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鐘大夫,明明看上去稚弱純潔的小凡人,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鐘意踩了貓尾巴一腳,小凡貓疼得跳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鐘意拍著它的頸部問。“你為什麼要從河裡出來呢?”
青龍道:“吾乃青園,三百二十一歲,是一條鎮河蛟。前幾日,我靜息睡眠時,隱約聽見河外有人叫我,我稍微一動,發現鎖鏈被人解開。”
“鎖龍鏈被人解開,這不可能。”貓妖小聲對鐘意說,“大人,這龍怕是也不說實話。”
可能看出麵前這知心人的疑惑,青龍聲音激動:“是真的,我本來就是個社恐,習慣呆在水底。誰知道有人把我放了。我是條孤寡龍,一沒有親人羈絆,二沒有戀人陪伴,我自己出來有什麼意思呢?”
貓妖:“你怎麼不對鐘大人社恐?”
青龍:“我對好看的人不社恐。”
鐘意:……
青龍:“多少個深夜,我靜靜思考妖生,淚濕河床,任透明的淚珠隨著河流而走,這才是我喜歡的生活。”
還真是條文藝龍,鐘意唔了一聲:“既然你這麼喜歡自己呆著,為什麼又要在天上飛半個月呢?”
青龍語氣悲憤,道,“其實也不隻是因為貓妖打我而生氣為之……我……我看不清路了……我百年前入河之前,還能看見清平鎮西頭那棵樹上的每一片葉子,結果這次視物一片模糊。我以為哭著哭著就會好一點,根本沒用!今天才碰到你們倆。”
鐘意覺得離譜至極:“近視?”
青龍從一隻爪子裡掏出一隻金屬塊塊,上麵還套了個塑料袋袋。它嫻熟地用爪子戳了戳,熟悉的開機音樂響徹在半邊山坡上。
“之前有個人把手機掉河裡了,我可能玩手機過度。”
一人一貓這才明白青龍關於“社恐”這樣的時髦用語是從哪來的。
貓妖打斷它:“好古老的手機啊,沒電怎麼辦?”
青龍抬起一隻爪爪,拿著手機做了個優雅的拈花動作,指尖迸射出灰白的電波,方才50%電量的手機恢複到100%。
鐘意:“………………”
整天在戶內(河底)看手機,宅得要命,難怪會近視。
貓妖忽然喵喵一叫:“你今天可算找對人了,鐘大人靈力非常,懸壺濟世,一定能幫你解決這近視眼!”
“真的?!”青龍喜出望外,碩大的龍臉上露出嬌羞的笑容。
“呃……”鐘意想了想,決定參照正常生物看病說起,“如果要知道準確的近視情況,先排除假性近視對你視力造成的影響,需要用托吡卡胺進行散瞳。”
話音一落,他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上午時還隻想搬個家,離妖怪們遠遠的,下午怎麼,就真的開始考慮做妖怪醫生了。
可能還是受不了任何一個動物在他麵前有哪怕一丁點的不舒服吧。
“你有積蓄嗎?大概需要買十幾桶那麼多的托吡卡胺。”他補充道。不是摳門,是他窮。
貓妖在鐘意耳畔大大打了個哈欠:“它有,它肯定有,龍最摳門,藏好多寶貝。狠狠宰它!”
“對了……老龍,你讓我們再從你角上刮點沫沫下來,都說龍角能治咳嗽……”貓妖困懨懨地說。
*
半個多月的大雨忽然按了個休止符,《正在直播》的記者驚訝地收了話筒。
清平鎮鄉親爬到自家屋頂上看太陽。久違的陽光讓人不適應,大家從來沒覺得這一輪金烏如此可愛如此美麗。沒有梧桐葉的遮蔽,水洗過的天空明淨透亮,像一方寬廣的水晶。空氣裡彌漫著草木的味道,清新宜人,久違的婉轉鳥鳴響徹在耳畔,街道中的流水在潺潺退去。
老頭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婦們在房頂上嘰嘰喳喳。
“都說清平鎮有神仙保佑吧,嘿,根本不會鬨什麼水災。我就老老實實守我的祖宅祖田!”
“對了,這麼老個鎮子,從來就沒有發過什麼自然災害!”
“就算是快淹了,嘿,那神仙也會撥拉出一隻手,關掉這雨。”
是住在鎮東的人首先看到,一位周身濕漉的年輕人。他抱著一隻貓,赤著腳,沐著光,從遠處而來。雖然有些疲憊。
“這是……”
“鐘意!”張屠夫站在清平鎮牌樓下,衝著遠處走來的人激動叫喊,眼眶都紅了,“我還以為你……”他剛才一直想要去泥石流那邊救鐘意,可是被四五個壯漢攔住了。
街道上,乾事崔哲正在組織清掃淤泥,望了一眼鐘意的模樣,忽然一怔,他心裡湧起一種奇怪的錯覺:上午沒好氣的讓這鐘意把雨關了,他這一身水,就是關雨去了……
鐘意莞爾,視線卻停留在鎮頭空地上,一架突兀的、剛剛降落過來的直升飛機上。
走出來的人身穿深灰色便服,長褲收攏在靴中,簡單的裝束,卻掩蓋不住一把奪目的好身材,舉手投足間優雅至極。
長相更是鐘意罕見到的英俊。眉目深刻,鼻如懸膽,目光投來時,有讓人難以忽略的震懾感。
“白澤先生?您怎麼來了?是聽到消息,回來抗洪?”有人一眼認出這個經濟學家。
如眾人所知,清平鎮本身雖不出名,但孕育出過一個名人。街坊四鄰也常引以為傲。
鐘意雖然一心讀書,不懂什麼經濟學家,但也聽過這個名字。是他剛決定要搬來清平鎮的時候,小彭拉拉雜雜科普給他的,說白澤是華國經濟學領域貢獻最深遠的人。
他之前把這人腦補成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頭啤酒肚。
怎麼可能會長成這樣?
更沒想到這麼年輕有為的先生會直直走向這邊,第一句話便是問自己。
“你從哪裡來,剛才在做什麼?”他看了看鐘意瑩白的腳趾,視線向上,落到那隻酣睡的貓兒身上。
鐘意如今對巨龍和貓妖都能再無崩潰之意,可不知為什麼,看著這位成功人士,這位凡人的犀利眼神,總覺得能看到被看到心底,洞穿他的思緒,讓他不禁後背發毛。
“遛貓,”鐘意挺起堅強的小胸膛,帶著水霧般的漂亮眼睛看向對麵,回答得斬釘截鐵,“剛出生的小貓鬨覺,非要聽河水聲才能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