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揉揉眼角,夢囈般喃喃道:“怪你,要是早點回來就不會等睡著了。”
“好,”隻穿了件浴袍的男人蹲在床邊,用毛毯把他裹成一個三角飯團,半哄道,“怪我。明天早些回來,六點以前好嗎?”
蔣雲瞌睡醒了大半,算了算日子,楚儘風最快明天想辦法聯係他,梁津回來太早反而耽誤事。
“還是晚點吧。”他說。
梁津搭著他彎曲的膝蓋,靜默不語地挑了挑眉。
“少裝,我打賭你白天肯定看了監控。”蔣雲拆穿道。
梁津:“陳栗答應幫你了?”
他糾正道:“是我暫時同意他帶我離開。”
梁津忍俊不禁,低聲重複道:“沒錯,是你暫時同意讓他帶你離開我。”
不過多加幾個字,整句話的意思卻發生細微的差彆。
梁津喜歡在這種小地方做文章,蔣雲抬手戳了戳他的胳膊,問道:“你第三次重生也是這麼個順序嗎?”
“不一樣。”梁津搖頭。
蔣雲隻保留了一世的記憶,所以初始那次是他的“上輩子”。但梁津總共重生了三次,第三次重生才是他的前一世。
“上輩子你很討厭我,可能更多的是恨吧。我強行把你留下來以後,你每天都很不開心。瓊姨說你飯菜隻吃幾口,她以為是她做飯不合你心意,向我提了好幾次辭職的事。”
“後來怕你一個人呆著太悶,才選了陳栗陪你聊天。那個時候……阿雲,你寧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也不願意跟我說一句話,”放在他膝蓋上的手一路滑到腳踝,梁津摩挲著那塊凸起的踝骨,說,“自那以後我很少出現在你麵前,這給他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
不僅如此,陳栗為了堅定他逃離的決心,故意使他看到蔣霍兩家聯姻的報道。
整個接應過程順利得不像話,他坐上被楚儘風派來接他的車,陳栗頻繁側目留意四周情況,說司機會把他們送到楚儘風的私人機場。
“奇怪。”
蔣雲百思不得其解,說:“明明那個時候的我安然無恙地離開了,最後為什麼又出現在你麵前呢?”
“我也不知道你折返的原因。”
梁津按壓著薄薄皮膚下的青色血管,仿佛在撫摸一棵樹的根莖:“阿雲,上輩子是我太瘋魔、太患得患失,因為害怕再一次失去你,所以違背你的意願做了許多錯事。隻要我想,其實任何人都帶不走你。”
一開始是他大意,沒有深挖陳栗的背景。後來順著楚儘風這條線查下去,他怎會看不出陳栗和楚家的關係?
不過將計就計,同樣想借陳栗的手把蔣雲送出去而已。
不同的是,他調換了楚儘風的司機,蔣雲最終要抵達的不是楚儘風的私人機場,是他的。
如果世界上有一個人能把自由交還給蔣雲,那麼那個人隻能是他。
蔣雲扯過毛毯蓋住腳踝,揉了揉那塊被梁津摸得起火的皮膚。
糾纏了這麼多年,沒人比他更了解梁津。一個占有欲強的人就像咬住肉骨頭的狗,就算被驅趕、被毆打也絕不鬆口,蔣雲無法想象他放開手的樣子。
雖然把梁津比作狗有些不太恰當。
“你不後悔嗎?”他問梁津。
“後悔。”
“但在後悔和失去你之間,我寧願選擇前者。”梁津回答道。
這句話在蔣雲心底埋下了一個伏筆。
他在想,興許逃亡路上的自己也麵臨著一個至關重要的抉擇,這個抉擇令他義無反顧地奔回困住他的牢籠。
是什麼呢……?
他很想知道。
之後的幾天,陳栗找準時機遞給他一枚拇指蓋大小的通訊儀。
蔣雲將它戴到耳側,一陣短暫的電流聲過後,楚儘風的聲音有些失真:“阿雲,是我。”
“老魏和許哥還好嗎?”蔣雲順嘴問了一句。
為了把戲演得更逼真,他有些時間沒和魏疏聯係過了,之前想找梁津打聽打聽,話臨到嘴邊又總是忘,大概他每天睡太久把腦子睡迷糊了。
“‘許哥’說的是許江明嗎?”
楚儘風:“戚家處理得差不多了,老魏很好,就是許江明受了點傷,現在正在醫院治療。”
“他出什麼事了?”
“被襲擊了,有人想殺他,”楚儘風凝重道,“對方是一個團夥,訓練有素,離開時沒被監控錄像拍到。”
聽到許江明隻是輕微骨折,沒受什麼太大的傷後,蔣雲鬆了鬆僵硬的肩膀,長話短說:“那就好。儘風,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許江明可能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
“是嗎。”通訊儀裡的聲音斷斷續續,嘈雜的電流聲蓋過人聲,這使得蔣雲無法辨彆他語氣中的驚訝情緒。
這個消息好似並未給楚儘風帶來太大的驚喜,比起這個突然出現的哥哥,他更關心蔣雲的現狀。
“我查過梁津的行程,後天他將出席一場重要會議,入場後不能輕易離席。阿雲,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楚儘風:“你們儘量避開保鏢,到時會有人開車接應。陳栗已經摸清了逃亡路線,阿雲,你跟著他走,千萬不要跟丟,相信我,梁津不可能追得上來。”
雜音忽然變大,蔣雲掐準時間,開口道:“儘風,代我向鄒阿姨問好。”
“會的。”
通訊儀傳來“嘟”的一聲,蔣雲摘下設備,由陳栗把它悄悄銷毀。
陳栗正常下班,人走了,他給梁津辦公室打了一通電話。
接聽的人是鄭思勤,他說梁津正在會議室開會,離會議結束大約還有半個小時。
“麻煩鄭總轉告一聲,提醒他開完會記得回電。”
“您是想問許江明的傷勢嗎?”鄭思勤道。
蔣雲:“你怎麼知道?”
“梁總猜到您要來電,”鄭思勤補充道,“許先生髖骨骨裂,醫院那邊采取保守治療。但頭部傷勢較重,腦內有淤血,醫生安排了今天手術。當時多虧魏總及時趕到,剩下幾處皮外傷避開要害,都不致命。”
果然,楚儘風在騙他,蔣雲心想。
第74章
當初魏淳亭便是在他們的疏忽之下被李繼春鑽了空子,所以這回魏疏說什麼都不肯離開許江明一步。
新康頂層的VIP套房陳設跟五星級酒店沒多大區彆,負責診治、照看許江明的醫護經過層層篩選,將風險概率降到不能再降。
蔣雲赤腳坐在書房的沙發上,手機靜靜躺在臂旁,他在等梁津的回電。
因為他和梁津在書房玩鬨過一回,地麵鋪了層厚厚的地毯,毛質柔軟細膩,一點也不紮人,更不會磨紅膝蓋。
發呆的功夫,手機鈴聲響了。
“這份文件送去霍氏總部……阿雲,鄭思勤說你找我。”
眼前的地毯被他畫出一個半圓,蔣雲仰麵枕著沙發扶手,說道:“我想把John調到新康。”
“去守著許江明?”梁津在電話裡低笑,很有默契地領會了他的意思。
蔣雲:“對。我不想再讓他們出半點意外。”
事發突然,但一路走來他和梁津都經曆了無數個“突然”,深深的疲憊感宛如狂風驟雨,使他整個人極度心煩意亂。
在某個瞬間,他竟然產生一種“要不就這麼算了”的衝動,倘若死亡真的是他無論如何也躲不掉的命運,那他坦然接受好了,這樣其他人也不必繼續痛苦下去。
“阿雲,我說過的。”
在他沉默的幾分鐘裡,梁津輕聲道:“哪怕無法通關,我也要走到力所能及的最遠的地方。你覺得現在算‘最遠’嗎?”
沒等蔣雲開口,他自問自答道:“我覺得不算。”
他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直到梁津晚上回來,蔣雲坐在書桌上同他接吻,腦海裡依舊旋轉著“不算”這兩個字。
“阿雲。”
下巴被人輕輕一掰,梁津抵在他腿間,字裡行間滿是繾綣:“專心。”
蔣雲把手放在他肩頸,過了會兒手掌上移,情不自禁地捧著梁津的臉頰。梁津給他留了換氣的時間,兩人相互磨蹭著鼻尖,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麵對永無儘頭的重來,梁津到底懷抱著怎樣的情感?
就像在一頭驢眼前掛上一顆蘋果,驢會因為近在咫尺的蘋果不間斷地前行,甚至走到筋疲力儘。
可能它到死都嘗不到蘋果的滋味。
那梁津呢?
懷揣著想讓他長命百歲的期許,一次次地重來,重複已經經曆過的人生,萬一他就是一個短命鬼,這輩子隻能活到二三十歲,梁津該怎麼辦?
下到陰曹地府和閻王爺搶人嗎。
試著腦補了一下畫麵,蔣雲有點想笑。
眼尾生出一點毛茸茸的觸感,他往後一躲,那根停在半空的手指追了過來,擦掉他眼角的一點水痕。
“哭了?”梁津問。
蔣雲疑惑地看著他,須臾低頭揉了揉眼睛,喃喃道:“不知不覺就……”
哭了。
梁津把他的手拿開,低聲問:“為什麼要哭?”
蔣雲抿了抿唇,沒說話。
他不想說。
“今天不做了吧,阿雲,”梁津拍拍他的側腰,“早點睡。”
梁津要抱他下來,桌上沒什麼東西抓,於是蔣雲揪住他的領帶,反手撐著桌麵。
“彆走,就在這裡。”
…
接應的人安排就緒時,正好是一個午後。
瓊姨戴了副老花鏡,聚精會神地研究一本新菜譜。蔣雲下樓和她打了聲招呼,說想把Cooper牽到花園溜溜彎。
“噢!小雲啊,待會兒注意避開我新種的木槿。”
蔣雲朝她揮了揮手,半蹲著給Cooper係好項圈。
“進出彆墅都隻有一條路可走,”陳栗將狗繩回收幾圈,說道,“您稍安勿躁,楚先生的人引來保鏢後會給我們發消息的。”
他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們有暗號。”
花園被管家和瓊姨打理得井井有條,能在冬季開花的品種很少,因此瓊姨格外珍惜那幾叢角堇。
鑒於Cooper先前誤食不知名植物進醫院的先例,但凡他有靠近某片花草的意圖,蔣雲都與陳栗合力把他拉開。
“儘風今年下半年才回國,”屋外沒有暖氣,穿得再嚴實也能感覺到冷意,蔣雲下半張臉埋進羊絨圍巾裡,聲音很沉悶,“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彆擔心,隻是隨口一問。”他說道。
“拍賣會結束以後,鄒總問我想不想和她一塊離開。我一開始很想拒絕,但鄒總叫我安心,說她可以幫我辦妥小妹的讀書問題……”
陳栗笑道:“鄒總給我和小妹都報了語言班,沒過多久,她聯係上了在加拿大念書的楚先生。因為這個,我才與楚先生認識。”
接應的人遲遲沒給出信號,陳栗放心地打開話閘子,說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呢,幽默風趣,對誰都很有耐心。楚先生有次和我提到過鄒總,說他童年的時候很羨慕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小孩,他們享受著堅定的愛,這是他永遠觸碰不到的東西。”
蔣雲接過他手裡的狗繩,放慢腳步:“你喜歡他嗎?”
“我?”
陳栗臉上閃過一絲羞澀,須臾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楚先生說他有喜歡的人,並且他喜歡那個人很多年。蔣先生……信號!”
蔣雲解開狗繩,揉了揉Cooper的腦袋,對它下達返回彆墅的指令。
走出花園,一輛黑色轎車恰好停在他們麵前,他和陳栗分彆拉開兩邊車門,迅速坐進後座。
關門的一刹那,司機踩下油門,轉彎的同時,蔣雲的視線與車窗外的James擦肩而過。
恍惚間他好像看懂了James的口型。
“不要”。
不要什麼?
安全起見,蔣雲上車後第一步是係好安全帶。前一晚梁津囑咐過,雖然司機是他親自選的,很穩妥,但再穩妥也得時刻打起注意。
“我預先處理過保鏢的配車,想重新啟動至少也得等專業的維修人員過來。”司機說道。
“孫哥,做得好。”陳栗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蔣雲意識到不對,問道:“你們認識?”
“在加拿大就認識了,”陳栗時不時看一眼窗外,“您放心,孫哥車技很好。”
被稱作“孫哥”的男人領口處隱隱露出一點刺青的痕跡,蔣雲看向後視鏡,他頭發剃得很短,耳後紋了幾條不規則的黑線,
他絕不是梁津的人。
所以James說的“不要”,是在警告他“不要上車”。
“還有多久到儘風的私人機場?”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快的話……四十分鐘左右。”
孫哥右耳塞了隻藍牙耳機,他走的車道少有紅燈,一邊開車一邊發出幾聲簡單的字音,不是對他和陳栗,是對耳機裡的另一個人說的。
“彆急著動手,等楚先生的指令。”孫哥說道。
蔣雲心下一驚,心想他得儘快做點什麼,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把他送上飛機。
“陳栗。”
他蜷縮在角落裡,一隻手捂著腹部,一副很痛苦的模樣:“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陳栗“啊”了一聲,有些無助地拍了拍駕駛座後背,遲疑道:“孫哥,要不靠邊停一停?”
“這個時候?你讓我停車?”
孫哥不可置信地向後瞥了他一眼,單手撓了撓後腦勺:“蔣先生能忍忍嗎?梁津說不定已經在路上了,多耽誤一會兒我們就有可能被中途攔截。您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吧?”
裝著裝著,蔣雲真的感受到胃部傳來的陣痛,他想起中午特地沒怎麼吃飯,眼前一陣發暈。
“孫哥,要不還是讓他下車吧……”
陳栗看他嘴唇發白,額角泌出點點汗珠,著急道:“楚先生吩咐過,必須把人安然無恙地送到,你這樣讓我們怎麼跟楚先生交代?”
“行行行!”
孫哥被他說煩了,靠邊停車:“五分鐘,隻能五分鐘。”
幾米外正好有一個公共衛生間,孫哥和陳栗守著轎車。五分鐘,也就一根煙的時間,孫哥搓了搓耳朵,從前胸的口袋裡掏出一根煙,眯著眼點燃了。
“媽的,什麼破打火機!”
他摁了幾次,見點不了火,轉頭問陳栗:“欸,有沒有火機?”
“防風的,”陳栗遞給他一個黑色條狀物,說道,“用完記得還我。”
“稀罕,楚先生一個用了幾次就不要的東西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還貼身天天帶著,當護身符呢?”
他兩聊得起勁,蔣雲掐準時機,準備轉身躲進不遠處的草叢時,孫哥突然說道:“什麼?楚先生馬上就要動手?”
“不是說好了把人送到機場再撞車嗎,怎麼臨時變卦?”
撞車?
蔣雲腳步一頓,又回到廁所附近。
孫哥的聲音很大,像是在和耳機對麵的人通話:“醫院那邊守得密不透風,我的人盯了好幾天愣是找不到半點機會!怪我……這怎麼能怪我!算了,你就照楚先生說的做吧,反正梁津總歸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樣。”
“這事兒辦成了好處少不了你的,行不說了,我這邊忙得很。”
他捏住耳機,指了指廁所方向:“五分鐘到了,去看看楚先生好了沒。”
沒等陳栗走到門口,蔣雲從廁所出來,用紙巾擦乾手上的水珠:“走吧。”
被水打濕的紙巾皺成團狀,被他緊緊攥在掌心,用來掩蓋極度慌亂的情緒。
機場,折返,車禍事故。
胃部的疼痛猶如密密麻麻的細針,將他的心臟戳得千瘡百孔。
一切的一切像被自動拚接的拚圖,一個困擾他和梁津那麼久的難題隨著一聲“哢噠”輕響迎刃而解。
他是為梁津回去的。
在他想要的自由和梁津的生命之間,他做出了自己的取舍。
梁津之所以感到困惑,是因為他始終都不肯相信第三次重生裡的那個“蔣雲”愛他愛到甘願重回“牢籠”的地步。
這顆真心很早就屬於他了,儘管他對梁津表達過那麼多恨意,儘管他不止一次地說希望梁津去死。
在孫哥拉開車門的刹那,蔣雲伸手重重砍向他的後頸,在陳栗的驚呼聲中將孫哥一腳踹開。
從頭再來,他還是會做一樣的決定。
第75章
“陳栗,攔住他!”
孫哥一聲嘶吼,上半身直直撞向車門,企圖用蠻力破開車窗。
事情發生得太快,陳栗傻在原地,聽到孫哥第三聲怒吼才反應過來,開始有所動作。
蔣雲來不及反應,猛踩油門掉頭往回去的方向開,不料後座車門沒有關嚴,孫哥瞅準半開的縫隙,原地一蹬,半邊身子都擠了進去。
車道兩旁豎著圍欄,圍欄後有綠化帶,剛好可以用來當落地緩衝。蔣雲操控方向盤想把還未完全上車的孫哥蹭下去,但他的反應比想象中更快,眨眼工夫,整個人已然鑽進轎車內。
“媽的……我叫你停車!”
一隻手臂朝蔣雲伸來,由於外界乾擾,汽車行駛的軌跡彎彎曲曲,宛如出了故障的自動駕駛,好幾次差點撞上防護欄。
蔣雲製住他的腕部,反手用力一擰,後頭的人發出一聲痛呼。
忽然間,未等他有下一步動作,蔣雲上半身狠狠向前一傾,轎車與鋼製防護欄相撞,車頭癟進去一個大坑。
幸好他慌亂之中不忘係上安全帶,除了輕微的眩暈感,身上完好無損沒有受傷。
這輛車受損程度不輕,相當於半殘廢的狀態。
蔣雲跌跌撞撞地跑到一旁的空地上,一股反胃的感覺直衝咽喉,又難受又惡心。
孫哥被撞得不輕,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了幾步,回頭衝陳栗大喊:“彆他媽傻愣了,這條道幾乎沒人走,趁人沒走遠趕緊把他抓住,我去聯係楚先生!”
那枚藍牙耳機的加固效果當真不錯,這麼顛簸的情況下,依舊好好地戴在孫哥耳窩。
他和孫哥之間隻隔著三四米的距離,搶在孫哥觸碰耳機之前,蔣雲飛快上前,精準奪走那枚指甲蓋大小的物件,隨後往地上一扔,鞋底踩住耳機狠狠一碾。
孫哥脫下那件破損的皮夾克,長袖挽至肘部,青色紋身好似他的第二層皮膚,遍布整個小臂。
梁津說,楚儘風在加拿大就與當地□□勾結為伍。
這個孫哥看來是個不錯的證明。
麵前的精壯男人目光如狼似虎,陰鷙地盯著他緊握的雙拳,嘴角勾出一點弧度:“看來這位蔣先生壓根沒想跟我們走。”
“陳栗,你們都被他騙了!”
蔣雲解開纏在脖頸的圍巾,默默謀劃著如何脫身。四周荒無人煙,他手上沒有通訊設備,唯一能與外界聯係的東西在剛剛被他一腳踩碎。
“你以為銷毀耳機,楚先生就沒法發現異常嗎?”孫哥陰狠笑道,“想趕回去救梁津?我告訴你——晚了!乖乖跟我們走,你還……呃啊!”
孫哥後頸再次遭受重擊,他捂著後腦,一個趔趄後應聲倒地。
沒了這堵人牆的阻隔,一道身影從天而降般出現在蔣雲眼前。陳栗輕輕“啊”了一聲,女人收起長棍,目光掃向他:“小栗,這就是你不告而彆的原因?”
……鄒渝?
女人穿著長款大衣,須臾將手中的“凶器”向後一扔,長棍被一排黑衣保鏢中的一個穩穩接住。
她朝蔣雲頷首,微微側身,展現出停在不遠處的轎車一角:“小雲,上車再說吧。”
“淳亭的事……我很抱歉。”
這是鄒渝上車後說的第一句話。
“我一直對小風有著很深的虧欠,我以為我能通過和他的相處漸漸彌補當年的遺憾,沒想到他趁我不備,盜取了我電腦裡的文件。”
蔣雲欲言又止,鄒渝笑著搖了搖頭,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個孩子還活著,對嗎?”
“在楚家的這些年,小風受了很多苦,”鄒渝眉頭緊皺,不忍道,“把他獨自一人留下,是我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如果我能帶他走……如果他跟著我,也許就不會變得這麼——”
停頓的間隙,鄒渝仿佛在思索著用詞。
“偏執。”她最後說道。
“他和楚桉很像……偏執、冷血,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任何人都可以成為他們手中的棋子。”
蔣雲打斷她的陳述,說:“他想殺了許江明。”
“梁津已經告訴我了,”鄒渝吩咐司機開得再快些,說道,“他來見我的時候,說戚明準向淳亭下了死手,當時我還將信將疑,直到後來……我發現小風進過我的辦公室。”
他用這份資料給戚家傳遞了錯誤的信息,使戚明準誤以為淳亭那裡有扳倒戚家的證據。
“為什麼?”
蔣雲並不意外這個真相,他隻是不明白楚儘風的動機:“他為什麼這麼做?”
知子莫若母,鄒渝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我以為你知道。”
她看向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陳栗,須臾,視線回到蔣雲身上:“小風的喜歡帶有獨占性。不管親情還是愛情,他都不希望這份愛被其他人分走,小雲,你能明白嗎?”
“江明是他的哥哥,”鄒渝顯然早就知道許江明的存在,“從前包括我在內,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小風以為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對於認定的事,任何變數都不被允許。”
換在蔣雲身上也是同理。
“他……喜歡我?”蔣雲終於得出一個恐怖的答案。
“他想得到你。”鄒渝糾正道。
楚家不是人呆的地方,蔣雲從見到楚儘風的那天起就深諳這個道理。
他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個身形消瘦的少年狼狽地被一群富家子弟圍堵在廁所隔間。楚南緣在他們年級很有名,誰都不想當那個出頭鳥,所以沒人敢出手阻攔。
那個地方甚至都沒有人敢經過。
誰都不敢做的事,偏偏蔣雲就這麼做了。
他跟魏疏混久了,外加少年人天生有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稚嫩氣,拳打腳踢地殺了七進七出。
那天楚南緣沒有出麵,剩下的人作鳥獸散,跑之前還耀武揚威地衝蔣雲豎了個中指,叫他等著。
“好,我等著。”
蔣雲也比了兩根中指回去,挑眉道:“對了,我姓蔣,蔣雲的蔣。叫楚南緣來一班找我。”
事後魏疏問他,這事要是被蔣豐原知道該怎麼辦。
他歪了歪頭,回答道:“那就等他知道再說吧。”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幫過的人也是同理。
“鄒總,我們到了。”
司機回過頭,等待鄒渝的下一步指令。
“楚儘風安排的人找到了嗎?”鄒渝問道。
坐在副駕的保鏢低頭查看消息,幾秒後,他肯定地朝鄒渝點點頭:“已經把人扣住了。”
“很好。”
梁津所在的那棟大廈門口暫且空無一人,蔣雲心跳得有些快,說:“梁津還好嗎?”
“他沒事,”鄒渝見他實在著急,叫人遞給他一個手機,“喏,通訊錄第一個聯係人就是他。”
副駕的保鏢手裡端著一台平板,深色背景麵,中央亮著一個小小的坐標點,背景中的另一個坐標點正向它急速接近。
“目標就在我們附近……”
鄒渝:“多遠?”
保鏢艱難開口:“十米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