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前長風蕭瑟,吹都皇後額發雜亂,渾身血液都已涼透。在皇帝說出那句話前,她隻歎自己是個被排外被提防之人,驀地想起往事,方知自己對皇帝的恨意早已滲透心脈。
青梅竹馬,少年夫妻,終不過是話本噱頭。
付雲寧七歲與許諫相識,彼時她是百年氏族付家的嫡女,他隻是卑微宮人之子,直至先帝將他兄妹二人送去漠北為質,其母方才一舉獲封昭容。
她十五歲嫁給初封越王的許諫,給權給勢,傾儘真情,十六歲誕下長子許永安,許諫舍去字輩親自取名並在登基後封其為太子,十八歲時又生次子許琰,兩子一個機敏睿智一個溫潤良善,後來又有許瑜承歡膝下,她已知足。
沒想到二十八歲那年,一向康健的太子竟患上怪疾藥石無救,皇帝哀痛不過喪期,轉眼升了陳氏貴妃之位,封四皇子為梁王,將平民卑女盧氏遷入其母舊居宸元宮。
那時她也是百般進言,懇求皇帝追查太子患病緣由,皇帝權當她悲傷過度胡思亂想,並未放在心上,與現今何其相似。
論勢力,陳家可與付家分庭抗禮,論情意,宸元宮盧氏又何嘗不算真愛?她這皇後娘娘,終究隻占個“早”,乾擾了陳氏的榮耀,阻斷了盧氏的寵眷。
念及此,皇後失魂落魄地起身,眾目睽睽之下,一記響亮耳光直抽皇帝麵頰。
“臣妾以為能與陛下同心同德,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臣妾至今不明,陛下今日瞞這兒明日瞞那兒,到底是為誰好了?太子被陷害被禁足時知道您是在保護他麼?”
在場羽林衛驚得目瞪口呆,近前者急忙拔出配刀圍攏皇後,許瑜一時間不知維護哪方。
“把刀放下!”皇帝一聲嗬令,銀刀寒劍又都回了鞘。
他本想親近,借此遞個台階,卻莫名挨了一掌,捂臉怔愣片刻,回頭仍是波瀾不驚,“朕也不知東宮事務何時劃進了皇後的職責範圍,就連東宮六率也變成皇後的衛隊,你還盼他長進?”
“其實陛下心知肚明。”
“也罷......”眼見她鐵了心,皇帝不作挽留,對眾宣判:“皇後付氏,私調宮城衛兵,擅闖興安宮,行為乖張德行有虧,念事出有因且未鑄大錯,特免其死罪,收回鳳印,自此幽禁鳳儀宮,非赦不得出。中宮失德,不堪為太子之母,從今往後,太子之母便是金瀾宮蕭德妃。”
眾人默然不語,既無落井下石也無跪地求情,唯有隨行郎官奮筆疾書。
聖諭宣畢,四五個羽林郎押皇後回鳳儀宮,當即幽閉,付氏一族得到消息方寸大亂,奏疏成堆送往宮中,侍中付雲騫更是馬不停蹄赴金鑾殿請罪。
皇帝現下無暇與人掰扯,畢竟興安宮之危隻是前奏,處置過皇後還得親審梁王。
階前人群逐漸退去,藏在後院的宮人們這才敢露麵收拾殘局。
“你沒事吧......”結束這一幕,魏垣終是能與伍必心說上話,“我聽說皇後以清君側為名調集衛兵,為清你而來。”
伍必心淺笑,雙臂微張,整潔外袍上無一點朱紅,和魏垣滿身血跡形成鮮明對比,“皇後娘娘根本不在意誰是奸佞,一個名頭罷了,我在陛下身邊到底也沒傷著。”
說著,他輕捧起魏垣的臉,徒手擦拭對方雙頰上尚未凝固的血跡,“一場仗打下來誰知添了多少口子,隨我去禦醫署。”
魏垣頷首,勉強一笑。是時,紅荼已引皇帝回議政殿稍作休整,留下許瑜主持事宜,魏垣得他準允,遂與伍必心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