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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真的許久未有人能與王之玄談論謝狁,因此他說得有些投入,一下子就到了午膳時間,李化吉隻能客客氣氣地留他用飯。
王之玄不拘小節慣了,他與謝家的關係在那,使喚起銜月就如同使喚王家婢女般,自然而然地要跟禦膳房點菜。
李化吉入宮這樣久,向來是禦膳房做什麼,吃什麼,就是遇到不愛吃的菜也從不說,還不知道禦膳房竟然可以點菜。
王之玄要了開水白菜,鬆鼠桂魚,櫻桃肉。
這都是李化吉沒聽過的菜色,尤其是那道開水白菜,她琢磨了下,覺得應該就是蒸白菜。
等菜端上來時,就見粉彩翠竹紋湯盅裡,一汪清水上飄著兩顆脆嫩的黃白菜,連點油星子都不見。可稀奇的是,聞起來卻香,等入了口更是清鮮柔美。
銜月見她那樣子,就知道李化吉沒吃過,抿唇笑道:“殿下彆看這菜樣式普通,做起來卻很費力,光是此湯就要用老母雞、老母鴨、火腿蹄肉、排骨、乾貝等食材分彆去雜入沸鍋,加入料酒、蔥蒜等調味品調製至少兩個時辰,再將雞胸脯肉剁爛至茸,灌以鮮湯攪成漿狀,倒入鍋中吸附雜質。反複吸附兩三次之後①,方能得這樣一盅清冽的高湯。”
銜月或許是無意,隻是覺得作為一個公主不該這般沒有見識,可李化吉確實也能有意無意間,品出她那點傲慢與輕視。
大抵哪怕李化吉成了鳳凰,鳳陽閣的熱湯還是灌洗不掉她腳上沾著的泥。
李化吉默了瞬,朝著王之玄淡笑:“不愧是琅玡王氏,確實講究,用這樣多的好物去吊一碗高湯,從前我還在槐山村時,能去鎮上割刀肉都要攢幾個月的銀錢,完整地吃一隻老母雞,更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王之玄很詫異:“建鄴富庶,你又有好手藝,何至於此?”
他有意無意地看向李化吉的手。
李化吉木然:“朝廷多苛捐雜稅,長官的油水卻不能少,於是攤到我們身上的負擔隻會成倍增加,於是總有不堪重負的人落草為寇,靠時不時下山劫掠而生。”
這對於王之玄來說,是全然陌生的東西,這幫時不時興起就眠臥山石,醉宿竹林的人,根本想不到離他們不遠之處,還有
人要這般苦苦掙紮生活。
而且,似乎,倘若他未記錯,槐山村所屬的縣長,好像是郗家的郎君。
可那位郎君似乎也總是與他一道出遊踏青,很少見他去當差。
但這原本也沒什麼的,他不也把自己的官職給忘了嗎?
這位出塵俊逸,手不染銅臭,腳不沾塵土的世家公子,頭回在李化吉麵前露出了些許愧色。
為了補償,用畢飯,王之玄主動提出要給李化吉補上今日她落下的課,於是又一個下午匆匆過去,王之玄理所當然地連晚膳也留在鳳陽閣用了。
晚膳李化吉給王之玄要了黃酒。
李化吉從前並未閒銀買酒,因此她沒有喝過酒,隻覺那壺燙好的酒端上來時,醇香四溢,因此起了點好奇心,嘗了兩盅。
黃酒入口綿軟醇厚,要等三兩杯下肚後,才漸漸覺手腳發熱發軟,李化吉初喝酒不知其道,見王之玄連喝幾盅都無異色,因此也坦然喝下,等到了筋骨酥軟,腦子昏沉發暈時,才覺不對。
但已經遲了,她隻好坐在圈椅上,慢慢緩著。
銜月瞧出她醉了酒,便想將她先攙扶下去歇息,誰知才剛靠近搭上了手,原本呆滯坐著的李化吉忽然抬了臉,睜著大眼睛盯著她看了會兒:“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