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的眼皮微微跳了跳,他訝異地望著蕭玉婉那張平靜但仍無表情的俏臉。
但蕭玉婉的視線卻在這時轉向了一直唯唯諾諾站在一旁的潘鐸。
她的語調明顯較之前柔和了許多,再無泰山壓頂那般的淩厲。
“駙馬安然歸來,做妻的也就安心了,煙花柳巷之地,非君子所往,望駙馬自斟。”
潘鐸麵露慚愧,拱手又拜。
蕭玉婉歎聲道:“駙馬也累了,大可回房休息,五年夫妻,若駙馬真覺得與本宮無感,情緣已儘,與本宮和離也未嘗不可。若不能相濡以沫……那便不如相忘於江湖。”
蕭玉婉話中的失望與哀怨已經不言而喻。
蕭宇愣了愣。
潘鐸就像失去了骨架一般,直接攤跪在了地上。
蕭玉婉不去看他們,她已從榻上起身,向廳門的方向走去。
當走到蕭宇跟前,她突然停下了步子,沉聲說道:“宇弟本次入府的目的,就是不說,本宮也是知道的。江夏王爺如今安好,本宮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們父子便可相見。”
蕭玉婉說完就與蕭宇錯身而過,再沒回頭。
蕭宇站在原地良久,他的思緒煩亂而複雜,如千萬麻繩一般,越理越亂。
他看了眼依舊俯地不起的潘鐸,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他能感覺到潘鐸是喜歡蕭玉婉的,蕭玉婉對他也並非無情,但他不明白兩人的關係是如何一步步發展到如此奇怪的境地。
平日裡的潘駙馬縱情山水,以絲竹琴酒為樂,卻唯獨不近一個色字,他看似不羈豁達,心中卻也是百般淒苦,讓人唏噓。
想到這裡,蕭宇就想去扶潘鐸起身,卻在這時聽潘鐸低聲說道:“世子,鐸想在此多跪一會兒,請世子先行離開。”
他居然喊自己是世子,而不再是蕭大郎了。
……
朱異邁出了長公主府的正門。
抬頭望天,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料來已到正午了。
他看了看左右,幾名將領依舊跟在他的身旁。
他說道:“諸位將軍,長公主要解除戒令,都帶著你們的部下回營吧!一夜的折騰,真是對不住弟兄們了,抽空各營派些弟兄到本官府上來領些酒肉銀錢,算是給下麵弟兄們改善改善夥食了。”
這些將領趕忙謝過,也都紛紛恭維了兩句。
朱異卻連忙擺擺手,做出一副都是自家人無需見外的親民姿態。
在眾將的目送下,朱異爬上了自家的馬車。
關上車門,坐定之後,他原本寬和的臉上再不見任何笑容。
他不禁打了個大大的嗬欠,疲憊與倦意在那一刻同時湧上他的心頭,原本強行睜開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了。
他靠著車上的小幾一手撐腮,就要小憩。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了管事曹辰的聲音。
“阿郎,翟五回來了,阿郎要見他嗎?”
朱異猛地睜開了眼睛,眼露凶相,冷冷道:
“在此不見,讓他稍後到府上吧,在書房等我。”
“喏……”
隨著曹管事的離開,馬車緩緩啟動。
坐在馬車上休息其實並不舒服,朱異的身子隨著馬車輕微的顛簸微微晃動,他很快就進入到了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昨晚經曆的許多事情就像幻燈片一樣在他腦海中不停閃過,並彼此交織。
不知過了多久,朱異感覺自己的眼皮依舊沉沉的,但他並沒睡著,大腦正進入到了一種極為興奮的狀態,許多思緒自然而然地在腦海中歸納總結開來。
一想到昨夜忙活了一夜,最終卻沒有什麼所得,心裡不禁就有些惱怒。
明明把長公主府邸都從裡到外細細搜查了不知多少遍,就連犄角旮旯存放雜物的死角都沒有放過,卻單單尋不見刺客。
唯一的收獲就是四件再普通不過的夜行衣,那應當是刺客穿過的。
一件在府邸北苑的假山後麵,另外三件在一處不知名的花圃裡麵。
大半夜的折騰之後,這些人就人間蒸發了?
那能說明什麼呢?
有人在此換過裝。
那換裝之人又會是誰呢?
那應當是有兩個考慮。
無非一種是從外麵跑進來的刺客,不知什麼原因在府裡換了衣服。
另外一種便是刺客就來自於府內。
想想這個夜晚在長公主府四牆外把守的那幾隊五衛軍,都是他的心腹嫡係,對他都是極為忠心的。
這些精挑細選的精銳士兵整晚不乾彆的,就是肩並肩瞪大了眼睛盯著圍牆,若有人敢翻牆而出,他們會不知道?
但整晚都沒有如此膽大包天的人翻牆而出。
那就說明刺客行凶後翻牆而逃的可能性不大。
出不了院牆,那必定就該留在府內。
一直到這日晌午,府院內部的排查才剛剛結束,搜到最後也沒見到過一張生麵孔。
那刺客的排查範圍就已經縮小到了“家賊”這個層麵。
俗話不是說“外賊易擋,家賊難防”嗎?
但讓他不理解的是,當他把自己的想法與長公主稟報之後,
換來的卻是長公主的直接否決。
他不同意從府院內部人員開始排查,而自己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已經明顯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戒備之心了。
並且對方立刻提出了停止搜查,將府內各暗哨伏兵全部撤去,恢複到同夏裡大火前的那種狀態。
對於長公主心中的盤算,朱異自然是心知肚明。
兩人代表著朝內的兩股勢力,他們之間的明爭暗鬥是大齊帝國公開的秘密。
如今隻能維持於表麵的親和和相安無事了。
對於昨晚的事情,開始朱異是抱有善意的,想以此為契機緩和與這朝內最大政敵之間的關係。
但最終還是熱臉貼了冷屁股。
長公主一定認為,這次刺殺是他有意安排的一個局。
但這次卻真的不是。
他也曾經問過家中管事曹辰,但那個一直在幫他做著任何見不得光的事情的管事也予以否認,這波的刺客他並不知情。
既然如此,事情不讓深究,他也願意落得個逍遙自在,到時候也容易向皇帝複命。
但不知為什麼,他心中依舊隱隱覺得錯過了什麼,而有兩張畫麵總在他的腦中閃過。
一個是重傷昏迷的楊華,另一個是那些身首異處的護院家丁。
一想到這裡,朱異心中又略微有些不安了起來,
楊華是被匕首刺傷,但那匕首刺入的角度極為異常,與其說是他殺不如說是自殺,這讓朱異有些想不明白。
而那幾個身首異處的看家護院,他殺的可能確認無疑,有誰能那麼輕易地將人頭削去得那麼整齊,能有此手段的不是江湖上的高手,就是常年行軍打仗的軍士。
等等......
朱異的心中似乎有了新的思路。
“難道他們和北朝至此沒有斷掉聯係……”
他想起了那些人,自然那都是曹管事在暗中布的局。
隻是想到了那些北朝的棄兒如今並沒與他們的宗主國斷了聯係,他就有些惴惴不安。
想到這裡,朱異猛地睜開了眼睛,充滿血絲的眼珠幾乎要突出眼眶,他牙根被咬得咯咯作響。指節都攥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