：106.32分
和奧本海默一模一樣的配置，但因為4Lz的失誤，以及沒有國籍和資曆上那麼強的優勢，最終波爾卡諾的分數比奧本海默要低了十幾分。
十幾分對頂尖選手來說是一個相當大的分差，可能需要好幾個完美的高級跳躍才能追得回來。
如果紀和玉也在短節目裡跟波爾卡諾一樣失利……
那麼局麵就將變得相當糟糕。
不過，他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繼波爾卡諾之後，下一個登場的選手是藤原野瑤。
雖然藤原野瑤與奧本海默同為頂尖選手，但大概是因為西方觀眾的天然偏見的緣故，藤原野瑤得到的掌聲，依舊不如第一個上場的奧本海默那麼熱烈。
單從出場號次來看，紀和玉這個序號好像還挺不錯的，但問題就在於，排在他前麵出場的3號和4號選手，分彆是藤原野瑤和葉甫蓋尼，尤其葉甫蓋尼可是世界第一男單，不管是跳躍還是滑行都十分不錯，名氣和實力都是絕對頂級水平，紀和玉在他後一位出場，其實不太容易得到高分。
雖然還挺想看藤原野瑤和葉甫蓋尼的節目的，但很快就要輪到紀和玉上場，他不得不去後台提前準備，這一回陪著他一起的，除了教練之外，還有雲澈。
紀和玉的腳踝上貼著膏藥，本來就有些腫的部位更是高出一層，若非他骨架纖細，恐怕連考斯滕都難以穿上，但好在穿上考斯滕後，將他腳踝的傷處遮了起來，除非很仔細地看，才能看到一截膏藥的邊。
“先把止痛藥吃了，”駱溫明將衝泡好的止痛藥粉遞給他，“一會兒你可千萬悠著點啊小玉。這個比賽完了之後還有世錦賽呢，不急於這一時。”
紀和玉點了點頭。
不過在場的幾個人都清楚，這樣的點頭，注定隻是一場形式。
畢竟，哪怕紀和玉現在答應得再怎麼動聽，等他真的上了冰，也沒人能管得了他。
以他的性子，隻要疼痛還有一點忍耐的可能，隻怕也會拚了命地忍耐——
又或許，疼痛即便到了不能忍耐的地步，他也還是會選擇忍耐。
進行準備活動的間隙，紀和玉抽空看了一眼藤原野瑤的比賽配置和得分。
比前麵兩位選手難度還要高上一點的3A、4Lz+3S以及4F。
客觀來講，藤原野瑤應該是圈內除了葉甫蓋尼之外，硬實力最強的選手，儘管他的F跳與Lz跳仍存在一定錯刃的問題，但勝在綜合素質強，跳躍難度以及滑行和旋轉的基本功都不錯，這麼多年他的世界排名一直隻在第三，被奧本海默壓了一頭，歸根結底還是國籍和膚色惹的禍，東方麵孔在賽場上總歸是沒有那麼吃香，不過即便如此，因為J國花滑實力強勁的緣故，他麵臨的景況，卻是比紀和玉要好上不少。
今天藤原野瑤狀態不錯，幾個跳躍的完成度都很高，尤其是那個3A，因為“沿用”了紀和玉所創的外勾進3A的跳躍技法的緣故，再度拿到了+5.0的GOE分。
【真好啊，要是小玉這一跳也能拿這麼高的GOE就好了，哎。】
【感覺不太可能，藤原野瑤畢竟資曆擺在那裡，+5.0又是在J國站已經開了先河的，小玉資曆淺，M國又對他很不友好，不克扣都難誒。】
很快，藤原野瑤的得分被公布了出來。
技術分：66.11分。
節目分：51.12分。
短節目總分：117.23分。
【哎，不愧是M國站，這個分數真的有夠離譜的，就連藤原野瑤節目分都被奧本海默拉了5分，藤原野瑤的節目藝術性難度還不夠好嗎？】
【這個給分確實挺離譜的，感覺一會兒葉甫蓋尼說不定都壓不住，真就想送自家選手奪冠唄。】
【我都不敢想象他們會怎麼搞小玉了，淦。】
在比賽中，每位裁判雖然都是獨自打分，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不會受到其他裁判的影響。
雖然這是M國的比賽，裁判倒也不是隻有M國人，奈何M國裁判占比過大，其他裁判也少不得被他們的風向所影響。
今天的主裁判長，和前兩場比賽一樣都是卡爾斯。
作為典型的西方裁判，他可以說是“偏見”的代表，雖然在R國和J國的分站賽上，在裁判丹尼爾的“勸說”下，對紀和玉稍有改觀，但依舊免不了偏愛西方選手的毛病，藤原野瑤這個比奧本海默低了一頭的節目分，也不乏他的手筆。
卡爾斯的確對眼下世界冰壇的現狀有所不滿，卻從未想過要如何去改變。
接著，紀和玉之前的最後一位選手，葉甫蓋尼在觀眾的掌聲中登場。
而紀和玉也差不多完成了準備活動，馬上就要上場。
望著即將踏上的陌生冰麵，紀和玉的心跳微微加速，而他的肩膀，也再次被人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