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指尖繞著係繩轉了轉。
他這半個佛門中人,並非傳說裡的柔軟慈悲,卻也並非如傳說裡的不解風情。
她想要攻克他,雖不容易,卻也並非完全行不通。
倒有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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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毓出外,雲晏慵懶跟上來。
“二哥方才又是何必?一個丫鬟而已,死就死了,也值得二哥那一口心頭血?”
“還是說,二哥瞧著她生得好,這便動了憐香惜玉之心?”
雲毓停步,身子微躬,虛弱地咳了數聲。
“三弟才會憐香惜玉,為兄心中唯有青燈古佛。”
“那口血不過是我自幼病弱,回府奔喪一路走得急了。”
雲晏聳聳肩,滿眼的玩味。
雲毓眼簾低垂:“先帝病危之時,朝臣動議以人殉葬。先帝彌留之際親自下旨禁絕人殉之弊。
“若她該死,自應當拿了送衙門治罪,不應於府中私刑,更不該殉葬。”
“三弟今日竟在府中重開殉葬之例,豈非授人以柄?”
雲晏倒不在乎:“先帝說的是不以後宮嬪妃殉葬吧?奴婢又不是人,財物而已,值不得二兩銀子,陪葬去伺候也是應當。”
雲毓緩緩站直腰身,淡淡盯了雲晏一眼。
“我本無意紅塵,隻是父親既將這個家托付給我,我便不能辜負父親囑托。”
“從今日起,家中之事,即便隻是處死一個微不足道的奴婢,三弟也還是先知會我一聲才好。”
雲晏微微眯了眼,故意遲緩地向雲毓抱拳:“我記住了,‘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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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折騰,身心交瘁。午後淺睡,日落黃昏時,春芽方才醒來。
聽見動靜,劉媽端了晚飯進來。
春芽身子還是虛弱,吃不進硬物,劉媽便遞過一碗湯來。
“既吃不下乾的,姑娘便喝口稀的。”
春芽身子還是虛弱,才喝了一口湯,便端不穩湯碗。湯碗應聲落地,湯灑了一地。
湯水滾過的地方,地磚上陡然泛起一縷青煙。
劉媽嚇了一跳:“這是什麼?”
春芽心下驚跳,攥緊被角,死死盯著那碗湯:
“……這湯,有毒!”
劉媽登時驚得跪倒在地:“姑娘,這與老婆子我無關啊!是廚房做好了,我隻是給姑娘端過來罷了。”
春芽一張臉本就無血色,這一刻更是白得瘮人。
方才喝進去的那半口湯,在肚腸裡開始攪動。
“我知道,是有人想借您老的手,殺了我……”
劉媽也驚了:“可是家主親自救下了姑娘,怎麼竟然還有人敢違背家主?”
“他是家主。”春芽搖頭:“隻可惜,這偌大的侯府,並非隻有他一個主子。”
他容得她暫且活下來,可顯然還有人希望她死!
春芽搖搖晃晃下地,疾奔出門。
劉媽急得在後麵叫:“姑娘,身子還沒好,這又是要去哪兒啊?”
春芽頭重腳輕,一路跌跌撞撞地跑。
途中有丫鬟婆子見了,鄙夷地輕嗤:“這個喪門星,又是發的什麼瘋?”
春芽一路奔到「明鏡台」——雲毓所居的三進院落。
奔到門口,站立不穩,春芽一個趔趄,軟軟跌倒在門階上。
看門的兩個小廝清酒、淡茶見了是她,便遠遠就攆她:“走開走開!你這掃把星少來這裡害人!”
“你倒在這兒會臟了台階,回頭還得我們兩個拿清水刷洗!”
春芽仰頭哀求:“兩位小哥,求求你們,我要見家主!”
清酒便冷哼:“家主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滿侯府好幾百號的人都想來拜見家主,家主要是挨個兒見了,還不得累著!”
“再說了,家主今兒一見你就吐了血。都是你這不祥的給克的!你還敢來?滾滾滾!”
兩人說完,躲瘟疫似的扭頭進門,將大門立馬緊緊關嚴。
春芽強撐著爬起來,上前敲門不開,便隻得撩袍跪倒在了門前。
“若見不到家主,我便寧肯跪死在此處!”
清酒和淡茶在門縫裡瞧著不妙,清茶衝淡酒使了個眼色,淡酒便扭身往裡跑。
不多時,一大一小兩個丫鬟開門出來。
見了春芽,大丫鬟張嘴就啐:“呸,可真不要臉!前腳才害死老侯爺,後腳又要來纏咱們主子!”
小丫鬟乾脆擼起袖子,上前來就伸手薅住春芽頭發:“叫你滾開啊,沒聽見是怎的?你愛死哪兒就死哪去,少來禍害咱們「明鏡台」!”
彆看那小丫鬟年紀不大,可是手勁兒卻半點不小。春芽隻覺頭皮都要被連根拔起。
外頭鬨騰的聲音越來越大,在內室打坐的雲毓也聽見了。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