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隻是送根棒棒糖這樣的小事,弄得好像什麼天大的事,傅周顧自己都鄙視自己。
不想了,開門!
傅周顧裝作很從容地推開門,一進門就道:“我這個人不喜歡欠……”
話音戛然而止。
嗯?人呢?
宿舍空空蕩蕩,周遲並不在,大概是去水房洗漱了。
傅周顧鬆了口氣,揉了揉心口,給仇人送溫暖這種事,真是做一次就夠了,次數多了她怕她心臟受不了。
傅周顧快步走過去,把棒棒糖放在周遲桌子上,怕周遲回來撞見,她又趕緊往回撤,關門的時候還不忘張望了眼水房方向,簡直跟做賊似的。
周遲從水房出來,正看到傅周顧往樓梯下拐,雖然都是藍白的夏季校服,可傅周顧一瘸一拐的走姿太顯眼了,周遲一眼就認出了她。
周遲還有點頭暈,抱著水盆走路慢吞吞的,看見傅周顧她倒也沒覺得意外,隻以為是忘了拿什麼東西又拐回來了。
回到宿舍,周遲放好水盆,拉開椅子坐下換鞋,換好了一隻,一抬頭,看到了空無一物的桌上擺著一根孤零零的棒棒糖,粉白色的糖紙,上麵還畫著個小荔枝。
荔枝口味的棒棒糖?
周遲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糖,細軟的睫毛眨了下,也不看腳下,摸索著把另一隻鞋穿好,抽了張濕巾擦了擦手,這才拿起了那根棒棒糖。
這是誰放在這兒的?剛剛明明還沒有。
周遲想起傅周顧剛剛鬼鬼祟祟的樣子,難道是傅周顧?
傅周顧明明已經走了,又拐回來,該不會是專程出去給她找糖的吧?
不過這個時間小賣部都還沒開門,她從哪兒弄的棒棒糖?
周遲記性一向不錯,她記得昨晚去找周早,碰見傅一帆和孫芒從教室出來,孫芒給傅一帆遞了根棒棒糖。
當時她也沒太注意,不知道這根棒棒糖是不是孫芒給傅一帆那根,不過大早起的,除了找朋友要糖,還能上哪兒弄糖?就算不是傅一帆那根,也可能是孫芒的,或者彆人的。
所以這是傅周顧專門找朋友要的,又專門給她送來的?
周遲拿著那糖,指尖摳了摳糖紙邊緣。
傅周顧這人……還真是奇怪,她倆又不熟,乾嘛費這個事?
周遲讀過不少書,也算是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雖然都是書裡的,可她卻形容不出傅周顧這種算什麼樣的人?
轉學第一天就見義勇為,上手就是大耳刮子,鬨得全校都知道了。昨晚那個女生那麼說傅周顧,傅周顧也不生氣,說傅一帆,傅周顧倒是生氣了。還有現在,宿舍這麼多人,就傅周顧注意到了她低血糖,還專門送了糖給她。
熟不熟的都上去幫忙,自己挨罵沒事,彆人挨罵她就打抱不平,這不就是濫好人嗎?
可要說傅周顧是濫好人,好像也不全是,傅周顧可是毫不留情就把周家航趕出了二班,還把昨晚那女生趕回了教室。
周遲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好像脾氣特彆好,又好像脾氣特彆不好;好像傻嗬嗬沒心眼,又好像心眼多得像馬蜂窩。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或者……大愚若智?
能隨機應變假裝腿瘸,隨隨便便就把周家航趕出二班,應該不至於傻吧?
可昨晚她明明聽見那女生說,傅周顧為了早出來幾分鐘,又是當眾裝肚子疼,又是被罰抄試卷,這好像又不怎麼聰明。
不過,不管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傅周顧的細心都是真的。
周遲不是個不識好歹的人,她也是知道領情的,可她……她真不喜歡吃糖。
不是現在不喜歡吃,是從小就不喜歡吃,不止糖,蛋糕什麼的也都不喜歡。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吃甜食,都不覺得膩嗎?
周遲知道自己低血糖,吃點糖會好一點,可她不喜歡吃的東西誰也勉強不了,傅周顧不能,低血糖也不能。
周遲把糖放進了零食袋裡,那兜子零食還是傅周顧上次給她的那兜。
周遲轉身出了宿舍鎖了門,她的頭還有點暈,但她其實已經習慣了,偶爾早上是會有點暈的,坐了一會兒就差不多了。
周遲下樓到了操場,已經有不少班級開始跑了,六班人還沒齊排在了最後。班主任遠遠就喊著讓周遲快點,雖然沒罵人,不過語氣很嚴厲,因為她一個人耽誤了整個班,班主任不高興也很正常。
周遲沒有解釋,進了隊伍跟著一起跑。
傅周顧送完棒棒糖就回了教室,她原本想寫那500字檢討,可想了想,嶽利平隻是讓她檢討,也沒讓她交檢討書,她乾嘛要寫?等上台隨便說說就行了。
班裡沒人,就傅周顧一個,傅周顧沒心思學習,怪無聊的,她托著腮看著窗外發呆。
這是三樓,窗外什麼也看不到,隻能看到灰蒙蒙的天,一副要下雨的樣子。如果站起來,應該就能看到遠處的高樓,還有學校的綠化帶。學校種了不少法國梧桐,花壇裡開滿了月季,路邊還有草坪和矮冬青,走在樹下還能聽到清脆的鳥鳴。不管看哪處,都比這灰不溜秋的陰天好看。
不過傅周顧懶得站,她偶爾也想像這樣懶散地發會呆,不去想未來會怎樣,或者,她還有沒有未來。
又過了會兒,教學樓漸漸熱鬨起來,走廊響起了腳步聲和說話聲,跑操的學生都上了樓,教室漸漸人也多了起來。
傅一帆走過來坐下,抽了張濕巾擦了擦汗津津的額頭,說道:“我想了想,我晚上還是不去了。”
傅周顧本來還有點兒昏昏欲睡,一下子就清醒了,比清涼油都管用:“什麼不去了?”
傅一帆道:“就周遲說的生日,我不想去。”
傅周顧道:“為什麼不去?你不是已經答應周遲了嗎?”
好不容易盼來的和顧星河重修舊好的機會,怎麼能就這麼沒了?!
傅一帆道:“我沒答應,我隻說我想想。”
傅周顧苦口婆心勸道:“這有什麼好想的?大家一塊兒出去吃個飯而已,不都是朋友嗎?再說又是你生日,我還想說,我也想跟著一塊蹭頓飯呢,當然不是白蹭,我請客。”
傅一帆聽了笑道:“怎麼一個個都爭著請客?不用你們掏錢,我的生日肯定是我請,我就是……就是突然有點不想去。”
傅周顧瞟了眼不遠處的顧星河:“是因為……顧星河?你怕坐一個桌上尷尬?”
傅一帆低頭揪著手裡的濕巾紙,好半天才道:“周早要是喊她,她肯定會去,可是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麼,反正挺尷尬的。”
傅周顧道:“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啊?”
傅一帆道:“就是吵架了。”
傅周顧道:“為什麼吵架?”
傅一帆起身把濕紙巾扔到班後的垃圾桶,又坐回來道:“如果你有個很好的朋友,你想不想跟她上一個大學?”
傅周顧道:“那當然想了,比如咱倆,我如果考的話,一定考和你一樣的大學。”
她肯定不會讓傅一帆離開她的視線,至少在2005年她出生之前,絕對不能。
傅一帆轉眸看了眼傅周顧,本來還蔫頭耷腦的,這會兒倒真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