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瑕道:“等儀仗過來,我與兩位殿下說一聲便可。”
不多時,那烏泱泱的儀仗也行至灞橋。
左右百姓知道這是太子與二皇子的儀仗,紛紛行禮,高聲齊呼:“太子殿下千秋,賢王殿下萬福!”
沈玉嬌與謝無陵也在路邊朝那兩輛馬車躬身,裴瑕鬆開她的手:“我去去就回。”
他先走向太子的馬車。
沈玉嬌記起太子遇刺之事,忍不住抬眼,悄悄朝那馬車看去。
隻見車簾掀起一角,露出太子半張臉,但距離太遠,她眼前又有帽簾遮擋,看不分明。
身側的謝無陵也在看太子。
習武之人,眼力極佳。隻見那朱墨色連珠紋的車簾後,是一張溫潤成熟的端正臉龐。
不知為何,瞧著這位素未謀麵的太子殿下,謝無陵莫名覺得一陣親切。
親切?
他心下哂笑,大抵是這傳說中廢物太子,長得比較麵善吧。
朱輪馬車旁,裴瑕看著太子的麵容,也恍惚了一瞬。
是他眼花了麼。
不然太子掀簾那刹那的側顏,怎有點像謝無陵?
在這之前,他從未將太子與謝無陵聯係到一起。
然現下細看,太子的嘴唇和下頜,和謝無陵竟有六成像。
不過天
下之大,容貌相似,不算什麼稀罕事。
裴瑕並未多想,與太子告明情況,太子溫和笑笑:“守真是個有福氣的,既然夫人親自來接,你便與夫人一道歸府,早些團聚吧。”
“臣謝太子體諒。”裴瑕抬手一拜。
太子笑了笑,放下簾前,不經意朝那茶鋪前掃了眼。
那戴著帷帽的婦人沒什麼稀奇,倒是她身旁那位年輕男人,高大英武,氣度不凡。
尤其是那雙眼睛,寒光明亮……
太子心下一凜,陡然想起另一個人來。
他擰起眉,放下簾,而後失笑搖頭。
亂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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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平穩地在路上行駛,車輪聲轔轔,沈玉嬌的心惶惶。
自灞橋分彆,坐上馬車,裴瑕便始終沉默。
這並非夫妻久彆重逢該有的氣氛。
他在介意。
“郎君。”沈玉嬌試探喚了聲,視線落在男人清雋的眉眼:“你餓了麼?我帶了糕點出門,餓了可以吃些點墊墊肚子。”
裴瑕慢悠悠掀起眼簾,見她眸光間的閃動,薄唇輕啟:“不餓。”
沈玉嬌默了瞬,道:“那你餓了就說。”
“好。”
車廂裡又沉默下來。
沈玉嬌有點受不住這份靜謐,餘光瞧見車上那檀木盒子,心下一鬆,連忙拿起:“對了,這個給你。”
裴瑕一上車便注意到這盒子,卻沒想到是給他的。
“是什麼?”
“打開便知道了。”
修長手掌穩穩接過木盒,打開之後,撲鼻桂花香,裡頭靜靜放著一枚秋香色香囊。
與她腰間係著的那枚,一模一樣。
“送給我的?”裴瑕抬頭,定定看向妻子清澈烏黑的眼。
沈玉嬌被他這一錯不錯地注視瞧得有些難為情,鴉黑眼睫輕垂:“是。園子裡的桂花開了,我見天氣好,就帶著孩兒去摘桂花,順手做了兩個香囊。”
“另一個,是你腰間這個?”
“嗯。”沈玉嬌點頭。
兩個,他與玉娘一人一個。
那姓謝的無賴,可沒有。
這個認知,叫裴瑕胸膛間那陣鬱滯之感稍稍散去。
他克製著嘴角的弧度,將那香囊從盒中取出,又遞到沈玉嬌麵前:“替我係上?”
沈玉嬌微愣,迎上他幽深的眸光,還是接過,身子也往他那邊坐了些。
距離一拉近,屬於男人淡雅的檀木香便如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牢牢籠罩住。她低著頭,認真替他係著香囊。
裴瑕垂下眼,這角度,不偏不倚看到她煙霞色衣領後那一截白膩頸子。
纖長雪膩,既美好,又脆弱。
“係好了。”沈玉嬌輕聲道,剛抬頭,猝不及防對上男人濃黑的雙眼。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那份危險的熱意,叫她下意識往旁邊挪去。
然而男人預判了她的想法般,不等她反應,大掌牢牢握住她的腰,挺拔身軀傾覆而來。
她的背抵著冰冷的車壁,身前是男人散著熱意的堅實胸膛。
“郎……唔!”
要說的話都被薄唇堵住,他的吻來勢洶洶,比前幾次更為強勢猛烈,仿若將這兩月積攢的思念統統融入這個吻中,疾風驟雨般襲來。
卻還是不夠般,那兩根骨節分明的長指撫上她的臉,捏著她的下頜,迫使她張開唇,好讓他吻得更深。
裴瑕自小聰穎,無論學什麼都很快,包括與妻子交吻。
第一回深吻笨拙,不得章法。第二回便摸出規律,及至現下,他知道如何能攪亂她的神識,叫她呼吸變急,身子變軟,完全化在他的掌中。
舌尖勾纏著她香軟的小舌,他睜著眼,看著她閉上的眼睫蝶翼般輕顫,雪白的臉龐一點點染上旖旎的緋色,鼻尖也沁出細細的汗,連那抵著胸膛的兩隻手也漸漸變得無力。
這樣的妻,明豔動人。
而這份春意,隻為他一人顯露。
明明已是涼爽八月,沈玉嬌卻熱得汗流,腦袋更是渾渾噩噩,完全在男人強勢的索吻之下,攪成一團漿糊。
為何一到交吻,素日清雅出塵的人便如換了個人。且一次比一次凶,今日更是,她險些要溺死其中般。
束腰忽的一鬆,沈玉嬌眼睫抖了下,而後猛地睜開,粉麵通紅地按住男人的手:“彆……”
裴瑕勾著腰帶的長指停下,黑沉沉的眸子凝著她,嗓音微啞:“不止八十一日了。”
從三月生產到八月,已過了五個月。
或者說,從去歲五月分彆至今,明明嬌妻在側,卻當了一年多的和尚。
裴瑕也未曾想到,從前他不屑一顧的風月之事,如今卻成了一種可望而不可求的渴求。
小彆勝新婚。
沈玉嬌鬼使神差就想到來的路上婢子這句笑語,再看男人眉眼間抑著的慾色,兩隻雪白耳尖霎時發燙。
既是夫妻,敦倫也是遲早的事。
隻是,她咬著水光瀲灩的紅唇,小聲道:“彆在車上……”
外頭那麼多人,而且青天白日的,他怎能如此不守規矩。
聽出她語氣裡的請求,裴瑕喉頭輕滾。
半晌,他長長吐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下頜抵著她的額:“好。”
她是他的妻,自要敬之。
何況晚些還要下車,他也不想她情動的模樣,對外泄出半分。
那一麵,世上唯他一人可見。
及至酉時,日薄西山,晚霞漫天,馬車才到達永寧坊裴府。
主家平安歸來,整座府邸也是一片喜氣洋洋。
棣哥兒好似也知道父親回來,很給麵子的沒有睡懶覺,被裴瑕抱在懷裡時,還張著嘴巴笑了起來:“呀~呀呀~~”
當然,亮晶晶的口水也不客氣地淌滿裴瑕的衣襟。
愛妻在側,嬌
兒在懷,裴瑕坐在夕陽廊下,隻覺在外奔波始終缺了塊的心,總算尋得完整,落到實處。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用了頓晚飯。
待到夜幕降臨,棣哥兒被奶娘帶去隔壁房間,婢子們也都極有眼力見地退下,將空間留給久彆重逢的小夫妻。
沈玉嬌也知今晚裴瑕留宿院裡,定有那麼一遭。
沐浴過後,她熄了兩盞燈燭,放了半邊紗賬,先躺上了床。
寢屋闃靜,她盯著朦朦朧朧的帳頂,心跳卻始終無法平靜。
緊張,很緊張。
明明早就是夫妻,孩子都生了,怎會緊張成這樣?
此刻的心跳,堪比新婚初次。
錦被下的手指不禁悄悄掐緊,她閉上眼,調整著呼吸,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件尋常的事。
從前不也做過麼,有什麼好怕的。
這念頭一起,又有另一個聲音反駁道,從前雖會羞澀,哪曾像現下這般,局促得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
就在沈玉嬌平緩氣息,試圖冷靜,簾外傳來男人沉穩的腳步聲。
一下又一下,仿佛踩著她心跳的節拍,叫她呼吸都不禁屏住。
紗帳掀開的刹那,她下意識朝裡,閉上眼,假裝睡著。
身後似是靜了片刻。
但也隻是片刻,窸窸窣窣的解袍聲響起,而後幔帳被放下,光線更暗了。
沈玉嬌的眼皮動了動,一動不敢動。
她不動,身側的人卻動。
“玉娘?”
她闔著眼,還是低低發出一聲:“嗯。”
“還當你睡了。”
話音落下,男人修長的身軀從後靠近,華貴的檀木熏香冗雜著沐浴後清爽乾淨的皂角香氣,勢不可擋地湧入她的鼻尖。
同樣勢不可擋的,是那隻攬在她腰間的大掌。
那不輕不重地力道帶著她,男人沉啞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乖,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