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陵水縣的樊樓下,是一處四通八達的地下溝渠,經年裡無數罪惡滋生蔓長,烏煙瘴氣。久不見晴空,隻有陰濕、騷悶的空氣流動。
這裡的婦女業已心如槁木,心中殘剩的希冀被毫無作為的官府、流連其身的紈絝公子抽絲剝繭般地剝儘。
久處暗室中的人,掙紮久了之後,也沒有力氣向往陽光了。
野鼠都知曉生存之道:要避開這些女人,因為她們身上有鼠類都不願靠近的哀痛與酸臭。她們的床褥無處換洗,漸而久之地成了淺褐色。她們的住處,更沒什麼有營養的食物夠它們大快朵頤的。
她們自己都饑腸轆轆,保不齊哪日就捉鼠充饑了。
樊樓的一處寬鬆雅閣裡,坐著一群錦袍加身的官宦子弟,指腹上卻都有久持箭矢而磨出的粗糲薄繭。
他們的麵容不似尋常子弟:要麼溫吞秀氣,要麼傲慢自矜,而是韌勁中有一絲狠色。
他們刻意如此裝扮,讓自己隱蔽在密如海的人群之中。
青禾亦在這幾位喬裝子弟裡。
“四日後的三更,是夜市關閉的時候,到時候街上就沒什麼人了。咱們等三炷香的時間之後行動,分散開,從四個入口進去。按照齊王殿下的吩咐,控製住裡麵的賊商,讓婦孺兒童先逃走,把準備好的金銀分給她們,最後再連奸人帶暗渠一起炸毀。”
“切記,不要暴露身份。沒有人能一直無往不利,行動要格外小心。如果期間有奸商試圖逃竄反抗——殺之。對待婦孺萬不可粗魯,都聽懂了?”
……
與此同時。
另一邊的北國。
月輝臨照在一池碧水間,李沉照靜坐在一邊的假石上,看著水映其容。
她的臉被水上的月光照得半透明,在水裡看得很不真切。
忽而,池中又映出一張臉:淡寡且沒有情緒。
他走路還是沒有聲響。就連在這麼靜謐的夜間,也沒有一點動靜。
李沉照看著水中的麵容,輕聲喚他:“齊王殿下。”
齊王反剪其手,長身巋然而立,任風吹動衣袍,在風中翩翩飄揚。
他是因為聽說她在這兒等他而來。
“尋我有事?”
李沉照的口齒突然僵住了。
她還未想清楚怎麼開口。
前幾日她一口咬定沒有看信,齊王似乎也信了;如今又親口推翻,是否會讓他覺得她不守信、滿嘴謊話?而她更沒有籌碼作為交換,去要求齊王施救暗樊樓中的婦女兒童。
那又不是他的子民。
除了要挾,她彆無他法。可她一旦張口,她在他那兒的形象便會瞬間如被泥石流衝推一樣,徹底坍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