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霽一直以為,以年為單位的計算是很緩慢的。
每次看著倒計時上的時間,盤算著下次見麵的計劃,枯燥乏味的日子也成了飛快而過的日曆。
他時常還是會做夢,隻是夢裡不再是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變成了明亮熱烈的顏色,和謝琰。
有時候是坐在謝琰的機車後座,肆意的風從臉上掠過,會情不自禁大叫出聲。
有時候是跟他一起上大課,還是會被那位喜歡點名的教授調侃,然後被當眾笑上三分鐘。
更多的時候,是他們呆在開著暖黃色燈光的宿舍裡,各自忙著各自的事,不說話,卻有一種安靜地默契。
大多數時候都是笑著的,跟他對視的那一秒,嘴角總是會不自覺揚起來。
醒來的時候,時常會恍惚一瞬。
每次這種時候,林初霽都下意識會伸手摸一下旁邊的枕頭,直到觸感是空的,才又緩慢回過神來。
謝琰不在身邊啊。
然後一把抓過床頭的那隻娃娃,如小時候一樣,微微歎氣,又重新睡過去。
他像是被困在了那一年裡,十八年的所有記憶被清除得零零碎碎,唯獨隻剩下和謝琰的,拉著進度條來來回回,翻來覆去看過每一個細節。
甚至連他細微的表情都記得清楚,從前失掉的記憶,現在卻一直在反複重播,精確到每一幀。
直到有一天,謝琰跟他說,小區裡的大黃走了。
林初霽才悵然若失,他一直以為他們停在十七八歲,原來時間一直推著他們在往前走。
“謝琰,距離我們重逢隻剩一年不到了。”林初霽每次說到這樣的話題,總是用很興奮的語氣,“我不打算參加畢業典禮了,等考完試,把項目收尾,我就立刻訂票回去。”
仍然有過無數個輾轉難眠而思念的夜晚,卻因為謝琰給他描繪的第三個夏天以及那個家的輪廓,在每次低落後,又很快變得積極起來。
有盼頭的時候,難熬的日子也會變成苦中作樂的糖。
他們給航空公司貢獻了很多的機票,隻要有假期,必定會有人往返。
沈以北被他們倆見麵的頻率震驚,時常感歎:“你們倆再多走兩回,小城市一套房都跑出來了。”
可是真的很想念的某一刻,寧願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然後匆匆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謝琰的微博賬號徹底淪為了打卡記錄。
謝老板:老婆沒回來的第235天
…..
謝老板:老婆沒回來的第37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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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板:老婆沒回來的第57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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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板:老婆沒回來的第86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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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板:老婆沒回來的第999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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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板:老婆沒回來的第1053天
…..
評論也已
經見怪不怪。
【新來的,這博主的老婆是跟人跑了嗎?】
【不知道,三年前就這樣了,大概是瘋了吧】
【老粉科普,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那個沒露過臉的男生,反正某天開始突然就這樣了】
【拋開博主有點神神叨叨的,拍照技術真的一絕】
【是的,現在已經成了我約不起的約拍了,拍一次好幾萬】
【靠,聽說博主是醫學生,咋精力這麼旺盛啊】
【畢竟沒老婆了吧,男大的精力無處發泄啊哈哈哈哈哈】
【我是博主校友,之前聽說他老婆是個啞巴新娘,沒想到還跑了…..好慘…..這哥長得挺帥的,情路好坎坷….】
……
謝琰才懶得理,也沒空解釋。
按照原定的計劃,還有九天,林初霽就該風風光光的回來了,再度回到他的身邊。
畢業季的雙方都忙於學業,這一次,他們已經近八個月的時間沒有見麵,空閒的時候總是掛著視頻,思念已經快把彼此逼瘋。
謝琰提前好多天就開始準備,當天穿什麼衣服,搭配哪雙鞋,帶他去哪家餐廳,整個流程一絲不苟,甚至嚴苛到了朋友們的穿衣打扮和歡迎致辭。
沈家兄弟苦不堪言。
冤有頭債有主,於是他們找到了林初霽開始控訴。
電話一接通,沈以南就開始劈裡啪啦抱怨:“你管管你老公啊,他連我穿黑鞋都要管,說看著不喜慶,是不是有病?”
沈以北湊過去吐槽:“真的,他簡直跟魔怔了似的,我懷疑他最近睡覺說夢話都在念叨著第一句話該跟你說什麼。”
“你們幫我旁敲側擊勸一下,我不一定能那麼準時,被項目絆住了。”林初霽有點苦惱,又因為謝琰過於興奮,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沈以南猛然搖頭:“我不敢說這個,我還要命,他會殺了我的。”
沈以北瘋狂甩鍋:“這種可怕的事情能不能交給年長的魏醫生來乾?”
“彆打他主意,還是你去吧,我覺得你最近長得討喜了點,謝老板會對你下手稍微輕一些。”沈以南火速賣了親弟弟。
“無語,真的無語,你們這一個個有了對象沒兄弟的禽獸。”此刻,三年過去,沈以北已經談分了第五個女朋友,仍然是孤家寡人一個。
林初霽覺得怪不好意思,輕聲說:“算了,我自己跟他講,不麻煩你們,你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把清單發我,我到時候一並帶回國。”
電話掛斷,他反複做著心理建設。
肯定很失望吧,謝琰提前興奮了那麼久,天天掰著手指頭數著時間,結果又要延期。
他把頭發抓到淩亂也沒想好說辭,對方卻先彈了個視頻過來。
林初霽在國外磨練了幾年,已經變得不再害怕社交,跟陌生人交談也能從容淡定,可是在男朋友麵前,總是一秒回到十八歲,仍然保留了容易慌張的本性。
謝琰剛一打開,
就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狐疑道:“什麼表情?”
林初霽欲言又止,斟酌言辭:“如果我說…..我原定的那天回不來,你會不會很想掐死我。”
謝琰眯著眼睛,緩慢出聲:“林初霽,你不會是突然反悔了不想回來,現在就開始拖延戰術了吧?”
他很少會叫大名,林初霽有一種上著課突然被點名的慌張。
“當然沒有,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林初霽麵紅耳赤,“是因為之前跟的那個項目想要改圖紙,團隊在這邊,我走不了。”
謝琰嗯嗯敷衍了兩聲,十分陰陽怪氣:“聽明白了,現在是改圖紙,之後是等入場,以後會不會變成房子建好了再回來啊?”
“謝琰……”林初霽輕聲叫他的名字,撒嬌道,“這是我的第一個獨立帶隊的項目,可能會拿獎的,我很重視。”
謝琰真是受不了他這種語氣叫自己的名字。
輕輕軟軟的,像是在耳邊呢喃,這麼幾年過去,還是很沒出息地一下就心軟。
他懶散往後一躺,看著屏幕那邊的人,隨口道:“逗你的,你忙吧,忙完了什麼時候回來提前一天告訴我,我去機場接你。”
邊說著,邊在微博上更新。
謝老板:老婆沒回來的第1087天
“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林初霽說完,又安撫他說,“很快了,這次是真的很快了。”
就像是從前他們苦中作樂的時候,從倒計時的四位數變為三位數的那天,他們倆還特意在兩地分彆慶祝。
然後是兩位數,再變成一位數,越來越近,近在咫尺。
在跑向終點前的那一刻,總是要出點無傷大雅的小狀況。
林初霽又問:“你們畢業典禮到底是哪天啊,我應該能趕上吧?”
謝琰翻了下學校的日曆:“估計夠嗆,夏至那天,趕不回來就算了。反正我是本碩博連讀,就走個流程。”
他也沒安撫對方的意思,隻要能重逢,彆的什麼儀式感已經沒那麼在意了。
林初霽在心裡盤算著進度,嘴上卻不敢再給他任何提前的期待:“那應該是趕不上了,我爭取七月初就回。”
謝琰懶洋洋看著他,眼皮微微抬著,略微表達不滿。
林初霽現在哄人的手段已經爐火純青:“到時候我哪兒都不去,你就拿根繩子把我綁著,不超過三米距離,怎麼樣?”
謝琰輕嘖了聲:“能不能來點實際的?”
林初霽:“嗯?什麼?”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衝著視頻那邊張牙舞爪道:“我絕對不可能穿女裝,你想都不要想!”
謝琰很喜歡看他這麼鮮活的樣子,特彆有生氣。
這幾年,隔著遠遠的距離,他仍然費儘心思把林初霽從一個自怨自艾的性格帶成了活潑開朗的模樣,沒人知道他花了多少功夫,自己又暗地裡咽下了多少難熬的痛苦。
他隻表露過一次,懇求林初霽不要丟下他,
而後,又重新扮演著無堅不摧的謝琰。()
兩個人裡,總歸是要有一個人當更堅強的那一個,他不舍得林初霽強撐,隻能自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