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啜著不瘟不火的笑意,仿佛一切大局都掌握在手上。
目光似航行的船舶,意有所指的撞在他身上。
不怒自威,令人發怵。
舅舅心下一驚,慌忙掛起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扯出幾分市儈笑意:“顧先生,我與阿暮許久未見,一時有些失態……”
“是嗎。”
舅舅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出聲打斷的沈暮簾。
“那還真是,多謝舅舅垂愛了。”
一如既往的淺淡神色,像是燃著冷焰撲扇的蝶翼,眸間亮色驚人,撐起一池傲水。
絢爛,耀眼,卻又稍縱即逝。
而這句柔韌的清晰聲線,分明參雜了太多意有所指。
她父親在世時,她不僅僅隻是靠著沈氏的溺寵挺立塢港,她的本性中,還有一份勇敢直率的聰明。
雖讓她樹敵無數,卻也讓她擁有洞悉一切的清醒。
舅舅既是背地裡做事,那就不可能滴水不漏,但凡有些蛛絲馬跡,沈暮簾都能順藤摸瓜,猜到他致人於死地的用意。
若是這樣,他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她豈不是都了如指掌?
不知道沈暮簾在下什麼大棋,更害怕她會當著顧佑遠的麵說出一切,舅舅捏了把汗,趕忙笑著圓場:“……阿暮啊,昔日種種就當是過眼雲煙,舅舅敬你一杯,算是為以往的不對向你道歉。”
沈暮簾看著麵前揚起的高腳杯,紅唇輕啟,溢出一聲輕笑。
隻一杯酒,就想讓她既往不咎。
他是否把自己的過錯說得太輕巧了?
在她孤立無援時驅逐她淨身出戶尚且不論,至親之死他總該給個交代。
那些她失去的,撕扯的,受到的不公。
她要一樁一件,親手討回。
隻有這樣,她心中猩紅的暴雨,才有可能劃破天際,迎來新生。
感受到挽著自己的那雙細瘦手掌無意識的收緊,顧佑遠呼吸稍滯,垂眸不動聲色的向下掃去。
沈暮簾正掐著指節,指間的皮膚都泛起深深血暈。
他頓了片刻,看向她素白的臉。
唇角微勾,麵色無異。
但她極力克製的雲淡風輕,卻在微微蹙起的眉間,分崩離析。
她暴怒下隱約的青筋,她的忍耐,她的恨,分毫不差的落入他的眼中。
顧佑遠淡淡移開目光,神色一如往常的凜然。
但眉眼狹起時卻藏著幾寸狠戾,徒然增添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冷寂。
淡金色的酒液在杯中搖晃,他忽覺分外礙眼,下意識擋在她身前,抬指重重按下舅舅高高抬起的杯沿,淡漠聲線波瀾不驚:
“她不勝酒力,恕不奉陪。”
“……”
說完,甚至連目光都沒在他身上停留,攜著沈暮簾錯身與他擦肩而過,吳特助朝他輕輕點頭,也跟了上去。
舅舅呆滯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無儘的翻湧。
酒液飛濺在他的衣領,溢出杯沿,緩緩流在他滿是溝壑的手背,在周圍一眾的妥帖中,算是顯眼的狼狽。
無論如何,他也還算是現如今的沈氏東家,顧佑遠竟沒將他放在眼裡。
偏偏權勢滔天,攪弄風雲的也是這顧佑遠。
備受屈辱,卻不敢惹他分毫。
若他真與沈暮簾有些什麼……
那自己的好日子,估計就到頭了。
舅舅咬牙切齒,重重喘出一口焦灼的怒氣。
-
宴會的後半程,顧佑遠始終沉著臉。
眾人不敢上去恭維,生怕惹這尊大佛不快,目光卻不受控製的滯留在佇立人群中央的二人身上。
而大多數尖銳的眼神,都在捶打著沈暮簾。
她長得純澈,卻有一種野欲的美。
那身簡單的黑色魚尾長裙甚至是禮服中最普通的麵料,卻能輕鬆勾勒出她曼妙蜿蜒的曲線,神色清冷,氣質脫俗,在爭奇鬥豔的名利場上格外吸睛。
“她到底是誰啊,”燭台旁的名媛不禁朝同伴耳語,“真的好漂亮……”
站在角落的陸崎看著二人的身影,早已恨得牙癢癢,故意提高音量對著身旁竊竊私語的名媛道:“你不知道嗎?”
“顧先生旁邊的,就是兩年前失蹤的沈家大小姐,沈暮簾。”
“我聽說呀,在她父親死後,她就各處找金主,前些日子受傷,住的還是全塢港最好的私人病房。”
陸崎輕蔑的撇撇嘴:“但既然她父親留給她的東西全被搶走了,那誰又知道這錢是從哪來的呢……”
談論的人群中,總有幾個聽風就是雨的,扭頭就用嫌惡的表情將這些事當作酒後談資。
“可惜了,沒想到是這種人。”
“在沈氏還沒沒落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拜倒在她裙下呢。”
“誰不知道她之前被捧成明珠?如今估計尋死的心都有了,不過能與顧先生扯上關係,也算她有點本事。”
……
沈暮簾輕搖手中的高腳杯,淡淡的果香溢出杯沿,她輕嗅片刻,抬眸徐徐掃過周身。
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