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絕無僅有的、獨一無二的,世紀婚禮。
大病初愈之時總是失眠,無論顧佑遠如何輕聲去哄,她也不願意闔眼,隻是伸指緩緩描摹他清雋的輪廓,在唇.齒中呢喃:
“我想去看看,我們婚禮的禮堂。”
於是,就在暴風雪未停的夜晚,他牽著她,推開了那扇雕花莊重的大門。
沈暮簾緩緩踏足鬆軟紅毯,抬眸的那瞬,還是不由得為眼前的景象震顫。
朦朧的燈火下,是氤氳香氛的巴洛克夢境,花蔓般的水晶燈綻放在塗滿中古世紀油畫的吊頂上,魚肚白大理石鋪出的水波紋階台上灑滿玫瑰花瓣,象征著勇氣與忠誠的金質獅鷲與駿鷹立在太中央,橙黃的光撒在上麵,璀璨而奪目。
這是是顧佑遠親手為她搭建的夢幻王國。
在沈暮簾短暫的驚呼聲中,他垂下眸,望著她牽著他往前走去的清瘦背影。
實在太單薄了,她顫抖落淚的那刻,就像是會在某天變成一縷青煙,飄到他再也看不見的地方,每到這種時候,一種無形的恐慌就會倏地襲上他,讓他抓心撓肝,劇烈不安。
他的腳步驟然停下,沈暮簾還未來得及回頭,寬厚的掌心已然撐上眼前黑色玫瑰蜿蜒而成的神聖拱門,高大身影就這樣帶著巨大的逼仄朝她壓過來。
擁抱貼得太緊,隔著布料,她像是鑲進了他的身體,感受得到他堅硬的肌理,咯人的領帶夾,還有亂序的心跳。
沈暮簾猛然一顫。
他竟然在抖。
“說你愛我,”他的聲線在她脆弱的耳畔蠱惑廝磨,“說你不會離開我。”
沈暮簾的呼吸倏然急促,用儘全身力氣蒙騙自己,嗓音卻好似生了鏽,無論如何都無法完整的、誠心的,回應他。
該怎麼回答,才不算撒謊?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脊背都開始僵硬。
顧佑遠卻徒然失了力氣,往後沉沉退開兩步。
炙熱的體溫倏然抽離,沈暮簾指尖一顫,茫然的回過頭。
他的麵龐正好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讓她無法看真切,可無法丈量的痛意卻穿越了視覺,讓沈暮簾的心臟,也在這樣的焦灼中被狠狠揉.捏。
半晌,顧佑遠垂下頭,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走吧。”
海島的夜晚浮沉,黃金海岸也陷落在朦朧之中,沈暮簾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堅實的踩著他的影子。
很多時候,顧佑遠其實更願意在人前與她並肩而立,她知道,他不想讓任何人覺得她是柔弱的、可摧殘的,所以少有危機完全插手,他想讓沈暮簾自己撞南牆,若是不折斷羽翼,不會長出新的血肉。
可數不清到底多少次,他心中的舍不得,還會把她緊緊護在身後。
那這一次。
就讓她替他走,他不忍心走的最後一步。
沈暮簾深深咽下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在路過長廊的花藝室時,輕輕扯上他衣袖:
“這幾日我都在學花藝,往日你總是有心送我花,我也想要送你一束。”
顧佑遠腳步一滯,回頭望著她反常,卻又蒙著霧氣的眼。
他與她對視時根本無法拒絕她,他想,她一定也知道這一點。
花藝室靠著開扇的古窗,顧佑遠擔心寒風侵襲,反複檢查了好多遍,才得以坐在榻榻米的軟墊上,撐著眉骨,看沈暮簾低垂專注的眼睫,素手芊芊,接起鮮妍花朵,小心插在典雅的瓷瓶中。
她就在他身邊。
是花是葉,她都會變成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唯一的,永遠的。
無可比擬的安心灌滿四肢,接連幾天的困倦磨人,讓顧佑遠猝不及防合上了眼。
饜足的夢中,好像有人為他燃了一盞助眠的香,淚眼婆娑的吻上他的臉,像是終於回應他心中懸掛的問題,輕輕在他耳邊落下一句:
“我愛你。”
失重感讓他猛然驚醒,睜眼的那一瞬,看見的是大開的玻璃窗,白絮般的雪洋洋灑灑,緩緩墜在他的指尖。
他坐起身環顧四周。
目光所及之處,已經沒有了沈暮簾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