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秦可卿夤夜來訪。
她當初為人婦,在東府當家時男女大防這方麵就不怎麼避諱。
如今和離,更是不忌諱了。
當然也或許是看他年齡和小弟一般大,又是自己父親的關門弟子。
再有兩人之間一來二去的接觸,所以並不把他當成外男來看。
雖然每一代封建王朝末期,都會出現禮樂崩壞、離經叛道的情況。
不過大楚開國百餘年來,禮教還是森嚴的,也不知秦業會怎麼想.......
賈琮躺在床上立起半身,點亮床頭櫃上油燈。
抬眼望去,就見秦可卿端坐床邊搭交椅上,手裡還拿著幾份稿子。
“師姐可是有要事?我起來倒茶。”賈琮正想掀開被子。
“我不渴。”
秦可卿輕搖螓首,把稿子放在桌上,笑道:“你且睡下,想不到你起居這麼有規律。
是我昨兒興起,做了幾篇製藝,想著。
對你和小弟都有用,離開京師遊學,你捱得住麼?”
“嗯,我又不是三歲孩童。”
見她言行落落大方,穿著一件白底蘭花刺繡長裙。
青絲不再挽髻,完全放了下來,櫻唇小嘴煞是紅潤。
杏眸如點漆,昏黃的燭燈下更增柔美。
賈琮心道:“秦可卿真放開了麼?她可不是輕易敞開心扉的人,外柔內剛,傷神傷己.......”
“師弟。”
見他怔怔盯著自己看,秦可卿俏臉一紅,輕咬了下粉唇,把他叫回了神。
“咳咳。”
賈琮不好意思的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模樣稍顯無措。
難得見他少年心性。
秦可卿眨了眨杏眸,嬌媚的臉蛋笑出梨渦:“爹爹允許我一同去固安,畢竟留我一人在家也不便。
這回應該去半年,也省得街坊鄰居瞎議論。”
“沒想到先生竟會如此開明.......”賈琮順著稱讚了一句。
隨意一瞥她裙子底下那雙套在玉足上的粉紅小繡鞋:“師姐能走得動麼?
如果能出去見見世麵,也是極好的。”
對他稍有出格的言詞。
秦可卿倒並未忸怩,渾不在意地解釋:“我是天足,小時候裹腳,原是要折斷骨頭。
可我捱不住,大哭了一場,爹爹心疼我,後來就一直不裹了。
我待字閨中又不出門,外人不知,隻不過。
出嫁之後,娘家這邊來往少了些,可爹爹才不是死板的人呢。”
秦可卿說完,調皮的朝賈琮拋了個白眼,罕見地露出這番女兒家姿態。
一時嬌俏嫵媚,肌膚勝雪,一點絳唇如櫻桃一樣嬌豔欲滴。
賈琮看得愣了愣,隨後連忙移開目光。
“天足好,天足好啊,自然才是最美的。”
秦可卿秀眉微垂,咬著唇瓣,輕輕“嗯”了聲。
自知方才有些失態,但那不過是她下意識為之。
她隻是覺得每次和這個心性成熟的小師弟聊天。
都很愉快,很輕鬆,不需要那麼多包袱和套套。
兩人都不再說話,氣氛逐漸變得不對味起來。
房間內靜謐地,放佛能隱隱傾聽到二人心跳。
“我......師弟,那你繼續休息。”
秦可卿也覺尷尬,終於坐不住了,起身告辭,腳步稍顯急促。
隨著她姣好的背影消失.......
賈琮呼出了口氣,定了定心神,看一眼桌上稿子。
心知秦可卿嘴上不言謝,卻用行動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關於秦可卿的秉性,多數人認為是風騷、浪蕩的。
拋卻賈珍不談,賈薔當初搬出寧府也是流言蜚語。
紅樓之中“茗煙大鬨學堂”之後,秦可卿就生了心病。
茗煙是受賈薔的挑唆,而賈薔又是因為看不過秦鐘受金榮的欺負.......
至於流言蜚語又是什麼?
是秦可卿養小叔子賈薔?
還是賈珍和賈薔搞基.......或者鳳姐和寶玉?
反正焦大口中的“養小叔子”,終究是個謎團.......
而且在賈琮與她有交集之前,秦可卿的確是滿口稱讚賈寶玉的。
後來賈寶玉還因為秦可卿之死而吐血.......
賈琮也看過劉心武的“秦可卿之死”辯說。
劉心武的紅學在民間有影響力,但攻擊者也很多.......
不管怎樣,這些好像都和他沒關係。
賈琮胡思亂想了一陣,便縮進被窩裡睡了個回籠覺。
........
清晨,辰時左右。
打點完行裝、吃過飯,到秦府門口,剛要上馬車時。
賈琮瞧見秦可卿已經換了身寶藍直裰,做男子打扮。
他飛快瞥了眼一馬平川的胸口:“真不會勒壞?”
“景之你說什麼?”秦鐘問,一臉茫然。
賈琮語氣平靜:“我說,出西便門之前,還要去拜一下族學先生。”
等到秦可卿和兩個一同跟回來的丫頭寶珠、瑞珠上了馬車。
秦業才介紹過來彙合的領頭工官:“景之,這位是工部匠戶山子野,在建築上很有門道。”
山子野?
賈琮聽著耳熟,稍作一想,這山子野不就是大觀園的總設計師嗎?
建築學家啊......他連忙對那老頭作揖:“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
山子野態度謙卑,工官、匠戶是朝廷圈禁起來的人。
他們的手藝、技術非凡,但社會地位低下。
簡單見過禮,一行人便陸續上了馬車。
出西便門前,賈琮去拜過賈代儒,正逢族學下課。
那些如籠中鳥一般的學生都是羨慕地看賈琮。
不是羨慕他的才華,而是不必來族學讀書。
出了西門一截,秦鐘歡實叫著要下車買東西,賈琮陪他。
來到牟尼院一帶的攤位,這地方賈琮來過,西門牟尼院......
將來妙玉會來這裡落腳,妙玉十六歲從蘇州北上,應該就是明年了吧?
秦鐘買了一些零嘴和小玩意,路過一處攤位時。
二人見到一位長胡子道長,攤位右邊的藍布幌子有三尺來長。
上書“鐵口直斷,童叟無欺”八個大字。
秦鐘玩心大,興奮道:“道長,你且仔細看看看我這位兄弟。
此去南方,吉否?凶否?”
“八錢銀子一卦,生辰八字拿來。”
道長周六合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樣,半死不活地道。
秦鐘沒有多想直接付了錢,寫上賈琮八字。
周六合見之眉毛一揚,神神叨叨:“嗯......大吉大利之相啊!你這位同仁命格過硬。
曆經百般磨難而不死......東青龍,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
此番南方之行,必能浴火重生、鳳凰涅槃.......
且八字五行齊全,木太旺,木生火,火生金。
正好相得益彰,經商則富比陶朱。
趕考則魚躍龍門、求婚則天鸞星動,此乃吉星高照啊!”
“那你再算算,這有情人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