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西閣的寒磣,仁華殿壯觀多了。
正中大道左右,幾棵金柱樹立起來,支撐橫梁!
左右都是辦公用的上好的檣木條案。
仁華門與勤政殿的後門遙遙相對,左右各有偏門。
正北設立須彌座,是專給皇帝親臨時預備的。
再看左右的官僚。
距離門口最近的是繡衣衛右都督牛繼宗。
據說鎮國公牛清老死了,他這個嫡長孫蔭封升官。
這就是勳貴嫡係的好處,生來就有金鑰匙。
賈琮就沒這好處。
去年還在戴權文會見過一麵!
不過此時牛繼宗並不看他,一副秉公辦事的冷漠臉。
左側金柱旁邊以司禮監掌印戴權為首。
秉筆、隨堂等後麵跟著,俱彎了腰。
劉知遠歸入這個行列。
右側以吏部尚書、仁華殿大學士、內閣首輔黃淮為首!
東閣大學士、現任禮部尚書、內閣次輔張分易第二。
戶部侍郎、西閣大學士汪應沅第三。
戶部尚書畢忠第四,兵部尚書賈雨村第五!
後麵是刑部尚書、大理寺卿、通政司通政使高文起、都察院左都禦史。
現任工部尚書山子野原本應該排在刑部尚書後麵!
卻被人生生擠到最後麵了,孤零零的,倍顯可憐。
此外就是召對的人。
翰林院編修丌詩軒、工科給事中賈斯文!
翰林院修撰賈琮、吏部侍郎兼順天府尹董安國。
在須彌座與臣子之間,有禦前侍衛、上直親衛守護。
配合裡裡外外的繡衣衛,真是令人心驚膽戰!
賈琮便見到丌詩軒長袍裡麵的腳,不時會抖動一下。
賈琮心裡又有了第二點底氣,十分明顯!
丌詩軒是個官場新手,看起來有點底氣不足。
賈斯文曆練得多,資曆比自己還老,卻是從容淡定!
賈琮這時便打定主意,待會反擊的時候。
拿丌詩軒做突破口。
對於兩世為人的賈琮來說,丌詩軒這種人就是一個愣頭青。
須彌座上的乾德皇帝,兩鬢依稀可見白發增多了不少!
乾德帝打破沉靜:“九卿會推名單,有十三人之多。
凡三卿點頭,便能進入一人,賈琮。
你是當中最年輕的,閣臣、要服眾!
而今有人對你不服,你怎麼說?”
“微臣惶恐!”
賈琮從正中一列出班,他已經是第三次在皇宮麵見皇帝。
唯獨這一次是眾目睽睽的,他靜了一瞬!
把左右大臣當作無物,不影響內心波動,奏道。
“臣聞知受台垣彈劾,是以避嫌在家。
不敢外出一步,唯聖命決斷。”
“賈斯文說董安摑黨護你?你是否有黨?”
乾德帝眼神一狠,這話一落下!
上到內閣首輔、下到司禮監隨堂,無不變色!
要知道。
“黨”這個字,在封建官僚集團當然是存在的。
但是在封建社會,“黨”就是一個攻擊詞!
沒有哪個大臣敢承認自己是什麼黨!
也幾乎沒有一個皇帝能容忍臣子結黨!
董安摑冷汗直冒,慌忙下跪!
然而相反的是。
賈琮要鎮定一些,提提袍服、揮揮手袖才跪下。
賈斯文、丌詩軒暗暗得意,奸臣,終於要伏誅了!
這是很關鍵的時刻,若是心誌不穩。
說話就哆嗦,甚至語無倫次,惹起皇上大怒!
像賈政那樣的愚忠,以及很多忠臣。
這個時候恐怕會以為自己完了。
當初錢謙益就是話說不好,當場表現不好。
明明是假的也被溫體仁說成真的,皇帝也信了。
其實真假並不重要,最關鍵的是左右皇帝的內心,或者挑起他的疑心。
“微臣百死莫敢承認!”
賈琮當然不會放錢謙益的錯誤,條理清晰。
“若是說昔年鄉試有人黨護微臣,何以是微臣受冤案?
鄉試卷宗歸禮部磨勘,皇上自可隨時調閱。
當年大理寺複核,是錢西洪學識不端。”
“賈斯文怎麼說?”
乾德帝眉眼一低,這個賈斯文,倒是成功挑起了他的疑心!
那一份奏折,表麵就是說鄉試案子。
可話裡話外卻是在點明賈琮結黨營私、沽名買直、蒙蔽聖聰等等。
他如何讀不出來?
賈琮是新科狀元,又牽扯到他漸漸厭惡的四大家族!
賈斯文奏折一上,他對賈琮也開始厭惡了。
“回皇上。”
賈斯文奏道:“那一科鄉試,焉不是有為賈琮揚名的嫌疑?
從兩科鄉試到會試,董府尹或是當場監臨或是任考官。”
“後一科鄉試及會試卷子,也可調閱。”
董安摑急忙辯解,他是黃淮推薦的今年入閣人員之人。
黃淮又任禮部尚書,便當場呈上賈琮三科的朱卷。
丌詩軒信心滿滿。
他的奏折是為方無悔喊冤,那邊的戴權不時磨牙!
這次鬥爭越來越激烈和複雜了。
然而。
乾德皇帝並不看那三份卷宗。
賈斯文的成功之處在於,攻擊賈琮的時候很有說服力。
但凡是上奏折。
而且是涉及鬥爭的奏折,都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
就比如萬曆清算張居正,同樣是彈劾張居正的人。
時機不對的,下場慘淡!
充軍、革職等等.......但是江東之、羊可立等。
就會找準時機,從而青雲直上。
現在正是乾德皇帝對四大家族產生信任危機的時候。
王子騰因為位高權重!
曆史的相似性、偶然性也在王子騰身上體現出來。
貪汙軍餉倒是小事,那都是官場默認的潛規則了。
最讓乾德皇帝反感的是王子騰當時在九邊重鎮,手提尚方寶劍!
任意罷免、殺戮從總兵到參將的武官,任意推薦親信人員。
乾德皇帝每每遷就、安撫他,實際上心裡早就反感了!
等到邊境安定。
乾德皇帝當然不會容忍王子騰的文武集團再度凝聚。
而是全部打亂,該殺的殺,該清理的也要清理。
所以說。
賈斯文彈劾賈琮的時機是非常正確的,政治嗅覺也算敏銳。
“兩位輔臣及元輔先生賜座,賈琮、董安國。
賈斯文、丌詩軒近前來,不必下跪。”
乾德皇帝連續做出了兩個含有深意的舉動。
這幾年內閣三輔臣的領導班子,政府工作效率還是運轉自如的。
特彆是首輔黃淮,秉公持中,不玩內鬥!
無論上對皇帝,還是下對臣僚,都能夠服眾。
而且。
黃淮還是當年乾德皇帝的講官老師之一。
是以座位最接近皇帝。
賈琮看明白了。
乾德皇帝這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皇帝需要隨身問候三位輔臣的意見。
汪應沅是賈琮老師之一,張分易與他麵和心不和。
張分易是江西人,也是江南縉紳的代表!
史載“張居正入閣則楚人進,申時行入閣則洛人進”。
這就是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照顧同鄉官員!
如今也是一樣,張分易照顧南方人。
北方人一直對他不和睦,常有指責。
此時賈琮的第三點勝算,就在持中的黃淮身上了。
再看看誌得意滿的丌詩軒,丌詩軒的底氣主要來自於他爹!
這是個官二代。
他爹也是乾德皇帝的翰林講官,目今冠帶閒住。
“元輔先生以為,賈琮如何?”
乾德皇帝這話是問黃淮的。
黃淮安穩坐著,不像後麵兩位如坐針氈,略微低頭道。
“才乾優長。”
才乾優長是兩個方麵,第一;才華優等!
第二;政府辦公也擅長,這也是當初賈雨村升官的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