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搜檢,進得城門。
坊間酒樓可見徽州巨商穿梭其間,鶯歌燕舞。
豪氣逼人!
四方巾、網巾、瓜皮帽、瓦楞帽。
廟會、雜耍、口技、戲台、說書,隨處可見。
奢華、大氣、古老、滄桑。
矛盾地充斥著這座人口高達兩百萬的揚州城。
賈琮暗讚歎:“騎鶴樓頭難忘十日,梅花嶺畔共仰千秋......”
曹達華、鐵牛倆吃貨,樂滋滋地買了魚膾回來。
賈琮騎馬上看著食盒,便覺得鮮、脆、美,色香味俱全。
不禁問道:“生的熟的?”
“是生魚膾,作料一大堆,爺留著吃吧。”
鐵牛嘿嘿一笑,趕緊跟上。
賈琮放開口腹,不顧形象地吃起來。
大熱天吃這個,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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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宅院修於城北。
坐北朝南,雙環銜獸大門前。
大理石台階下有兩座獅子獸頭。
左手方有一股活水衝出排水道。
右方是中心大道,直達府衙、鹽運使衙門。
背麵靠山丘陵,重簷建築。
外瞧進圍牆,園子不小,江南富豪建園成風。
金陵不下數千座園子。
揚州瘦西湖便是鹽商所建。
引起賈琮奇異的是;林府對麵是一座糞廠。
營造門記載:左手有水,右手有路。
背後有山,前麵有糞。
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俱全。
為最好的風水寶地。
看來,林如海的行轅家宅是按風水造的。
林管家迎進院子。
轉過正對門口的紫檀木架子、大理石底座的照壁。
趨二進、三進穿堂,入園子垂花門。
各於後院園子覓清幽館閣安排賈璉、賈琮的住處。
又吩咐人接待好賈家車馬人手貨物。
林管家雖是笑臉相迎。
可愁眉不展的神色時有流露。
當晚。
賈琮沉沉睡去,異鄉美夢,會見周公。
客居異地是他前世的習慣。
猶如飛出籠中的鳥兒,卻是一點都不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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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紫鵑、雪雁送來飯食,吃過。
儼然是精挑細選的江南菜蔬。
紫鵑退下首站立,等他整理著裝出來。
她道:“姑老爺見過二爺了,這幾天忙請郎中。
氣色好了些,琮三爺跟我去拜拜。”
“好。”
賈琮答應著。
他卻知道今年九月初三,林如海必死。
對此他也無能為力。
其一;林如海對他來說完全是個陌生人。
其二;他沒學過醫,聽到一個陌生人死了。
能有何起伏呢?
紫鵑叫雪雁引路。
雪雁嘟嘴說:“紫鵑姐姐,我記不清了。”
紫鵑哼道:“虧你貼身伺候姑娘。
我一個老太太跟前的南下。
走過一回,也記得了。”
“我那時賣進林府很小,不大有印象。”
雪雁嘟著嘴解釋,紫鵑無奈地搖搖頭,在前引領。
穿了一道長長的遊廊,風送桂花之香。
水飄殘荷之枝,隱隱有些秋涼了。
出園子垂花門、跨院垂花門,才到西路外書房。
剛行至門外。
便聽見人聲:“那個賈琮中了秀才是嗎?
他的《儒林外史》行銷到江南了。
為父閱過,想為父中探花都三十幾了。
秀才考了二十年,他十二歲便有秀才之身。
大內兄有此子,難得、難得...咳咳......”
“嗯......父親快彆說話了。”
“老爺、姑娘,琮三爺過來了。”
紫鵑在門外通報,門內林黛玉聞聲退避出去。
雪雁提了簾氈。
賈琮進去。
一眼便見太師椅坐一名長袍中年人。
身材偉岸,麵色蒼白。
圓滑的梨木條案擺了幾搭鹽引。
容貌清臒儒雅。
不難瞧出此人年輕時是個俊公子。
他便以晚輩禮節參拜。
林如海瞧他是頭戴四方平定巾。
腳踏秋冬棉布厚底靴,略瘦一點。
麵色康健紅潤。
一身玄色袍配一條玄色腰帶,他手虛扶。
居官多年的上位者氣勢仿佛有股力量一般。
“坐,大內兄福量不小。
難為你小小年紀便有盛名。”
“都是虛名,晚輩不敢克當。”
兩人先度過完這些禮節套話。
林如海才慢聲慢氣道:“陳東生與我同屬台垣。
這幾年書信往來,我對你的事跡略有耳聞。
既是親戚,便不套話了。
京畿長蘆鹽場你想必聽說過。
揚州兩淮鹽場這邊,徽州巨商財富。
占國庫一半,不知你有何見解?”
是考較還是什麼?
林大人你沒必要這樣吧!
賈琮眨眨眼,琢磨著如何對答。
江蘇的淮南基本與淮東重合。
兩淮鹽運使的衙門也在揚州城。
揚州是一個鹽政管理中心。
鹽運使貴為三品大員。
在七品巡鹽禦史麵前卻不敢造次。
禦史位卑權大,以卑治尊。
揚州城的沒落。
是在十九世紀,直接被剔除江南,劃為江北。
那時吳語在大江南北的普及也超越了江淮官話。
現下屬於鼎盛時期。
揚州鹽商暴富。
僅僅是來此經營鹽務的徽州巨商。
百萬家產才是小富,行會商會林立。
總財產占國庫一半。
朝廷不整他們,也是沒天理了。
“姑老爺見諒,晚輩初來乍到的。
對兩淮鹽場、揚州鹽商不大了解。”
賈琮琢磨了會,端正道:“隻是從史書中看到過。
《宋史》載鹽引以來。
一引百數斤,元、明、順沿用。
鹽鐵巨利,國庫仍舊虧空。
怕是官商濫發,私相把持的結果。
商人哄抬鹽價,苦的還是百姓。”
林如海焉能不知此中弊病。
不過這話從一個十歲生員口中說出來,實是怪異。
他語氣溫和道:“你說中了一點,鹽引長久了,必生弊病,痼疾難除。
我受命之時,聖上再三囑托收上鹽稅。
如今‘多病不辭惟藥物,未有涓埃答聖朝’。
身在維揚勝地,不能以報萬一。
實在慚愧!”
林家祖上襲過列侯,且額外加恩一代。
後來爵位散儘。
楚朝的爵位是不能代代世襲的。
倒有點類似於清朝的“十四等”。
林如海探花及第。
一甲第三名出身,如海不是他的名。
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
時下風氣,正妻死了。
沒有子嗣還不續弦,會被指責。
賈敏因病去世後。
林如海不補填房、不納妾,感情算是專一了。
賈琮收了回胡思亂想,整理著思緒,侃侃道。
“那不外乎改革一途,除卻革新政弊。
再無他法,再好的政令也會滋生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