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回送信不易,如今又是長長一封,如同一卷劄記,但紓雅盼著他們多寫,或好或壞,總能知曉家人處境,從而幫襯一把。
母親的字,筆力沉穩,通篇娟秀流暢,一見便知未染病氣,思慮至此,紓雅心中寬慰許多。
信件最後,母親說嶺南雖是流放之處,可宜州此地山清水秀,冬日如春,其間鄉民山歌互答,頗有桃源風範,往後若一直生活於此,也不乏意趣。
紓雅知道母親心胸豁達,可讀到此處還是熱淚盈眶,心中不住地泛起酸澀。
如今他們既已在宜州城郊落了腳,自己先前備好的物資包裹也該上路了。
思緒回到當下,這是紓雅北上之後過的第一個除夕,也是國公府改升王府後跨過的第一年,府中本應張燈結彩彰顯一番貴氣,隻是賑災過後庫房一直虛著,金銀、存糧皆消耗了七八成,隻能守著餘量過個緊湊年。
紓雅手中還有不少自京城帶來的繡布,足足三箱,都是宮中賞下的禮品,其中以蜀繡、蘇繡最為昂貴,數量也最多。
雪停後,來往商隊又可穿行於城中,紓雅想著自己衣裝已成了堆,留著這些華貴布匹也隻能供蛀蟲啃食,索性賣給來往商隊,還能換來各式年貨。
家丁丫鬟們還在為如何過年發愁,紓雅已帶了人從府外搬來十數箱東西,大到煙花爆竹,小到蠟燭乾果,一應俱全。
這個除夕過得緊,但府中仆婢的賞銀還是一份不少地派了下去,因救濟災民有功,今年甚至還多發了些。
賞完銀錢,仆婢們自是高興,三五成群在院中自娛。
肅州的年與京城的年並無不同,都是在朵朵煙花綻放下辭去舊歲,聲聲爆竹炸裂中迎來新年。隻是西北寒冷,若要在室外欣賞滿城煙花勝景,那必得燃一堆篝火,眾人圍成一圈方才暖和。
忙到夜深,紓雅邀了伍必心與靜亭至行雲堂前閒談守歲,也學著當地習俗在內院中架起篝火,熾熱的溫度從那焰光中擴散開來,灼化了周圍積雪,倒有些春來的意味。
靜亭巧思,端來一盤栗子與鬆果,就著篝火烘烤,待其中劈啪作響便掏出剝殼。
明火取暖時,她總會摘下麵紗,今夜是紓雅第一次見她的全貌。紓雅初見她時,隻覺眉眼處與魏垣相似,不曾想最像的竟是嘴唇。
她的唇盈潤飽滿,好似兩片月季花瓣交疊,此刻又極其認真地剝著手中一隻鬆子塔,垂眸不笑,最有風情。
雖說魏垣作為男子,五官自是不會這般柔和,不過相較於彆的男人薄而癟的嘴唇來說,他很是不同。
若說兩人不是親兄妹,紓雅斷斷不信。
“紓雅嫂嫂,你看著我作甚,是我臉上疤痕嚇到你了麼......”
靜亭剝了小半碗鬆子,抬眸時與紓雅視線交彙,不禁以手遮掩傷疤。
與那充滿疑惑的眼眸對視一瞬,紓雅思緒從雲端跌至實地,一個寒顫過後呼道:“啊?什麼疤痕?”
靜亭緩緩放下那略有乾裂的手,紓雅視線落於其上,這才想起她說過自己曾經傷了臉,這才以紗巾覆之。
隻是她模樣生得美,又帶著一股恬淡怡然的氣質,風情之下,那無足輕重的傷疤也就被紓雅暫時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