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便是兄弟你尚未深諳世間,缺乏世道人情的曆練。
遙想北明‘魏忠賢’權傾朝野之時,那些知縣、知府之位幾乎都可明碼標價。
隻要你金囊鼓足,即便是看某個知縣不順眼,也能把他辦了。
景之兄,說白了一切文明規定,在陽光無法觸及的陰暗角落。
其實不過是張張紙老虎,一觸即破。
你可曾知曉,北明那位汪文成?
他便是深諳此道,縱橫捭闔,權傾一時。
汪精衛嗑著瓜子,悠然道:“哪個朝代不是一樣?
一旦手握大權,金錢自然會向你湧來。
而有了錢,也能去買權呀。”
“此言有理,汪文成不止是你本家,還和你一般的出身。
沒有功名卻能周旋於東林黨、齊黨、宣黨之間,可見著實是個人物。”
賈琮歎息:可惜被閹黨害死了。
“就是。”
汪精衛笑道:“景之兄在固安縣學也算打出名堂了,你和幽燕第一狀羅奇才的賭注。
才過去幾天,名聲便不翼而飛,大家都等著看戲。
你出去登高不定能遇上他們......兄弟也該走走了,咱們京城再見。”
“好,京城再會!”賈琮起身送他出去。
重陽登高,時人風俗。
古人比今人還崇古,即便千金之軀的小姐,在重陽之日亦能破例出行。
不過,她們身旁都會伴隨著家奴護衛,形影不離。
一般來講,閨閣小姐還是不能與男性外人輕易接觸。
但在這重陽之日,她們得以稍稍放開心扉。
秦可卿、瑞珠、寶珠主仆三人皆打扮好了。
秦可卿瞧著門外:“孔子說;無友不如己者,師弟結交這人,想必自有過人之處。”
“孔聖人說的又有幾人能做到,都過時了。”
賈琮失笑,問道:“師姐也要去登高嗎?”
秦可卿點頭:“嗯,我們出去一趟便回來。”
又問:“你去不去?”
瑞珠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什麼。
賈琮自然說去,簡單收拾妥當。
秦鐘也跟著出了西門,固安西部山勢才適合登高。
車馬緩緩駛過熙熙攘攘的市集,抵達了一處岔路口。
眾人眼前,赫然出現一座牌坊,卻顯得頗為淒涼。
隻見,牌坊的左邊梁柱已被斜斜劈去一半,東倒西歪。
駐足的本地人,有的仰頭歎息,有的低頭失望。
秦可卿對車邊騎馬的賈琮問道:“這應該是那陳靜雯的貞節牌坊?”
“是。”
賈琮確認了字跡。
秦可卿皺眉道:“怎會天打雷劈了?難道連老天爺也不保佑麼?”
秦鐘一旁嘖嘖稱奇,賈琮想了想道:“師姐,並非老天不保佑,依我看。
應當是此地皮風水堪輿家選的,這些人有點門道。
沒準風水家選的地方,地下有礦石,因此才引動了天雷。”
秦可卿知道,有些悶悶不樂。
賈琮微微一歎,沒有過多解釋,心道:“就算我能救得了身邊的人,也救不了這個世間其他的悲劇。
世界之大,悲劇的人哪兒都有。
要麼和我沒關係,要麼我也看不到......”
一路無話,遊人遍插茱萸,秋老虎熱辣辣的。
幾人登山,步上高山亭子。
便瞧見有不少縣學生員、或是本縣的童生。
三三兩兩,吟詩作對,羅奇才沒離開固安。
見到賈琮自然“不遺餘力”地為他人介紹。
一時他們的目光向賈琮看來。
“景之,你快作首詩壓死這幫固安秀才。”
秦鐘唯恐天下不亂,攛掇慫恿。
秦可卿到底成熟一些:“玩歸玩,可彆鬨事。”
牤牛山,其得名源於山形酷似一頭雄壯的牤牛。
又因山下流淌著一條清澈的牤牛河,兩相映照,使得這一稱謂更顯生動。
據本地的攤販、挑夫們述說,山上還有楚朝固安時期的名人墓碑。
所以這兒的旅遊業初見端倪。
但還是要從幾百道台階,人行登上去的,這時代沒人敢玩纜車。
走進臨風亭,不免大汗淋漓,可卿美眉的手帕都擦濕了好幾塊。
秦可卿對羅奇才的觀感可謂極度厭惡。
後者在宛平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本就極其令她生厭。
再有,同為女性同胞,她對陳靜雯深表同情。
對羅奇才這為惡者,已厭惡到極致了。
心裡的立場,自是堅定不移站在小師弟一邊。
要說她性子柔軟,無可厚非,紅樓原著中。
瑞珠、寶珠兩丫頭是賈珍扒灰的知情者。
可秦可卿自始至終都沒對她們怎麼樣。
要是換成王熙鳳:早就殺人滅口了。
這種柔善在此刻也體現出來:不管敵人怎麼可惡。
她也不想師弟受到一丁點的傷害,相反師弟若是出風頭。
她也覺得與有榮焉,隻是不能以處境不妙為前提.......
臨風亭外林蔭茂密,枝葉間透出絲絲涼意,甚至有點陰森。
清風徐來,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
山道上下隔段距離便有挑夫、貨郎的攤位。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高朋滿座,曲水流觴。
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真個不缺魏晉風度、燕趙豪放。
幾人廝見過,秦可卿帶著瑞珠、寶珠兩丫頭遠遠歸避。
如今固安的童生、秀才無人不知賈景之。
是以都想爭相一睹真顏,互通過姓名表字。
羅奇才便有意無意引導作詩,並說賈景之“盛名之下無虛士”。
此番言論,意欲拿固安生員來壓他。
這種幼稚的事情,賈琮本大可以置之不理。
但因莫須有的,唯獨是得罪了固安其他童生秀才卻也不妙。
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來日府試院試總有見到這些人的時候。
賈琮想了想,回來問:“師姐,作不作?”
“作與不作是你的意願呀。”
秦可卿嬌嗔:“怎麼來問我。”
“怪我沒說明白,是想問問你想不想拿他出一出氣。”
賈琮低聲說道,秦鐘又攛掇:“當然要作,景之狠狠去打他臉。
這種作惡多端的人,怎麼配得上姐姐,打一回,爽快一回。”
秦可卿莞爾一笑看向師弟,沒有言語。
賈琮嘴角微揚,心照不宣的點頭,便又折回那邊。
羅奇才自當訟師以來,已經有些年頭沒作過詩詞、八股了。
輟學如同磨刀之石,雖然乍看之下並無明顯損耗。
但日複一日,其磨損卻日漸顯現,所以,心思、下筆難免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