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鄉試前的小風波(2 / 2)

我倒是想,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賈琮話中帶有幾分揶揄意味。

有人發笑。

覺得這位大名鼎鼎的賈景之還是有趣的嘛。

賈琮看著林浩道:“今日一事,算我等同仁義舉。

我願率先捐五兩,諸位有餘財的。

一人捐個幾錢,跬步可成千裡。

細流可成江海,林兄今次也能度過難關了。”

“就這個法子吧。”

王浩捧起桌子上未用過的乾淨瓷碗。

先是為賈琮捏汗,繼而鬆氣。

“裝滿這個瓷碗為止,估計也有幾十兩了。”

賈琮先放五兩碎銀。

張冇才、周六合、王浩繼之。

至此,便有不少生員也來捐錢。

或銅錢、或碎銀不一。

魏無知不置可否,也捐了三兩。

那林浩絲毫不覺得羞恥,連連四方作揖而拜。

聲淚涕下:“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

言罷,林浩喜憂參半地捧碗而去。

魏無知不失風度道:“事無不可對人言。

我那表親羅奇才確有錯處,卻不至於死因不明不白。

對於賈蘭陵的時文、書籍、治河策論。

魏某是佩服的,可惜,你我做不了朋友。

無論科場官場,我魏無知。

一定會為表兄查清此事。”

賈琮嗬嗬一笑:“悉聽尊便。”

“你那治河策論,在我看來是治標不治本。

傳言你素有靈光保佑,入世、治河、科場。

幾乎無往不利,我卻不能苟同。

眼下尚有一事:北方數省村鎮。

有不少缺乏水牛、黃牛。

耕地頗為吃力,宛平、良鄉皆有此等狀況。

你若能解,我就服你。”

魏無知嘴角自始至終掛著微笑,語氣卻不掩挑釁。

“還是那句話,對事不對人。

我佩服你,但我絕不認同你。”

今天賈琮的魄力、應對能力。

大堂之人有目共睹,絕不是一個混吃等死的貴族飯桶。

魏無知把林浩推給賈琮,以作刁難。

賈琮又不聲不響地推給眾人,解決此事。

國人無論古今,都有看熱鬨的習慣。

看熱鬨不嫌事兒大,一聽有這種熱鬨。

眾人又豎直耳朵聽起來。

古代的士人、讀書人。

為人處世講究“外圓內方”四個字。

也就是官場所謂的“陰陽之道”。

徐階、張居正、申時行等頗得其中三昧。

在他們看來。

外圓內方是上上之道,能辦事、心裡有原則。

外圓內圓是老油條,遇事推托,不會辦好事。

要不得。

以嚴嵩、周延儒、溫體仁為代表(奸臣)。

外方內方。

則是最危險的一種行事作風。

以咱們的大清官海瑞為代表,眼睛容不得沙子。

這種人,會被大部分士人集團排斥。

哪怕不少人稱讚。

但外方內方觸及了士人集團的根本利益。

幾乎不可能在官場大展拳腳。

要說它複雜,也是複雜的。

說簡單點,“外圓內方”是首先會辦事。

並且不排除不擇手段地保住自身。

黨同伐異、再施展抱負的行為。

能夠堅持一定程度上的好原則。

說難聽點,是虛偽、奸詐。

自我標榜是“陰陽之道”。

當下賈琮麵臨的就是這麼回事。

所謂“外圓內方”,一般不明著說出來。

就看當事者如何去平衡。

名利,名就是利。

倘若賈琮不幫林浩、不理會魏無知提出的切中民生的事。

對賈琮的名聲,肯定會有一定損害。

而名聲,才是他們立足的根本之一。

“書生論政,朝野所忌。

魏兄,你這題目不但過於刁難人。

且逾越了我們讀書人的本分。”

王浩眼神一閃,為賈琮推卸。

“王兄此言差矣。”

魏無知淡淡一笑,搖頭道:“今日在座諸生,無不是各自桑梓的中堅。

咱們俗稱秀才。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為家鄉父老辦點事,何以提高到議政來說?

再者我等這提議,又不是要縣衙。

府衙推行政令,咱們想法子。

若是好呢,是為民謀福。

若不好呢,權且作為遊戲一場。”

魏無知從來沒有給人咄咄逼人的感覺。

一番話有條有理、娓娓道來。

誠如八股一般,破題、承題,思路清晰。

王浩默不作聲,是怕難住了賈琮,免得丟臉。

雖說盟主在治河上能經世致用。

但他終究是豪門中人。

哪有那麼多經驗。

這些事,給縣尊、府台頭疼才是正經。

羅奇才在世時是有不少朋友的。

但這些朋友少有可靠的。

一旦羅奇才身敗名裂,他們避之唯恐不及。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所以賈琮不擔心羅奇才朋友報複,他們不會。

而魏無知這個羅奇才的表弟,卻是不能相提並論了。

賈琮腦子裡思索了種種計策。

把他當成建造木牛流馬的諸葛亮?

不是。

分明是譏諷、刁難他啊。

雖然說;“是非隻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但儒家就是“現世主義”。

尤其是“槍打出頭鳥”。

這些事避也避不開,倒不如將計就計。

做得好了。

反而又能為自己添加好名聲。

於是,思來想去。

賈琮點頭應下,微笑道:“魏兄真乃知民、愛民。

良鄉有魏兄這般諸生,是良鄉之福。”

“承讓,孟子雲:君為輕、民為重、社稷次之。

禹思天下有溺者,猶己之溺也。

稷思天下有饑者,猶己之饑也......”

魏無知笑容可掬:“如此說來,景之兄是答應了?”

“舍命陪君子罷!”賈琮拱拱手。

王浩不插話了,賈琮既然答應,那他必有法子。

張冇才一個勁鼓掌叫好。

周六合眼珠一轉:“便去永昌門東的村鎮。

挨著田地,離城也近。”

他們這夥人有的是選不上在發泄。

有的是選上了在等。

因為陳東生還要為剩下的考生舉行錄科、錄遺。

再過幾天才送他們去參加鄉試。

錄科。

是科考出了事故不能參加的。

或者科考不過關的,再考一場。

錄遺。

則是包括錄科不過的考生。

在籍監生等符合參加鄉試條件的。

錄科、錄遺,都是科考的延續。

選拔參加鄉試的合格者。

陳東生為這些事,忙得沒有空閒見學生。

他負責的是整個直隸省的考生。

當下眾生員聯袂而出,浩浩蕩蕩。

直往城外而去,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就如華山論劍一般。

入秋許久了。

宛平城東外的土地大多種了小麥、番薯、粟。

有秀才分不清小麥、韭菜。

說那些麥芽是韭菜來著。

宛平城東郊外的“永昌門集”是周六合故裡。

時下一個秀才在家鄉方圓幾裡是有名聲的。

尤其“孝子”之名為人稱讚。

便有裡長、甲長帶人過來應付。

他們這些村鎮頭頭、農民也不是沒事做。

秋日小麥種下,正在施肥。

番薯也快到收獲時節。

他們膽怯畏縮地保持距離。

敬畏地不時看向一眾方巾飄飄的秀才。

又回身低頭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賈琮等一眾秀才足踏的地方。

是一塊番薯地邊沿的土畦上。

番薯藤蔓前後左右的距離皆有幾尺。

幾個秀才麵色傲然。

顯然看不上眼前“鄙夫鄙婦”的“下賤”勞動。

就連王浩等人也看不起農民的勞力活的。

此地村鎮的領頭人錢裡長心裡打鼓。

他不大樂意應付這些秀才,卻也不敢得罪。

抑製住不情不願的心思。

土畦上的魏無知也失去了麵對同年的溫文爾雅的作態。

居高臨下地問道:“你等農夫施壅用的是什麼呀?”

裡長、甲長在村鎮也是首領般的人物。

平日大家恭維著。

協助衙門差爺督餉、收稅、編戶籍。

“幾位相公。”

錢裡長收了在鄉間的倨傲,站出來答道。

“鄉間施壅用的乃是柴木薪灰、各等糞類。

濕土用牛糞最好,像這等乾土。

羊糞才是頂好的,這時節都稀缺呢......”

眾人仔細一瞧。

藤蔓根部果然有糞土,呈顆粒狀。

不過他們不想知道牛糞、羊糞有何區彆。

皆掩口退避,嫌棄地揮揮眼前空氣。

生恐褻瀆了斯文。

魏無知忍住嘔意,厭惡道:“既是施糞,為何不早說?

沒由得怠慢了我等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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