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但唯有走投無路才是真的。
自高中那次嫁禍於人的偷竊之後,陳述和就從中嘗到了甜頭,隨之而來的是他越來越大的膽子和越來越難以滿足的虛榮心。於是在成年之後,他經手“買賣”的金額一樁高過一樁,得罪的人也數不勝數。
他戰戰兢兢卻也沾沾自喜,直到某天,陳述和發現自己踢上了鐵板。
索性對方給當時涕淚橫流的陳述和留了條活路,他們摸清了陳述和的底,也知道他家裡曾經從事過古董的生意。所以他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陳述和能想辦法瞞天過海從遊洲手裡弄到那個寶貝,他們之間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
可惜陳述和在知道這樁買賣背後的真實價錢後,還是不可控製地犯起了老毛病。碰巧他當時“不經意”知道了遊洲苦於沒有合適買家的消息,於是當即把對方也拉下了水,打算用贗品把這幫人糊弄過去,然後兩人再轉手倒賣發大財。
可惜遊洲從來沒有真正屈服於陳述和的主意。
命運擺在陳述和麵前的隻是一道選擇題,但他卻親自填好了每一個選項中的內容。
而在相似的命運節點中,他再次做了相似的選擇。
所以在碼頭交易的那個雨夜中,陳述和等來的不是攜帶巨款前來的買家,而是那些發覺自己收到了贗品的人。
盛怒之下,他們中的老大當場斬斷了陳述和的一隻手,好在待事態進一步擴大之前,有人叫來了警察。械鬥被迅速製止,罪犯也被一網打儘,遊洲雖和這件事並不相關,卻因為陳述和的牽連,被那些人在一開始生生踹掉了兩條肋骨。
病房內的講述雲淡風輕,可卯一丁竟難以描述自己在聽完後究竟是何等心情。
一老一少在安靜的病房前對視良久,直到老人歎了口氣,望向遊洲的眼神格外複雜,“遊洲啊,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走的是多大的一步險棋哪?”
午後的陽光穿過薄薄的床幃,落在了遊洲蒼白的額角,在一片暖色的光線中,他成為了唯一的冷色調。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師傅,“我唯一擔心的不過是牽連你們,所以也一直瞞著您沒說,何況——”
遊洲緩緩勾起一邊嘴角,“我這輩子,哪一步不是險棋?”
他和陳述和的家庭背景何其相似,而也正是因為這樣,對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幾柄藏在遊洲床下的刻刀的含義。流言傳出後,遊母迅速和遊父離婚,在拿到離婚證的當天下午就淨身出戶徑自離開,而等到遊洲放學回到家時,早已人去樓空。
而在遊母沒有帶走的為數不多的幾樣東西中,這幾柄刻刀是唯一沒有被暴怒的遊父銷毀的。遊洲在發現它們後便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自己的身邊,甚至不求一點念想,隻是將其作為自己曾經擁有的短暫美好的憑證。
隻是沒想到這最後的一點希求也要被人當作潑向他身上臟水的幫凶,所以在看到陳述和向自己拋出來意的第一時刻,遊洲藏在心底多年的刀刃便出現了雪亮的指向。
他握著這柄刻刀,用幾個月時間用這把按照那個樣式完完整整地複刻出了一個贗品。然後在滂沱的雨幕中,高懸的匕首終於被割斷繩索,無聲無息地對準了滿臉貪婪的陳述和。
早在出發前遊洲便知道自己今天注定難逃一劫,但當他因為疼痛而在地麵上蜷縮起身體時,鮮血蜿蜒的唇角卻還是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