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隱僵坐在馬上,臉微微泛白。
向來清雅未經狠事的他,卻也很快鎮定下來,繼續道:
“當日,皇帝命尉遲將軍對傅家人趕儘殺絕。
我暈厥混沌之際,看到傅家公子出手,或以劍背擊之,或傷將士四肢,從不曾傷將士要害!”
“倒是朝廷將士對傅家人屢下狠招。
傅家兩位公子全身被砍數十刀,身中數箭。
傅家小姐、亦是戰王妃雲姑娘,更是墜入湍急的河流,九死一生!”
若不是他們命大,早就死了。
“兩位公子誤以為其妹亡,萬念俱灰,不問世事。”
“夜裡回城之際,我親眼見尉遲將軍帶人往將士慶功宴中下毒!
九千九百七十名將士,全數死於非命!”
“九千九百七十名將士啊!”
帝台隱嗓音清厲,說到最後,神情更是從未有的悲憤,痛惜。
這些將士沒死在傅家人手中,也沒死在敵國手中。
是死在他們效忠的文皇手中!
他們本可以上陣殺敵,本可以保家衛國,也本可以回到家中,與望眼欲穿的家人團聚。
卻死得那般不值……死得那慘可笑荒唐!
伴隨他的話落,有玄甲軍推開幾十名將士的屍體前來。
馮鶴第一個從文武百官中走出,帶著仵作快速衝到將士們跟前。
仔細看,那些將士身上多處是被砍傷,但的確無致命之要害!
有的將士身上是被補了幾刀,在脖頸,或在心臟。
可……
仵作驚恐說:“這些要害之傷並無血液流出!
的確是將士們被不明毒素毒死後,再行補刀!”
死後補的刀,血液已凝固,所以傷口呈現出迥然不同之態!
馮鶴神色震變。
這兩日馮淩兒一直哭著鬨著纏著他救人。
馮淩兒哭得嗓子都啞了,口口聲聲在重複:
“傅家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傅雲燃不會做出那種事!”
可他覺得證據確鑿,再加上雲驚凰易容成兵部人,的確居心叵測。
傅家人寵愛那個妹妹,為了妹妹做出一切,倒也不足為奇。
卻沒想到,在那般生死攸關之際,傅家人還是沒對朝廷兵馬下死手!
不止是馮鶴,所有文武百官們也驚怔在原地。
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將士家屬。
今日他們鬨騰得最嚴重,最恨不得傅家人去死。
可沒想到……殺死他們親人之人,並不是傅家人!
“噠!噠!噠!”
又有一隊烈馬從夜裡快步策來。
是玄甲軍們再護送一人而來!
而坐在馬上之人,是宋燕時!
宋燕時之前鎮守城門,傅家來營救後,他便入宮稟告。
皇帝讓他回宋家休整,甚至派了一隊人“保護”他。
他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麼,雖有揣測卻無確音,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還是玄甲軍忽然而來,將他營救而出。
他才知,傅家又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他策馬來到帝台隱身旁,當著眾人的麵,也道:
“今夜傅家更不是去城門接應西洲之人!
我帶兵鎮守城門,不敵西洲。
城破,西洲之軍魚貫而入,武器奇特。
是傅家人死守城門,哪怕周身被烈火焚燒,他們也不肯退,不願逃,不讓西洲兵馬踏入長陵城池半步!”
他的話說到這兒。
鎮南軍人打開城門。
趙元衍硬是拉拽著傅崇堅、以及五位傅家公子出去。
他蒼老的聲音道:“今夜傅家被困於此,忽聞西洲兵馬來犯。
我們鎮南軍中多人不願出戰。
可輔國公說,東秦怎可亡於他人之手?
東秦將士、東秦百姓,又怎可死於敵軍之刀刃?”
“他還說,文皇可負傅家,傅家卻不可負東秦,不可負東秦的江山社稷!”
那番話,趙元衍震撼在心。
“哪怕傅家被朝廷如此對待、汙蔑。
哪怕他們身上早已傷痕累累,可他們還是著戰甲,上戰場,護我東秦,護城裡百姓!”
他是由衷的欽佩,激慨,拉開他們身上的多處衣裳道:
“你們看看!看看他們身上受了多少傷,被燒成何等模樣!”
所有人看去。
他們身上的戰衣還沒有換下,鮮血痕跡遍布周身,清晰可見。
輔國公一把年紀,兩隻手被火燒得瘢痕起皺。
傅司霆肩膀燃了一大片,身上還有多處箭孔,刀傷。
傅盛臨、傅聖禮、傅承祁三個不善戰的公子腿部、腰部、脖頸部皆是戰火燒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