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了小兵的敘述,蕭宇的心裡依舊感到無比的氣惱。
蘭欽雖然並無大過,但蕭宇依舊無法原諒他,正是他的縱容和不作為,讓台城險些陷落,也讓成百上千的年輕生命就此殞命。
他感到胸中一陣憋悶,便站直了身子趴在垛口上往外望去。
都說殘陽如血,但如今初升的太陽也像是自血海中浸過一般殷紅。
靠近城牆的民房大都被叛軍給拆毀,並搭建起了木柵,木柵後是一些帳篷和留作軍營的房屋。
在木柵之前,一班被殺害的文武官員依舊被固定在木架上,趙守忠的屍體依舊掛在最前麵,
夏日炎炎;他的身子已經有了腐敗的跡象,即使是涼爽的清晨,他的身子周圍也是圍滿了嗡嗡亂轉的蠅蟲。
此時就在他的旁邊,一群工匠們又在敲敲打打,製造著新的木架。
用不了多久,昨晚那些悄悄溜出城去,意欲搶回趙守忠屍體的愚蠢將領的屍骸也將被懸掛在上麵,與他們的趙總管得到同樣的下場。
對這些人,蕭宇沒有一絲的憐憫,他甚至認為這種隻為自己感情用事、不顧大局之人真是死有餘辜。
他們為了自己心中的意氣,竟然對其他人的處境危險不管不顧,甚至還要拉著成百上千的士兵為他們陪葬,真是可惡至極,愚蠢至極。
隻是不知道在這幾個人陷入重圍之際,心裡可曾想過台城就因他們的匹夫之勇,而險遭滅頂之災,他們到死心中可安?
想到這裡,蕭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一掌拍在了城門垛上。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有人在喊他。
“小王爺,小王爺……”
蕭宇回頭看了看,就見衣甲上同樣滿是血汙的蔡道恭正帶著幾名士兵在尋他。
“蔡將軍,找我嗎?”蕭宇回答道。
蔡道恭這才意識到城垛旁那個蓬頭垢麵渾身是血的年輕人竟然是小王爺,他趕忙趕了過去。
“小王爺,你怎麼……唉……小王爺可有負傷?”
“我一切都好,蔡將軍,有什麼事?”
“車騎將軍讓我來尋小王爺,說是有事要一起商議,”
“那好,我馬上到城下去。”
兩人說話間,蔡道恭就已經來到了蕭宇的跟前,低頭恰好看到了蘭欽半死不活地倚靠在城垛下。
“誒?小王爺,蘭將軍這是怎麼了?”
“蘭將軍傷重,勞煩蔡將軍帶他前去醫治。”
“那好。”
蔡道恭答著,他讓自己的親兵去弄了張擔架,將蘭欽抬去了醫營。
他陪著蕭宇一起往城門下走去。
沒有彆人,蔡道恭小聲道:“小王爺,蘭將軍那傷太重了,我看他能活下來的可能都不大,昨晚他定然是玩兒命了。”
蕭宇淡淡道:“人在城在,人亡城亡,若換作是你,你不拚命嗎?”
蔡道恭見蕭宇臉色凝重,後麵的話憋在心裡,沒敢往外說,他知道蘭欽即使是僥幸活了下來,就昨晚的事情,那也是瀆職失察的大罪,削爵除官那都算是輕的了。
何況他早已看出這位小王爺和那蘭欽的關係非同一般,一些話就更不敢說了。
蕭宇突然扭頭看了眼蔡道恭,蔡道恭眼珠子轉了轉,臉上立馬堆起了曖昧的笑。
“若蘭欽有罪,本世子是不會為他求情的。”
蕭宇說完這話繼續往前走去。
蔡道恭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搖搖頭馬上就跟了上去。
此時,宣陽門的城樓下。
周內官帶著兩名小黃門正站在一片空地上,他氣定神閒,渾身上下一塵不染。
他的存在,與周圍來往忙碌著的丘八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正因為如此,他也引來了路過官兵們的一陣側目。
但他神色依舊,對彆人投來的目光,他卻毫不在意,對之置之不理。
“乾爹,那是不是小王爺。”突然一名小黃門提醒道。
周內官抬起頭來,就見他要等待之人終於出現在了城頭的階梯口。
隻是那位小王爺蓬頭垢麵,看上去狼狽至極,他不禁皺皺眉。
但他還是趕忙整了整那一塵不染的袍服,迎了上去。
蕭宇正走完半截階梯,身旁的蔡道恭依舊在喋喋不休。
他一抬頭就見到正迎上階梯的周內官,心裡還是頓感驚訝。
蔡道恭見到這總是陰沉著臉的中常侍迎麵而來,臉上閃過一抹不悅,“周公不在後宮呆著,上這到處都是死人的地方來乾什麼呢!”
周內官先是對蕭宇施了一禮,轉臉對蔡道恭笑道:“咱家是不放心小王爺,才過來看看的。”
“哦,末將愚魯,還不知道伺候皇帝的寺人什麼時候也開始關心起了郡王家的世子來了?”
周內官對蔡道恭的冷嘲熱諷根本就不在意,笑道:“蔡將軍是戰陣殺伐之人,氣概雲天。咱家沒記錯的話,蔡將軍在陛下麵前那也是敢大吵大鬨的,如今怎麼看去,都像是一個悍奴惡仆呢。”
蔡道恭臉上頓時陰晴不定,環眼又瞪大了幾分,看上去他已經是氣到了極點,但他突然又哈哈大笑起來。
蕭宇不理會兩人之間的相互譏諷,衝周內官拱手道:“周公,多日不見了,今日來此何事?”
周內官淡淡一笑,眼睛卻不時瞟向了蔡道恭。
“看我乾什麼?”蔡道恭也倒是直率。
“蔡將軍,你先去見車騎將軍,我隨後就到。”
蔡道恭賭氣般地拱手道“小王爺,還是俺們軍伍之人直爽,一根腸子通腚眼,有些人花花腸子太多,不值得聽信,你可得小心呐!”
周內官搖搖頭,他淡淡一笑,一直看著蔡道恭下了台階。
四下再無他人,蕭宇臉上笑意收斂:“周公此來,到底何事?”
周內官低眉順目一臉恭順:“小王爺,奴婢是受人之托,給小王爺帶了些換洗衣物來的。”
“換洗衣物?”
蕭宇想了想,“你說的受人,是受幼薇……庾淑媛……”
周內官默默地點點頭,臉上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