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玄平素隨意灑脫慣了,也不覺留宿宮內是件多麼不妥的事,點了點頭。
李逢祥高興起來,衝著姍姍來遲的李化吉露出邀功般的笑:“那朕便讓人去王家替先生取衣服和用具了。”
李化吉緩緩走近,王之玄聞得那陣令人心曠神怡的苦茶香近了,便知是她來了。
他並未立刻抬頭,就聽見食盒輕放在桌麵的聲響:“我做了些茶果,先生若不嫌棄,也吃些罷。”
王之玄聞言皺眉:“你下廚了?”
在他看來,庖廚之地汙穢不過,容易玷汙李化吉身上的清香,先是不喜,可見她將食盒蓋子掀開,那雙因為常年操勞而粗糙乾皺無比的手便落入了王之玄眼裡,讓他驟然失聲。
他在想什麼?李化吉本就一介村婦,去庖廚之地又如何,恐怕她連豬圈都日日去。
根本不是什麼流光溢彩的珠寶,全然是他被香味蒙騙,幻想錯了人。
李化吉將那盒精致小巧的茶果端到王之玄眼前。
王之玄出身琅玡王氏,什麼好東西都瞧過吃過,自然不會將這份茶果放在眼裡,他隨意撚了一塊,旋開眼,不想看到那雙醜陋的手。
李化吉被他的目光一觸,下意識想把手縮回去,可手上沉甸甸的重量提醒著她若縮手,必砸食盒,於是克製著,若無其事地把食盒轉向李逢祥。
李逢祥最愛李化吉做的東西,他很捧場地吃了大半。
王之玄隻吃了一塊。
今日課授一半,謝狁來了。
李化吉努力撐著眼皮,聽王之玄講玄之又玄的老莊之道,聽到外間有輕語聲和衣料摩挲聲傳來,她稍顯疑惑,下一瞬,謝狁便撩起簾帳走了進來。
李化吉第一反應就是他是來督工的,立刻把塌下去的腰挺得筆直板正,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她以為她反應很快,謝狁當沒有注意,隻可惜背後未生眼,因此錯過了謝狁眼裡浮起的一點笑意,很淡。
王之玄正在榻席上講得酣暢淋漓,可惜兩個笨學生聽得眼皮耷拉,很沒有精神,十分挫敗他的興致,讓他不禁懷疑當下是否在浪費時間。
忽見謝狁進來,他喜不自禁,道:“三郎快來,我恰有疑問要與你清談番。”
謝狁未入世前,也曾曲水流觴,脫冠寬袍,與人閒攀巨石,坐而論道。
他尤擅機辯,風格強勢,常把對辯者逼入絕境,讓對方丟盔棄甲,連連認輸,聽者無不納服。
可這樣的豐采是許久未見了,謝狁入了仕,越發沉默冷酷,與當日清談的好友漸行漸遠。
誅殺恩師九族後,昔日好友更以曾與他共遊為恥,憤然寫下絕交書,和他割袍斷義。
也唯有王之玄這個灑脫過了頭的人,才會沒心沒肺地請謝狁入榻清談。
謝狁似笑非笑掃他眼:“我叫你來授課啟蒙,是讓你來論老莊的?”
王之玄尷尬道:“我不會開蒙,在我記憶始,我就會認字,實在想不到該如何教人識字。”
這番話說得李化吉麵紅耳赤,她無比慶幸未以請教書法為借口,將昨晚辛苦練出的大字交出去。
在寫得一手飄逸行草的王之玄麵前,看到那鬥大歪扭的字,恐怕更會覺得汙了他的眼。
謝狁的手搭在李化吉眼前的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