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淮進門也不宣布聖旨,賈琮按上官禮節拜過!
黃淮隻是點點頭,作為兩朝元老。
他倒是感慨頗多,本朝皇帝權大,首輔也淪為傳旨之人!
當年徐階遲遲不向嚴嵩下手,有一個私人原因便是嘉靖權大。
究竟要不要當皇帝走狗,一直是徐階諱莫如深的心病。
如今的黃淮也有這種感覺了。
看到賈琮伸手讓他先行,黃淮便走向榮禧堂。
榮禧堂是榮國府正經大堂,此前隻開過一次。
就是忠順親王長府官程不識來向賈政要蔣玉菡的時候。
自家小院肯定不能待客的,下人們也明白。
這種人物需開大堂相迎。
過了東西穿堂、向南大廳、儀門,就是五間大正房!
兩邊廂房鹿頂耳房鑽山,四通八達,軒昂壯麗。
一條大甬路,直接出大門。
賈赦、賈政得知消息,匆匆出來拜過。
黃淮進入堂屋,隨意打量。
抬頭迎麵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
寫著鬥大的三個字“榮禧堂”。
後麵一行小字“書賜榮國公賈源”。
裡麵有先帝禦賜的“萬幾宸翰之寶”。
他坐在紫檀雕螭桌案旁邊的太師椅上。
隻見案上設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待漏隨朝墨龍大畫!
一邊是金彝,一邊是玻璃。
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
門兩邊烏木聯牌、鑲嵌鏨銀的一副對聯:
“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好一個詩禮簪纓之族。”
黃淮笑讚,儘管表麵一團和氣,他的架子還是拿著的。
正襟危坐,氣勢就高了賈赦賈政幾個檔次!
話中聽不出來究竟是稱讚,還是譏諷。
下麵楠木交椅陪坐的三人,按輩分坐著,賈琮居後。
居中的賈政忙接過話答道。
“不過依托祖宗的大樹,倒讓閣老笑話了。”
黃淮揮了揮袖袍,打開一份青色簡樸的竹紙。
站起來,麵色恭謹肅然。
“賈修撰接旨。”
賈赦、賈政也連忙站起來,退避一邊!
賈赦隻是順從地低著頭,幾乎沒有任何內心波動。
早被掏空身子的他,除了享樂,萬物不縈於心了。
賈政的內心則是猶如捶鼓。
黃淮一來的第一句話,就讓人琢磨不定,吉凶莫辨。
若是賈琮再有凶信,內兄王子騰死了。
命婦不準定期入宮也是不妙的消息。
那麼賈府最後一點希望,也要沒了。
“罪臣恭請聖安!”
賈琮揮揮袖子,提起袍服跪下!
因為他被人彈劾,待勘在家,所以自稱罪臣。
“聖躬安。”
黃淮代表皇帝回了話,意味深長地念道。
“........翰林院修撰賈琮,才乾優長!
製藝博正典雅,勤樸自修,孝道無礙。
熟知律法與衙門運作,儘君父臣子之職.......
今特旨加翰林院五品侍讀學士,擢都察院三道禦史。
欽命賈琮出任河南、山東、江蘇三省巡按!
除提督軍務不予乾涉之外。
凡三省總督、巡撫、布政司、按察司、學政、府州縣。
凡吏治、教化、刑名、錢糧有誤者!
大事奏決,小事立裁,並著重巡查三省之黃河河道。
大婚後不日即可到部院領取印信。
按都察院規定路線啟程,欽此!”
三省巡按。
這相當於專門監察三個大省區的紀檢委,權力不可謂不大!
賈政老淚縱橫,又患得患失。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就怕是要把賈琮給捧殺了。
但是沒有大礙就好,升官那是吉兆。
“臣.......”
皇帝好歹還讓他結了婚再上任,賈琮也知道黃淮與皇帝要的是什麼效果!
先是對他雷霆一驚,繼而又給了一塊天大的蛋糕。
愚忠之臣若不感激涕零,才是咄咄怪事。
賈琮眼淚說來就來,一臉感恩莫名。
“........接旨,謝主隆恩,微臣敢不結草銜環以報!”
接過聖旨。
黃淮對賈琮這副表情很滿意,這才是忠臣該有的模樣嘛。
他眯眼笑道:“賈侍讀,皇恩浩蕩。
也賴不少直臣為你進言。”
賈琮知道。
眼前這個事實,絕對不是什麼廷臣幫他爭來的!
而是戴權為他爭取的結果,比起那幫隻說話不乾事的官員。
太監要有用多了,但他卻隻能一臉感慨道。
“下官一定好好謝過那些人。”
至於用什麼方式去謝,得好好想想了!
賈琮咬牙切齒,若是他在外省巡按。
京城一幫人還在攻擊他,拖後腿,那還巡按個屁啊。
黃淮不冷不熱地喝了口茶,他奇異的是賈琮並未趁機投誠於他。
即使黃淮不結黨,暗中依附他、為他搖旗呐喊的江南人還是不少的!
這都是默認的潛規則。
但凡閣臣,都有自己的暗中槍手,為鬥爭打急先鋒。
不過他自感老邁,早有辭官享福的念頭。
便也不想打賈琮的主意了,看賈琮的所作所為,貌似不好駕馭。
“行了,本閣部告辭,賈侍讀自行到吏部文選司和都察院一趟。”
黃淮臨走前不忘調侃一句:“人生四大喜,洞房花燭夜!
注意節製,到時候也彆忘了去戶部領雙俸祿。
更不能耽誤了行程。”
賈琮嘴角微抽,這老家夥真是.......
送走了黃淮,一路思索著回到正堂。
關於官員的升降,除了慣例的考察。
就是臣子推薦、皇帝特旨了,賈琮現在走了後麵一步。
至於巡按禦史,必須得遵從都察院的規定。
某年某月某日,必須到哪個地方。
儀仗、吃喝、衙門接待、驛站路線,通通都有規定!
違反了就很危險,到期必須回京述職。
都察院備案作出評分,大事得把奏折呈給皇帝(參考《明史》)。
可以說。
巡按禦史的危險性、利益性是一致的。
因為禦史一個七品官,位卑權大!
當然賈琮還兼職翰林院五品侍讀學士。
可以彈劾總督巡撫,按察使的權力。
巡按都能霸占,府州縣的事。
更不用說了,當機立斷。
所以。
麵對巡按權力的膨脹,限製對策就有好多!
第一;沒有專設衙門,一個地方停留不會太久。
第二;禦史可以互相彈劾監督。
第三;禦史外任,從來不允許攜帶家眷。
第四;巡按禦史除非是專門管軍務的。
一般巡按都不允許插手軍權,官軍的刑事案件。
隻能交京營都督府。
不過賈琮仍舊有信心,平心而論!
乾德皇帝這個老板,不過把他當作實心辦事的員工罷了。
他的不收賄賂、不收土地也取得了效果。
放到三省。
皇帝也是側重於他的治河方麵,豫齊蘇是最嚴重的黃泛區。
當然賈琮的律法知識挑不出毛病。
辦公能力也在慢慢提高,禦史能勝任也是挑戰。
而且巡按到江蘇的話,他也能見到邢岫煙!
也不知道妙玉願不願意回南方。
但是尤氏她們必須暗中轉移過去。
秦家那邊還沒有音信,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回去呢?
據說秦業大限不遠,臨走之前他也該去看看。
賈政哽咽地半天說不出話,臨了才道。
“出任時預備三牲,祭祀一下祖祠宗廟。
好好報受國恩,家中一切無需擔心。”
這位二叔實在迂腐透頂了,家中他得交待一下的!
賈政又啥事不管。
賈琮對他可不放心,不過表麵點點頭。
賈赦則微笑,邊出榮禧堂邊道。
“琮哥兒升官,臉上有光的是你父母。
為父有薔哥兒撥過來的銀子,倒也能勉強花銷。
足以應付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