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窗子被雪粒敲打,風吹開了半扇,咣當咣當地搖晃著。

周瑞家的被風聲驚醒,正要說什麼,發現身側空蕩蕩的,才想起自家男人被太太派去了莊子上查賬,還要有三四天才能回來。周瑞家的摸索著起身,迷糊著眼睛走到桌前。

忽地,一陣腳步聲響起,周瑞家的點亮燭台:“誰在哪兒!”

沒有人!

周瑞家的轉過身,驟然渾身僵硬,瑟瑟發抖,驚恐地瞪了雙眼——

雪白的人影飄蕩在窗外,烏黑的發絲淩亂地貼在身上,衣裙濕透了。

人影“咯咯……”笑了起來,抬頭露出一張慘白泛著青紫的臉,眼珠一動不動,如同黑夜裡最為猙獰的鬼魅。

“當”的一聲悶響,周瑞家的手中燭台滾落,她渾身痙攣著後退,跌跌撞撞癱坐在地。

北風呼呼作響,燭火撲哧熄滅,榮國府北麵的一處小院響起了一聲尖利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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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冥冥的清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珠璣院裡,林惜昭坐在黃花梨梳妝台前,膝蓋上蓋著薄薄的絨毯,三扇楠木櫻草色緙絲琉璃屏風外點著幾個火盆,炙烤得屋內宛若春日。

她忍不住打起了哈欠,昨天睡得晚了些,整個人都還是暈乎乎的。

“替姑娘將那支玉蘭飛蝶步搖拿來。”

說完,林惜昭便感覺有人在梳理著腦後發絲,那人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她。

“王嬤嬤,您怎麼又來做這種事兒了?我自己來就好。”林惜昭拿過黃楊木梳,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發梢。

“這是老奴該做的。”王嬤嬤溫和道。

知道拗不過這位老人家,林惜昭又問:“姐姐醒了嗎?”

“大姑娘還睡著,不過紫鵑已經把藥溫好了,再過一刻鐘,晨起便可用。”

林惜昭點點頭,接過阿雪遞來的步搖,斜斜插入垂鬢分肖髻,對著銅鏡側臉細看。

確認妥了,她裝作不經意問道:“昨夜遠遠聽見有人在叫,也不知道是出了何事,府中有沒有什麼妨礙?”

王嬤嬤臉上表情黑了幾度,似乎不太願意叫林惜昭知道。

還是候在屏風後的一個小丫鬟開口:“是太太的配房周瑞家的昨夜出了事,被嚇得如今都直說胡話,都說是撞見了昨兒死了的馬道婆的魂。“

“哦——”林惜昭故作疑惑,“怎麼偏偏就找上她了?”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王嬤嬤語氣略有不滿,她忍了賈府下人稀疏的規矩多時,“一堆事情全都撞在一起,弄得太太娘家上下是人心惶惶,連老奴都瞧見新來的幾個婢子私下偷偷換著符紙這些東西,著實有些不成體統。”

“這種事兒,我日常見得多了,你們跟著我和姐姐也見怪不怪。可一般人害怕也是難免的,嬤嬤且包容些,隻要不出大的差錯便可。對了,”林惜昭頓了頓,“如今都遣了誰去看?”

小丫鬟剛來珠璣院沒幾天,正是要好好表現站穩腳跟都時候,姑娘問了,自然是知無不言:“三姑娘姑娘並著梨香院的薛姑娘都遣了人去看,璉二奶奶那裡也有平兒過去,到底是太太身邊的得意人,還是有幾分臉麵的。”

按照榮國府的老規矩,長輩身邊伺候得臉的老人,比年輕主子都還要尊貴些,出現如此情況也不算奇怪。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小紅。”

原來這就是那個一段話裡能夠分清四個少奶奶的小紅,鳳姐以後的臂膀之一,不知是否是自己的蝴蝶效應,原本最開始去了怡紅院的她竟然來了珠璣院。

“是個伶俐的丫頭,”林惜昭打量著小紅,“怎麼都珠璣院來的?”

小紅低頭回話:“我媽送我來的,說表姑娘們都是極好相處、處事公正的主子。”

“你媽?”林惜昭明知故問。

“就是林之孝家的。”

“原來是家生子,應當與府中相熟。我這裡有幾丸道家香丸,你且幫忙送去。”

小紅有意表現一二,連忙接過阿雪手裡的匣子,退出門往北邊院子去了。

又問過幾句宋妤柏的起居,林惜昭用話支了王嬤嬤出門去找林管家,和晨起的黛玉一塊兒用了碗青菜小米粥和幾碟爽口的小菜,便去榮慶堂陪賈母說笑了一會兒,仿佛不曾參與進昨日的事情裡分毫,司妖衙門更與她沒有絲毫關係。不論賈母或是其他什麼人提起這個話頭,她們姐妹均隻做不懂狀,絕不接話。

另一邊,周瑞家的被嚇病了,最著急上火的卻是王夫人。不知是不是過於自信,王夫人派了金釧兒的妹妹玉釧兒去瞧周瑞家的,都說小鬼難纏,金釧兒如今生死不知,也不怕她妹妹記恨。

小紅記性極好,回來後一五一十地把在周瑞家的那裡的所見所聞複述了一遍,還特彆提了句:“奴婢將香丸的作用說給了周嫂子聽,定然會叫她記著珠璣院的這份情。”

林惜昭隻是笑笑,沒有吭聲,鬢間的蝴蝶步搖蟬翼輕顫,熠熠生輝。

算算時間,有個地方,她也是時候去一趟了。

都說京城是天下一等一的熱鬨之地,果然不假。

自高樓俯瞰而下,金烏西墜後,街市之間車馬粼粼,遊人如織,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樹銀花。

簷下的熏黃熒燈與飄灑的冬雪交相輝映,仿佛沉浸在一個迷幻的夢裡。

在這片花天錦地之中,唯有二人與之格格不入。

林惜昭一身披織錦鑲毛鬥篷,身後跟著阿雪,靜靜隱匿在燈火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