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和太子在禦帳中到底說了些什麼, 他沒有詳說,等沈菡料理完外麵的事再回去,見玄燁麵色好了不少,和她說此事大概不是太子所為。
沈菡聽完放下心來, 也沒再多問——知道不是太子已經喪心病狂就行了。
營地的戒嚴很快解除了, 裕親王和費揚古進行軍事演練的地方距離營地並不太遠, 隆隆的炮聲,將這一場低調又突然的父子會麵掩在了水麵之下。
但傅拉塔突然過世的消息是不可能掩住的, 第二日,隨駕的朝臣和皇子們就知道了。
胤禛過來請安時說起來:“阿瑪是當著群臣的麵公布的消息,明珠當時就在禦前,臉色當即就不好了。”
還不是一般的不好,乾脆就是盛怒!
老派的滿臣還帶著濃濃的滿洲習氣, 不比漢臣們有那麼多的講究,意見不合在禦前指著對方的鼻子罵人都是小事,真是火上頭, 大打出手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明珠一向以斯文儒雅的形象示人,這次算是被踩著雷點了,唾沫星子噴了索額圖一臉。
“打起來了?”沈菡驚訝, 這倆都是老頭了吧?還能打得動?
胤禛搖頭,其實真要打起來還好了,能用拳頭解決的,那說明不是大事。
可偏偏就是這種踩著對方底線, 對方暴怒之後又默不作聲縮回去的, 才更叫人擔心——這說明對方把火壓進了心裡,憋著一股勁準備報複呢!
胤禛心裡對現在的朝堂很是不滿,噶爾丹正在外虎視眈眈, 皇上為此殫精竭慮,結果滿朝文武不思共禦外敵,反而鬥得越發激烈,實在可恨!
尤其是始作俑者索額圖!
利欲熏心,不顧大局,隻為一己私利,竟以此等下作的手段挑起爭端,其心可誅!
還有太子……竟不能轄製索黨,致其惹出這等亂子。
也不怪胤禛這樣想,如今朝中大多數真心不想站隊的大臣和宗親也都在這樣想。
——這事兒必定是索額圖乾的!
至於太子參沒參與,這就見仁見智了。
玄燁為了安撫明黨,也為了警告索額圖,當著一眾朝臣的麵,毫不掩飾地盛讚傅拉塔‘和而不流’、‘不畏權勢’,對他本人予以了極大的讚揚。①
這‘權勢’,所謂何人,想必所有人都能明白。
而這也幾乎是默認了,此事背後的主使,正是索額圖。
胤礽明明什麼都沒做,卻平白無故受此大挫,如何能不震怒。
索額圖被太子當麵質問,當即老淚縱橫,幾乎是拋開了一切體麵,跪在地上向太子陳情:“太子明鑒,此事實非老奴所為!請殿下細想,皇上早前剛剛發了那樣一通脾氣,您又特意囑咐了奴才,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此時再去捋皇上的胡須!更彆提還是背著您,奴才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係在您的身上,就是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違逆您的意思啊!”
他說得這樣聲淚俱下,也勉強有三分道理。何況堂堂權相,又是太子一直仰仗的親外叔祖,如今拖著老邁的身軀做此委曲求全的姿態,胤礽縱有天大的怒火,也讓這樣的場麵消減了三分。
旁邊站著的阿寶見太子麵上露出兩分遲疑之色,連忙上前將索額圖攙扶起來:“相爺這是做什麼?殿下不過是問一問,並沒有要問罪的意思,您快起來吧。”
有了阿寶打岔,帳中的氣氛稍稍好了一些。
但胤礽也不是這麼好糊弄的,畢竟除了索黨,也確實沒什麼人有動機去害傅拉塔。
事情不是這樣說的,索額圖懇切道:“殿下,這人有旦夕禍福,咱們在京城,傅拉塔隔著咱們十萬八千裡遠,總督府又是裡三層、外三層的護衛,奴才縱是有天大的本事,難道還能於千裡之外取人首級不成?
…….
明珠恨的咬牙切齒:“必定是索額圖所為!旁人沒有這個膽子!”
原本以為他會衝著佛倫去,結果佛倫那邊嚴陣以待,千般防備,最後被算計的竟是傅拉塔。
明珠一直自詡智珠在握,兩黨交鋒這麼多年,他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
兩江總督,何其要緊,結果就這麼無緣無故的一夕斃命。
其他人也是恨得不行,皇上雖然明著表了態,但礙於太子,恐怕還是不會有什麼大的動作。
太子,太子,又是太子!
這個太子就好像索額圖的免死金牌一樣,不管他乾了多少蠢事,皇上看在太子的麵子上,總是隻能高舉輕放。
明珠陰沉地問揆敘:“這些日子你跟在四阿哥身邊當差,四阿哥待你如何?”
揆敘無奈,四阿哥還能如何,不管他怎麼趨奉,四阿哥還是客氣又疏離,待他和旁人彆無區彆。
揆敘:“阿瑪,咱們都試探這麼多年了,皇後和四阿哥從沒接過茬,我看他們是不是根本不想趟這趟渾水啊?”
想想也是,皇後母子要是真的不想摻和,隻要老實窩著不動,彆和太子結下什麼深仇大恨,太子上位後便是為著名聲好聽,皇後也能像當今太後一般安穩一輩子。
四阿哥少說也能像裕親王一樣得個王爵。
瞧這母子近兩年的做派,莫不是打著這個主意?
明珠冷笑:“婦人之見!原本我還以為皇後是個聰明人,現在看來也不過是個膽小的平庸婦人。”
天真的可笑!
兩不摻合就能平安一生了?真是笑話!
等到太子或是其他人真的上了台,他們就該知道什麼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真以為人人都能做到像當今這樣厚待兄弟嗎?
明珠雙目陰戾,嗬,皇後母子不接茬,自有想要接茬的人在。
明珠麵似寒霜地吩咐揆敘:“明日你去拜訪一下大阿哥……”
想要置身事外哪有這麼容易,等到四麵楚歌的時候,皇後母子就該知道,‘權勢’二字,在皇家到底有多麼要緊了。
……
這次會盟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出了兩江總督一事,玄燁更不願在外久待,所以決定提早回鑾。
公主們拉著沈菡和姐妹們的手依依不舍,兩個姑娘說是堅強成長了不少,臨到分彆還是落淚了。
沈菡心裡也不好受,雅利奇乾脆紅了眼,抹著眼淚與姐姐們說話。
這次跟來的阿哥隻有太子、胤禔、胤禛和小十一。
和卓沒能見到弟弟,隻好將給胤祉的禮物一並交給胤禛,托他轉交:“聽說阿瑪下旨讓欽天監測算你們成婚的吉日,可惜我們不能親至。”
是了,拖了幾年的太子婚禮終於有了眉目,玄燁前兩日突然在營地中寫了封手諭,傳旨給遠在京中的欽天監,命其測算明年的吉日,供太子、三阿哥、四阿哥成婚使用。
這事兒玄燁和沈菡說過:“趁著現在還沒打起來,先把幾個孩子的親事辦了吧,不然戰事一起,恐怕又不知道要往後拖幾年。”
也實在是不能再拖了。
太子……這次也是叫索額圖連累的,本質上還是好的。
不過這事兒沒人刻意去議論,大家說起來也都隻當前麵幾年的拖延不存在,這隻是三樁正常不過的婚事。
送走公主,聖駕正式回鑾。
胤禛被玄燁指派過來護送額娘和妹妹的儀仗。
沈菡被兒子扶著剛準備上馬車,突然覺得有點兒奇怪,她左右看了看,問胤禛:“這些日子一直鞍前馬後跟著你的那個侍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