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頭告訴他,這就是基本素質和成長環境不同,簡而言之就是人不同。人從哪裡來,就和那些菜一樣,都是從社會這塊地裡種出來的。
那些援建工人,在東國不僅接受了法定義務教育,而且至少都有高中學曆,東國的基礎教育是很紮實的。他們已經學會了集體管理與勞動協作,從小耳濡目染,很清楚無論得到什麼都需要勤勞和智慧,他們就是成長在那樣一個文化環境中,既不懶也不笨。
所謂笨不笨未必是先天的智商,更重要的是代代傳承的思維方式;所謂懶不懶,最重要的則是相應的行為方式。他們雖然從來沒有種過菜,隻要有人教或者找到教學資料,就能上手種出來,而且能越種越好。
當時見華真行還在眨眼睛,楊老頭突然問了一句:“你見過這裡的人打井嗎?”
華真行知道什麼是水井,但從來沒有見過實物,當初學了這個東國字之後很疑惑,還找楊老頭問了很長時間,想搞清楚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後來他自己學會上網了,又查了很多圖片和視頻資料,算是見識了一番。
非索港當然建在有水源的地方,否則也不能發展成這樣一個大城市。但是缺乏乾淨的飲用水是幾裡國大部分民眾都麵臨的問題,至少聯合國的每一份有關報告中都是這麼寫的。
其實幾裡國的年平均降雨量並不算很低,但問題是雨季比較集中,而乾旱時間很長,這裡又極度缺乏水利工程。
非索港的中心區域有自來水,供水係統曾經被破壞過後來又重建了。但隨著城市規模的擴張,很多街區如今是沒有自來水的,他們都習慣了每天用壇子或桶去固定地點打水,很多人還把各種器皿頂在頭上。
生活在郊野的民眾平日基本都是去河流裡打水,旱季如果斷流了,則在低窪的水潭中取水,靜置沉澱就拿來飲用。這樣其實很不衛生,各種慈善救援組織也時常給當地民眾發放淨水片。但是當地沒有人打井,假如是在東國,過去幾乎每個村莊都會有不止一口水井。
聽見這一問,華真行愣了愣才答道:“真沒見過,他們根本就不會打井。”
楊老頭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道:“這就對了,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打井的!打井多麻煩啊,需要好多人一起乾挺長時間的活,很臟很累,既危險也不見得一定能出水。有這工夫,早就去河邊把水給打來了,然後就可以去找點樂子,是不是?”
華真行被逗笑了,連連點頭道:“楊總說得太形象了,當地人確實是這樣,他們真就是這麼想的。”
楊老頭:“文明的啟蒙,首先是思想的躍遷。人們有了自覺的意識,能克服本能做出正確的選擇。很多正確的事情是違反人性本能的,比如春天播種,它不可能讓人立刻就得到滿足,要等到秋天才有收獲,它是理智的選擇。
東國有個成語叫深謀遠慮,打井如此,種菜也是如此,不是出於當時的欲望衝動。東國早在幾千年之前就跨越了這個階段,完成了文明啟蒙和思想躍遷,然後不斷傳承到今天。
可是這裡呢,從郊外走到市區,原始部族直接遭遇了現代工業與殖民資本,還來不及完善這個過程,要麼直接喝自來水,要麼去河邊提水,沒有人會打井,也不想學著打井……現在你明白了吧?”
華真行:“好像有點明白了。”
楊老頭:“你還小,總有一天會徹底明白的。”
華真行確實還有點懵懂,後來他又聽雷總工說了更多種菜的故事。雷總工在黑荒大陸不止到過一個國家,當然也不止援建過一個工程。上一個工程不在非索港,他們乾了差不多有兩年,也在駐地搞了很多塊菜地,令當地人倍感神奇。
工程完工後工人們都撤走了,當地人就把這些菜園當寶貝似的紛紛搶占……幾個月前有些維護工作,雷總工順便回上個工地看了一眼,菜園又變成荒地了。
東國的援建工人雖然很會種菜,但那隻是在駐地附近開辟小規模的菜園,遠遠解決不了這片荒原的問題。華真行看見旱季中的大草原,莫名想起了當地人是怎麼種地的,又想起了墨大爺當年的考察結論,還想到了種菜與打井的故事……思緒發散得很開。
他突然間又有一種聯想,那突然冒出來的“歡想國係統”將來會不會給他頒布一個任務,就是像墨大爺-描繪的藍圖那樣改造這片荒原?假如真有這種任務,按照柯夫子的說法,得有十萬東國華人,還得器具物料充足,這怎麼完成啊?
自從莫名的“係統”出現後,華真行的想法變得很活泛。正在此時,身後的羅柴德喊道:“華,我們休息一下吧,實在走累了。天熱了,水也喝光了。”