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看一下,那身好皮囊再配上身上這件鮮亮的明光甲,倒也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感覺。
但彼此之間太熟悉了,他曾經不止一次地謝韻的賄賂,替他擺平過不少事情。
但這種場合相見,還是大出他的意料。
謝韻似乎也看到了朱異,但他對此卻並不感到意外,他繼續對那名胥吏道:“行,把這些人交給我便是了,我帶他們去見皇上。”
在場官員麵麵相覷,他們知道皇帝嗜殺,但殺大臣的事,皇帝卻是好久都沒做過了。
但很多人都開始戰戰兢兢。
朱異心裡也是咯噔了一下,他手裡頭見不得光的事太多了,哪一件東窗事發也得要了他三族的命……
但這事情哪裡又像不對,皇帝什麼時候跟天師道扯到了一起,這也太荒謬了吧!
這時就聽胥吏問道:“那陸襄怎麼辦,少了半截舌頭,你們的皇帝還要留著他?”
什麼叫你們的皇帝?朱異更是詫異。
“先帶回去,聽皇帝發落。”謝韻答道。
……
朱異和二十多個大臣被帶出了牢房。
隻見外麵院落裡亂哄哄的,地上有已經乾涸的血,似乎有打鬥過的痕跡。
幾十名身著五衛軍製式鎧甲的士兵與身著黑衣的獄卒乃至平民服裝的閒雜人等混站在一起,這些人的右臂上都係著條白布,正惡狠狠地盯著自牢房裡出來的這些大臣。
謝韻騎上高頭大馬,輕蔑地衝著那些大臣們笑了笑,一副囂張不可一世的模樣。
“對不住,先委屈各位了。”
謝韻說罷,騎著馬緩步走在前頭。
大臣們則被那“雜牌軍”推搡著走在了後麵,一路出了廷尉署大獄,走在了建康城的大街上。
這時,朱異才發現外麵的世道已經變了。
昔日繁華熱鬨的街市上如今空無一人,街邊的房屋內外一片狼籍。
不時有搶劫財物的士兵在店鋪住戶間進進出出,背上包袱裡裝滿了搶劫而來的財物。
遠處黑煙升起處還能隱約聽到婦女的慘叫和孩童的哭鬨聲。
當走到一個巷口,就見到那裡堆滿了士兵的死屍。
而在死屍的一旁,十幾名被俘的五衛軍軍官雙臂反綁,正被人按在了地上。
他們身後的劊子手揮動手中大刀,十幾個人頭就此落地,血水噴濺得到處都是。
大臣們見狀都被嚇得渾身發抖,朱異皺皺眉頭,將頭彆向了一旁。
他們被押著沿著禦道一路向北,台城的南大門宣陽門就在眼前。
路旁成建製的士兵越來越多,他們大都蹲在路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昔日裡高傲不可一世的大臣們在他們眼前走過,偶爾有人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沒過多久,謝韻在一座看上去頗為氣派的大宅前翻身下馬,讓手下人將大臣們帶進宅內。
這院落的主人,朱異認識,是一名專司布帛生意的大賈,他也曾被邀來過這裡一兩次。
卻不想這宅主人此時早已不見所蹤,這裡進進出出的都是右臂綁著白布條的三教九流,儼然變成了一座大軍營。
他們被推到了宅子正堂前的庭院裡。
庭院正中已經支起了一口大鍋,鍋下堆滿了柴草,火焰熊熊燃燒,鍋中熱油滾滾。
在大鍋周圍還有二十多名五衛軍士兵在此把守,刀光閃閃,氣氛顯得森然而壓抑。
這時一個身著龍袍的中年胖子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一瘸一拐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衝著重臣嗬嗬一笑:“對不住各位,實在是對不住了!”
他又看了眼謝韻,語調裡卻多了幾分威嚴,“謝愛卿,怎可如此對待本朝大臣呐?有失體統,趕快鬆綁!”
謝韻拱手領旨,他回頭揮了揮手,手下的士兵這才將大臣們身上的繩索解了下來。
或許是被捆得太久了,蕭宇的手臂麻得有些不敢動彈,好長時間才恢複了過來。
他抬頭看了看那穿龍袍的胖子,眼中雖然閃過一抹鄙夷,但臉上卻已經露出了諂媚的笑。
就在這時,就聽有人破口大罵起來。
“蕭遙光,先帝饒你不死,你卻敢造反,以下犯上!你不怕早晚要遭報應嗎?”
大罵者是禦史中丞張箴。
除了被割掉半截舌頭的國子博士、中散大夫義憤填膺,無法正常幫他說話以外。
在這裡沒有人為他幫腔,大多數人都已經雙股戰栗,瑟瑟發抖了。
蕭遙光皺了皺眉頭:“哦?張中丞,你說朕造反?以下犯上?”
“你這無恥小人!”張箴大罵。
張箴話音剛落,他耳邊就聽到一聲孩童的尖叫。
“阿翁!阿翁!”
張箴猛一扭頭,就見一個彪形大漢掐著一個四五歲小童的脖子不知道從哪裡出來。
小童四肢亂蹬,哭叫著喊著張箴。
“裕兒!”張箴大駭,他轉頭怒視著蕭遙光,“始安王,你要乾什麼!”
“始安王?你應該稱朕皇上!”蕭遙光冷笑道。
“我張箴受先帝大恩,粉身碎骨無以為報,怎可奉你這無恥小人為君!彆癡心妄想了!”
“先帝?蕭子明以下犯上,得國不正,他才是篡位者,我這裡有先帝遺詔,讓朕興兵討賊,繼任大統。”蕭遙光說到這裡冷笑一聲,“到底誰才是奸賊,諸位請看!”
蕭遙光自袖子拿出一卷皇卷,在眾人麵前緩緩展開。
有先朝老臣驚呼道:“這確實是東昏侯的筆跡!”
“看!傳國玉璽!傳國玉璽的璽印!”
眾臣們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張箴,心服口服了吧!”蕭遙光道。
張箴身子微微顫抖:“這……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偽造……蕭遙光,你大逆不道……”
蕭遙光的臉一下子拉垮了下來,“先帝遺詔,怎可偽造。張箴,你三番五次地衝撞於我,念你是忠直之臣,隻要你俯首稱臣,朕就赦免於你!不然的話……”
蕭遙光對那彪形大漢使了個眼色,就見那彪形大漢拎著小娃兒來到了滾燙的油鍋邊。
小娃兒踢騰著腿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叫聲,在場眾臣無不以袖遮麵,不敢去看。
朱異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