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睡得很沉,他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他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寒冷的隆冬。
那是他母親出殯的那一天,洋洋灑灑的紙錢如飛雪一般天際間飄散,他望著他母妃的棺槨被人抬進了陵寢的墓室。
那時年幼的他感覺整個天都要塌了,他拚命呼喊著母妃,卻再也聽不到母妃的任何回應。
他希望看到他的父王,在那個時候隻有他父王才是他最堅強的臂膀,但父王卻沒有陪在他的身旁。
他傷心欲絕,茫然不知所措,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冷笑。
他怒上心頭,猛然回頭,卻發現場景回到了王府之中。
他看到了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了王府門前,一位嬌媚的少婦帶著一個和他歲數相當的男孩兒在王府奴仆的簇擁下走進了王府大門。
隻見少婦麵如冰霜,舉手投足間顯示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似乎視一切都為無物。
而男孩兒突然跑到了蕭宇麵前。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
“你家?這明明是我家,我是江夏王世子蕭宇。”
“放肆!我才是江夏王世子!”男孩兒一把將蕭宇推倒在地。
蕭宇更是生氣,他一咬牙,正待爬起來和男孩兒乾架。
這時,他父王的聲音傳了過來:“宇兒,過來見過你的新母妃和弟弟!他們剛從荊襄回來。”
母妃?弟弟?
蕭宇心頭一驚。
他看著那個自稱江夏王世子的男孩兒正一臉敵意地望著自己,而那位美貌的少婦冰冷的臉上卻出現一抹冷笑。
“這就是琅琊王氏生的那個孩子?一看就是福薄之命,真是可憐!”
蕭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然而這時眼前的場景又發生了改變,他出現在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大房間裡。
他突然感到渾身酸痛,而一雙好看的纖纖玉手正在幫他往身上塗抹著金瘡藥膏。
蕭宇想看清眼前這個人,但她的影像在自己的眼前是那麼的模糊不清。
她突然開口了,聲音溫婉中帶著憐憫:
“宇弟,怎麼又和他們打架了。”
“因為……因為他們說你壞話……”
“嗬嗬,說我什麼了,能讓你那麼生氣?”
“他們……他們……”
蕭宇支支吾吾,那些難聽的話語正噎在他的喉頭無法吐出。
“唉……”
她的語氣中似有淒婉。
蕭宇鼓足了勇氣:“他們說你美得不像是人,倒像個妖精,他們說你是狐狸精轉世,早晚要禍亂宮牆。”
那個看不清容貌的少女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一個淡淡的酒窩。
“讓他們說去好了,我是大齊的郡主,若說要禍亂宮牆也不會是我們大齊的宮廷……如若我遠嫁他國,為了我大齊,禍亂他國又算得了什麼呢?”
聽到這裡,蕭宇眼眶模糊了起來,他想去拉那雙玉手,卻發現什麼也沒抓到。
眼前的場景漸漸消散,他的靈魂又回到了當下他的軀體之中。
……
似夢似醒中,他的耳畔傳來窗紙嘩啦啦的響聲,在呼嘯的北風中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緩緩從破草床上坐了起來,身旁那個破炭爐裡的炭火早已熄滅。
他無視著這裡的寒冷,心緒都沉浸在這個夢裡,他已經把自己當作當作這個世界的蕭宇了,不禁咧嘴苦笑。
夢畢竟是夢,與真實有著差異。
母妃出殯的那一天,父王是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的,一直握著他幼小的手,甚至把他握得生疼。
那位在他母妃過世後,才從荊州被接回王府的側妃劉氏對待任何人都是平淡如開水一般,對他雖談不上熱絡,但也極為客氣。
而那個小男孩兒叫做蕭聰,生性靦腆內向,像個女孩子一樣從不與自己爭執,還經常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後麵,看著他上樹掏鳥窩。
想到這裡,蕭宇不禁又是苦笑一聲。
他們母子現在怎麼樣了?
或許在皇室大清洗中已經被蕭玉衡給殺掉了吧!
至於夢境最後的那個女子是誰?
她那嘴角淺淺的酒窩和那隻修長的纖纖玉手,在蕭宇腦海中是那麼的深刻。
蕭宇似乎覺察出在他記憶深處有一片記憶缺失的區域,夢中的那位女子到底是誰?她雖美麗,但樣貌卻又為什麼如同被水霧遮蓋去了一般?為什麼她如母親般溫柔卻又似乎如同幻夢?
想到這裡,蕭宇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昏暗環境,隻有幾束銀色的月光穿過破敗的窗棱映照到了屋裡。
“咕嚕嚕……咕嚕嚕……”
這時他的五臟廟開始不滿地抗議了。
想來白天從台城回來以後還沒吃過一點兒東西。
於是他準備去前院趙管事那裡看看,說不定能弄到點兒什麼吃食。
就當他站在窗前伸著懶腰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麵的院落裡傳來了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輕微的“沙沙”聲。
外麵有人!蕭宇突然警惕起來了,會是什麼人呢?
於是他來到破窗前,向外望去。
隻見月光下一個身形高大的黑影正背對著他的方向站著,那人身後的雪地上有一串紮實的腳印。
見這人站在原地東張西望,蕭宇更是起疑。
到底是個什麼人會出現在這裡?
想起白日裡在外麵見到的那些明哨暗崗,蕭宇立馬打消了這是個賊的想法。
再說哪有賊會來觸一個被嚴密關押的欽犯的黴頭。
突然他又想起了那位生性多疑的皇帝蕭玉衡來,想起了白日裡陪著那個瘋子的種種細節。
蕭宇不禁心頭一凜,不會是蕭玉衡再三思量之後,還是決定殺自己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