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同林惜昭說過一段話後,聰慧機敏如她,自然明白王夫人把不願做的事情推給自己,是把自個兒當槍使。遇上這樣的事,作為侄女,她卻裝作很害怕的樣子,一聲不吭。
至於其他人或害怕驚懼,或冷眼旁觀,或樂見其成,眼睜睜看著薑珍珠捏住王夫人的喉嚨,將桃片糕一片一片地塞了她的嘴裡。
鬼魂的手冷的徹骨,直擊天靈蓋,王夫人扭動著身軀掙紮,嗓子發出“嗚嗚嗚”的聲響。
多年婆媳,又有早死的賈珠、元春還有賈寶玉幾個孫子孫女在,賈母待王夫人還算有幾分情分。
賈母拉過林惜昭,道:“一家人之間,有什麼仇什麼怨,等會兒坐在一起說開了便是。且不可以要了你二舅母的性命呀。”
林惜昭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王夫人出手的時候,想過親戚情分,想過彆人未必願意被她無端取走性命嗎?
她回答:“外祖母放心,二舅母不會有性命之憂。這桃片糕乃怨氣所凝,無毒。這一匣子吃下去,隻不過會壞了肚子,從此夜夜不得安枕,終身罪業難消罷了。”
賈母聽罷,也放心了一些。
王夫人行事卻是過分,也怨不得兩個外孫女忿懣,是得受個教訓,也打壓一下她近來日漸囂張的氣焰。
一匣子的桃片糕見底,王夫人捂著胸口,哽咽著想要吐出來,卻隻是徒勞。
林惜昭和黛玉交換眼神,知曉時辰到了。
黛玉一揮袖,一簇耀眼的銀光衝上天空,噗地炸開。
這是司妖衙門的信號彈,林氏姐妹和他們早有約定,引出薑珍珠後便以此傳訊,他們來引魂送去超度。
薑珍珠似乎對王夫人的反應不算滿意,指甲驟然長了三寸,猛地朝王夫人抓去。
王夫人躲避不及,左臉頰赫然多出了五道猙獰爪痕,她低頭看著手心的鮮血,滿眼不可置信,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薑珍珠似要再此掠爪而去,卻被一把梅花傘擋住了攻勢,手掌落在梅花傘麵上,唰地冒出一股黑氣。熱氣自傘麵蒸騰,灼燒著薑珍珠的手臂,她卻仍舊不肯放手。
林惜昭掄傘,將薑珍珠逼至十步開外,淡然道:“王氏之過,的確難贖。薑姑娘,你或許更希望我這般稱呼你。你手中已經沾染了馬道婆的一條人命,雖是法術反噬,但怨氣累增,再沾因果,恐難有來世。為這樣一個人,斷絕了今後的生生世世,又是何必呢?”
黛玉補充承諾道:“我們已請了司妖衙門前來,人間有度,害人者必償其果,何必親自動手。”
薑珍珠仍舊死死盯著已經半死不活的王夫人。
林惜昭見此場景,明白她不想輕易放棄。
奪命殺子的仇人就在眼前,誰又願意放過呢?
林惜昭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怡紅院內的人被方才的場麵嚇得不輕,紛紛趁著雙方對峙的功夫,貼著牆避退溜走。
一時間,方才熱鬨非凡的屋子隻剩下了二人一鬼,還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夫人。
王夫人留在這裡實在礙事,林惜昭捏訣,長袖一卷將她扔出門外,也不管她落在雪地裡會不會磕著碰著。
薑珍珠轉過頭,冷冷地盯著林惜昭和黛玉,細微的黑色紋路自脖頸處爬上臉頰。半晌,瞳仁幽深,轉為血紅,濃重的黑氣自“金釧兒”的四肢百骸噴湧而出,衝破了少女的皮囊,意圖追出去。
薑珍珠失控了。
林惜昭和黛玉見狀不妙,叩指為咒,點在四張黃符上,大手一揮,符紙迅速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飛去。
金色的符文拔地而起,亮的耀眼,彙作了一道巨大的牢籠,將黑氣打了過去。
林惜昭微微頷首,黛玉心領神會,後退幾步,取出一支玉簫放在唇邊,吹出一曲清心音。
林惜昭眯了眯眼,也不浪費時間,傘尖貼上了一枚清心符,提氣飛縱,直奔薑珍珠而去。
當務之急,是將她從金釧兒身上逼出來,以免傷及無辜。
林惜昭輕喝一聲:“破——”
薑珍珠卻麵無表情,任由她動作,被怨氣侵蝕到黑紫的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緩緩抬手,摘下黃符,撕了個粉碎。
在林惜昭錯愕的目光下,她屈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