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生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顧慮,解釋道:“你雖身量未長成,但豫王驚異之。
我的意思,是等你過了鄉試、舉人再說。
進士、貢士的話不及十五六,你哪有那個體力、精力辦公?
況且時文也要學,五經需要強化.......”
陳東生一捋胡須,又道:“你們貴府賈家,唉——朝廷一旦承平。
歌舞升平、文恬武嬉,曆來如此。
你身上的擔子很重啊......這事兒你再仔細思量思量。
趙北鬥在西山講學,我寫封拜帖過去。
你得空去討教討教,趙北鬥可是與江南文宗蔣華僥並列之......
秦郎中的時文造詣也不淺,但是他老了.......難免精力不濟。”
“多謝老師此番告誡,學生會好生記著。
聽說老師喜歡硯台,這是學生從薛家買過來的歙硯。
是當初東平王汪然明送給河東君柳如是的文寶,上有河東君的字跡雕刻。”
賈琮從袖中取出硯台,攤開絲綢,露出歙硯。
歙硯是與湖筆、徽墨、宣紙齊名的文房四寶之一。
陳東生抬眼一瞧,四方果然有柳如是的娟秀字跡雕刻。
“鵑聲雨夢,遂若與先生為隔世遊矣。
至歸途黯瑟,惟有輕浪萍花與斷魂楊柳耳......”
字跡的原主人是那個天朝上下五千年的曆史中。
最具傳奇性、最悲情的、閱男無數,紅顏薄命。
集美、才、奇、神於一身的女人:柳如是。
柳如是的詩詞連晚清進士出身的陳寅恪見了都“瞠目結舌”!
陳東生本來想拒絕的,但見此就挪不開眼了。
索性坦然笑道:“你既有心,我也卻之不恭了。”
.........
榮國府的東路院,照樣有三層儀門。
翌日的水陸珍饈在花廳外的小園子擺滿了。
賈母默不作聲,沒有做主慶賀之意。
賈赦一氣之下便大包大攬,發出請帖,遍請勳貴、廣邀世交之家。
考中一個秀才,對於京城眾勳貴家族來說。
實在不值一提!
所以鎮國公牛家、齊國公陳家、理國公柳家。
修國公候家、治國公馬家、繕國公石家等等。
各家不過派自家奴才,象征性地表示了彩禮。
並未親至,四王那個級彆,就更不會來了。
倒是神武將軍馮唐的公子“馮紫英”親自來了。
馮家與賈家是世交,曾經給秦可卿推薦了一位名醫張友士。
另有秦業、秦鐘悉數到席。
當日的“慶功宴”。
據說還特地算過日子,賈琮見了都覺得奢侈。
賈政坐班未來。
賈府其他男性族人共計有賈赦、賈璉、賈璜、賈薔。
賈芸、賈菖、賈菱、賈荇、賈芷。
賈代儒、賈瑞、賈環、賈蘭。
這種熱鬨場合,自然也少不了呆霸王薛蟠的摻和。
他算是代表薛家來的。
薛蟠大手一揮,巴巴地請了外麵的戲班子進來。
隻為圖個熱鬨、樂嗬。
女人們有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王熙鳳、三春。
大小丫頭有。
鴛鴦、平兒、秋桐、金釧、司琪、彩霞、彩雲、晴雯等等。
賈赦本來派人去榮慶堂請。
賈母卻聲稱“老了,身子骨不好,懶殆動”。
索性便托鴛鴦來走個過場。
賈寶玉沒來,林黛玉不喜鬨歡也不來。
女人和男人們的宴席是分開的。
女人們在花廳內,男人們在花廳外。
看起來是一場平凡的宴會,可其中變故誰又能猜曉呢?
.......
.......
賈琮進花廳拜見邢夫人、王夫人,再敬酒。
再給李紈、王熙鳳二女敬酒。
邢夫人笑了笑,有意無意地擺弄威風:“琮哥兒的夢靨靈光著實不假,你們說是麼?”
王夫人如何聽不懂言外之意,不就是再說他的寶玉,那塊通靈寶玉是假的麼?
王夫人端坐上座,臉色看不出喜怒,慈和地笑道:“是啊,更難得的是大老爺喜愛這孩子。
竟舍得掏梯己錢大擺一場歡慶,可見琮哥兒真爭氣......”
這番話說的平常,卻不難聽出語氣中帶著地反諷之意。
王夫人的潛台詞:不就考中一個秀才麼?
當初我的大兒子賈珠考中了,也沒見這樣。
賈赦這樣大張旗鼓,不覺得丟臉嗎?
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分彆立於兩位夫人之後,互看不順眼。
邢夫人冷哼,正想以言語機鋒反擊回去。
這時。
賈琮不聲不響插話道:“兩位太太不如先行飲宴再說。
遲則涼了,我再敬兩位好嫂子一杯。”
“這杯平兒替我喝了罷。”王熙鳳慵懶地道。
平兒微笑著上前接過,一飲而儘。
若是沒有主子們在旁,平兒倒也是挺放得開的。
她的性子柔和、聰明、並不扭捏。
很好地一個通房丫頭,可惜賈璉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蘭兒也替我喝這杯。”李紈的臉色猶如槁木死灰。
賈蘭接過,一張小臉擠出笑容:“算是侄兒回敬琮三叔,預祝三叔金秋再拿鄉試。”
敬完一圈,賈琮識趣地準備退出花廳。
鴛鴦折枝綾子裙微動,因多喝了幾杯酒,鵝蛋臉幾分酡紅,更增嬌媚。
她雖是大丫頭的名分。
但從小作為家生女兒養大。
身為賈母的秘書,吃穿用度是隻比三春差一點的。
說是副小姐也不過分!
尤其身材高挑,腰肢苗條,全然一副禦姐型美人。
鴛鴦笑道:“我代老太太關照琮三爺,可不能推辭。”
“我們這幾杯也喝了吧。”
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不甘落後,紛紛上前敬酒。
外麵敬酒進來的,喝了這麼多下去。
賈琮一時有些頭暈目眩,連連擺手道:“好姐姐們,且饒了我這遭吧,再不能喝了。”
“噗嗤。”
在一片銀鈴般的笑聲中。
賈琮腳下輕浮,步履踉蹌地逃離了出去。
晴雯小臉擔憂,忙過來攙扶,嘟囔著小嘴低聲碎道:“真是的,不能喝就彆逞強。
反倒拖累人家,這身子死笨死笨的。”
廳內的王善保家的,看見晴雯就眼神一冷,沒個好臉色。
這晴雯平日經常對下人頤指氣使,獨她又生了一副美貌。
王善保家的早看她不順眼,隻是礙於賈琮漸漸得寵。
暫時沒有把柄可抓,不然橫豎得告她一空口狀。
再說鴛鴦從花廳出來的刹那。
園子高居首座的賈赦大老爺,眼睛一亮,摸了摸胡子。
眼睛色眯眯的:這妮子愈發出落了,遲早叫她知道厲害,嘿嘿.......
參加宴席的賈瑞,不時便拿猥瑣的眼神,瞥向花廳內的王熙鳳。
女人一身彩繡輝煌,一襲對襟繡花淡黃色羅裙。
秀頸戴珍珠項鏈,秀鬱雲鬢之間彆著一朵黃色花鈿。
映襯得容色嬌媚,一顰一笑間明光動人。
看得他如癡如醉,神魂顛倒,口中喃喃泛癡:“這嫂子當真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兒。
我要是能一親芳澤,就是死也值了.......”
古時的戲班子,分為外班、內班。
內班是富貴人家豢養的,這方麵朝廷有規製。
為彰顯統治者的仁慈、厚恩!
他們會定期下令放出戲子、定期不能看戲叫堂會。
薛蟠請來的柳湘蓮,實際上是叫賴家的賴尚榮去請的。
柳湘蓮看不慣薛蟠,不答應他,賴尚榮出馬才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