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寬大塑料棚邊緣落下水簾,人們踩著雨靴,湊在一堆聊天。
上午聽說寵物醫院老板沒嚇跑,關於妖怪的話題吸引來一群人。老頭子老太太聊得熱火朝天,就算自家豬餓暈了都沒人管。
“要我說,咱鎮上,還是貓妖最凶,”提著菜籃子的老大娘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血口獠牙,妖氣衝天!”
有人就插嘴了:“誒!那是傳說!太誇張了。人類嘛,看不見妖怪。我家祖上也說過貓妖的事。七月那鬼月夜晚,如果你路過誰家院子,聽到裡麵有爪子撓牆的聲音,一定要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老大娘:“這要是沒假裝呢?”
那人:“這咱就不知道了,畢竟都沒活下來。”
角落裡老頭子幽幽出聲道:“這我知道,咳,這貓妖傲慢、好麵子、冷酷,如果看你不順眼,一爪子拍過來,那三魂六魄就散了。”
彆人:“嘿,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老頭子:“我堂叔家舅家的姨家外孫傻了,到現在還癱在床上。成天張嘴就是‘福生無量天尊,喵喵喵喵’。”說罷還做了個拱手的姿勢。
所有人:……
幾道驚雷夾著暴雨落下,從鎮西到鎮東的行人都抖了三抖。集市的塑料棚子被掀開,卷得滿地土豆黃瓜亂滾。慎得慌,人們也便散了。
傲慢、好麵子、冷酷的貓祖宗站在無影燈上,瞪著它玻璃球一樣的眼,下麵的鐘意試圖和它講道理。
如果小鎮隨便一個人在這裡,看到前麵這副詭異的場景,估計也會驚得坐在地上了。
小貓吹胡子瞪眼,他仰著下巴重複,生怕對方聽不明白:“是沒聽明白嗎,產程乏力,會生出葫蘆形狀的頭。”
貓妖:“……你還想不想要你的頭了。”
絲毫不被這句話震懾,鐘意又言之鑿鑿:“小孩子不要說大話。剖腹產容易遇到低血糖,您得及時喝奶,不然損傷大腦,簡言之,智障。如果您不願喝母貓奶,喝羊奶也可。”
貓妖:“……智障?”
他此時看上去像對著絕症患者開藥方的兒科主任:“你不覺得眼冒金星嗎?”
“是不是現在爪子也有點虛。”
“待會兒可能就不會說話了。”
幾息之後,在鐘意幾乎都要懷疑自己之後。一團柔軟落在他的身旁,盛著溫熱羊奶的瓶子被奪在小貓手中。抬爪,“噸噸噸。”
鐘意輕輕籲出一口氣,方才一直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些,背後的床單都被抓濕了。
他倚靠在手術床邊,額角的碎發垂落,遮住那堪堪要墜落的一滴汗水,甚至還能抽空去想:果真對待貓妖跟對待貓科這種動物一樣,隻能順著不能逆,至少現在穩住了。
對待處理醫患關係,無論對人還是對動物,鐘意自認為還是有一套的。
隻是又浪費了他一瓶羊奶,很貴的!
夠買兩包手切麵。
至於噸噸喝奶中的貓妖:……這人類怎麼回事。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聽他話了呢。
這事簡直是本君妖生最大之屈辱。
如果不是和那條衰龍打架,就不會精元大傷,就不會躲到那隻貓肚子裡,就不會難產,更不會現在變成普通小貓的樣子。如今就算是凡人,也能看到我這隻小凡貓。
那條龍被我打哭了半個月。
而我不得不!喝!羊!奶!
我曾經吃過多少妖怪的大腦?
而我不得不!喝!羊!奶!
多少人類拜我一句貓祖宗?
而我不得不!喝!羊!奶!
回頭我得先把那條龍滅了口。
奶瓶空掉,貓妖即刻跳在鐘意的肩膀上,“本君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麼小妖怪。”還是得威懾一番,讓他知道本喵的厲害。
不等鐘意回答,小貓鼻子抽了抽,“咦”了一聲,“還真是個人類。”
乾淨的陽氣,還混雜了一些草木味氣息,是小動物或者妖怪本體都會喜歡的味道,跟他剛才的模樣一樣,會讓妖更輕易放下芥蒂的那種。
這可真是真真的怪事,百年來不曾見過的怪事。
……空氣裡詭異地寂靜幾秒。
“既然本君身體微恙,而你恰巧又懂如何醫治,”小貓淡淡喵了一聲,扭過臉去,克製自己把整個貓頭栽進鐘意頸窩聞個痛快的衝動。
“……你不如做本君的小弟,助本君恢複精元。”小貓傲嬌的眼神又勾過來,與醫生那清淺的眸底對視。
下一秒,“噗通”一聲,貓兒離開了鐘意的肩膀。
它瑟瑟匍匐在地上,還存著些濕意的小胎毛瑟瑟顫抖,像瞧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哎呀您怎麼認識白大人呢您跟他很熟吧我有眼不識泰山啊我真是智障啊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呀……”
聲音又小又蔫又可憐。
這個妖怪用一巴掌就能把魂魄拍散的人類,眼眸底部有白澤大人烙印下的痕跡。霸道、凜冽,卻又極儘溫柔。
*
“張屠夫!敲門根本沒用,也來不及啦,不然踹開吧!”小媳婦在山海寵物醫院的門口急得團團轉,假發片都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