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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裡,夢猝然中斷了。
蔣雲的意識在坐過山車,緩慢穿過頂點,然後極速下滑,呼嘯的風聲裡夾雜著含糊的人聲,一句一句的,似乎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間段說的話。
細密的語言碎屑毫無章法地鑽進耳道,他捂住耳朵,仍阻斷不了聲音的侵襲。
“生命……長河……”
“……願意……我……嗎?”
句末的助詞被人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說出來,既像偶像劇大結局俗套的告白,也像某種鄭重的承諾。
飛馳的過山車滑行到軌道的終點,腰間的安全扣瞬間崩開,雖然在夢境中墜落對現實毫無影響,蔣雲還是被失重感嚇得“啊”了一聲。
黑暗張開裂縫,一道白光灑了進來,亮得晃眼。
吊瓶滴液的聲響被無限放大,蔣雲第一眼看到了病床上空潔白的天花板,尚未徹底蘇醒,他就聽到有人高喊道:“麻煩通知一下孫主任,3號vip病房的病人醒了!”
醫院的空調開得有些低,他那隻放在被外紮著針的手背被凍成一塊冰疙瘩。
蔣雲閉上眼緩了一會兒,睜開眼,四麵八方被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圍了個水泄不通。
床尾那位胸前口袋插著一支鋼筆,長相氣質穩重靠譜的中年醫生興許就是護士喊過來的“孫主任”,其他人則是她手底下的實習生。
蔣雲:“……”
“孫主任,”一開口,他發現自己嗓音啞得厲害,於是咳嗽幾聲清清嗓子,“我身體沒有問題吧?”
“還有,我想問一下當時和我在一起的人,都傷得重嗎?”
醫生抽出鋼筆寫了幾行字,而後戴上聽診器,給蔣雲做基礎的檢查。
她念出一個數字,等實習生記錄下來以後,說道:“恢複得不錯。和你一起送過來的兩個人比你早些醒過來,各項指標也都正常。不過……那名姓梁的患者狀態有點不穩定,需要多觀察一段時間。”
蔣雲眉心一跳,問道:“他哪裡傷到了嗎?要不要緊?”
“這個我沒辦法保證,”孫醫生將鋼筆重新掛在口袋外沿,安慰道,“但你也不用過於擔心,他的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晚上查房的值班醫生會把情況反饋給你。”
“好的。”蔣雲說道。
蘇醒的節點恰好是飯點時間,醫院的標準病號餐非常統一地做成了清淡的口味,適合病人康複期調理、忌口,但不適合他這種不愛吃蔬菜,無辣不歡的重口味患者。
這頓飯,蔣雲吃得宛如受刑。
傍晚時分,病號餐被責任護士端進病房,蔣雲右手手背插著滯留針,他生疏地用左手舀起一勺白粥,還未張開嘴,護士便把一瓶罐裝醬放到桌麵。
“2號房的病人中途醒了一次,他說你肯定吃不慣太淡的飯菜,拜托我把這個給你,”她又拿出一張黃色便簽紙,“這是他的留言。”
蔣雲在衣食住行方麵警惕心極高,護士走後,他不急著擰開罐蓋,先把便簽條上的那句話默念了一遍。
“不辣,僅僅隻是調味。”
字跡是梁津的字跡,說話風格也是他的說話風格。
床頭有一支不知被哪個醫生落下的黑筆,蔣雲在那行字下麵回複:
“不辣不吃,但是謝了。”
寫完,他將便簽紙貼在床頭,下一次護士進來查房時再麻煩她把字條傳回2號病房。
次日,蔣雲的病房迎來第一位探視者,那人手提水果籃,手臂扛著一捧幾乎把臉死死遮住的鬱金香。
花束和果籃被擱置在床邊的凳子上,一年出差不了幾回、一離開偏巧遇上老板出事的鄭思勤擦擦額頭的薄汗,說道:“幸好幸好,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