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晉江文學城首發
是日夜裡,月清風朗。
裴瑕沐浴後,先去隔壁房裡看了眼棣哥兒。
見床榻上的小小孩子睡得正香,圓圓小臉透著康健的紅暈,他眉間也染上幾分慈父的溫藹。
孩子長起來很快,轉眼已一歲半,會走會跳,還會追在他和玉娘身後喊爹爹、阿娘。
他彎下腰,給孩子掖了掖被角,這才放下霧青色的輕羅床帳,緩步回了房。
夜已深了,沈玉嬌持家節儉,夜裡並不燃著太多燈燭,隻四周各留兩盞,足夠照明便可。
待裴瑕繞過那扇八尺高的檀木屏風,入目便見那道坐在梳妝台前的纖麗身影。
她穿著牙白色褻衣,肩頭隨意披了件黛藍色衫子,一頭如瀑如緞的烏發逶逶垂在身後,窄腰在發間若隱若現。
聽得屏風那邊的動靜,她回頭看來一眼,見是裴瑕,微微笑了:“去看過孩子了?”
昏朦燭光下,她笑容溫婉,叫人心安。
裴瑕嗯了聲,提步上前:“他睡得很香,還打著小呼嚕。”
“大抵是午後,阿瑜和阿瑾帶著他在院子裡瘋玩,累著了。”
沈玉嬌手中牙篦沾著香露,不緊不慢地梳著發:“今日你晚歸,他睡下前還問起你,爹爹怎麼天黑了沒回來,是不是被妖怪捉走了?我哄了好半晌,他才肯睡,實在纏人得緊。”
“他這麼小,知道什麼是妖怪?”
裴瑕已走到她身側,從銅鏡裡望見兩人的身影,大掌搭在她肩頭,彎下腰,鏡裡便出現他們相依的臉龐。
沈玉嬌道:“應當是聽阿瑜說的,她現下正是好奇的年紀,總纏著我阿嫂給她講故事才肯睡。”
小侄女阿瑜已經開蒙,能識字能背詩,平日裡阿瑾和棣哥兒就愛跟在姐姐屁股後頭,像兩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那再過兩年,也輪到我們給孩子講故事了。”
裴瑕漫不經心地說,視線始終望著鏡中兩人的模樣。
黃澄澄的銅鏡裡,男子劍眉星眸,挺鼻薄唇,女子蛾眉杏眼,膚若桃花,當真是天造地設的良配。
沈玉嬌自然也察覺到裴瑕凝視鏡中的目光。
他停得太久,仿佛沉溺其中。
從那場宮變之後,他的心思好似愈發深沉,對旁人倒還是一貫的澹然平和,但私下與她相處,細枝末節間總透出些過分的占有欲。
譬如現下,他接過她手中牙篦,替她梳著發,忽而提議:“待下回休沐,尋個畫師入府,給你我作幅畫如何?”
沈玉嬌怔了下:“你丹青妙筆,何須另尋畫師?”
他近兩年也畫了不少人物畫,畫中之人無一例外,都是她。
無論春日賞花、夏日下棋、秋日打盹、冬日賞雪,種種模樣,皆入他的畫筆,惟妙惟肖,秀美靈動。
她曾提議將棣哥兒也一同入畫,都被他拒絕了,說是不擅畫孩童。
沈玉嬌知道這就是借口,大人都能畫,那麼丁點大的孩子怎麼畫不成。
卻也不好多說,他不畫,她就自己畫。
雖說沒他畫的好,但閒來無事翻一翻,倒也彆有一番生趣。
“我不擅自畫。”
裴瑕替妻子梳著頭發:“且你我一同入畫,叫旁人來作,更為明了。”
不過一件小事,沈玉嬌倒無所謂,“你安排便是。”
又看了眼天色:“不早了。”
“還有最後一綹。”
修長掌心握著那一綹柔順烏發,裴瑕慢慢梳著,倏地出聲道:“陛下下了赦旨,免那人死罪,改為流放。”
他說這話時,視線始終看向鏡中。
果不其然,他看到妻子輕顫的眼睫。
她垂下眼,很輕地嗯了聲:“多謝你了。”
“玉娘糊塗了。”
裴瑕握著她的發:“你我夫妻,何須為個外人道謝。”
沈玉嬌默了瞬:“以後不說了。”
稍頓,又問了句:“流放至何地?”
裴瑕眼波輕動。
說起流放之地,他本想著謝無陵生於江南,那便往南邊送,黔州、嶺南、瓊州皆可。
但沒想到淳慶帝卻將謝無陵配去了燕北。
燕北苦寒地,氣候乾燥冷冽,一年裡有半年積雪覆蓋,剩下半年則是無休止的異族侵擾。
儘管有燕王鎮守北境,戎狄不敢大規模進攻,但一些偷偷摸摸的小摩擦卻未曾斷過,隔三差五就得出兵打一頓。
被流放燕北的罪犯,大多做些修城池、挖戰壕、修葺兵器戰甲之類的苦役,雖無嶺南瓊州的瘴氣困擾,但天寒地凍、風霜雪寒,也十分艱苦。
裴瑕並不瞞沈玉嬌,薄唇輕動:“燕州,無詔終生不得入長安。”
沈玉嬌靜了下來。
她其實還有許多的問題,譬如他這一月在獄中可還好,流放之日定在何時,可否給他備些金銀細軟……哪怕送件棉衣也好。
可她知道,不能再問。
謀逆大罪,裴瑕能替他求下一條命,已是仁至義儘。
“那平安,我們可能接回府中?”沈玉嬌問。
“你我給不了他一個安穩的家,謝無陵也不能。我已尋到一戶合適的人家,那戶男主人外出做活時,傷了子孫根,不能有子嗣。夫妻倆感情深,一直想抱個孩子撫養。”
裴瑕嗓音徐徐:“我見過他們夫婦,都是老實本分之人。他們見著棣哥兒,也很是喜歡。我想著趁孩子年紀小,尚不記事,叫他們抱回去養。”
稍頓:“當然,你若想抱回府中養著也行。”
想到這個孩子,沈玉嬌心底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打從接過那孩子的一刻,她所求也不過能給孩子一個安穩踏實的家,讓他能如他的名字一般,平安長大。
誰知後來竟生出這麼多事端,連帶著那孩子也跟著顛沛流離。
忖度片刻(),她又問了裴瑕那對夫妻的一些細節。
知道那對夫妻都是在裴氏手下做活?[((),且裴瑕有意安排他們搬去洛陽,換個環境,帶著孩子重新生活。
沈玉嬌終是點了頭:“那就照你說的辦吧。”
裴瑕寬慰道:“放心,每隔些時日,我會派人去看孩子。日後你我回洛陽,也能親自去探望。”
提到回洛陽,沈玉嬌心底又是一陣悵然。
時隔兩年,與王氏的恩怨,也隨著時間與距離漸漸沉澱。
最近一封家書裡,裴府二老爺讓裴瑕今年務必回趟老家,一來看望寡母王氏,二來也得給棣哥兒上族譜。
裴瑕有意帶棣哥兒回去,至於妻子回不回,全隨她的心意。
沈玉嬌也沒想好回不回。
母親李氏還在氣惱王氏的涼薄,叫她彆回。
舅母程氏隔了一年氣消了許多,覺著沈玉嬌作為宗婦,於情於理也該回去一趟,免得叫外人說閒話。
沈玉嬌想著離過年還有兩個月,便且拖著,到時候再定。
夫妻倆商定好平安的去處,便熄了燈,一同上床歇息。
秋香色的幔帳放下來,將這雕花架子床隔絕成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周遭靜下來,沈玉嬌躺在床上,卻無睡意,腦中想著王氏、平安,還有……謝無陵。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在獄中可還好?
官職被奪,家產被抄,他在長安又無親無故,這個時候,連個給他疏通打點的人都沒有……
她越想越覺酸楚,又忍不住生出一陣責怪。
怪自己在金陵分彆時不該親他,也怪謝無陵死心眼一根筋,如何就那樣執迷不悟,膽大包天。
思緒紛亂間,裴瑕翻過身,將她攬入懷中。
攬在肩背與腰身的長臂很緊很緊,緊到她的注意力都轉移到身前這具溫熱堅實的身軀上。
她的臉悶在他懷中:“郎君,太緊了……”
裴瑕聲線平靜:“是你的心,太亂了。”
沈玉嬌啞口無言。
在裴瑕麵前,她幾乎成了個琉璃做的透明人,什麼心思都瞞不過他那雙利眼。
唇瓣翕動兩下,她嗓音艱澀:“對不住。”
“不必抱歉。”
裴瑕頭顱低下,下頜蹭了蹭她柔軟的額:“時日還長著,不急於一時。”
沈玉嬌沒說話。
直到他的唇,沿著她的頰邊一點點往下落。
如一片輕柔的羽毛,細細落在眼角,又如對待珍寶般,吻過她的鼻尖、唇瓣……
溫柔中又透著一陣強勢,不知不覺中,她的身子好似浸入一池溫潤水中,隨之融化。
他的索吻克製著,並未太深,明明身體灼燙得厲害,察覺到她顫抖的眼皮,還是停了下來。
“好玉娘,多看看我。”
晦暗不明的帷帳中,裴瑕牽著她的手,隔著一層單薄褻衣,放在他的心口處,微
() 啞地呢喃:“裴守真的心在你手中了。”
“它不比旁人的差,真的。”
沈玉嬌的手掌抵著男人的胸膛,那心臟的跳動那樣的劇烈。
咚咚咚咚,隔著掌心皮膚傳遞著強勁力道,一聲又一聲敲擊著她的耳膜,叫她不覺有些慌神,想抽回手。
裴瑕眸色微暗,再次吻了上來:“玉娘。”
過往那些敦倫,他已熟練掌握了她身體敏口感的每一處,亦知如何叫她愉悅。
羽毛般的吻再次輕柔落下,自上而下,不疾不徐地吻過瑩瑩玉團、纖細腰腹、最後裙衫撥開,落在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