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群無人能駕馭得了的草原蒼狼,一股不可控的力量。
要麼用他們殺人,要麼就遭反噬。
反噬馬上就要開始了,
朱異眼中殺機儘現。
那些人原本用完之後就準備除掉的,
不能再等了,
不如現在就除掉!免遭後禍。
朱異心中捋順了這一點,他微微覺得心安。
那些人畢竟都是小嘍囉,在那些人的背後真的想讓楊華死的人會是誰呢?
朱異心中一一列舉。
清河王元懌、廣陽王元琛、高陽王元雍、任城王元澄、大長秋劉騰、車騎將軍崔光、黃門侍郎元順、領軍將軍元叉……
這種名單朱異還能列出一堆一堆,他自認耳目眾多,若想要楊華的命,這些人都有動機。
突然又一個影子在朱異眼前一閃,昨晚坐於潘鐸外出馬車上的那位女扮男裝的颯爽女子。
他似乎在哪兒見過她,
就在永豐元年,當今陛下登基那年……
他奉旨出使北朝,
洛陽城,崇訓宮,
是她!
朱異心中一陣狂跳,他的一隻手猛地砸到了車壁上,手掌鮮血直冒。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窗外傳來了曹管事關切的聲音:“阿郎,可是有事?”
朱異心急火燎:“我要見翟五!現在就要!”
……
長公主府,水雲閣,閒庭小築。
一縷陽光順著窗棱射進了房間,照在了少女那白皙的臉上。
晴雪托著腮就那麼坐在桌案前,歪著頭無精打采地望著窗外。這一坐似乎就像坐了許多年一樣。
外麵陽光明媚,湛藍的天空是飄過幾朵浮雲,幾隻飛鳥就那麼鳴叫著在她眼前飛過。
如此安閒恬靜的景致卻完全讓晴雪打不起精神,她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兩頰的淚痕依然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先前的發呆中略微回過神來,
垂目望向了狼藉桌案上那一打臨摹過王右軍字帖的宣紙,她細細撫摸,
斑駁的光影映照在那打紙上,所帶來的溫度似乎與小王爺的體溫一般無二,溫暖而讓人安心。
他小心地整理,卻有一張自那打紙中掉落,飄然落到了地上。
晴雪彎下腰,自桌底撿起了那張紙。
打眼一看,那張紙上的文字寫得奇怪,又似乎是小王爺杜撰的那種簡體寫法,字體也並非豎排,而是自右向左的橫排。
這種字,小王爺很早之前會用,但近些日子,他已經不再寫了,而開始練習臨摹王右軍的字體,如今也小有所成。
但不知為什麼他又從什麼時候開始寫了起來。
少女托腮望著窗棱,回想起了小王爺每日做的事情。
在她的印象當中,小王爺在長公主府的這段時間裡,除了去花園散步之外,黃昏時分他常常坐在這裡練字。
有時候也會發呆,長長的睫毛總會不時的眨動,眼神中似乎總有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發呆之後,他便常常立馬提筆,風馳電掣般地在紙上寫些什麼。
但他寫過的東西卻從不讓彆人看,
他寫完之後總會立馬撕的粉碎。
而這張紙上的東西,似乎就是在昨日傍晚寫下的,隻是那時候小王爺著急出門而沒有立馬毀掉罷了。
跟著小王爺久了,晴雪大概也能讀得出這些文字了。
她朱唇輕啟,默默念出。
“缺月掛疏桐
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
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
有恨無人省。
揀儘寒枝不肯棲,
寂寞沙洲冷。”
晴雪出自官宦之家,年少時也是有極好的文學涵養。
在遇到小王爺之前,他從沒見過如此詩體,但這確實是極美的句子。
而她不明白,小王爺為什麼每每寫出如此佳句都會把紙張揉爛,不讓彆人去看。
但此時不知為什麼,她的眼眶突然紅了,昨夜已流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淚水再次順著她那光潔的臉頰緩緩流下。
她重讀著最後那句:“揀儘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每每看到這句,她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哀傷。
她回想起種種過往,從世家大族官宦小姐到被人發賣為罪奴,她所經曆的種種過往不堪的記憶又在那一刻回到了她的腦海。
對她最好的便是小王爺了,她會對她說,對她笑,百般嗬護體貼,這是一個淪為罪奴的婢女一輩子都不敢奢求的。
而他應該也是最懂自己的。
“揀儘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晴雪驚駭,猛地抬起頭來,那雙溫存的如水眼眸正定定地望著她。
她趕忙把那張宣紙放下,平複著心情,讓自己在小王爺的眼裡形象不是太差。
蕭宇走到桌案前,拿起那張寫著“怪詩”的宣紙,他沒有責怪晴雪的意思。
“喜歡嗎?”
晴雪微微點頭,他的眼眶依舊紅著。
“喜歡。”
蕭宇淡然一笑:“我卻不喜歡,太悲傷了。”
“但寫到了晴雪的心裡,奴婢......奴婢喜歡。”
“有多喜歡。”
“喜歡得想要哭,寫進了奴婢的心裡去了,小王爺最懂奴婢了。”
“若在那個年代,你一定會喜歡那位老爺爺吧!”
又是老爺爺,晴雪眼露詫異,他不明白小王爺每每有佳句出口,卻從不為此沾沾自喜,總是說是一位位老爺爺所作。
“這首《樸算子》她也喜歡,但我卻覺得不喜歡,但這意境確實是絕佳的,蘇老爺子的詞果然......”
小王爺又在說一些讓她聽不懂的話了,他總是說那個"她"與她極為相似,那個她又是誰呢?
蕭宇的臉上突然滿含笑意,那笑容真摯而溫暖,晴雪居然看得有些呆了。
“晴雪,謝謝你,有你在我身邊真好。”
少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眨著那雙清水眸子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但小王爺已經把她緊緊地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在這樹影斑駁的晚春午後,時間已經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