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頭望著屏幕上璀璨的細鑽,眼睫驀地一顫。
“是她們,寫給父親的一封信。”
她深吸一口氣,強顏歡笑:“刻在她們心底的願望,是說好要一起看的星空,父親不要再失信。”
輕柔的聲線中,夾雜著輕微的、難以抑製的哭腔,卻在一瞬之間被她壓了回去,台下無人察覺她的異樣,唯有坐在中古椅上那位處變不驚的男人,稍稍掀起了眼簾。
她耳垂上那對Coisini枕形藍寶石耳墜是顧佑遠半年前定製的,世界上隻此一件,萬分珍貴。
可就在那一刻,他忽的看不見寶石中幽深的海,隻是睨著她泅濕的眼尾,直到那處溢出一滴比鑽石還要璀璨的淚來。
顧佑遠的眉心驀地一凜。
比起之前對她父親的絕口不提,沈暮簾如今大部分展露在他麵前的狀態,都有種超脫的釋然。
她會拿出她父親生前的照片,笑著比對她與他的眉眼,有時還會主動提起往事,說父親曾收藏過一套價值連城的降香黃檀太師椅,那時她太過年幼,什麼都不懂,當晚就偷偷拿了父親心愛的藏刀,在椅背刻上全家福,還邀功一般,非鬨著父親來看。
她談起這些總是興致勃勃:“你知道後來怎麼樣了嗎?”
“怎麼樣?”
“父親很生氣。”
“因為那座毀掉的太師椅?”
她撇撇嘴:“當然不是!”
“父親不準我動那些銳器,讓傭人將房裡所有的藏刀都丟了。反倒是那座被我刻上孩童筆墨的太師椅,無論後來沈氏公館遷過多少次,丟過多少名貴藏品,父親都把它留在書房。”
她的嗓音仿佛煮沸的酒,濃稠得讓人迷醉:“你知道嗎,顧佑遠。”
“沈氏公館失火那日,他就休克在那上麵。”
這曾是她如何都躍不過的火盆,每當他望進她的眼底,那裡總是蒙著霧氣。
從被父親拉扯長大,到成為塢港驕縱的公主,她生在這片寸土寸金的港城,是她的父親給他的羽翼,氣焰最盛的那一年,她以自己的名義成立基金會,奢靡到無論是緬甸鴿血紅還是克什米爾天鵝絨,前一天在會場高價拍下,第二天就能被隨意打發。
那時的她,豔麗、直莽、孩子氣,身上的標簽數不勝數,有人嫉妒眼紅,卻從不敢輕易招惹。
顧佑遠比誰都清楚。
在她消失的六年裡,究竟經受過多大的折辱
他寧願將一切都獻出去,也不要她再傷心。
顧佑遠向來內斂,哪怕失神也像是全神貫注,等他再次抬眸,沈暮簾已經悄然抹淨眼尾濕意,講解最後一件珠寶時的聲線也毫無異樣,倔強得令人發指。
情緒隱藏得太好,諾大的觀眾席竟無一人察覺,他們的目光,全然聚焦在台中央展出的珠寶上。
出乎意料的,脫離成年人特有的規則與對稱,那些閃閃發光的寶石仿佛活了過來,散發著童話的光輝。
墨綠色禮服外綁著薄紗,將沈暮簾的腰掐得很細,她的話音緩緩落地,回過頭麵對著烏泱泱的人群,淺棕的眸泛起淡淡的光:
“她們喪失了聽力,所以在她們的眼中,整個世界的聲音,僅僅存在於她們想象,換句話說,她們甚至可以隨意創造這個世界。”
她清淺一笑,如蔥根的指尖緩緩撫過玻璃展櫃:
“各位——”
“你們因為年齡否定她們的時候,是否也在摒棄自己的童年?”
洋溢在發布會的悠揚音樂如琴弦崩斷,戛然而止,四下鴉雀無聲,她的質疑像是一道驚雷,將所有人震在原地。
他們本著看好戲的態度滯留在此,沒想到這群乳臭未乾的小丫頭還真帶出了無可挑剔的設計,甚至比界內地位中上的首席設計師還要多出幾分靈氣。
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事。
寂靜過後,觀眾席仿佛還有未熄滅的火焰,有人高舉著手,像是勢必要把沈暮簾往絕路上逼,高喊出了所有港媒最關注的一點:
“沈氏的實力今日我們有目共睹,但就沈氏抄襲MEP此事,證據確鑿,沈氏還是不能脫罪!”
略帶怒意的男性聲線傳開的一瞬間,台下的媒體宛若蘇醒的雄獅,波濤般的疑問朝她猛地撲來——
恍惚之間,沈暮簾的腦中閃過不久前,她人生第一場發布會上,那隻從露台一擲而下的雕花高腳杯,玻璃碎片上殘留著顧佑遠手心的餘溫,劃破她的恐懼,無論什麼事,隻要望著他的眼睛,她就不會怕。
她知道的,他不是囚籠,而是靠山。
而現在,那座偉岸的靠山並未像從前,高高的佇立在遠處,而是正襟危坐在台下,心甘情願用那雙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