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愣了愣,她就是金城長公主蕭玉蓉!
在蕭宇大腦另外一個靈魂的記憶裡,蕭玉蓉隻有五六歲的模樣,那時候她還未長成,一個紙片人的模樣,靠著先帝的寵愛,她的刁蠻任性在台城裡可是出了名的。
她曾因為一件小事不快,故意讓犯事的小太監去捅馬蜂窩,當小太監被馬蜂叮得哇哇亂叫的時候,躲在竹簾後的她卻在拍手稱快。
那時候少時的蕭宇就在現場,他目睹了整個過程,從此那個缺了門牙正在歡呼雀躍的小女孩兒的形象就在他腦海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見到此人,先入為主的印象讓蕭宇心生厭惡。
“是她呀!”蕭宇有些不耐煩,“我們回去!”
“可是小王爺……”
晴雪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聽到湖那邊有一個婢女模樣的女子在往這邊喊人。
“喂!來的可是江夏王世子?”
她們認識我?
蕭宇一臉驚詫,他看了眼晴雪。
晴雪一臉平靜,她似乎看透了蕭宇所想,於是答道:
“小王爺,在您昏迷不醒的第二天,金城公主就已經來看過您了,她自然是認識您的。”
“她看過我?為什麼會看過我,也沒人給我提起啊?”
晴雪笑了笑。
“因為金城公主是這裡的常客,三五日就會入府一趟,原先都是來找長公主說些體己話,如今的話......”
後麵的話不說蕭宇也全明白。
要見這個刁蠻的公主,蕭宇雖然心中百般不願,但他還是熱情地揮了揮手,向著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雙方一見麵,蕭宇就覺得眼前的女子與自己印象中的蕭玉蓉判若兩人。
她身體依舊單薄,眉宇間卻像林妹妹一般惹人愛憐。
她一見麵就向蕭宇福身一禮。
丹鳳眸子微微上翹,漆黑的瞳孔映射著蕭宇的樣貌。
蕭宇趕忙低頭,拱手還了一禮。
“真如傳言那般,兄長的瘋病全好了?”蕭玉蓉聲音軟糯,讓人心都在融化。
這種話幾乎每一個與他曾經熟識的人見麵都會說道。但蕭玉蓉這麼一說,他卻不知道該怎麼作答了。蕭玉蓉不惱不氣,她現在越發地有了涵養,她如畫般的眉眼都彎了彎,繼續問道:“兄長的左肩上的傷可好些了,那日小妹見到兄長昏迷不醒,傷口溢出那麼多的瘀血,也真是為兄長捏著一把汗。本想早幾日再來探望的,隻因家中事務繁忙,暫時未脫得了身,今日見兄長恢複如初,小妹也便安心了。”
蕭玉蓉說著便又向蕭宇低頭行了一禮。
“噢,我一切都好,多謝公主掛心了,前些日子就聽說了公主大婚在即,府中事務必然是多了。”
此時的蕭宇與她說不上熟悉,所說的一切也都算是一些客道話。
但似乎提到婚事,蕭玉蓉就有些愁眉不展。
蕭宇見她有意將臉轉向湖心,似乎是怕自己的心事被人洞悉。
猶豫再三,蕭宇還是壯著膽子問道
“公主愁容可是有事,若是方便,不妨對我這兄長說一說。”
蕭玉蓉緩緩回頭,她眼神中似有彆想情愫。
見此情景,蕭宇生怕哪句話又踩到了蕭玉蓉的紅線之上。
“兄長讓本宮想起了廬陵王,若他還在的話......那該有多好......”
蕭宇知道蕭玉蓉隱藏了許多話。
想來蕭玉蓉的生母鄭昭儀生有一子一女,一女便是如今的金城長公主蕭玉蓉,一子便是皇三子蕭玉瑋,這對兄妹在先帝的諸多子女中,關係算是十分好的。
在蕭宇的記憶裡,那蕭玉瑋年齡應當比他稍長一些,至於什麼時候封的廬陵王,他便不知道了,或許就是在他大腦受傷的那幾年中。
而蕭玉蓉話中意思再明確不過,蕭玉瑋已經死了,至於他是如何死的,若不是早夭便是與當今皇帝殘殺宗族有關係了。
蕭宇不願意再勾起蕭玉蓉那段不快的記憶,便想轉移話題。
“哦,聽聞未來的金城駙馬都尉就是那楊華,這些日子,我總見楊華在此站立,莫非就是在等與公主相會?哈哈,你們兩人男才女貌,真是絕世良配。”
“絕世良配?”蕭玉蓉眼神略帶迷離,“兄長,你覺得他真的會歡歡喜喜地娶我嗎?”
“怎麼不會?楊華那人雖然木訥了一些,還不是很懂風情,但他確實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真英雄。”
蕭玉婉搖搖頭;“那些我都不在意,我隻想知道他會是一個好夫君嗎?”
“為什麼要這樣說?”
“本宮也不知道,當本宮第一次見到他時,本宮就喜歡上了他,我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麵孔,也從未為一個男人剛毅麵頰上徐徐綻開的柔和微笑所折服。但本宮總覺得這就像水中月鏡中花那般遙不可及,本宮怕一個不小心,他就從本宮的生命中溜走了。”
蕭宇被說得一愣,轉眼他便又笑了起來。
“你這是婚前焦慮症,幾乎每對即將結婚的男女都會有你這樣的情況,彆在意,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就行了。”
“追求幸福,何為幸福。”蕭玉蓉眼中陰霾依舊,“若我說楊華眼中沒有我,那我該如何是好?”
“何出此言?”
“我不知道。”蕭玉蓉搖搖頭,“先前楊華眼中是有我的,我看得到。但就在最近,我卻看不到了,雖然他待我還是如曾經的那般好,但我真的看不到了,他眼眸的深處已經沒有了光彩,就像了無生機的無儘荒漠一樣,讓人絕望。”
蕭宇抬眼望著閃著粼粼波光的湖麵,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蕭玉蓉。
或許一個傷春悲秋的少女都會有如此心境,那種缺乏安全感,畢竟她的未婚夫楊華是個如此完美的絕世公子。
但不知為什麼蕭宇的心底卻又泛起了另外一個模糊的身影。
她站在權利的巔峰,也曾為楊華所癡狂,更為楊華寫下了那首千古絕唱的樂府詩篇。
真正能左右楊華的人或許就是她了吧!
但楊華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離背叛她。
蕭宇不敢再往下深想。
這時一股勁風貼著水麵向眾人吹來,擾亂了棧橋上眾人的衣袍發絲。
遠處的空中陰雲籠罩,似乎是要下雨了。
“公主,風起了,我們回去吧!”
……
潘鐸搖著刀扇,閒庭信步地走進了這座名為“閒庭小築”的清雅樓舍。
“蕭大郎!我要的詩可否寫完?彆說什麼夢中老頭沒出現之類的話,你若腹有詩書,就早該完成了才是。”
見屋中無人回答,他便探頭探腦地走了進來。
桌案上有些淩亂,幾個紙團散落在案下的竹簍裡。
潘鐸見那硯台的墨漬尚未乾透,料想蕭宇和他的貼身小女婢不會離開太久。
就在這時,他駐足在了蕭宇留下的那首奇怪的詩之前。
這詩沒有名字,像是隨意所作,潘鐸大略一掃,又是那種沒有對仗的短句。
“蕭大郎,我看你能寫出什麼來。”
潘鐸嘿嘿一笑,他拿起那張宣紙仔細參詳。
起先臉上帶著隨意的笑容,但讀著讀著那笑容便又僵住了。
本朝永明體詩歌講求聲律,用韻極為考究,句式以五言四句或五言八句為主,講求駢偶、對仗。
而蕭宇所寫的東西大多與此相悖,似有獨創之意。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這是那蕭大郎在諷刺我吧!”潘鐸哼了一聲,他似有不悅,他繼續向下讀去,“而今識儘愁滋味……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潘鐸閉眼思索這怪詩中的意境,似有某種洗儘鉛華,撥雲見日之感……
突然眼前豁然開朗,他一下子蹦到了桌案上哈哈大笑,又跳下桌案拿起那首“怪詩”瘋癲一般地向門外跑去。
“我悟到了!我悟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