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大司馬門,在寬敞平整的禦道上緩緩前行。
過了大司馬門就已經是出了台城,外麵就是建康城的外城廓,筆直而寬敞的禦道向南伸向遠方,構成了這座恢弘都城的中軸線。
而作為一道分界線,大司馬門內外的建築布局則有著鮮明的對比。
高大宮門內,飛簷鬥拱、寶殿恢弘,各類衙署分列宮闕周圍,威儀而莊重。
大司馬門外則是另外一番景象,哪怕是下雨天,也掩飾不住這座江左最大都市的繁華熱鬨景象,處處透露著城中居民的生活氣息。
這裡已經不屬於台城的範圍,與城門裡古板清冷的各類衙署相比,外麵還是充滿了繁華都市才有的生活氣息,到處都是一派祥和寧靜的景象。
蕭宇放下布簾,倚靠著憑幾微微側了側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半坐,先前在皇宮中的焦慮緊張此時都一掃而光,麵露輕鬆愜意。
這雨下得依舊很大,無休無止,讓人看多了覺得心煩。
但即便是在雨中,窗外的整個城市依然沉浸在一種安詳和樂的景象中,一切都顯得是那麼歲月靜好。
蕭宇喜歡這種景象,也喜歡這種平和的感覺,起碼讓他暫時地忘記了昨晚與皇帝見麵時的提心吊膽,以及惴惴不安。
不知不覺間,一股困意湧上了心頭,他閉上眼睛,身子隨著馬車的前行微微晃動,就像如在船中,他漸漸睡著了。
他做了一場噩夢。
他夢到建康城陷落,整個城市在熊熊大火中燃燒,披頭散發的故人在城市的大街上縱馬狂舞,彎刀斬下漢家兒郎的頭顱。
到處都充斥著喊殺聲、叫罵聲以及老弱婦孺絕望的哭叫哀求聲。
他在遍地瓦礫的城市中奔跑,尋找著與他走散的晴雪。
耳邊鐵蹄聲震地,他慌忙回頭,就見一名身著鐵浮屠的壯碩胡虜已經縱馬衝到了他的身前。
手中彎刀閃著寒冰般刺骨的光芒,即將收割他的人頭……
蕭宇被嚇得猛然睜開了眼睛,他四肢冰涼,鬢角沾著涔涔冷汗。
耳邊雨聲嘩嘩,夾雜著些許城市的喧嘩。
他想著剛剛那場夢,夢中的景象虛無卻又顯得那麼真實,就像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建康城會陷落嗎?
作為一個魂穿者,或者說是一個來自另一個平行時空的靈魂,他知道這座命運多舛的千年古都在將來的歲月中不隻是一次經曆了火與血的洗禮,幾經毀滅又在原本的遺址上涅槃,重獲新生。
而在他所讀過的曆史書上,建康城距此最近的一次重大的劫難就是後世史學家所說的那場“侯景之亂”了,他對建康城乃至整個江南地區所造成的毀滅性打擊,終後來的南陳一朝也未能恢複,直至後來的隋唐……
但無緣無故中做如此噩夢,是否是上天在對他進行某種警示。
唉,在這混亂的世道下,想當一個獨善其身的小王爺怎麼就那麼難。
正想到這裡,窗外突然就想起了一陣雜亂的吵嚷,隨即便是車身發生了一陣明顯晃動,整個馬車就此停了下來。
蕭宇搞不清狀況,正要去掀布簾看看外麵的狀況。
卻聽一旁的車窗外傳來了一名扈從的聲音:“驚著小王爺了!”
“無妨,馬車何故停止,外麵發生了什麼狀況。”
“小王爺,道路狹窄,不知為何前方堵了好多人,劉全他們已經過去查看狀況,稍後便回來。”
蕭宇不願意摻和外麵與自己不相乾的事情,便說道:“算了,把人叫回來,咱們繞彆的路回王府吧!”
“這個……”外麵的扈從說話開始有些支支吾吾了,“小王爺,老郭圖省事,穿近道兒,隻是這路太窄了些,想要調頭……那似乎也調不了頭了……”
這時前方傳來了老郭的叫罵聲:“你小子什麼意思?什麼俺老郭圖省事,穿近道兒,俺老郭還不是一片忠心,想要儘快把小王爺送回王府,你先前沒看小王爺氣色沒有來時好嗎?”
蕭宇皺皺眉頭,“好了,你們都彆說了,先等等吧!”
他說著就隨手掀開布簾,向外望去。
馬車此時所在的這條道路果然是窄,透過車窗,就見路旁店鋪距離車輪大概隻有四五步的距離,在這裡掉頭果然困難。
而此時就在他車窗的對麵,幾個舉著雨傘手提挎籃的中年婦女正站在一間店鋪的門前,側著臉對著前方吵嚷處指指點點,全然沒有人注意到他這位俊俏貴公子的存在。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帶了過往在電影電視劇中看到的一些橋段。
一輛載有重要人物的車輛因某種原因在某個路段突然停車了,又因某種狀況使這輛車進退不得。就在這時,幾個殺手突然自四麵八方衝了出來,手拿芝加哥打字機,就對車輛上的重要人物一陣輸出,直到把他打成篩子為止。
想到這裡,他覺得有些可笑,但不經意間的一扭頭,就見到馬車後麵似乎有個人鬼鬼祟祟的。
蕭宇眉頭蹙了蹙,他觀察那麵白無須的白淨男子像是個內官。
想想要是一幫子內官合起夥來刺殺自己總歸不可能吧!何況現在是在人流量不小的建康城大街,還是先不要打草驚蛇才好。
他正想到這裡,就見一名扈從正氣喘籲籲地往他這邊跑來,頭上的黑襆頭都有些撞歪了。
扈從剛作出拱手見禮的動作,蕭宇就急忙問道:“前方發生何事了?”
“小王爺,小人好不容易擠到了人群裡麵才打聽到狀況,前方悅記樓的幾個酒保正在毆打一個吃酒不給錢的酒鬼,路邊看熱鬨的人多,所以才把道路阻塞了。”
蕭宇不解,“哦?吃酒給錢,天經地義,幾個酒保收拾一個吃霸王餐的潑皮無賴,何以引來如此多人的圍觀?”
此時其他幾個扈從也已經從前方熱鬨處回來,這些人一個個衣衫不整,襆頭戴得七扭八歪,像是打架回來的一般,幾個人接住小王爺的話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小王爺,您要是能擠進去看看,您就能明白了。
“那醉鬼雖也是個七尺男兒,但卻也長得一身好皮囊,那眉眼就像畫上去的,據說那醉鬼已經在這裡醉了有一個月了。
“還聽說,酒樓掌櫃的女兒一眼就看上了他,這些日子裡那醉鬼在那酒樓裡的一應開銷都沒掏分文,掌櫃的女兒還想儘辦法想要將那醉鬼強留在酒樓裡,讓他做個倒插門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