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地知:“……欸?不是說要待夠一個小時……”
“早就做完了,根本就是沒用的廢物流程做樣子。”
與剛才堅持職業操守的樣子判若兩人,他冷冷地道,“快點,現在就做……如果她碰到帳而進不來、察覺到什麼咒術相關的話…她要是因為跟我吵架我這輩子就追殺你和五條到天涯海角。”
伊地知崩潰地點頭,“彆啊…救救我、五條、五條老師……”
關鍵詞裡同樣被提到的還有旁邊的白發咒術師,他誇張地,“喂喂!你太凶了!我們的輔助監督還是孩子吧?在外麵偷偷做術師要跟愛妻說清楚!”
成熟的丈夫頭疼地按了按額角,冷冷:“彆說得好像我在外麵做什麼肮臟的勾當一樣,她婚後唯一說討厭我就是我說要去做咒術師的那天晚上,我哄了她一個晚上都沒有用,她還是LevelD的時候我隻要說這方麵相關的事,她就選擇性地裝傻瓜,好了以後甚至選擇性地記得我當過吸血鬼獵人而不記得我當過咒術師,要不是為了還你的狗屎人情……”
“不是吧,還能跟你鬨離婚嗎?好誇張啊,”前輩好奇地問道。
七海建人麵容一瞬間陰暗下去,十分地恐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白發術師立馬打了個冷顫,識趣地閉嘴,和輔助監督畏縮地抱在一起,低聲地念著“我們會被殺掉嗎?”這樣誇張的話。
沒有理會他們,把裝著咒具的盒子踢到角落裡,摘下鼻梁上的護目鏡,嫻熟地放在口袋裡,男人一邊整理身上作為術師的痕跡,一邊朝著帳的邊緣走去。
帳像是被焚毀一般瞬間地消失。
彎腰拿起隨意放在廢舊鋼筋上的公文包,腦海裡強製性地冷靜下來搜尋詞句來解釋,男人站起身來。
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柔軟身軀的飛撲撲得後退了幾步。
“欸?”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
“夢光……?”
幾乎是措不及防地出現,完全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可能性。
咒術師的身體僵硬地杵在原地。
妻子低著頭,柔軟的麵容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裡,像陷在堅硬的枕頭裡的柔軟抱枕。
“呃……”他難得地沒什麼話說,心裡的心虛讓他儘力維持的冰冷麵容也很僵硬,儘量平穩語調地,“夢光,怎麼在這裡……呃。”
他嘗試找點什麼話題說說:“我的意思是……我今天班結束的早,學校派我來談收購這塊地的價格,呃,要建個新校區…所以……”
“嗯。”妻子的聲音悶悶的。
察覺到妻子情緒的低落和隱含的哭腔,他認真地低頭:“夢光?”
沒有得到回應。
似乎在生悶氣。
他慌張地,“我,我不是有意的…呃,其實今天我是來這裡……呃,好吧。”
看著妻子隱約露出來的淌下淚水的白皙部分臉龐,他無奈地,“是我的錯,我……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把它當做主業,隻是要還人情而已,我下次不會了,真的不會了。我應該跟你說的,彆哭了,夢光……彆哭了。”
妻子緩慢地抬起臉來。
幾乎是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透明的淚珠從淚眶滑落,像是透明的白色水晶,無言地滴在他的心頭,滑過一道冰冷澄澈的傷痕。
“夢光……”他意識到她不太對勁的情緒,低聲,撫上她的臉,耐心地,“怎麼了?”
“難過嗎?突然過來,是……想見我嗎?我就在這裡……”他低眼。
【剩餘脫出時間:5分12秒】
她囁嚅地出聲,似乎在想什麼更遠也更加沒有希望的事,隻是需要一個徒勞的回答,低聲地:“建人,你會忘掉我嗎?”
毫無預兆的問話。
緩慢抬起的清麗麵容上是黯淡的憂傷和難掩的痛苦,像夜晚逐漸收攏花苞的睡蓮。
隻是平淡的眼神,心臟處卻傳來都要被割裂般的絞痛。
“怎麼會?”他低沉地回答,“怎麼這麼問。”
隨著妻子蒼白的微笑,他才發現,她的身體正在緩慢地變得透明。
變得……透明?
“欸?”
幾乎快要停滯呼吸。
驚愕到無法言語地看著這一幕,他連忙無措地低下頭,握住她柔軟的手,“夢光?夢光?”
這是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已經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明明即將迎接的是那樣可愛又溫馨的未來的,為什麼會在眼前出現這一幕?
是幻覺嗎?
什麼高級的術式?攻擊精神的特定能力?還是轉化為人類的後遺症……?
不…五條在這裡,就算撤下了帳,又怎麼會有其它的術師和咒靈敢動手?後遺症什麼的也是完全不能夠解釋的無稽之談,根本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分析。
…說不通,根本就不可能會出現眼前這樣的場景,怎麼樣都好,怎麼樣都好……唯獨不應該這樣的…
“夢光……怎麼,痛嗎?難受嗎?”
他語無倫次地問,麵色蒼白,遮下她抬起的手,讓它不出現在妻子的視野裡,“彆、彆看,沒事的…”
“五條!”想起什麼,他沙啞地回頭,喊道,“五條悟!”
妻子搖了搖頭,柔軟的手指觸上他的臉龐,冰冷的、奇異的即將消失的觸感。
怎麼樣的焦躁與絕望都好。
唯獨她撫摸自己臉龐的一刻,思緒一瞬間空白。
“看來是真的呢……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建人,彆這樣……聽我說,建人。”
宮野尾夢光靜靜地看著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即將消散的事實,聲音有著被切斷般的朦朧感,安慰道:
“彆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來,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們擁有的可是完美的HappyEnd結局呢,在這個時候,稍微地表情好看一點吧?”
七海建人跟隨著臉龐上微微用力的蔥白修指,轉過頭來。
他像褪色般,不知道該做出什麼除了悲傷和痛苦以外的表情,迷茫又孤獨。
日光下,妻子逐漸變得透明的身體像沾水即消的糯米紙,被朦朧的水光地罩著。
“噯呀,說起來。”
她微微歎了一口氣,眼神從傷心逐漸變得平靜,“真是的,要不是我過來的話,你回家豈不是什麼都看不見了,真會給我找麻煩呢,妻子突然消失什麼的,建人……”
男人無措地看著她,像做錯了事,徒勞地顫了顫唇。
懷裡的妻子深深地吸一口氣,忽然釋懷地、眼神溫暖地笑了起來。
眩目美麗得幾乎要刺傷雙眼,平穩的篤定話語像在陳述事實,又像在施下詛咒,“其實我一直相信愛是最厲害的力量,呀……有點古老?隻要建人不忘記我的話,就一定會找到我的!或許下輩子我們會相遇吧?”
男人脆弱地看著幾乎能夠透過身軀看到自己手掌的戀人,瞳孔細微地震顫,長睫輕顫,“不……不,夢光…夢光……”
“開心一點!”
“夢光……不要拋棄我…夢光……”
“…建人……一定要……找到我……”
斷斷續續話語像斷線的電台。
徹底消逝的既往存在。
迸濺開來的花簇,搖落破碎的半透明花瓣。
散落在地上時有清脆的鈴鐺聲。幾秒後,化為虛無的風。
一點彌留的痕跡都沒有。
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明明應該說“請忘記我開始新的生活吧”這樣的祝福語。
為什麼……
最後留下的,是詛咒的話語呢?
呀……因為我們是相愛的吧?
哪怕一點點也好。
我也卑劣地想要有人永遠地懷念我啊。
反正……也要離開了吧?
*
【朦朧詛咒】CG圖鑒已收集完成。
……
……
【5】
我從遊戲脫出已經半年了。
說實話,在遊戲裡和在遊戲外完全是兩種感受。無論在遊戲中的疼痛與悲傷如此歇斯底裡,脫出的一瞬間,還是產生了“呀、果然是遊戲嗎?”這樣的想法。
現實世界中的我和遊戲裡完全不一樣,雖然玩的時候用的是同名同姓,都擁有稍稍超過齊肩一點的黑長直短發,但我現實的樣子更加地薄銳一些,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用大和撫子的語調微笑著諷刺人,每天都隱藏著自己的陰暗情緒,進行最低限度的社交。
比起遊戲裡“夢光”有著一雙無辜而可愛的杏眼,現實的我擁有的卻是一雙銳利的吊梢眼,而且是類似於惡女那樣的長相,很容易讓彆人覺得清冷而難以接近,蹲在那裡感覺有二十年的滄桑情史,渣了三十個人。
我的性格也更加地惡劣,在遊戲裡因為數值設定的關係,多多少少思維方式會受到影響。雖然在遊戲沉浸模式生活的生活保留了隱秘的想法,說出來的話語,多少是溫婉開朗的女子類型範疇。
在現實中,我寡言少語,做什麼都溫和地微笑“嗯嗯”,隻有遇到讓我覺得無語的人才會尖酸刻薄地出幾聲,其餘時間,隻是孤僻地獨來獨往,因為從小父母雙亡的關係,沒什麼朋友。
初中的時候買了二十幾個虛擬遊戲幣,高中時才發現它已經增值到我傾家蕩產也無法企及的高度,很快就憑著這項幸運在家裡混吃等死。
當我重新打開遊戲庫的時候,才發現這個遊戲就像幽靈一樣地在可購買清單中消失了,在網頁搜索也隻有毫不相關的關聯詞。
它靜靜地躺在遊戲庫裡,讓我感覺這段經曆隻是自己打上一款遊戲在幫會割豬草割出幻覺了,乾脆在全息體驗倉裡睡了一覺做的夢。
今天份的豬草割完了,我像陰鬱的幽靈從遊戲倉裡爬出來,外頭的天已經漸漸地黑了。
雖然遊戲倉的營養液可以維持身體機能,但是人不吃美味的飯還是會變成虛弱的行屍走肉。
我打開冰箱,裡頭空空如也,連剩餘的營養液也是空瓶。
像喪屍一樣帶著厚厚的黑眼圈,我打開房門,身上是鬆垮的襯衫和及膝短褲,我甚至懷疑我是如何做家庭主婦把自己打理得像貴婦名媛一樣的,還要給我的親親老公熨燙衣物,或許變成吸血鬼躺平才是我的本體。
來到便利店,老板很是擔憂地問我是不是生病了,我看起來像一個月沒睡覺。
我口頭禪“噯呀”地溫和一聲,客套地應付,“最近很忙嘛。”
在旁人的眼裡我是事業有成、淩冽不可攀的清純女高,高中畢業才剛剛成年就已經實現了財富自由,馬上去上大學即將開始美麗的璀璨生活,平常在家裡忙得焦頭爛額,搞什麼互聯網投資。
實際上我隻是個投機的幸運兒,做好了在陰暗卻設置豐富健全的溫暖房間裡孤獨生活一輩子的準備。
便利店的門打開。
自動玻璃門叮咚的提醒一聲。
聽著這聲,我有在場人數超過三個就會恐懼的疾病。
無聲地收拾一大袋食糧和便當,把卡遞給老板。
拎著沉重的購物袋,把指節都勒出了泛白的肉色,我心想今天晚上再也不割豬草了,麵前卻緩慢地投下沉重的陰影。
疑惑地抬頭。
……
啊。
好像啊。
簡直像從遊戲裡走出來一樣。
除了這個顯老又騷包的護目鏡,幾乎一模一樣了吧?
是什麼。
我親親老公七海健人的Coser?
實在太像了,如果我在遊戲裡的話,一定會不可置信地說一句“莞莞類卿”。
麵無表情地想著。
這個人突然開口說話了,“夢光。”
認識我?
巧合吧,女主角搞不好也叫夢光呢?我至今都沒搞懂這個遊戲的女主角的名字到底是自定義還是初始化,因為它看上去是隨機抽取玩家的,或許我就是因為這個才獲得了遊戲資格。
在遊戲因為開沉浸模式哭得亂七八糟、醒來後尷尬地看著CG圖鑒和回放的羞恥似乎還在眼前。
我沒自作多情,微微偏了身,溫婉地示意他先過。
“夢光……”適才隱秘的喜悅夾雜著幾分淺薄的憂鬱和失落,語氣迷茫。
搞什麼啊。
我禮貌地,“您先過吧。”
“……”他張了張唇,想說什麼,又沒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男人把護目鏡摘下,耐心地彎身,似乎是怕冒昧到我,低聲,“抱歉。”
“嗯。”我掠過他,拖著沉重的購物袋離開了便利店。
……
等等。
我後知後覺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個遊戲沒有購買途徑的吧?怎麼會有人在街上出Cos呢?
……
啊。
……
察覺到什麼地回頭。
男人正平靜地看著我的方向,那雙好看的眼睛習慣性地微垂,跟老板說著什麼話。
對上我的視線,他溫和地笑了笑。
……
看著他專注的目光,老板隨口問道:“客人您認識她嗎?從剛才開始目光就一直沒有移開呢。”
“單方麵的…”他低低地道,模糊地回答,有些漫不經心。
老板沒怎麼聽懂,也不願意多加討論,不好意思地改口,“抱歉,因為…您念出了她的名字,宮野尾小姐的名,我還以為……非常抱歉地揣測您。”
客人十分緩慢地抬眸。
“客人……?”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什麼。
良久,他點點頭,把櫃台上的巧克力薄荷糖揣在兜裡,“沒關係,感謝您。”
“感謝……?”老板一頭霧水地看著身姿修頎的淺金發男人。
看著快步追上去的客人,非常謙卑地提出幫少女拎袋子的請求,隻引來了少女低著頭,尷尬又接連閃避的拒絕。
“奇怪的人……宮野尾小姐不會引來什麼跟蹤的變態了吧?”老板警惕地猜想。
“要不要報警好呢?”
*
【現實-便利店的相遇】特殊圖鑒已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