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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韓琦嘴裡含著糖,單手接過紙袋,疑惑地上下掃了眼戴著黃色頭盔的青年。

外賣單上留了電話和姓氏,光叫一句“蔣先生”沒什麼好奇怪的,但看蔣雲的表情,韓琦覺得他們應該彼此認識。

“什麼時候來的海京?”

天氣寒冷,陳栗雙頰被風吹得通紅,嘴唇因頻繁跑動乾燥起皮,他舔了舔乾裂的下唇,靦腆道:“有一段時間了,還沒找到正經工作,想著跑跑外賣過渡一下。”

口袋裡的手機不停震動,似乎在提醒他彆忘了送下一單。

青年歉意地向蔣雲解釋他比較趕時間,剛回頭,他被蔣雲叫住:“這是我的名片,上麵有我的個人聯係方式,需要的話直接打我電話。”

“好……好的,謝謝蔣先生!”

蔣雲目送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等人騎上小電驢消失在拐角,安靜了許久的韓琦不懷好意道:“原來老板好這口啊?”

他斜睨韓琦一眼,淡淡道:“不餓嗎?”

“啊……”

韓琦應聲在腹部揉了兩把,一股誘人的香味從她左手提著的紙袋裡飄散出來,喚醒了她被吃瓜耽誤的饑餓感。

“餓餓餓,”她把胃部的反應轉換成文字,說道,“再不吃飯我真得曝屍街頭了!”

蔣雲“嗯”了一聲,說那你多吃點。

多吃飯,少說話。

名片送出去的當晚,他就接到了陳栗的電話。手機裡傳來他忐忑不安的語調,請求蔣雲能否幫他介紹一份空閒時間較多的工作,在薪資方麵倒沒什麼要求。

蔣雲沒急著接話,陳栗便自說自話地講起他的現狀,說他在供妹妹念書,這裡不比在冀西,地方大開銷更大,雖然外賣跑腿一個月能賺小一萬,但交完房租電費攢不下幾個錢,也沒時間接送妹妹上下學。

“來我這裡吧,”耳朵貼著平滑的屏幕,他空出來的那隻手在Cooper的狗盆裡添上最後一勺狗糧,“就做你之前做過的那些事。工資不變,每周有雙休,下午四點準時下班。”

“會不會太麻煩您了……”陳栗囁嚅道。

Cooper濕潤的鼻尖拱了拱他的手心,蔣雲摸摸長出幾根黑色雜毛的小狗腦袋,笑道:“不會,我很樂意被麻煩。”

通話結束。

瓊姨今晚又做了一桌的素菜,坐在餐桌一頭的男人指尖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架,低頭時鏡片閃爍,恰到好處地掩住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

“梁總。”

蔣雲右手撐在桌沿,側身麵向就餐禮儀極其端正的男人:“蔣家要破產了嗎?”

“阿雲,為什麼這麼問?”梁津夾了一筷子上海青,麵不改色。

“你還想我吃幾天青菜?買不起肉可以直說,剛好Cooper在這呆膩了,我牽他上魏疏家住幾天。”蔣雲反嗆道。

“廚房煨了一盅羊肚菌雞湯。”

拐進廚房,小火慢燉的雞湯散發出濃鬱的鮮香,微波爐“叮”地一響,切好的羊排滋滋冒油。

蔣雲簡單擺了個盤,端著餐具坐到梁津身旁,湯的火候正正好,蔣雲嘗了一口,感覺不像出自瓊姨之手。

沒想到有些人就算醋得冒泡,還是會親自下廚房迎合一下他的口味。

“湯淡不淡?”

“有點鹹。”

梁津就著他的湯勺抿了一口,皺眉疑惑地看向他。

“怎麼,梁總味覺失靈了,沒發現我是在騙你?”蔣雲笑吟吟地攪了攪湯水。

“……阿雲。”一聲半是無奈半是縱容的歎息。

他還挺喜歡梁津戴眼鏡的,那副肖似生母的眉眼本就生得冷淡涼薄,有了一層鏡片遮擋,愈發斯文矜持。

兩人座位靠得很近,一隻手臂的距離。後腰被人輕輕握住,見梁津正要靠過來,他做了個阻擋的姿勢把人隔開:“一會兒我是真要去趟魏家。”

“嗯?”梁津發出一個短促的單音,仿佛在問他為什麼要去。

“你和老魏不是今天才商議完嗎?”

為了複現第三次重生的飛機事故,魏疏已經放出消息,明日將坐私人飛機趕去談一項跨國合作。

這個項目蔣家也有參與,因需要梁津坐鎮總部,所以由蔣雲代表他陪同魏疏一塊上飛機。

這是一次很好的動手機會,一旦戚家按耐不住決定動手,短時間內必然留下證據。

“等這件事塵埃落定。”他掀開一縷擋在梁津額前的碎發,很輕地笑了一聲。

“下次做可以直接弄進來。”

吃完晚飯和魏疏會麵的時候,蔣雲有些心不在焉。

假如一個人不想死,最好的方法未必是用儘一切手段逃避死亡。直麵它,或許能找到一絲生的希望。

但也隻是“或許”。

蔣雲摁了摁眉心,沒有人比他更害怕失敗,如果可以,誰都不想讓一切再次重來。

他真的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任何一個對他而言意義重大的人了。

“魏總,已經準備就緒。”

戴在魏疏耳上的通訊器閃爍著信號的亮光,他按住那枚黑色的裝置,低聲說按計劃行動。

大片的玻璃幕牆外,一架小型私人飛機逐漸向前滑動、起飛,兩扇機翼宛如鳥類展翅,滑入碧藍的長空。

機身還未縮小到完全看不見的程度,天空中的那一點忽然起了火光,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劇烈的暴鳴,零部件宛如流星般向下墜落,機械的警告聲此起彼伏。

魏疏隻身立在幕牆前,親眼見證了這驚天動地的一幕,之前梁津提出戚家可能對他動手時,他還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結果他說的竟然一一應驗。

避免不必要的人員傷亡,駕駛員在起飛不久就成功跳傘降落。

“動手腳的人抓到了嗎?”蔣雲正色道。

“抓到了。”

魏疏:“幸好咱們早有準備。彆的不說,梁津手底下的人都挺利索的,一個個悶聲乾大事,要不你替我跟他商量商量,我出這個數,他的人能換個老板嗎?”

蔣雲很支持他撬牆角的行為,道:“回頭我問問他。”

後續的事就和他沒什麼關係了。

這場飛機事故給後續對戚家的清算開了個好頭,蔣雲把所有工作轉到線上處理,趁著好不容易得來的閒暇時光,他少見地睡了幾個好覺,還順手多投了幾個新項目。

有關戚家的新聞鋪天蓋地,一整周的時間,足以見證一個延續幾代的家族企業輝煌不再。

戚氏總部經曆了前所未有的動亂,戚明準的辦公室被多次“清理調查”,戚皓在海京惡名遠揚,多的是人等著虎落平陽被犬欺,可惜如今再沒人像戚明準一樣跟在後頭給他收拾爛攤子了。

蔣雲靠著陽台,點燃了他能找到的最後一根爆珠。

一件厚重的駝色大衣落在他肩頭,身後那人探向他拿煙的那隻手:“不是說戒了嗎?”

手腕一扭,他最終保住了那根煙。

“點著玩的,”蔣雲睨他一眼,“煙灰缸都沒拿呢。”

半晌,他調笑著補充了一句:“事後煙懂不懂?”

腰背抵著陽台欄杆,隱隱泛著酸意,做前他和梁津都洗了一遍澡,結果完事後兩人渾身都很糟糕,於是進浴室又洗了一遍。

洗著洗著一個沒忍住,擦槍走火,他差點沒能豎著從浴室走出來。

最後約定好挨個去洗,雖然彆墅的每個房間都配備了洗漱間。

他和梁津用的同一款沐浴露,木質柑橘味,香氣格外持久,到現在還殘留著一點點味道。

梁津額前幾縷黑發被水打濕,儘管用浴巾擦乾,仍是一綹綹地垂下來。他不知從哪變出個煙灰缸,蔣雲伸手滅了煙,湊過去和他接了一個漫長的吻。

這段時間梁津睡得不安穩,他也一樣。儘管睡在身側的人很少翻身,可蔣雲就是知道,梁津是沒有睡著的。

他等“苦儘甘來”這四個字實在等了太久,蔣雲有問過他,前幾次重生裡自己記不記得上輩子發生過的事。

梁津抱著他搖了搖頭,說隻有他一個人記得。

“有一次你死在我懷裡。”

他眉宇間皺出一道深深的褶,宛如無法抹平的溝壑,聲音很慢,好似敘述的故事與他無關:“到處都是血,臉上、胸口,還有掌心。來不及叫救護車,我就這麼看著你停止呼吸……阿雲,這大概是我一生都不願回憶的場景。”

蔣雲安慰地摸摸他的臉頰,分屬於彼此的氣息纏繞交錯,就像兩根連根樹一般親密無間。

“這次不會了。”

他緩慢道:“你記不記得……在冀西的時候,你祝我長命百歲?梁津,對我許願吧,你的一切願望在我這裡都會應驗。”

他們互為對方的神明,不論前方如何崎嶇,不論終局如何,都將義無反顧的賜福於彼此。

*

針對戚家的清算仍在繼續,魏疏一邊下絆子一邊快意地問蔣雲,這算不算一種多行不義必自斃?

“當然,”蔣雲在他辦公室轉悠,把書架上一張壓著魏淳亭單人照的相框擺正,吹去覆於表麵的浮灰,“乾媽泉下有知,會為我們感到欣慰的。”

恰好不久就是下葬日,他又問了幾句相關事宜,等了一會兒沒見魏疏回複,蔣雲轉過身,看見他一臉凝重地盯著手機。

“怎麼了?”

魏疏把屏幕遞給他:“你看。”

蔣雲逐字逐句地念道:“楚桉突發急症……ICU搶救……傳聞楚儘風將成為正式繼承人?”

“楚南緣呢?”

魏疏:“他前段時間一直在國外,說是度假來著。結果你猜怎麼著?歐洲那邊正好爆發動亂,他……應該是回不來了。”

蔣雲驚訝道:“他死了?”

“不,”魏疏搖頭道,“但和死了沒區彆。身中數槍,也在ICU搶救。”

蔣雲:“……”

楚桉、楚南緣接連出事,儘管看上去隻是意外,他卻覺得這種意外帶著些許陰謀的味道。

“誒,阿雲!這就走了?”

魏疏追著他走出辦公室,挽留道:“好久沒聚了,要不晚上一塊喝杯酒?”

“不了,”蔣雲回頭道,“突然想起有些事沒做,我回家一趟。要不我給許哥打個電話,叫他陪你喝?”

魏疏:“好走不送。”

今天他是臨時被魏疏叫出來,手頭確實有些無關緊要的事尚未處理完。趕回去的時候正好和陳栗打了個照麵,他神色匆匆,仿佛趕著要做某件事。

“蔣先生……剛好您回來,我想向您請個假。”

蔣雲順著問了句理由。

陳栗細聲道:“妹妹……生病發燒了,我去學校接她。”

第72章

陳栗的妹妹就讀於海京的一所普通公辦中學。如他所言,他的確去了學校,也接到了他的妹妹。

不同尋常的是,他外出買退燒藥的時候在一家藥店附近停留了近一個小時。

楊勇傳過來的視頻裡,瘦小的戴著鴨舌帽的青年拎著環保袋,身前的高大男人背對著鏡頭,兩人交談了許久。

結尾,男人伸手壓了壓他的帽簷,四根手指幅度很輕地揮了揮,露出一點側臉和一小段高挺的鼻尖。

蔣雲坐在書房的電腦前,按動鼠標讓畫麵停在這一幀。

陳栗和戚家沒有關係……

他是楚儘風的人。

為什麼楚儘風選擇把他安插在自己身邊?其實從回國後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天起,蔣雲就發現他已經有些看不懂這個曾經被他稱之為朋友的人了。

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滴水不漏,仿佛排演了千遍萬遍。

很多年前楚儘風不是這樣的,雖然在外人麵前套了十八般偽裝,但私底下同他跟魏疏相處時卻無比輕鬆自在,就好像非狩獵狀態下的狐狸也會在原野上儘情打滾。

“聽說最近那位風頭正盛的小楚總是你朋友?”

霍致年電話打進來的時候,蔣雲還在回一封郵件。

同時做兩件事容易分神,於是他把筆記本推遠了些,語氣懶懶的:“是啊。怎麼了?”

“沒什麼,”霍致年模仿他的強調,戲謔道,“阿雲,幾次約你都約不出來,算算你多少天沒出門了?外麵快傳瘋了。”

蔣雲無聲抿開一抹笑。

實不相瞞,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霍小姐消息向來靈通。他們說我什麼了?我很樂意聽一聽呢。”

“圈內說你和梁津關係破裂,被他限製了人身自由關在他名下的一套私產裡,連出門散步都得經過他同意。”

梁津在書房擺了從鬆江那邊移過來的香雪蘭和仙人掌,蔣雲舉著手機,走到那盆仙人掌前戳戳它的軟刺。

“今天特地親自問問正主,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蔣雲:“昨天中午你不是和梁津吃了頓飯,怎麼不問他?”

“問他?算了吧,”霍致年頭疼道,“這些天他似乎心情很差,談公事跟審訊似的,我秘書以為我私底下偷偷欠了他一個億,不然他怎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

“蔣氏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梁津沒跟你說?”

對麵一下子沒了聲,霍致年仰頭枕著靠背,道:“多虧你那位好朋友,梁津丟了一個大項目。就說這個時候吧,這位小楚總的父親和大哥雙雙躺在ICU,他竟然敢從蔣氏嘴裡撕下這麼大一塊肥肉,著實……激進。”

須臾,她笑著補充:“還沒上位就急著虎口奪食,還惦記上了霍家的東西。阿雲的朋友胃口很大嘛。”

作為為數不多知情他和梁津關係的人,霍致年這是在提醒他,朋友和愛人,應該站在誰的立場。

礙於他的麵子,她也不好什麼都不說直接對楚儘風的掠奪做出反擊,所以隻好旁敲側擊,看看蔣雲的態度如何。

“霍小姐是那種會對挑釁無動於衷的人嗎?”

“當然不。”

蔣雲摸摸香雪蘭的枝莖,反問道:“這不就完了?”

“阿雲,我真的很好奇……他不是你的朋友嗎?就不為他求求情?”

“生意場上的事都講究有來有回。更何況是他主動招惹,我為什麼要求情?”他說道。

霍致年在那頭拍手叫絕,掛了電話,她恍然反應過來蔣雲還沒回答她那個傳聞是真是假。

陳栗休完兩天事假,蔣雲趁他不在,往書房多添了一套桌椅。

說是讓陳栗繼續做他的生活秘書,可他每天的活動軌跡雷同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著實用不上陳栗什麼,倒不如叫他一塊坐下來看看書喝喝茶。

“蔣、蔣先生,”陳栗束手束腳地站在他旁邊,像小學生罰站,“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哪裡不好?”

蔣雲故意逗他,皺眉道:“工資太低了?”

“不不不!”

青年慌亂地擺擺手,說:“您給的薪資很好,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的意思是,這段時間好像也沒能為您做點什麼。您一直待在書房,也不出門……”

他聲音越來越低,說完後還自以為沒人發現地瞟了蔣雲一眼。

蔣雲在追一部最近很火的狗血現代劇,劇情包括但不限於失憶、絕症、誤診、分分合合等戲碼。

兩位主角此時正在雷霆暴雨中激烈爭執,這段高潮片段結束,蔣雲托著下巴抬頭看他:“你覺得是我不想出門嗎?”

“不過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遛遛狗、養養花,偶爾打打麻將鬥地主,”蔣雲彎了彎眼,若有所指,“是目前來看最好的選擇。”

“在我眼裡,您是一個很灑脫的人。您情願一輩子被梁……梁先生關在這嗎?”

“就算我不想,可那又有什麼用呢?”他端起手邊的咖啡杯,發現裡頭空了,轉手遞給陳栗柔聲叫他泡杯新的來,“下次彆再提這個了,知道嗎?”

“好的。”陳栗雙手捧杯,悶悶地應了一聲。

蔣雲不覺得他會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畢竟他真正的雇主另有其人。

退出電視劇的界麵,陳栗下班後去哪裡、做了什麼,在他這裡一覽無餘。

四點下班,距離他妹妹放學還有一小段時間。陳栗上了一輛黑色轎車,後座上除他以外還坐著另一個人,轎車在校門口對麵的街道旁停了半小時。

半小時後,陳栗獨自一人下了車,那輛黑色轎車掉頭揚長而去。

“在看什麼?”

一隻手伸過來摸了摸他的下顎,拇指在他唇邊稍作停頓,留下一道濕潤的水漬。

他借著梁津的浴袍袖口將水漬擦乾,把電腦挪近一些,道:“楊勇傳過來的資料。”

“聽說總部最近遇到了一個不小的麻煩,怎麼不和我說?”

整張靠椅就這麼大,梁津非得擠著坐進來,以至他半條腿被迫抬起來疊在梁津腿根上。

“聽誰說的?”

“霍致年。”

梁津掌心貼在他腰側,垂眼道:“我在查楚儘風的底細。他在加拿大呆了這麼多年,不可能什麼痕跡都沒留下,這次楚桉和楚南緣幾乎同時生命垂危,應該也有他的手筆。”

“他是你的朋友,阿雲,”他低聲道,“所以我想等調查結果出來後,再告訴你事情經過。”

“不是有意隱瞞。”

“知道了。”蔣雲說。

有上輩子這個前車之鑒,他現在有什麼問什麼,梁津亦是有問必答,隻是他們不約而同地很少提及楚儘風。

他突然想到什麼,說道:“你之前那幾次重生中,從來沒有調查過他嗎?”

梁津沒有回答,但蔣雲一看他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調查過。

“結果如何?”

梁津:“當時的情況未必與現在相符,也許結果不具有參考價值——”

“梁津。”

腰上的手一僵,他改口道:“第三次重生的時候,我曾派人去過多倫多。楚儘風與當地□□有勾結,期間與一支楚家旁係保持聯絡,培養了一批屬於他自己的親信。”

“那時你和我說過這些嗎?”

“說過。”

梁津解釋道:“魏疏死後不久,楚儘風回國接管楚家。我向你說明真相的時候,你……還在氣頭上,覺得我又在用謊言欺騙你,大概一個字都沒聽。”

“你有證據證明嗎?”

“他在加拿大行事很謹慎。”梁津說。

意思是沒有。

“這麼說,我不相信你也有我的道理,”蔣雲捧著他的臉頰,輕輕揉了一把,“陳栗一直都是他的人,所以在冀西那會兒你才對他意見那麼大?”

“嗯。”

“我不明白他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老魏、他,至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楚家薄待他多年,他哪怕把楚桉千刀萬剮我也不在乎。”

蔣雲有些失神地盯著視頻中的那輛黑色轎車,說:“這麼多年,戚家和魏家相安無事,戚明準為什麼突然把矛頭對準乾媽,寧願錯殺也不肯讓所謂的證據泄漏?又是誰告訴他,乾媽手裡有那份資料?”

“同樣,如果戚家要殺許江明,為什麼要等二十多年?那場飛機事故是戚家出手不錯,但有沒有一種可能,不管是你的第三次重生,還是這一世,他們要殺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是許江明。”

“……而是魏疏呢?”

這個疑問已經在他腦海裡盤旋許久,雖然他閒了很多天,但每晚總是很難入睡。於是閉著眼回想發生的這一切,不由自主地推導出了這個可能。

事故發生當天,他先入為主地把戚家釘死在了“頭號嫌犯”的位置上。

他忘了一點。楚儘風和許江明是同母異父的親兄弟,他也是鄒渝的兒子。

這些年鄒渝也在國外,他有沒有私下見過這位從未謀麵的親生母親,又是否對那份資料的存在知情呢?

蔣雲看向梁津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答案。梁津眼底宛如一麵平靜的湖,他說道:“阿雲,你有證據嗎?”

“沒有,”蔣雲搖頭,道,“全是我的個人猜測。”

“但我相信你。”

梁津笑了一聲,說道:“因為我和你做過一模一樣的猜測。”

次日。

陳栗敲開書房的門,蔣雲指尖輕叩桌麵,指向旁側放了軟墊的靠椅,說書架裡如果有他想看的書可以自己拿。

聽到書籍被抽出的聲音,他跳過電視劇的片尾直接進入下一集。就在畫麵加載的這幾秒,陳栗懷抱著一本厚重的英文原著,壓低聲音道:

“蔣先生,我能幫您逃出去。”

第73章

蔣雲左手支在頰邊,手指掠過嘴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書房安裝了微型攝像頭,不止一個。

陳栗的手臂橫過書封,遮住了部分書名,他捏住書籍一角往上提了提,看清全名後放緩語調道:“哪兒看不懂問我就好。”

將近一個小時,陳栗沒有真的找他問英文單詞的釋義,他或許後悔為什麼要選這樣一本晦澀難懂的英文名著,硬著頭皮翻了幾頁,便趴在書籍旁邊困得睡了過去。

蔣雲想起來他還沒問過陳栗的年齡,那張枕著手臂,被擠壓得微微變形的麵容十分稚嫩青澀。

鄒渝和他提過陳栗中學沒讀完就輟學打工,兼顧賺錢和照料妹妹,但他自己都隻是一個小孩。

楚儘風許諾他什麼呢。

許諾他高枕無憂的生活?還是承包他妹妹上學的全部費用?

他遠遠凝視著陳栗熟睡的樣子,看他無意識地砸了砸嘴,整張臉忽地一轉,埋進兩條手臂形成的空隙裡。

總該不會傻到無償付出吧。

蔣雲在書房待到他睡醒,隨後下樓按照瓊姨的叮囑給Cooper喂藥。

這倔狗前幾天不知道在花園誤食了什麼,一直上吐下瀉,帶去醫院就診後醫生開了一盒止瀉藥,膠囊狀的,死活喂不進去。

夾在它最愛的零食裡,零食吃完了,地上孤零零地躺著一枚沾著口水的藥粒;拌進狗飯裡,它也會嫌棄地把膠囊吐到碗外。

最後他叫陳栗抓住這隻小犟種的前爪,把藥塞進去以後眼疾手快地握住它的嘴筒子,等完全咽下去了再鬆開。

“蔣先生。”

“我數到三……吐一個試試!”蔣雲一隻手捏著小狗的嘴巴,一隻手嚴厲地指著它鼻尖,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嗯?”

他望向瓊姨所在的方向,見她專心致誌地準備食材,這才鬆了一口氣,放心道:“您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我記得。”

“陳栗,”蔣雲錯開目光,低頭檢查copper有沒有藏藥,“從這到市區少說四十分鐘,距離最近的機場三四十公裡,不說彆的,隻要走出這個大門就會有保鏢寸步不離地跟著你。我記得你說的話,可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帶我離開。”

“上平對街的陳記米粉,特辣,多加香菜。”陳栗說了句看似很無厘頭的話。

蔣雲從零食箱裡抽出一根奶酪棒,任它搖著尾巴叼走了。須臾他重新與陳栗四目相對,說:“過去多少年了,他怎麼還記得這個?”

從前他、魏疏和楚儘風在上平念書,下午最後一堂課打鈴,他經常跑校外買米粉吃,隻去那一家店,調料、辣度永遠不變,沒空就讓楚儘風幫他跑腿。

久而久之店老板都認得他兩了,不論誰去,年近五十歲的中年大叔笑嗬嗬地問一句“老樣子,特辣米粉多加香菜,對不”。

地上殘留著一些零食碎渣,蔣雲鋪了張紙上去,仔仔細細地清理乾淨。

陳栗接過他手中的紙團,起身的一瞬間,蔣雲拍掉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塵:“我想親自聯係他。”

把話帶給楚儘風需要時間,這點耐心蔣雲還是有的。

追的那部愛情劇劇情已經進入尾聲,真相被挨個揭開,兩位主角終於明白了自己對彼此的心意。

互訴情衷的部分看得他昏昏欲睡,一覺醒來,他身下的沙發變成一張柔軟大床,因為開著暖氣,兔毛長毯堪堪拉到肩頭。

浴室連綿不斷的水流聲在此時關停,熱氣隨著門扉開合與人的走動流入臥室。

他盤腿坐在床沿,毯子宛如唐僧的袈裟,一角滑至腋下,被小臂夾在腰側。

“幾點了?”

“九點十八。”梁津精確到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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