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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把自己撲騰的暈頭轉向的小少爺立馬衝到院子裡去吐了,一邊吐還一邊控訴著橫波的惡行:“你也太過分了,嘔——,我好心為你,你還,嘔——”。
橫波則是頭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連背影都極為冷酷,小少爺氣急:“你你你!我,嘔————”。
回房點了燈,橫波從包袱裡取出阮望舒留給她的信。
搖曳的燭光模糊了信封上鐵畫銀鉤的“阿鈺親啟”四字,她目光垂簾,身體卻緊繃,好似一把蓄勢待發的劍,沉默地與燭光之外隱藏的孤獨野獸對峙。
直到蠟燭將要耗儘,橫波才睜開雙眼,乾脆利落地撕開這薄薄一紙信封。
信箋被疊成四四方方的樣子,橫波不急著展開,她輕手撫過折痕,甚至可以想見阮望舒認認真真想要將四角完全對齊的模樣。
阮望舒細致,在山上時,每次到橫波的房間都會忍不住幫她收拾,收拾完還要點點她的鼻子道:“阿鈺,你可真是個小邋遢鬼。”
然而橫波每次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繼續等著下一次阮望舒給自己收拾屋子。
想到往事,她抿嘴笑了,記憶的這點溫暖終於給了她如今直麵離彆的勇氣。
隨著信箋緩緩展開,映入眼簾的字跡不同於信封上的蒼勁有力,卻是嫻雅秀致,而這才屬於橫波熟悉的阮望舒。
“阿鈺,我的小妹妹。”
“你既已收到我的信,便是已經下山了。隻是不知,現下已是何年月。”
“師父一直以來最是放心不下你,他老人家總覺得殺氣過重恐難長命。可師姐知道,阿鈺其實是一個最心軟不過的孩子。”
“然江湖險惡,人心晦澀。自古情深多不壽,致命總是心上人。師姐隻希望阿鈺的心再冷再硬一些。”
“我的阿鈺,師姐走了。彆哭。”
昏暗的燭火下橫波的神色難辨,隻她攥緊的雙手泄露了些許心緒。阮望舒生命的餘暉自此徹底燼滅,從今往後,這通往孤獨的漫漫人生路也隻剩橫波一人負隅頑抗,但是,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彆哭”。
待她將信箋沿著原來的痕跡一步步折好,又裝入已拆開的信封,蠟燭也正好燃至末端,伴隨著這渺小昏暗燈光的逐漸消弭,蟄伏的黑暗也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她吞噬殆儘。
而另一邊的“小少爺”此刻終於回到了醉鶯坊,屋內,嫣然已卸儘了妝容和身上繁複的裝飾,隻著一身素色的長裙端坐於桌前,顯然是在此候著他。
“小少爺”見狀,腳步微一停頓,將麵具摘下隨手擱置在一旁,微微一笑:“我就知道阿嫂會在這裡等我。”
沒有了麵具的遮掩,暴露在外的是一張猶如鬼斧神工精心雕琢的臉,寒山作眉,春水點眸,鼻高而挺,唇薄而紅,自成一派寫意風流。
然而此刻,或許是不再刻意偽裝出溫潤親和,那點風流韻致便被疏淡的氣質壓下,隻覺得如山間清風難以接近。
“歸棠,”見他歸來,嫣然的臉上帶上些真切的笑意:“怎麼這次來也沒有提前給個書信?幸而我念著你參加春闈這幾日必定會途經常州,讓人提前把你的房間收拾了一番。”
她本以為沈歸棠還要幾日才能到,故而今日聽丫鬟說這房間的主人來了時還頗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