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雜鹹腥味的黑浪,裹挾驟風,肆意拍擊這艘岌岌可危的航船。
船上的人,以及物品,全都東倒西歪,再也沒有平日裡的秩序。
少女殘存的睡意,在這一刻,消失殆儘。
風聲獵獵,船隻好像一隻圓滾滾的皮球,在黑海裡顛了又顛。
隻要力度再加重一毫,這艘飽受折磨戲弄的船,便會沉沒於瘋狂喧囂的深海。
驟風,黑浪,好似兩個頑皮的小孩。此刻,生起了戲弄的玩心。
海麵上這艘船隻,以及船上的十餘條性命,在它們眼中,是嬉笑作樂的臨時玩具。
玩具的涅滅,對於它們來說,無可厚非。
碧海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玩具,沒了一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
“哢嚓”一聲脆響,船頂的桅杆,不堪重負,憑空從中折斷。
尺寬的桅杆,麵對驟風,竟也如同細弱的柳枝一般。
潔白的花,墜在甲板上,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洞。黑沉的海水順著缺口,從底部慢慢湧了上來。
船上的男女老少,在這一刻,均是清楚地聽到了死亡的聲音。
“船破了!”一片死寂之中,不知是誰絕望地喊出了這一句。
船又沉了幾厘。
冰涼的水,逐漸浸濕了鞋襪。
死亡逼近,人人自危。
殘損的桅帆,漫水的夾板,濕透的沙袋,搖搖欲墜的船隻。
薑映真眸色灰敗,呆呆地凝望麵前發生的一切。
女眷掩麵而泣。
船夫個個麵色鐵青,心中咒罵,他媽的,什麼鬼風!
掌舵的船夫,是所有人中閱曆最深的。
出海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這艘凝聚了船夫們一生心血的船隻,今夜注定沉沒於汪洋大海。
中年男人神情嚴峻,向眾人宣布了這個殘酷的事實。“船底破了一個大洞,已經補不了了。”
“等會兒,把備用船拿出來。我們一起乘小船,幾十裡外,或許有容身之地。”
船夫們神情凝重,從底層的船艙中搬出了三隻小舟。
小舟不及大船的十分之一。
大船的慘烈結局,無時無刻不在警示小舟。
它們逃不出這片海!
“諸位,我們命不該絕,上天保佑,定是會抱有我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掌舵的船夫鼓勵其餘人。
一行人握緊了木漿,心中道,他們真的能平安脫困嗎?
大船尚且逃不過風浪的戲耍,更不用提小舟了。
與大船相比,小舟是做工精巧的玩具。隻需一道風浪,便會翻底。
惡浪肆虐,狂風席卷,坐在舟裡的人,神色黯然。
他們的死期,很快便會到來。
薑映真的鞋襪和下裳,已全部濕透。夜間冷寒,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薑姑娘,你年紀小,第一次出海,可要跟緊我。”齊劉氏年邁,一雙手如枯樹皮,粗糙乾裂。
婦人掌心溫暖,這位善良的長輩,自相識以來,一直對她無微不至。
而薑映真,也從心底,將齊劉氏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薑映真與齊劉氏坐在了一起。
船上,還有幾位女眷和劃船的男丁。
一葉扁舟,在浩渺大海中,走得極慢。
清晨,風浪終於停了。薑映真等人,繼續在海上漂泊,順著風向,不知該歸向何方。
昨夜,出發時的三隻小舟,曆經狂風惡浪,隻剩下了兩隻。
落日餘暉,不遠處,一片淺色金光。眾人先是見到了一片綠樹林,待船靠岸,才看到樹林後麵的村莊。
是一個小漁村。
眾人神色大喜,如同暗夜的人,在迷茫之際,見到了前方一盞明亮的燈。
小舟浸滿了水,破得七七八八,已經不能再用。
眾人舍棄了它,疲累地爬上了岸。
這裡,與清河村不一樣。
草木綠蕪,葳蕤茂盛,到處都是一片翠意。氣候卻濕熱,令人心生躁意。
傍晚時分,海邊的漁村,天幕淺白,空中有一抹明月的影子。
海浪簌簌,又一陣漫過白沙灘。
那艘殘破的、被眾人廢棄的船,終於被碧浪卷走。
此時,一位老嫗攜一位總角的孩童,慢慢地闖入了眾人的視野。
老嫗的竹簍裡,盛有清脆鮮嫩的青果和不知名的草葉。
“阿嫲,那裡怎麼有人?”小孩總角之年,穿著半臂小袴,負一壺漿模樣虎頭虎腦。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指著薑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